盛毓转身正对博远,看看他,不舍亦不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堂堂七尺男儿,血气方刚,敢做便要担当,你勿怪师父心狠!”说着,功力集于掌间,向博远去了。在场的几人皆将头扭至一边,不忍再看。
“他既已被你逐出师门,便不再是你裕隆派弟子,如此,你也无权废去他一身武功!”
随着一女子声音缓缓飘来,一飞镖早已将盛毓击出的掌挡了回去。
“敢问是何方高人,如何不敢现身相见?”盛毓抱拳向四处转转。
瞬时间,只见一袭红毯似是从天而降,一身着墨色外衫的女子以蜻蜓点水之势踏着从场外渐铺向场内的红毯,至众人面前。
她一落地,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抓着鬓间的辫子,冲叶无漾眨一眨眼睛,微微笑着看他。
“阴郁色的外衫,暗红的内里,是个阴冷之人,浓妆艳抹,烈焰红唇,眼神魅惑,常以色相示人,金步摇,金耳环,金手镯,性格嚣张跋扈,笑意阴狠,绵里藏针,杀伐决断,心狠手辣,颇有心机与陈腐……是个美人蛇!”
殷雪嫣从头到脚将这面前的女子分析一遍,再看看她巴巴地盯着叶无漾,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且是个好色之徒!”
“别来无恙啊,盛掌门”,那女子收回在叶无漾身上的目光,转身将两只手背于身后,诡魅地冲一旁的盛毓笑道。
“别来无恙?难道他二人是旧识?”殷雪嫣将目光移向盛毓。
“在下并不识得阁下,何来‘别来无恙’一说?”盛毓微微一笑,声音强力而沉稳。
“过了今日,便不是识得了!”她依旧一脸笑意。
“无妨,武林本一家!”盛毓也回个笑,说道,“只是在下却有一事不明,在下处置门中弟子,清理门户,不知,阁下此举却是处于何意,还望替在下解惑!”他说着,手中举出那女子方才从场外飞来的飞镖,又对她做个揖,笑道。
“这个吗……你得问他!”那女子将两只胳膊环抱在身前,努努最冲跪在地上的博远,说道。
盛毓立马眼神随着她指的方向而去,一眼盯住一旁的博远,四目相对。
“她便是……那晚与弟子一起的女子!”
听闻博远如此一说,盛毓立马变脸,看向眼前的女子。
“是你出手毒害了我这众弟子?”
“我不过是替他们善后而已,既是做戏,岂有不做全套之理?”那女子将目光移向叶无漾这边,笑道,语气与神色中,略带得意,“不必谢我”,她冲叶无漾与殷雪嫣微微摇头笑道。
“无辜伤人性命,却还大言不惭!”盛毓话音未落,已拔剑向着那女子去了。
她一个轻功,迎着盛毓手中的剑向后退,娇媚的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又伸手二指夹住盛毓的剑,只听得一声脆裂,那剑已被她断作两截。
“芹儿,你可是闹腾够了?”突然传来一妇人之声。
那女子手一挥,将盛毓打到在地,落地跪下“弟子恭迎师父!”
第七十四章 别来无恙()
见那被称作芹儿的女子轻功起身,盛毓便以为她要逃之夭夭,瞬间一个鲤鱼打挺拾地而起紧步追去。
他一心只在那残害自己裕隆派弟子的女子身上,对周身的其他动静自是无所察觉,却被直冲而来的的一无形掌直击前胸,那掌势来势汹汹,又攻其不备,盛毓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咳咳咳”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掌势来的方向。
“好深的内力!”殷雪嫣与叶无漾互看一眼,又与众人一样,将视线转向那被称作芹儿的女子去了。
只见她一个转身,与其余三女子架着一凤椅顺着红毯徐徐而来,那凤椅四周纱幔下垂,看不清坐在那之上的人,只是隐约见得身影。
叶无漾见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紧着向前一步,眼神中稍带惊异之色。
殷雪嫣看一眼叶无漾,再看眼前之人,“芹儿…‘十里’仲芹…芹琪舒婳…慕芊雪!”想到此处,殷雪嫣眼神一亮。
她将目光移向那白衣女子,认真打量。
“周身素色,除却腰间的香包,无任何装饰之物,行事低调沉稳,喜轻装上阵,目光漠然,略带忧思,看似雷厉风行,却有阴柔之气,面无神色,心思缜密,深不可测,不见呼吸之态,功力深厚,修为甚高!那她便是‘万里’秦婳。”
罢了,又转向与那白衣女子并排的另一白衣粉色碎花女子。
“亦是白色衣衫,却多了淡粉的桃花来点缀,玉步摇,玉手镯,白靴子…简洁却不失美感,追求完美,眼神冷傲,爱出风头,锋芒太露,一双手紧背于身后,随时处于备战状态,很可能出手便是毒药,那她便是‘百里’薛琪!”
“‘千里’炅舒,七彩绫罗,彩色珠履,绕与指间的累赘首饰,横七竖八的珠钗,头脑简单,眼神凌厉,面露凶相,却色厉内荏,一样是烈焰红唇,长而红的指甲,是个狠角色,堪称‘狠而无心,绝而无情’,内力隐藏的很好,虽高于她二人,却不及她!”
片刻间,殷雪嫣已将此三女子在心中细细地剖析清楚,又转眼将他们比较一番。
“姑娘看了这许久,心中的算盘珠子,可是停了?”
殷雪嫣一怔,“这慕芊雪虽武功全无,却是如此高手!”
“晚辈不才,让前辈见笑了!”殷雪上前一步,微微点头说道。
“你过来!”
“嗯?”殷雪嫣一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一眼叶无漾,他也一副讶异之色。
稚博通却是急的似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只手不停地朝着殷雪嫣绕着,口型示意她“不要过去,别去,别去……”
“嗯!”那凤椅上的女人扭头朝着稚博通一声,他立马闭嘴,收了手紧紧地贴着大腿两侧,规规矩矩地站住,不敢再动弹,只是两只眼睛斜着,跳过叶无漾看向他旁边的殷雪嫣。
“怎么,不愿,不想,还是不敢?”
殷雪嫣看看另一旁的蒙面男子,他冲她点头。“好!”她说罢,稳着步伐朝那凤椅走去。
“前辈?”
“你将头探进来!”
“什么?”
“我说,让你进来!”
“都说这慕芊雪美貌惊为天人,只是数年前的变故却让她似从坟墓爬出的肉尸,见不得这青天白日,如今有幸得见,也是好的!”殷雪嫣仰头看看湛蓝天空高悬的一轮红日,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挡。
“怎么?”
“无事!”话毕,殷雪嫣蹲身,将那凤椅上的纱幔轻撩起一条缝隙,探进头去。
“这幅臭皮囊如何?”椅中之人问道。
“不如何!”
“你竟不惧?”
“日月更替,生老病死,人老珠黄,香消玉殒,皆人之常情,晚辈,不过是替前辈惋惜罢了!何惧之有?”
“惋惜?”
“生而为人,谁不想为人中龙凤,不想龙颜凤颈,前辈倾世之颜,却毁于奸人之手!”
“啊哈哈哈哈哈哈……”听闻殷雪嫣如此说,那椅中的女人竟放声大笑。
“好一副伶牙俐齿,好一颗玲珑之心!”那女人笑罢,扯着嗓子冲殷雪嫣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前辈如今武功尽失,想杀晚辈,怕是有心无力!”殷雪嫣笑道,“再说,如今我身中奇毒,在前辈眼中已是将死之人,前辈又如何多此一举!”
“你既知道我是谁,对她四人必不陌生!”那女人说着,扭头向凤椅边的女子瞥一眼,“我虽武功尽失,她们却是我的左右手!”
殷雪嫣微微一笑,也抬头看看身边的几女子,开口道“她四人虽功力深厚,修为又高,却唯前辈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前辈不开口,她们便不敢擅自行动!”
那凤椅中的女人顿时沉默了,她万没料到,殷雪嫣竟将她身边这几人,甚至是她自己,看的如此透彻。
“你去吧!”
“晚辈告退!”
“嗯,等等!”殷雪嫣刚起身迈开步子,再被那女人喊住,她转身。
“手伸进来!”
殷雪嫣愣一愣神,将手伸进纱幔。
“去吧!”
殷雪嫣抽出手,定睛一看,手心里却是一颗殷红的药丸,她看看手中的药丸,再看看纱幔之内的女人,不愿离去。
“怎么?”
“晚辈”
“这便是那奇毒的解药,你们大费周章,不就是为得它吗?”凤椅中的女人不等殷雪嫣说完,便开口道。
“但是晚辈之间,中毒的,却是两人!”殷雪嫣回头看一眼叶无漾,又转头道“晚辈冒犯,还请前辈再赐一粒解药!”
“多情女子薄情郎!你既清楚我的过往,聪明如你,却不知我这药,为何只赐予你?”
“女子本多情,奈何总错付!晚辈知道。”
“既然知道,还如此顽固不化!”
“知道的再多,终不能随己心,遂己愿,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殷雪嫣再看一眼叶无漾,冲他微微一笑,“何况,他与晚辈交心交命!”
说完,殷雪嫣扑通一声跪地,“求前辈成全!”,紧接着向她叩首。
……
“你想要救他?可以!将你的解药给他便罢了,只是你自己的命,却是要不得了,你可愿?”
殷雪嫣起身,莞尔一笑,道“多谢前辈!”,说完,转身朝叶无漾走去,依旧莞尔微笑,眼中却噙着泪水。
“站住!”椅中的女人又缓缓地道“还有一种方法,你与他都可活命!”
“请前辈赐教!”
“解药给他,你却要留在我身边!”
殷雪嫣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丫头,你看她如何?”那女人扭头问身边的白衣女子。
“师父挑的人,自是无可挑剔!”那女子转向,低头冲椅中的女人道。
“嗯,却是与你脾气秉性相向!你可愿意?”她说罢,又问殷雪嫣。
“你若碎了师父,她定会教于你这解毒之法!”那白衣女子站出来,冲殷雪嫣道。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多谢前辈错爱!”殷雪嫣说完,转身朝叶无漾走去。
“简直是冥顽不灵!”那一身彩衣的女子话音未落,已出手向殷雪嫣而去。
第七十五章 深仇大恨()
殷雪嫣刚想问稚博通,对面之人倒是先开口了。
“当年之事,是我与郢钧之过,是我们对不起你!”
“对不起?他郢钧为了一株雪莲竟轻信于你,给我的安胎药中下了散功露,让我功力全无!我岂能不恨?”
“散功露?她是因为这个才落魄至此?”殷雪嫣道。
“那散功露不过是一时之效,怎会轻易就毁了人一生!这造孽之人,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稚博通说着,努着嘴冲盛毓看去,“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还真是那么回事!”
“难道慕芊雪如今的惨状,都是拜他所赐?”殷雪嫣看向一旁的稚博通。
“可不是吗,当时慕芊雪腹中已有了郢钧的骨肉,他却为了拜把兄弟,将那散功露掺在给她的安胎药中,只为了偷得雪莲,给他那拜把兄弟解寒冰诀之毒。却中了圈套。”
“中了圈套?”殷雪嫣越听越离奇。
“嗯,看吧!”
殷雪嫣再看眼前对质的二人。
“他虽事后自责,羞愧难当而挥剑自刎,却弥补不了我所受的伤害,所以我将他的尸体炼成腥魂香,将他的尸骨冻于寒冰窟,就是时刻警醒自己,男人不可信,更重要的,是提醒自己,你还在这世间逍遥快活!”
从慕芊雪口中听得这些,殷雪嫣不禁打了个寒颤,“用人体炼香,还是自己所深爱的男子!这慕芊雪可真是世间少有的辣手之人。”
“他虽千错万错,已心有悔改,你却让他死也不得全尸,不能入土为安!”盛毓口气扼腕。
“他罪有应得,就算将他挫骨扬灰,也难平我心头之恨!”慕芊雪咬牙切齿道,“你比他更甚,所为‘朋友妻不可欺’,你设计圈套霸占了我,还给我下了蛊毒,至我容貌尽毁,不人不鬼!”
说完,她使劲拍在凤椅扶手上。
众人顿时眼睛亮了,没想到这个让门中弟子禁欲,不可沾染红尘的裕隆派掌门,竟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连结义兄弟的女人都下手,还手段如此恶毒,害其一生。
“真是道貌岸然啊!”
“还扪心自问与江湖中人无何仇怨?”
“可不是,你这梁子,估计在场的众人加起来也远不及啊!”
“简直是禽兽,猪狗不如!”
“辣手摧花,说的就是你!”
……
一时间,四下里的声音滔滔不绝,有感慨,有咂舌,有惊讶,也有谩骂。盛毓像是被围攻的猎物,四下里瞧瞧,胆怯,惊恐,羞愧……
“你那弟子,就是中了我的腥魂香,才勾起了他本性的欲望,我要用你们的血肉,祭奠那个早在二十四年前就死于你手中的慕芊雪!”
“啧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哪,用他拜把兄弟的血肉之躯炼成迷情香,再用在他弟子身上,欢愉一时,却是要拿命去抵的!”稚博通环抱着双臂,撇着嘴感叹道,“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招惹,唯独一类不可,那便是一月流血七八日也无事的生物!”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看殷雪嫣,再看看星茹与月娥,见三人都一眼盯着他,他立马改口道“当然,仙子与仙子身边的人,自是无可说的!”,末了,伸手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我便将这条命给你,只望你放过我门中弟子一条生路。造孽之人是我,与他们无关!”
“你欠的债,当然得你来!只是如今,你却还不起了!这利息,却要从你裕隆派拿回来!放过?早在你将我害成一具行尸走肉,我便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飞吹又生。留着,便是祸患,你若当日将我杀了,或许你还可以安享天年!”
慕芊雪这是要打杀整个裕隆派,她的手段,却比魑魅有过之无不及。
慕芊雪说完,手一挥,除却那一身白衣的“万里”秦婳,其余三人都一个轻功起身冲场内外围堵的裕隆派弟子大开杀戒。
都说慕芊雪修为极高,却多用奇毒,只见她手下三个弟子十指一挥,那指尖的冰针确如暴雨梨花,纷纷冲着裕隆派弟子而去,顿时,那裕隆派的众弟子倒地而亡的,抱住身体各部位惨叫的,提剑与他们拼命的,熙熙攘攘,却多成了他们的针下亡魂。
在外看热闹的,无论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还是武功至纯的武林大家,纷纷避而不及,无人敢,也无人愿,趟这洪水。
“慕芊雪,我任你打杀,却不想你竟如此狠毒,牵连我门中无辜弟子至此!”盛毓话音未落,已提剑朝着慕芊雪砍去。
只是他还未近慕芊雪的身,就被白衣女子手中未出鞘的剑挡了回去,二人顿时刀剑相向。
“牵连?是你而非我!四丫头,不必手软,就用前几日师父教于你的‘生不如死’,教他尝尝何为生不如死!”
慕芊雪稳稳地坐在凤椅之中指挥着,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但是那白衣女子却对她的命令似是耳旁之风,依旧拔剑与那盛毓周旋,且只守不攻。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用‘生不如死’!”慕芊雪怒喝道。
“师父!”她接住盛毓的招,转头唤慕芊雪,言语之中却夹杂着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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