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时候,又被皇后娘娘截了胡,可说说该怎么赔我。”说着,还故作一副不依的样子来。
皇后便笑道:“罢罢罢,都是本宫的不是。原也不知道你要认她做女儿,只以为你……”说着,是想到了北静王太妃曾不止一次和她提起,水溶对黛玉多有些不肯让她做北静王太妃干女儿的意思,当时她和北静王太妃说到这话,还取笑过水溶怕是对人家姑娘有些什么心思了。谁想才说嘴就打嘴,这下黛玉既认作了皇后的干女儿,那还不一样是水溶的妹子么!
北静王太妃自然不笨,从皇后的表情里也缓过神来,便拉过黛玉的手笑道:“永安这封号也好,可难为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想的。永享安乐,再合适不过的。”又对黛玉笑道:“好姑娘,可千万别再轻愁薄露的,你可不知道,娘家的爷仨多疼你呢。再有皇后娘娘和皇上也都最心善的人,日后再不给你委屈受的。”
说得黛玉脸上也微微红了。
她今日穿得一件山茶灰弹墨遍地金小袄,下面着了一件玉涡色暗纹刻丝团云纹综裙,站在那里就比过了一室的明朗娇俏。又因之前赏梅时落了雪,身上披着青色暗花祥云纹蝉翼纱缎面早被换下,如今正着了一件水红色提花散花水雾绿草十样锦鹤氅,领口一圈白色风毛拢着她白净的杏仁小脸,更是把那窗外的一树梅花都压住了。
水溶和水湛、林泽进来的时候,就见黛玉微红着脸颊,被北静王太妃拉着手说话。又侧头看见林泽目光凌厉地瞪着自己,忙把目光从黛玉身上挪开,低头像皇后和自己的母妃行礼。饶是这样,行礼的时候还被林泽不着痕迹地狠狠地给拐了一肘子。
水溶在心里那个龇牙咧嘴地叫疼呀!林泽这小子,下手也忒重了,不就看了他妹妹一眼么,就下这么黑的手。也不想想那个裴家的小子,可都上门提亲了也没见他对裴家的那小子干什么呀!绝对是差别待遇,绝对是!
不管水溶在心里怎么面容扭曲地歇斯底里,皇后和北静王太妃一见三个少年来了,倒是显得极开心不过的。尤其是皇后见着林泽发顶都落了一层薄雪,便忙叫宫女拿了手炉和披风来给他们换了,又叫小太监把薰笼移到林泽面前去,瞧着林泽的微微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晕才肯罢了。
“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你们都来了。”
水湛便笑道:“婶母安好。”
水溶却不管这些,反正北静王太妃是他自己的娘亲,他只腆着脸说:“父王自己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下棋,把一大把的公事都丢给了我。母妃只惦记新妹妹,哪里还管我的死活。可怜我好容易才从那一摊子的事儿里抽身出来,母妃偏还拿话噎我。”
说得北静王太妃也笑了,“你这猴儿似的精明,谁又能奈何得了你。我不过这么随口一问,又惹出你多少事来!”说着,便又道:“什么时候,你和三殿下一样沉稳我可就省心了。再不然,你和小林大人一样,我也要念一声‘阿弥陀佛’。”
水溶便笑嘻嘻地说:“哪能要母妃念什么‘阿弥陀佛’呢,要真如此,父王不得生吃了我!”
一时说得列座都笑了,北静王太妃笑得直揉肚子,黛玉也拿着帕子掩了唇角笑着。水溶便笑着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只锦盒,只笑着让宫女递给黛玉,笑道:“永安妹子,你才封了郡主这几日咱们也没得空见面,这里就是做哥哥的一点心意,你可别嫌弃。”
黛玉忙伸手接了,皇后便笑道:“难为溶儿有心了,永安,快打开来瞧瞧什么好东西。”
黛玉便抿唇一笑,伸手把盒子打开来瞧了。只见那盒子里正放着一只梅英采胜昆仑白玉簪,玉石无暇,其上雕工细腻,通体莹洁晶润,说不出的好看。皇后让人接过去看了一眼,也笑道:“真是难为溶儿分神找了这么好的一件礼物,也算是用心了。”
北静王太妃隔着几步远的地方瞅了一眼,又听皇后这样说,才笑道:“皇后娘娘可别净把功劳都给了他。这东西原是先时长公主赠给我的,因着珍贵,也不敢动用。才一直放着。后来长公主薨了,这簪子我也舍不得戴,就一直锁着。还说这几日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又对水溶笑道:“送什么东西只拿自己的就是了,怎么又来找我的?”
水溶便靠在北静王太妃身边撒娇道:“母妃的东西才适合送永安妹子呢,我那些个粗蠢俗物,送给永安妹子,怕永安妹子还嫌弃呢,没得白找了没脸。再说了,母妃先时总说长公主最爱看打扮得好看的姑娘,永安妹子这么好看,戴了这簪子岂不好呢?”
说得北静王太妃也没话驳他了,只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母子二人又笑说了两句话才罢了。皇后听见水溶这么说,也把那簪子翻过来瞧了,果然下面刻了一个“樂”字。便也笑道:“正是长公主的簪子,难怪我瞧着这么好看。”
说着,便拉过黛玉的手道:“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年轻时也曾冠绝京城,风头无两。只可惜天妒红颜,还未出嫁就已经……只是长公主性子最是爽利的,若要她瞧着这簪子如今被你戴着,怕是在天之灵也心怀安慰了。”
黛玉忙道不敢,皇后便又道:“长公主常说‘好女也慕少艾色’,她平日里最爱看你们这样年纪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高兴。溶儿既把这簪子送给了你,好歹也全了他这做哥哥的心罢。”
水湛也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盒让宫女奉上,只笑道:“我原也不知道他送的是簪子,可巧我送的手镯,好歹分开了。”
皇后便笑着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一只洒珠佛手提篮珊瑚手钏。因也笑道:“这也是极好的,真难为你们两个怎么找的。”说着,果然替黛玉一一戴上,把黛玉原先鬓上插的拔珠朝阳五凤白银头花和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琥珀连青金石手串都褪下了放在锦盒里收好。
黛玉虽也推辞,终究盛情难却。况林泽并为出声反对,便也只随皇后安排了。
等到了晚膳时分,外头的雪早已经停住,树上红梅如火,映着一地雪白,当真说不出的好看。皇后便笑道:“咱们今儿个也别拘在屋里用膳,只让人挑一处地方才好。”
北静王太妃想了想,便笑道:“不若去春芳园用膳,那里又有四面的窗格子可开可关,又有宁绸纱围着,再不冷着冻着。再有南面儿能瞧见梅林花景,很是相宜。”
皇后一听,也甚满意,便让人即刻去安排。
林泽曾在顾家也瞧过这宁绸纱,质地轻薄却不透风,难得的是还能把里外瞧得一清二楚,冷天气里用这样的纱在亭子里一围,再好不过的。再有这春芳园里暖意融融,又有四角都放着薰笼,也不会冷着冻着。林泽观看了一圈,只觉得此处再好不过的。
谁知才坐下不久,就有宫女进来说了几句话,北静王太妃听后就向皇后先辞行带了水溶出宫。林泽这里正纳闷呢,可皇后还在,也不好表露太多。只好坐下安静用饭,才吃了一两口,就听得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宫女忙打起了纱幔,就见果然是皇上乘着龙撵来了,一时下了龙撵进得里面,见林泽、黛玉等人正要行礼,忙笑道:“一家人用膳,哪里这样多的规矩,都且坐下,咱们自在说话。”
林泽和黛玉固不敢辞,只好依言坐下。皇后和皇上坐在上首,黛玉坐在皇后身旁,水湛坐在皇上下首,剩下一个林泽,只能做在皇上和皇后的对面了。
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方,让林泽心里的小人儿都开始愤愤地捶地。这位置谁安排的呀,皇上和皇后一抬头就能瞧见他呀!别说抬头不抬头了,就连搛菜也能瞅见他的表情啊,一清二楚呀有木有!
可是等用膳的时候,林泽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皇上和皇后明显就没怎么端着架子,就连水湛也和平常无异,更别提黛玉了。到头来,连林泽都把自己心里的紧张和不安给散去了。也认真地开始考虑到底是糟鹅掌好吃还是酱鸭舌好吃的人生课题来。
在林泽低头认真和糟鹅掌作斗争的时候,皇上和皇后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松了口气的样子。
皇后看着林泽用膳的样子,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幻想过这样的一天,她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吃得香甜露出满足的笑容。她和皇上就坐在那里看着,一家人温馨自在的相处。可每每醒来,一身的冷汗却总提醒她,当初那个才满月的孩子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被送出宫去。她头上的凤冠有多么的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她没看过皇上颓然的神色,好像那件事已经被他慢慢地遗忘。可是皇后知道,这件事剜心蚀骨,她忘不了,皇上一定也忘不了。
看着林泽用膳的样子,皇后不由笑道:“好孩子,慢些,别噎着。”
“唔。唔!”
林泽揉了揉冻得发僵的手指,低头呵了口气,才又继续低下头去录入文案。离他不远的地方,闻希白挑眉看了看他,还不等他说话,就见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溜进来对林泽小声地说了什么,林泽摇了摇头,那小太监又说了两句,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走了。
闻希白低低地笑了两声,便也小跑到林泽身旁,笑道:“怎么又回绝了人家的邀请,也不怕那人生气?”
林泽鼓起了腮帮子,笔下的字写得更用力了些。
“哎,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也给我说说嘛。从前有小太监来请你的时候,你可从来不是这副神色呀!”
林泽斜睨了闻希白一眼,见他一脸八卦的表情,就懒得搭理。他才不要告诉他,他那天吃着糟鹅掌结果被鹅掌给噎着的事儿呢!太丢脸了好不好,而且是在帝后两人的面前,肯定被笑很久。虽然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就见皇后娘娘眼圈儿都急红了,但是……还是太丢脸了。近期都不想去面圣!
闻希白见林泽不搭理他,便也只好把这事儿先搁在一边,只笑着问:“最近你亲戚家又出事儿了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
见林泽终于搭理自己了,闻希白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小道消息给吐露了出来。
原来自打薛宝钗进宫被老圣人一眼相中宠幸之后就封了端贵人,贾家这里就闹开了。贾母再笨也能想到是二房的王夫人弄出来的祸事,平白地给元春添了个敌手。又想着那薛宝钗才情人品也都是万里挑一的,除去出身低了些,可到底祖上也有从龙之功,何况对皇上来说,一个有公侯外戚的妃子和一个没有外戚的贵人相比,自然要更偏爱那贵人多一些了。毕竟没什么壮大外戚的威胁不是!
贾母这里心急火燎的嘴上都起了泡,偏偏王夫人虽因着把宝钗送上了老圣人的龙塌,薛姨妈又来一阵大闹,险些把贾母气得病了。
这事儿说到底到底是薛家筹谋已久还是无意为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宝钗既然已经当了贵人,间接的也就是元春的敌人,是贾家需要防备的对象了。宝钗是在长春宫里被老圣人给带走的,这可就和当众给了元春一耳光没什么分别。
等宝钗的封号一下来,元春立马就病了。这可不同于那装病扮柔弱的小病小痛,元春那是真的被气得狠了,病得一张脸都蜡黄蜡黄的。老圣人一开始许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欠妥当,趁着元春病了也来看过,只是看了两次之后,对着元春那张蜡黄的脸,再对比宝钗丰腴鲜妍的容貌,自然就没了心思再陪元春上演什么温情戏码。
转身出了长春宫就又召了宝钗来陪。
为这事儿,贾母进宫去看元春的时候,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她费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来一个元春,可怜才得了宠偏又被自家的姨姊妹给夺了风头。贾母心里恨得不行,一回府就让王夫人把薛家的给打发出去。
王夫人心里也有气也有怒也有怨,说到底,她还惦记着宝钗是她相中的给宝玉的妻子,偏如今这事儿来得又快又急,她半点儿防备都没有。去看薛姨妈的时候,她心里还想着,这薛家定是因心大了,才故意来这么一着。哄着她带了宝钗进宫,又伺机勾了老圣人的心。
可谁知去了梨香院,还没进门呢就听见薛姨妈嘤嘤的哭泣之声,又见薛蟠虎着脸在那里一径地骂骂咧咧。她心里就有些纳闷了,你家姑娘算计着进了宫,怎么这当娘的当兄长的反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她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薛蟠已经看见了她,大步就跨了过来,只恨声道:“好一个心慈的姨妈,把我妹妹哄进了宫里说给娘娘看看,谁知一转脸竟把我妹妹留在了宫里为娘娘搏宠。这是什么缘由,今儿个姨妈给我说清楚这话,若分辨不清,我断不依的!”
薛姨妈也哭道:“姐姐好狠的心呀!宝丫头不过随姐姐进了一趟宫,奈何竟出不来了。我养到这么大的姑娘,难道是为了送她进宫的不成?先前姐姐应承我的话都是假的不成,姐姐定要给我个说法,否则咱们再做不成亲戚了!”
王夫人一听也没了话来驳。她本来是想来问罪的,谁想话还没说就被薛家的抢在了头里,一时竟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了。只好又回了贾母这事儿,气得贾母大骂她蠢妇,立时就关了她到小佛堂里念经,又让探春出来理家,李纨从旁帮衬。
宝玉自打听闻了这事儿,也如同雷击一般,受了好大的打击。他虽喜欢黛玉那样风流袅娜的姑娘,说到底,和黛玉相处的时间还不比他和宝钗相处的长。先前也从王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里提着宝姐姐怕是要嫁进他们家来的,他心里虽有些不愿,却仍带着几分期待的。可谁知才不过多久的时日竟听闻这话,当下也是去了一半的心神。
贾母见宝玉如此神色,心里恨极,只想把林家的事儿再提出来。便把贾赦和贾政都叫来商议,贾赦那是自然不肯的。他早和林如海定有密约,这贾家还没肃清,宝玉又最不着调的,要真让黛玉嫁过来,还不怕林如海父子三人把贾家拆了呀!贾政却觉得这亲事甚可。他虽也知道宝玉平日里最恶读书,但是灵气还是很有的,天赋也高,假以时日定能飞黄腾达。
在贾政的心里,他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对宝玉的期待却和每一个做父亲的一样。看到林泽一举就夺了探花美誉,自然打从心底里觉得宝玉并不比林泽差到哪里去。所以听到贾母提起这话,他心里是一万个赞成。何况林家是书香世家,林如海又官拜二品身兼内阁学士,不知道对宝玉将来帮助多大,他岂有不肯的。
所以贾母在征得贾政的首肯后,只冷冷地对一直持反对意见的贾赦道:“大老爷,这事儿原是家事,才拿出来大家商量。可若说到底,却只是二房的事儿罢了,凭宝玉将来娶了谁,难道能忤逆你大老爷那一房去不成?你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心思呢。”
气得贾赦当即便砸了一只茶盏,恨恨地甩袖走了。才一回去,就命人把迎春从园子里接出来,半点也没给人置喙的余地。
邢夫人见贾赦这次是真气得狠了,自然也不敢劝。何况她如今已经抱了孙子,一腔慈母心肠都放在贾琏的儿子身上,哪还有心思去管二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便也不管这事儿,只管带着小孙子玩笑。却是凤姐如今刚出了月子,一听贾赦震怒又接了迎春出来,恐人服侍的不周到,便要亲自带人去收拾屋子,被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