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可到底不好在年纪小小的黛玉跟前说开,便勉强笑道:“好妹妹,谢谢你今日来看我。”
黛玉便淡笑着起身,只道:“凤姐姐,你只管好好地照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今府上有三妹妹帮着二太太管家,想来是妥帖的。”说着,又笑道:“我倒忘了今日哥哥出了门,怕是澜儿一人在家里是要等急了的,我就先回去了。”
凤姐便笑着让平儿去送,黛玉只推说不肯,终是自己出去了。等到屋里只有凤姐主仆二人时,凤姐才定住了心神,把那参往桌上一放,对平儿道:“你打发了旺儿媳妇儿,悄悄地带了这参去找李大夫瞧瞧。别的话不许多说!”
平儿忙去办了,凤姐却颓然地躺在引枕上,心里无限悲意。
宝钗和金钏儿又过来回了话,王夫人便打发了金钏儿出去守门,只拉着宝钗的手笑道:“我的儿,我知你自小身上就带了一个金锁是不是?”
宝钗先是一惊,才又笑道:“姨妈怎么问起这个来。”见王夫人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宝钗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是父亲找人给我打的一把金锁,皆因我小时候总被吓着,才要金子来压一压。”
王夫人便笑着摸了摸宝钗的鬓发,又笑道:“我也瞧过你那金锁,只是样式太朴拙了些,沉甸甸的也没甚趣味。”
正说着,就听金钏儿在外头说有东西送来了。宝钗抬头一看,王夫人嘴角正上挑了一抹笑来。等金钏儿捧了锦盒进来,王夫人打开来看时,就见其中放了一只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下面坠着一块沉甸甸的金锁。仔细瞧着更有两行字迹。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钗喃喃地念了两声,才疑惑地抬起头来。王夫人只笑道:“你不知道,你宝兄弟自从落草时口中就含了一块玉来,那玉不过雀卵大小,却精致可爱。上面也有字迹,倒也奇了,字迹虽微,却能叫人都看清楚。”
宝钗在家时也曾听闻此事,现下听王夫人说起,也十分好奇,便问:“那玉上面是刻了什么字迹?”
王夫人便含笑道:“那玉的反面倒也不必说了,不过是一些吉利话。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云云,不知真假。倒是正面又有一句话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虽不解其意,却也十分雅致的。”
宝钗本就是玲珑心思,听王夫人这样说,哪有不明白的。便只含羞把头低下了。王夫人见她如此娇羞的女儿家作态,不觉便笑了,只说:“常言说:金须得玉来配他才好呢。如今,宝玉有一块玉,可不得要一块金来配么?”
说罢,亲自把那锦盒中的璎珞拿将出来给宝钗戴好了,又笑道:“如今可好呢。”
宝钗抚着胸前的金锁,眼神暗了暗。姨妈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是希望自己和宝兄弟配成一对。自己上京小选的事,本是说给别人听的,却只有姨妈才知道,自己的小选名额早因为兄长薛蟠的事故被消去了。如今想着,在贾府中住下,眼瞧着宝玉被众人捧着,对自己却也极好的。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却悄悄地羞红了脸颊。
第二日,平儿把凤姐交代的事情一一办妥,才进屋就见凤姐正伏在引枕上啜泣不止,忙过去安慰道:“奶奶何故如此,伤了自己的身子值当什么。”
凤姐哭道:“这才是我的好姑妈呢,为了自己的私心哪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说着,又哭道:“我原还疑心沈嬷嬷是骗我呢,想着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太忙了些,没时间将养着才子嗣艰难,可谁知道……”说着,又哭了起来。
平儿也十分鼻酸。昨日沈嬷嬷来时说的那些话,虽说凤姐平日里管家上下事务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可到底却是因为杯碟茶盏都是有心用药狠狠地泡过的。大房子嗣艰难,日后纵贾琏袭了这荣国府又能如何?怕是因为“无后”这一条要被人诟病死!
何况凤姐善妒,她不先生下嫡子,如何容得了别人先生下庶子呢!
王熙凤擦了擦眼泪,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日后再不和那慈姑妈站在一条线上了。她是大房长媳,她公公可是正经地袭了爵位的,却因为老太太偏心,愣是让出了荣禧堂只能在花园子里头住着。而她呢!被她那好姑妈温言软语地哄骗着,放着敞亮的大屋子不住,偏在这犄角旮旯里头蜗居,想想也十分动气!
日后她可再不犯傻了!
姑妈呀,同是王家的女儿,谁又比谁手段差一些不成?你要送这样的药来给我,好要我好生地再病上几病,我便将计就计,把这烫手的山芋索j□j给了你去!
“如今府里头又传着什么话呢?”
平儿咬了咬下唇道:“我听着府里人都说着,宝姑娘自小戴了一块金锁,正和宝玉的玉是一对。金玉良缘天生注定的。”
凤姐听罢,冷冷一笑。
她的二姑妈是个傻的,被二太太耍弄着还兀自开心呢!宝丫头是上京小选的,如今传出这话来能好听?满府上下的婆子丫鬟嘴碎到什么程度,没人比王熙凤更清楚了。平日里纵是没事她们还要掰扯些事情出来,如今这么大一宗趣闻在眼前,还怕她们不传出去吗?
若是日后这“金玉良缘”当真成了也就罢了,可若是成不了,宝丫头一辈子那可就毁了!
薛宝钗这辈子会不会被毁了,这不在林泽关心的范围之内。他关心的是,金玉良缘传了出来,那他就要时刻注意着贾宝玉,别让这蠢货再挑出“木石前盟”的话头来!他妹妹可矜贵的很,这蠢货可不配做自己的妹夫!
林泽摸了摸下巴,开始严肃地思考起了如何一劳永逸地杜绝贾宝玉和黛玉的接触这一深刻的人生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那个薛宝钗的金锁……人工作假的痕迹好严重……
顺便说一句……贾宝玉你出生的时候居然没被噎死真的是证明你生命力太顽强了!
下一章咱们林泽同学要发威了,然后迅速地给贾家一个嘴巴子咱们回家~!
第五十六章()
正所谓“金玉良缘;命中注定”。这话一传出来,就连住在花园子里的贾赦都隐隐地听到了风声,何况是贾母呢!这不,立马就叫了婆子过来回话,可这人没找的好;一找竟然找了赖嬷嬷来。
赖嬷嬷是什么人呀?当年被林家打发回来的时候那是灰头土脸颜面无光;几辈子的老脸是统统都丢在扬州了。可回到京城之后了;人家愣是脸皮子厚的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连同行的王嬷嬷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贾母找这赖嬷嬷回话也就是一时兴起了,要平日里才轮不着赖嬷嬷来卖乖。
“老太太,您这是白担心了;府内如今上下都井井有条的;哪里还有这些闲话传出来。我倒是听说;那薛家的姑娘原就自打出生就给她戴了一块金锁在脖子里的,说是她小时候身子也弱,常常吓病了,到底要金子压一压才好呢。”
又笑道:“那金锁倒是个巧宗,原也想瞧来着,只是薛家姑娘却是最不张扬的性子,那些个金银玉器的可都妥妥儿的收着,再没就这么拿出来的道理不是?”
贾母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儿。这原先既然没拿出来过,怎么现在就传出这些话了?便垂眸问:“怎么我听说那金锁上也有字?”
赖嬷嬷便又笑着回道:“老太太的消息比我们还灵通呢,我们也听说那金锁上有字迹呢,只是是什么字迹却不知道的。还得要问宝二爷呢。”
贾母一惊,遂问:“这又和宝玉什么干系,你仔细说明白了!”
那赖嬷嬷原在林家受了挂落回来,幸而王夫人为她讲情,老太太也不欲罚她,只降了她的月钱不叫近前做事了。可日后,却一味儿地只抱着王夫人的大腿,再没有不以王夫人的话当话的。她又是贾府的老人了,说句话出来也多有人听的。眼下这“金玉良缘”的风声既是横空传出来的,免不了要叫人生疑,其中头一个要问的必是老太太。
赖嬷嬷心里再清楚不过的,她如今虽投靠了二太太,可人还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当差呢。一个话说不周全,惹了老太太的火气,恐怕就要被撵出去的。当下,只又卖好着把话引到了贾母的心尖子上。
“都说宝二爷和宝姑娘一起玩笑时瞧见宝姑娘脖颈里挂了一个金项圈,便定要瞧上一瞧。宝姑娘拗不过他,只好依了。宝二爷瞧过之后,便笑着说那金锁和他的那块玉倒像是一对的。上头的话也瞧着相似,再没有这样的巧事儿。”
赖嬷嬷偷瞧着贾母的脸色,见贾母眸色微沉的样子,便又道:“这话原也不相干,不过是姊妹间的玩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倒是宝二爷身边的丫头嘴碎的很,一句话传出多少闲言碎语来,反而要府里都知道这玩笑了。”
贾母听到这话,脸色更沉了。见赖嬷嬷脸上陪着笑脸,心里更是厌烦,只挥手说:“你去罢,这话叫那些个嘴碎的再不许说。要我听见了,可不饶的。”
赖嬷嬷便笑着应了,一出屋门却早把贾母的话抛在了脑后。老太太这态度可没太强硬呢,许是真被自己的话给哄住了,她现在可着急去王夫人那里讨巧领赏呢!
与此同时,大老爷的院子里,王熙凤听到旺儿媳妇说了这些话后,便冷笑道:“这才是老太太呢。”又转过头去看炕上的邢夫人,只笑道:“太太,今儿个送了许多的瓜果来,可新鲜呢。”
邢夫人这几日都被凤姐哄着陪着,早把平素里对凤姐的不待见抛诸脑后。虽不大明白这媳妇儿何时对自己这样好了,却也不碍着她享受媳妇儿的孝敬。听凤姐这样说,便也笑着拈了几颗荔枝吃了,当真十分津甜,便也笑道:“这荔枝去岁却没有呢,如今庄子上的东西是越发的好了。想来今年的收成必不差的,你们自己也多留着吃,别总往这里送过来。”
凤姐听邢夫人这样说,脸上便有些发红。去年谁会想到大老爷这里有没有瓜果呢,又是她管着家,最是看不上邢夫人这样小家子气的,因而便听着二太太的话,只求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给邢夫人这里送来的瓜果鲜蔬怕都比不上给迎春她们的呢。
邢夫人又吃了几颗,便笑着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把这荔枝给你老爷也送去尝尝鲜,今年夏天还没吃上呢。”
凤姐便笑着说:“太太当真想得周到,可儿媳却也不差的,早先就让人送去了。”又笑着说:“太太别惦记我们呢,只您和老爷这里舒服了,才算不辜负了我们的心。”
说得邢夫人也笑起来,又想到如今贾琏也常来和老爷走动,心里十分欢喜,便笑道:“我前几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又不见你。老太太还有问二太太你的身子,我倒想起你病了这些日子,却也看不大出来呢。”
凤姐便笑了笑,让平儿把屋里的人都带了下去,才对邢夫人叹道:“太太是不知道,我这几年管家着实是伤了身子。外人看着我管家的风光,哪里知道内里的苦楚。不说这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多大的开销,我们虽也有庄子年年有些个进益,到底还是出的多进的少。这满府里又都是嘴,若苛待了谁,不得把我骂死么?故而这几年,我竟贴了不少自己的嫁妆体己,可却还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如今寅吃卯粮,也渐渐不支了。”
邢夫人听她这样说,脸上就是一惊。她先还以为凤姐是说的假话来骗她,谁不知道凤姐管家时那气焰多大。可见凤姐脸上神色却又不似作伪,又听她一一道来,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再想到凤姐进门这些年,连个子嗣都没有,更是信了。
当下便道:“如今你不管家,二太太那里肯?”
王熙凤便冷笑道:“再没有不肯的,二太太只怕我不能多病些时日呢!”可却也不好对邢夫人说出那霉坏了的参的事情,怕邢夫人这藏不住话的性子,若然哪一日说漏了嘴,不得要闹出一番风波来么。
邢夫人虽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又没什么才干,可见凤姐说了这一大通的话,便觉凤姐是诚心要和他们大房修好的。便也不藏着掖着,只把心里话对凤姐说道:“我也知你这几年是累坏了身子,前两年也怀过身子,却又没留得住。如今你既把这管家的担子卸了,再好不过的,只管将养着,等日后给老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才好。”
王熙凤便娇笑道:“太太这话也是,难道就是老爷的孙子,竟不是您的了。”说着,又把在贾母跟前的撒娇劲儿拿了出来,对邢夫人笑道:“太太若要说这话儿,就是大姐儿也要哭坏了。”
邢夫人想到乖巧可爱的大姐儿,便笑开了,又道:“还说这话,那孩子我一日不见着心里就惦记,怎么你今日来了却不带她来?”
凤姐便又笑道:“太太是不知道呢,她昨日玩疯了,一身的汗又吹了风,半夜起来两三次,今早又嚷着头疼身子重,请大夫来瞧了,说是受了凉,须得养两日。谁知那孩子,一听见我今日要过来太太这里,只嚷着要过来给太太请安,我和二爷再三劝了,她才肯依。还说,等身体好了,便要过来和太太说话呢。”
邢夫人忙笑道:“这可不得了,受凉也有大有小的,可别要庸医误事。只管拿了你老爷的帖子去请那太医过来瞧一瞧才好呢。”又笑道:“她倒有心惦记我,你们自要她好好养着,再不许这样疯玩的。”
凤姐便笑着应了。又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就用到太医来看,纵请来了,没得要人说道。”
邢夫人却冷哼一声,只说:“谁敢说这话来,大姐儿是咱们长房嫡孙女,谁要说出那些个混账的话来,只管拉出去打死干净!”
这话却听得凤姐一怔,见邢夫人说得十分认真,心里对邢夫人倒有些改观。
原来这邢夫人乃是贾赦的填房,出身原就低微,嫁进来时也曾因着颜色姣好被贾赦宠爱过一段时日,到底因她气质与前大太太相去甚远,要贾赦不喜,便丢在了脑后。可谁又能知,这邢夫人虽然不曾管家,却也日日生活在荣国府中,坐久了大太太的位置,纵是以往的小家子气仍在,偶尔却也能露出些许合该是她身份应有的果决来。
王熙凤自然知道邢夫人是真心喜欢大姐儿才如此说,当下也笑着说:“大姐儿有太太这样的疼爱她,当真是她的福气了。原是连她娘都没有这样的福分呢,待回去,我是要吃醋的。”
说得邢夫人掩唇笑了,婆媳二人算是真正儿的坦诚相对把心事都说了出来。这边女眷说话聊心事,那边贾琏和贾赦相谈也十分融洽。
贾赦,如今是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可偏偏因着贾母的偏心,只能让出了荣禧堂住在这花园子里。心里难道就没个气性儿?说来谁也不信的。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年代,也讲究一个“孝”字呀,“百善孝为先”,一个“不孝”的帽子若真是扣下来,那别说什么让出荣禧堂了,恐怕到时候连荣国府都能被赔进去!
贾琏在这里和贾赦谈谈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虽然大老爷如今也不管事,可好歹有个品级在身上啊,早年也曾和一些个官员有这么点子私交,对贾琏的帮助虽不能算大,可好歹也能算是几分助力吧。
贾琏和贾赦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如今在贾府里住着的两家亲戚的身上。
“如今你姑妈去了,留下三个孩子住在咱们家,可过的日子却叫人唏嘘不已。那二太太的亲戚也忒上脸了些,我都听说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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