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贾政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又被水溶一番威吓,双腿软的不像话。这时又拖着神志不清的贾宝玉,哪里有力气。只脚下一绊,就连人带自己都摔了个狗啃泥。贾宝玉早已是浑浑噩噩,只剩一个躯壳。府中都是水湛的心腹,谁又会去帮扶一把这俩人呢。说不得,贾政只好如同拖着一条死狗般,把贾宝玉拖出了王府。
“倒不曾听说过你身边有这样一位佳人,也难为你捂得这样严实。”
“不怪你不知道,是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吃药比吃饭还多。原就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偏又身娇体弱的让人忧心。”水溶说着,似是想到了那人往常变着法儿撒娇躲懒不肯吃药的模样,眼中不觉染上点点温情。
林泽大呼惊奇,只笑道:“原说你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王爷,谁想竟是个痴情公子。未来的王妃娘娘有福了。”
水溶笑了笑,才道:“她身子弱,一向被姑母娇养在深闺里,不常出门。姑父和姑母怜爱得很,就是我父皇和母妃也是疼她像女儿多过像侄女儿的。偏这贾宝玉,红口白牙的竟敢咒他,若不是碍着身份,我早拧了他的脖子泄恨!”说着,不觉咬牙切齿。
林泽似有所感,叹息一声。想当年黛玉及笄时,这贾宝玉也是一副痴心人般的模样到林家门上,一迭声地“林妹妹”,只恨坏不了黛玉的清白。当时也是气得他把人堵在后门,命人狠狠地揍了一顿,足足叫他安静了大半个月。
谁想这厮这会儿又惹到了水溶,当真是上赶着来作死的节奏,拦都拦不住啊。
水湛眸色微冷,“倒不止为这事,还有他一心借着你的名义说要来见我。见了我又满口疯言疯语,我见他那副样子就厌烦,所以才命人打了他三十大板。想来,这下子也得消停个十天半月有余了。”
“哼,依我瞧着;竟是打得轻了。”水溶说着,冷笑道:“那贾家最是个不着调的人家,这会儿子抬了死猪一样的人回去,瞧着吧,还不得乱了套了。只可惜了,也不知他家今儿个是给谁做生日,白瞎了个好日子,偏叫人给搅合黄了。”
林泽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想了想,今儿个可不就是凤姐的生日么!想到贾琏前几日遇见时还同自己说了,要是得了空闲,千万要到府上去做做客。再又想到贾宝玉今日闹腾的这样,只怕凤姐生日也过不安生了。
想到这里,便皱了眉说:“贾家大房同二房分了家,也不知这大房做生日和二房有没有相干。他们家倒有几个明白人,早撕掠开了也好,免得日后纠缠不清的。”
水湛点了点头,又想到林澜身边常跟着的贾环,问道:“那个叫贾环的,听说是个好的。澜哥儿常日家说裴家的岫哥儿和他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朋友。这会儿子贾宝玉出了事,别招了他嫡母的眼。”
林泽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
“贾环早和他们贾家断了联系,族里也应承了,这会儿合该带着他那姨娘找他舅舅单过了才是。贾家乌烟瘴气,满屋子上下不分,尊卑不顾的主子奴才,我只还怕移了他的性子呢。早早儿地便替他在五城兵马司衙门的周留明周大人跟前透了几句话,当日分家可是一出好戏呢。”
水溶也冷笑道:“这才是正经的道理。瞧着他贾家上下蹦跶的欢,只怕不过一年的光景,这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呢。没瞧着,皇上已经开始把眼睛搁在江南甄家的身上了吗?可怜这群被眼前利益蒙了眼的,还不知道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水溶所料不差,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江南便爆发了一场范围极广的贪污舞弊案。皇上果然大为光火,在朝堂之上狠狠地斥责了一通,又命吏部将犯案官员羁押彻查,语气之狠厉,态度之坚决,让朝上一干人等十分惶恐不安。
水清神色如常,可掩在宽袖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而无声无息就破了这样一桩官场贪污舞弊大案的三皇子水湛自然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储君,名声和民声都达到了空前的地步。皇帝抚须轻笑,震怒后的龙颜稍有缓和。
林如海早在前几日就被召见,同皇帝互通了气儿。这会儿朝堂上众人鸦雀无声之时,他便一马当先地站了出来,“天佑我朝,三殿下顺应民意,勘破如此大案,实属功臣。臣请皇上论功行赏,以安众心。”
皇帝笑道:“爱卿所说极是,朕正有此意。”
自林如海开口后,更有几位内阁大臣纷纷站出来举荐:“依臣愚见,请皇上早日册立储君,安定天下!”
水清冷厉的目光一一在林如海等人面上划过,透出一抹沉郁的暗色。可在触及站在皇子们最前方的那个背影时,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几许软弱的温柔。
“好,朕也有此意。老三,上前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太上皇诏命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朕之嫡子水湛,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年渐暮,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太极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官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今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当天子近侍掐尖的嗓子念出这道册立皇太子的诏书时,水清就知道,自己日日夜夜汲汲营营的那些小动作,全成了笑话。
这天下,父皇始终是要留给三哥的。不管旁的人如何争夺,亦无法动摇三哥的地位。水清苦笑一声,甄家眼看着是要完了。而他,因娶了甄家的嫡女,只怕也要受到言官诟病。今日之事,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是父皇筹谋许久。
储君迟迟未有册立,只是为了给三哥更多的时间去历练罢了。想到这几年来,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相继被过继,七皇子又因身染顽疾不能出门见风。八皇子性子软弱,一向不为父皇所喜,只封了个王爷便远远地打发去了封地。九皇子和十皇子因口角之争,大打出手。父皇龙颜震怒,命他们在府中思过,不得令不得出,相当于变相的圈禁。
水清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原来,除了自己还每日里挖空心思想要拉拢朝臣,妄图争夺储君之位。其余的皇子们早已悄无声息地沉寂了下去。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众卿可有异议?”
水湛的能力、才华放在那里,这几年治水,剿匪,学习帝王之策,无一不令人钦佩。何况他本就出身高贵,中宫嫡子的身份,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然而却有一人,忽然跨出队列,跪倒在地,朗声道:“臣请皇上三思!”
“哦?甄大人有什么话要说?”皇上的表情十分微妙,轻轻眯起的眼里分明隐藏了几分不悦,然而脸上却还染着点点笑意。打眼看去,只以为皇上性情敦厚稳重,不以为忤。
水清的指甲狠狠地掐紧掌心,传来的湿意让他在这一刻清醒的意识到,因为甄家的蠢货,自己只怕逃不了干系了。
甄鹏乃是甄应嘉的亲侄儿,早年得中进士,苦熬了四五个年头,才得以升迁。如今正在光禄寺当差,原任光禄寺丞,乃六品官职。年前才又升了光禄寺少卿,官至四品。其中若说没有水清的推手,只怕也无人信的。
“微臣以为,储君乃国之根本。皇上如今正值壮年,过早册立储君,只怕朝臣动荡不安。若因此而集结党羽,动摇国本,实乃大祸。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三思而行!”说着,磕了一个头下去,抬起头来时,更为坚定地道:“何况皇上膝下并非只有三殿下,更有其他皇子优秀不下于三殿下,请皇上斟酌。”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轻轻地瞥了一眼脸色微白的水清,而后笑道:“只怕甄大人这几日因天气太热,一时头昏脑胀说错了话也是有的。”
一句话,便将甄鹏所言全部推翻。
甄鹏双股战战,这一刻才体会到什么叫作“天威难测”。上一刻皇上还面带笑容,可下一刻,便收起了所有的喜悦之色。甄鹏后悔极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为十一皇子造势!皇上分明早已属意三皇子继位,今日朝堂上,只怕不过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甄大人不如好好休息休息,等身体好了,再办理公务不迟。”
水湛笑着扶了甄鹏一把,可嘴里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甄鹏耳边。甄鹏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见皇上嘴角略带几分笑意,并无要开口的意思,便知自己今天已经输得彻底。
“微臣多谢三殿下体恤。”
“甄大人此言差矣。”林如海微笑上前,“此时该改口称皇太子殿下才是。”
“……是,林大人所言极是。”甄鹏与林如海对视一眼,最终在对方含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狼狈之色而败下阵来。只得垂下头,拱手道:“多谢皇太子殿下体恤。”
“无需客气。”
下朝后,林如海才要上轿,斜刺里便有个小厮疾跑过来,磕了个头说:“给姑老爷请安,老太太今儿个大寿,特特命小人来请您过府。”
林如海眼底划过一抹厌烦,却还是不得不点头道:“老太太寿辰,我自该去贺一贺的。这便前面带路罢。”说罢,又命自己的小厮去翰林院给林泽递了话,才上了轿子去了贾府。
却说贾母不止给林如海这里递了信儿,便是裴府那里,也是一并递了信儿的。只是裴老将军见自家儿媳妇儿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哪里肯让她出门。就是裴子峻也是万分的不舍得,把黛玉好生劝了一通,才命嬷嬷去对贾家递信儿的婆子说:“咱们家夫人大腹便便,只怕过府多有不便。只把贺仪送去贾府,尽一尽心罢。待了来年,生了孩子,到时定亲自去给老太太请罪呢。”
那报信儿的婆子也是个乖觉的,见那嬷嬷嘴上说得温和,可脸上却无半点温情。只扯了笑脸说:“老姐姐说得是了,姑娘的心意尽一尽就是了,老太太那里自有我去说道,半点不会怪罪的。到底是姑娘身子打紧,老姐姐说得很是在理。”
那嬷嬷脸色依旧冷着,只道:“那便有劳了。”说罢,便命小厮牵了贾府的马车来,送了那婆子出门。待人走了,方才回过身对身后一个嬷嬷轻啐了一口,道:“凭她的身份也配叫我一声老姐姐,别脏了我的地界儿,埋没了我的脸面儿。”
原来那嬷嬷便是当日教养黛玉的崔嬷嬷,听她这样说,只笑着劝道:“好歹忍了这口气,他们贾家向来做事没甚规矩的。幸而老爷和大爷都不是糊涂的人,姑娘也远着这不着调的外祖家。如今有了今日的造化,合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到底没经过他们家的事儿,许多事只怕还不知呢。这会儿子既打发了那婆子回去,便丢开这事罢了,免得要自己白生了气。”
那嬷嬷点了点头应道:“还是崔姐姐说得是了。如今太太正是要生养的时候,很该打起精神来。”
崔嬷嬷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了,咱们且把贺仪齐备了,料想那贾家也挑不出错儿来。”
说罢,二人便携手去备了贺仪,此为后话,不必再表。
倒是林泽紧跟着林如海的步伐先后到了贾府,亲自给贾母拜了寿,才往前面男宾的席面儿坐了。巧的是,林泽正和贾琏、薛蟠一桌,三人又是厮见一番,贾琏见林泽笑意温和,又见薛蟠十分知礼,倒似往昔的龌龊一扫而尽般,心里大安。又笑着给二人斟了酒,才坐下向林泽道:“原以为林表弟今日不得空,只打发了人去问一问罢了。”
林泽笑着轻抿了一口酒,才笑道:“链表哥这话外道了,我哪里那样大的架子。”
贾琏笑了笑,倒是薛蟠吃了酒,脸颊烧得红了不少,因笑道“林兄弟的架子不大,只是贾家的门第如今却不大好舍了脸面来请呢。今儿个若非大老爷递的帖子,我也不大想来呢。”
贾琏笑了笑,没有说话。林泽斜睨了一眼薛蟠,见他目光中隐隐有几分讽意,便知他早与贾家的二房生了嫌隙,只怕就是老太太那里也有不少龌龊。想到这里,只道:“薛大哥很不必为此烦扰,日后这威烈将军府还不是大老爷和琏表哥说了算的么。”
薛蟠沉默不语,细细想来,可不就是如此。二房如今仅剩一个身在宫闱不得见人的太妃罢了,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想通这些,薛蟠不觉朗声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了,林兄弟说得极是。是我榆木脑袋,一时想不通罢了。”说着,举起酒来豪饮一碗,冲着林泽亮了亮自己的大白牙。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贾母的八旬寿辰办得极为盛大。不止宾客如云,就是宫里头的赏赐也是络绎不绝。
林泽和贾琏推杯换盏,二人脸上都是温和得体的笑容,可眼里却半点喜悦也无。林泽向来对贾家无甚好感,遑论这贾母明显是借着生辰的事儿拿他们林家作筏子。只可惜,林家如今还不能一下子和贾家撕掠开来,只得莫可奈何。
贾琏脸上神色倒还温和,只要有人来敬酒,便轻抿一口回应。既不失礼,却也不甚热络。
来敬酒的贾珍因笑道:“琏儿好没个意思,往日里三五壶酒那都是少的。怎么今儿个大好的日子,抿一小嘴是怎么个意思?”
贾琏只笑了笑,“珍大哥哥太为难人了些,若我多吃了酒,回去少不了又要被念叨。我不比珍大哥哥,回去以后只管躺下,无一事操心。到底我是个劳碌命,不得歇了。”
贾珍想到王熙凤那泼辣的劲儿,心里也是一凛。脸上忙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弟妹也是为着你好,偏你不识趣儿呢。”
“这是我的福分了。”贾琏笑着举起酒杯,又敬了敬贾珍,才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只是珍大哥哥虽是族长,可咱们贾家祖上的根底儿只怕都要挖空了。我这里不过白瞎一句话罢了,到底还该珍大哥哥做主才是正经。”
……
“我省的。”贾珍脸上笑意微滞,吃了一口酒便走了。剩下贾琏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笑意浅浅,却不达眼底。
却说贾珍等几个本与贾琏平日里吃惯了花酒的,可这两年来,贾琏愈发的不大与他们来往了。一心只恋着家里头的那只胭脂虎,贾珍几个背地里笑了几句,到底丢了开去。只是这回分家,待贾珍以族长的身份把荣国府的财产分配给二房时,却着实吃惊不小。
他原还以为大房只得了个虚衔儿,贾琏纵捐了官儿,也不过了了。谁想,几年没拿眼睛瞅他,他便已经升任了正五品的官职,又得了赞誉,前途一片大好。再看贾府的中馈,一向由王氏管着,贾珍翻翻账本子,便发现金陵老家那里好几块极好的地都卖了。这银子没见着一分入了公中,究竟进了谁的腰包,只打量他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前来敬酒的贾珍脸上笑意微冷,那二太太只把他们贾家的人个个当成死人不成?他贾珍虽斗鸡走狗无一不精,可也不是个傻子。只等老太太寿辰一结,他定要拿出族长的款儿来,好生把这其中的事情掰扯开了不可!
“怎么,琏表哥是说了什么,怎么瞧着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呢?”林泽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手里的酒盏,笑得一脸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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