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合该你有今日!”林泽狠狠地啐了一口,心里也发泄了一口怒气。见薛蟠脸上涨得几欲滴出血来,直捂着下。腹不能言说的那一私。处在地下打滚,也不理他,自打开了房门往外出去。他此事虽是迫不得已为之,心里却有些害怕,那处最是不耐疼痛的,这人虽可恶,却不至于废了。林泽闷头跑着,只想往前面的医馆里带了长安速速的回去船上,手上一时有些颤意也不理会。谁想,脚下步伐太极,心里又虚,猛地差点要摔下一个狗啃泥。
“唔——”
林泽刚伤了薛蟠,四肢早因先前和薛蟠的一番挣扎失了气力。此番又是鼓足了劲一击即中,见薛蟠倒在地上打滚,心里也很害怕,到底心底良善不忍,故而往外去,也想找许大夫解燃眉之急的意思。未承想,才伤了人,脚下就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冷不防却被一只胳膊大力揽住。林泽正要呼声,唇上就有一只手捂住,只觉这手冰冷沁骨,还带着几分颤意。
颤意?
林泽眨了眨眼睛,他现下已经没了力气再挣扎一番,只得任由身后那人作为。心里不无悲哀地想到:倘或这人也是个浑子,他可没有第二支簪子救命了。少不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纵一头撞死了也比被人玷污了强!
谁知,那人却没有动作,只在揽住林泽之后捂住了林泽的唇口,脚下一转,几步的功夫就怀带着林泽转过一处小屋,往后面站住了。
“你是怎么回事!”
林泽正怔愣时,就听得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大喝,细辨其声,正是许大夫。林泽心里一惊,正要动作时,身后那人却低低地俯在他耳边道:“嘘,且听着。”因他的声音又轻又小,靠得却极近,林泽心中本就紧张,此时听他靠在耳边说话,不由地脸上就红了一片,怕身后那人瞧见笑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你再如何荒唐总要有个分寸,如今弄成这样可怎么办!你且自和你老子说去,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毒打。”许大夫说着,脸上怒意分明,眼中却暗含担忧。见薛蟠额头汗珠直滚,一张脸涨得猪肝一样,心中不忍,往前一看,狠狠地骂道:“不省心的小畜生,竟闹出这么一出子事来,就是去公堂分辨又能如何!”一时又骂道:“什么不三不四脏的臭的都往自己屋里拉,你才多大的人,就想着这些!”
这话听着,林泽尚不觉得如何。只林泽身后那人浑身却紧紧地绷了起来,只恨不能冲出去把那薛蟠打个半死。因心中大怒,手上力道不由地加大了不少,林泽忙伸手握住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好容易才让那人松开了寸许。
许大夫在屋内待了一会儿,便冷笑道:“往日里都说你是个霸王似的人物,且不知这是人家明里头抬举你,你还一股脑地跟他们那些个黑了心瞎了眼睛的蠢货一起,早该由此一报,方才能煞煞你的性子!”嘴上说得虽狠,手里动作却小心翼翼地扶了薛蟠往屋里的小床上斜靠了,又道:“这簪子你不许碰它,若碰坏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说罢,便急急地往外面跑去,看样子是去拿药了。
林泽拉开唇上的那只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又想到身后这人,想必不是坏心的,便转身过来,低低道了一声谢意。那人却不言语,只一径沉默以对。林泽心里疑惑,顺势抬起头来,当下一愣。
眼前正是位年轻公子,一身苍蓝织锦缎夹衫,腰间只绑着一根鸦青色几何纹宽腰带,看来并没他物装饰,也不见得富贵逼人。只是在瞧见那一双深邃的黑眸时,林泽却觉得心头一跳,隐隐有一种情绪衍生出来,只想到:这人身上有一股子气势,纵不显豪富,却也必是个贵人无疑。
那人唇瓣一动,正要说话时,就听见院内忽然嘈杂起来。
原来是薛蟠的家丁小厮被许大夫一阵喝骂都吓怕了,皆静候在医馆的小偏房里不敢作声。见薛蟠久去不回,几人悄声细语了几句,都以为薛蟠早已得手了。就是许大夫去了,怕也没用。没想到,许大夫往后去了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手下动作混乱地翻倒了好几个药罐子。
其中有一个小厮,素来在薛蟠跟前最得用的,便腆着脸上来问了,那许大夫一见他们几人如此,又想到薛蟠此时还在后头受罪,心里愤怒至极,只怒骂道:“都是你们这起子不要脸的小畜生,不说看顾着哥儿,好生叫他读书写字识得礼仪,反而镇日里挑唆着哥儿做出这等私德败坏的事来,如今你们哥儿躺着不行了,你们且看着罢,等得薛老爷知晓了,还怕他不打死你们了事!”说罢,又去找药了。
这几个人却被吓得不行,一溜颤着腿就往后面跑,只想着若薛蟠果真不好了,老爷岂不是要他们几个赔命么!故个个都往后头来,有才跑到一半就哭丧一样哀嚎起来的,也有磕磕绊绊走路都走不稳的,更有两个小厮人高腿长,比别人都快,一下子跑进后面的小柴房里,也不管薛蟠死活,嘴里嚎着就往薛蟠身上扑去!
“嗷啊——!!!”
听了这一声尖锐高昂的叫喊,林泽抿唇一笑。这可不是他的错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倒怨不得他!一时心情大好,便笑着回头对那年轻公子笑道:“好戏看完了,我们且走罢!”
第二十三章()
林泽自出了那间小柴房,心中着实吐了一口恶气。想到那呆霸王如今想必很不好,心里大快,脸上不由地就露出几分喜色来,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待走出了杏仁堂,见着医馆门口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时,微微一惊,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怎么就这么出来了,长安还在里头呢!
想到这里,林泽脚下步子一转就要回去,谁知才一转身,眼角就瞥见一只修长的手掌横插过来。林泽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又悲剧地被人“挟持”了!幸而,这年轻公子虽然沉默寡言,却不像是个坏人。至少,现在没表现出几分恶意来呢。
被迫登上马车的林泽脸上一红,低头就势钻进了马车里。他今年才五岁大小,个子就算拔高能有多高,看看这辆马车,一派的朴实哪会备上脚凳。他个子又小,若靠自己的力气恐怕就算能爬上马车,那姿势也很不好看。正犹疑间,那年轻公子手臂轻轻一提,竟然就抱着他往马车上去了。林泽脸上大红,活到现在还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呢!
一进马车,林泽就瞪大了眼睛。那马车里可着实宽敞,毡毯靠枕一个不少,茶具器皿也样样齐备,更别提这马车里还十分贴心地备下了三个小暖炉,透出缕缕不绝的暖气来。然而这些却都不是叫林泽吃惊的原因,真正叫林泽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宽敞的马车里正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却是长安无疑!
林泽忙探身过去看了看长安,见长安仍紧闭着双眼,被打破了的额角上虽渐渐止住了血,但是伤口足有三四指宽,血痂结在伤口上,半干不干的看着实在可怖。林泽心里大为痛惜,想着若不是自己一时贪玩在这城里逛得久了,岂会遇着那个呆霸王一样的浑人,白让长安遭了这么一出!一时心里又恨恨道:好一个仗势欺人的浑小子,待哪一日再叫他遇上,必不会让他像今日这样好过!
后跟进来的年轻公子只略看了一眼躺在车内的长安,长眉一拧,就转过目光去看林泽。见林泽脸上又愧又怒,心里不禁拧痛起来。只觉自己来得迟了,竟叫他吃了这样的苦头,实在该死。又想着,那个欺负他的人虽受了报应,却仍然太便宜了那人。
车内二人静默不语,都在出神。一时,车内也静得出奇。忽而,那马车外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只道:“三爷,药拿来了。”
林泽这才抬起头来,见那年轻公子正看着自己,他这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都不由得心中一震。林泽看着这年轻公子的眉眼轮廓,恍惚间忆起:这样的眉眼,倒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样。想到这里,却又不由地哂然一笑,他倒是提前窃取了他日黛玉的心里话,可知人生在世,多少人擦肩而过时就落在了一双眼睛里,不过日后瞧见了,有些熟悉罢了,哪里能当真呢。
那年轻公子轻轻地撩开了一角车帘,接过药包,轻轻地把药包放在车内的小几上,又看向双眼禁闭不省人事的长安,只叹道:“倒是个忠心的孩子,一心护着小主子。这些药我也瞧了,都是极好的治外伤的药,你也不必担忧,他伤得虽重,必能好的。”见林泽看着自己,一双清亮的眼睛里还泛着几分困惑,便安抚地笑了笑,“这杏仁堂的许大夫是治外伤的一把好手,为人也十分正直。他自说有把握治得好你这小厮,必是有成算的,你别太担心了。”
林泽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里隐隐有一种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相信他说的话。连半点反驳的念头都不曾兴起,林泽点了点头,也微微笑道:“多谢你……”顿了顿,林泽又笑了一声,才继续说:“那时的帮忙。”想来,他那时刚伤了人,心里发虚脚下无力,若被人撞见了说不定就逃不脱了,还好这人出现的及时。
想到这里,林泽歪了歪头,笑着问:“不知如何称呼兄台。”
那年轻公子似是被林泽的笑容弄得怔住,在听到林泽的话后,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我叫水……我姓沈,单名一个湛字,在家排行第三,不如你叫我三哥罢。”
林泽眉头一挑,心想这沈三倒不见外,才见面多久呢,就以兄长自居了?但是见他脸上微微泛红,看来并非无状之人,此番行为怕也是太莽撞了些,心里头正尴尬呢。到底是受了这人的恩惠,林泽也不好让人下不来台,便笑吟吟地叫了一声“三哥”。
沈湛听见这一声“三哥”,只觉得恍若隔世。想及当年襁褓中,他兄弟二人日日常见的光景,心中酸痛,眼圈儿不由地就红了。林泽见此,大为惊讶,忙问:“三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因马车已经缓缓地行驶起来,林泽身子一晃,就倚在了沈湛的肩头,脸上一红却也顾不得,只拿手摸了摸沈湛的眼角,关心地说:“三哥若身子不适,便还掉了车头我们回去杏仁堂好了。”
“无妨。”沈湛低头瞧见林泽靠在自己肩头上,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粉扑扑的着实可爱,又见他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关怀,心中大为熨帖,伸手也摸了摸林泽的发顶,笑道:“我是想着,好容易今日遇着你这样可人疼的弟弟,到底圆了一回我做哥哥的想望。”
林泽偏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呆霸王先前又讨好又亲热的样子只让他心里恶心,可沈湛说着话又抚摸他发顶,他却不觉得如何。心里反而极想亲近这人,又见沈湛深邃的黑眸里含了几分温柔,便笑道:“三哥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么?倒是有哥哥在上护着才好呢。”说来,想到自己终日承欢在林海夫妇膝头,虽不是亲生,到底记在贾敏名下,又是正经的上了宗谱的长子,肩上担子不可谓不重。平日里照顾黛玉已极尽心力,贾敏此番又有身孕,要得好就是一个哥儿无疑,他身为长兄,日后必是要撑得起林家门楣的。
“我家里人多口杂,虽兄弟十数人,和我一母同胞的却只有一个幼弟,早已经……现剩下的弟兄,比我年长的只有一位兄长,却并不是我嫡亲的兄弟。下剩的兄弟们,也不过觊觎我嫡子之位,哪有真心的。”说罢,沈湛像是也想到了什么,看着林泽的目光越发温和,摸着林泽发顶的手慢慢地移到了林泽的腮边,只道:“日后我有了一个弟弟,你也有了一个哥哥,不是再好不过的吗?”
“三哥怎的就相信我必诚心待你呢?”
“因为……”沈湛抿了抿薄唇,深邃的黑眸里突然绽放出一道耀目的光彩来,看着林泽坚定地道:“因为我以诚心待你,你自不会辜负我的。”
说得林泽笑了起来,靠在沈湛的肩头也不在意,只眯着眼睛笑道:“三哥这话说得极是。虽直白得过了头,却是世间至真至诚的道理。”说着,又直起身,忍下笑意,也十分认真地看着沈湛的眼睛道:“我虽头一回见三哥,也不知怎得总觉得和三哥有亲近之意。想来,这是人常言说的“缘法”了。我和三哥既有缘相识,三哥又以诚心待我,我又怎么会叫三哥失望呢。”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眉眼飞扬间,竟透出七八分的相似来。
因二人说开了话,林泽对沈湛本有好感,一路上和沈湛聊起书上的东西,只觉得沈湛胸中也是极有丘壑的,料他必是因为家大业大,在家中举步维艰才使得。眼中不由地便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叫沈湛瞧见了反倒惹得沈湛笑了起来。
林泽感叹道:“三哥学富五车,博学强识,倒要比我强出一条街去。”又笑道:“我自打和先生上学以来,只觉得先生已是天下间最博学的人了,我得先生教导,也是极好的。没想到今日见了三哥才知道,我平日里着实是夸大了自己。”
沈湛闻言倒笑了,拿手指轻轻地弹了弹林泽的小脑门,笑道:“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学者,纵是蔚阳书院的沈院长见了他,少不得也要叹一句‘不如’。你如今才多大年纪,就来说这些,我虚长你七岁,难不成是白长的不成。他日你长到我这样的年纪,再来说这样的话不迟。”说着,又笑了,“只怕是,你若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再说出这样的话,沈先生必饶不了你的!”
说得林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想到沈愈那文人傲骨的性子,倘或知道他在外头给先生丢了颜面,回去不揭了一身的皮怕不能过。脸上一时羞愧万分,想着等回了船上也不能忘却功课,只应该好好地念书方不枉费先生的一番栽培。
却想到此,才发现他言谈之间不过略提了提先生,沈湛如何得知先生就姓沈呢?又说出“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学者,纵是蔚阳书院的沈院长见了他,少不得也要叹一句‘不如’”这样的话来?
林泽仰头问道:“三哥如何知道我那先生是何许人也?听你说来,倒似知道我先生是什么来历一样,莫非,三哥你……”
第二十四章()
这厢沈湛因无意道破林泽师从何人,又见林泽一双清亮的眼睛瞅着自己,登时脸上浮现几分薄红,只不知是不是尴尬。讪讪一笑,道:“你既说你的先生是天底下第一有学问的人,我想来必是沈愈沈先生无疑了。故而便说出那样的话来,现下你问来,我倒也踟躇了,莫非是三哥误会了不成?”
“三哥倒没猜错,我那先生的确是沈先生。”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眨,林泽压下心头的疑惑,只笑道:“三哥好玲珑的心思,一猜就猜中了,比我这样的蠢物高明到哪里去呢。若要先生见了三哥这样的学生,想来我也要被先生嫌弃了。”说罢,便笑了起来,转头又去看仍旧昏迷不醒的长安,“三哥,倒要烦劳你一事呢。”
“你只说何事,哪有劳烦不劳烦的说法。”
“我这小厮眼看着怕不能醒呢,只好要三哥的马车多行一步路,先送了我们往大船上去才好。”林泽说着,眉眼一弯,说不出的可爱。
沈湛也看了一眼长安,见他一张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的容色显然是受了重伤的。又想到他是为了护着主子才如此,心中也大为痛惜。便道:“这又有什么,原便打算如此的。”说罢,便撩起一角车帘,对外面驾车的两个小厮说了几句,仍放下车帘坐回车内。
再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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