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中落了,那也是有的!”
夏金桂当下便掩唇大笑数声,只盯着史湘云道:“好一个侯府嫡女,这样恶毒的话亏得妹妹你说得出。人家林家表姑娘如今上有帝后相护,下有长兄幼弟相伴,如今又定了一门大好的亲事。要说呢,裴家也是京里头数一数二的门第了,听闻他家有个规矩,正妻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姻缘呢。妹妹,咱们是不成了,只过好如今的日子才是正经。”
史湘云用力捏紧自己的双手,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与夏金桂继续争辩下去的冲动。瞧着夏金桂得意的嘴脸,史湘云冷笑了一声,“姐姐这话正是了,如今宝玉膝下无子,也是姐姐的好手段,宝蟾姑娘那样的人物,他日为宝玉生个白白胖胖的哥儿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罢,已经转身离去,全然不管听到这话的夏金桂脸色如何。
夏金桂恨恨地看着史湘云离去的背影,使劲地扯着手里的帕子。她何尝不知,宝玉心里最是放不下的就是那位林家的表姑娘呢,只是到底林家门楣高的很,宝玉又是那样的德行,林家姑老爷那一日在荣禧堂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儿绝了老太太的念想。再有,就是夏金桂自己也是不信林家表姑娘肯嫁进贾家的。
只是……眼下比起林家的事儿来,显然宝蟾腹中的那块肉更要她心急。
自打宝玉被人狠揍了一顿后,便很有些痴傻之态,那素来被奉若神物的通灵宝玉也是不知去向。只是宝玉虽有些痴傻,有时却也知人事。对待宝蟾的体贴小意,比起别人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金桂心里气得很,嘴里偏说不出来。
宝蟾身份低贱,贾母和王氏都难容得下她,何况自己?只是宝玉眼中只把宝蟾当成了那求而不得的林妹妹,纵是贾母想要除了宝蟾,也得顾念着宝玉。夏金桂无法,只能暗自忍耐,等着宝蟾生下孩子,岂能留得下她性命!
“哼,等那一日,才要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看着史湘云渐远的身影,夏金桂冷笑了一声,身旁才从娘家跟来的丫鬟银杏连忙低下头去,只觉得小姐比在家时更狠毒了十倍有余。
却说,贾母听王氏提起甄家的姑娘来,心里也存了一段心事,等初六日进宫时,便在元春宫里将此事说与元春斟酌。
元春身穿粉白色芙蓉花彩晕锦圆领窄袖衣衫,外罩黛色暗花藤纹花裙,一件孔雀绿梅花竹叶薄烟纱花软缎拂在肩头,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此时听着贾母说起这话来,便抿唇笑了笑说:“老太太最是个能拿主意的,怎么又问到我这里来。”
贾母因笑道:“娘娘这些年才是见惯了世面,许多事,我上了年纪,已是顾不上了。你母亲,不是我说,她这人素来是个没章法的,只怕是做不了什么主。亏得有娘娘在宫里照拂着,这事儿想来还是要与娘娘再细细斟酌一二才好。”
元春听贾母如此说,也想到王氏的性子,很有些靠不住,便向贾母笑道:“老太太疼爱林家表弟,原是林家表弟的福气了。甄家,我常日里听着上皇提起,也很看重,想来他们那样的人家,与咱们家也是不相上下的才是。”
贾母这才点了点头,想到那甄家就连太上皇也常提起,必是荣宠未衰,又想着宝玉如今名声已经坏了。倘或换了是一年前,这样好的姻亲,为宝玉提亲求娶,想来也必不错的。只是……想到这里,贾母神色间便有些抑郁。
“咱们打算的倒是好,只是也不知姑老爷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得正是时候,贾母轻叹了一口气,把当日在荣禧堂内同林如海说的话缓缓道来,又叹息道:“你林姑父如今正得圣宠,黛玉又是深受皇后娘娘的喜爱,更不用提你林表弟,小小年纪,如今已经升了正六品内阁侍读,可见是简在帝心的。我原想着把探丫头许给你林表弟,谁知你林姑父却不肯,想来定是嫌探丫头出身太低了。”
元春听后,也点了点头说:“咱们家的姑娘中,且不说旁的表妹堂妹的,单说咱们家的四个女孩儿,除我之外,只怕也就三妹妹样样儿拔尖儿了。只是,说句实在话,三妹妹这毕竟是庶出的,林家姑父不肯,也在情理之中。”
贾母也应声道:“正是这个理儿了,故而我也不能强求,只对你林姑父那里不再提起就是了。倒是你母亲提起这甄家来,我瞧着很是不错。他家三姑娘小时候也曾来过咱们家,只是年纪太小,我倒是记得她是个眉清目秀的,这日渐大了,怕出落的是不差的。”
元春因笑道:“到底是老太太爱操心,旁人知道的,只说是老太太一片爱惜后辈子侄之心拳拳可表。倘或不知道的,只以为林表弟是咱们家的孩子呢,亏得老太太这样操心,当初就是宝玉只怕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呀!”
这话说得贾母愈发开心起来,只笑着拍了拍元春的手,又道:“你是不知道,我这半辈子的心,都为你们姐弟俩操碎了。如今你和宝玉都已有了着落,我这老婆子是再用不着了。瞧着黛玉也要成亲,我只想着,在死前把你姑母的心事了结了一桩才是。”
元春听得连连点头,含笑道:“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没有人比我更知道的了。想来林姑父若知道老太太这样为林家操劳,也必定十分感激的。倒是林表妹要成亲了,这样的大事儿,我只想着要送什么好呢,老太太也给我出出主意罢!”说着,便扶着贾母的手往内室里去,又命抱琴开了檀木大漆柜,里头满满的金银器皿,玉石玩物一应俱全,看得贾母也啧啧称奇。
“这是缅甸去年进贡的玉如意,一共才得了四柄,一柄在皇后娘娘宫里,一柄赏了老镇国公,还有一柄在上皇手里头,这一柄就是那余下的一柄了。”
贾元春说这话时,虽抿着唇温柔含笑的模样,可贾母与她相处十多年,哪有瞧不出她眼底得意之色的呢。听后也不说话,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顺次又看了过去,只见一尊翡翠观音眉目慈和,手拈莲花含笑而坐,端的是慈航普度了。
贾母定定地又看了好一会儿,见元春丝毫没有开口之意,只得掩住心中的不悦,又跟着元春往内室走去。
“老太太瞧着这两尊大琉璃观音瓶如何?”
元春一手指着屋内两尊琉璃观音瓶,只见那观音瓶质地细腻,上绘百子祝寿的图案,喜庆异常,神色微微一顿,继而笑道:“你林妹妹才是新婚,送这观音瓶却是不妥了。”
“依老太太瞧着,送什么合适呢?”
贾母环顾室内,皆是宫中所赐之物,岂有能轻易转赠的道理。
“娘娘这里皆是上皇所赐,只怕你林妹妹担不起这样的福气,只等她成婚当日,娘娘给她个恩典也就净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甄三小姐酷爱粗来见面吧~~~
第一百一十章()
“老太君进宫来怎么也不同咱们一道儿呢;到底一家子的骨肉亲戚;想当初我们住在贵府的时候,也多叨扰了。”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贾母侧头看去;那满头簪金携玉的妇人可不就是如今正得恩宠的薛家姨妈嘛。见薛姨妈满脸含笑地走了过来;贾母脸上神色虽有不快;到底人老成精;只把神色掩住了;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如今端太妃娘娘正得恩宠,虽是骨肉亲戚,走得太过亲近只怕要人闲话了。”说着,不忘捎上薛蟠,只道:“何况,蟠哥儿如今正是要出人头地的,倘或被有心人闲话一激,少不得闯出祸来呢,姨妈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薛姨妈闻言,脸上微微一僵,见贾母口口声声是要与自家划清界限的样子,也全不在意。只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深谋远虑的,咱们妇道人家最没个章法了。”说着,一面掩唇笑了起来,一面又转着眼珠子,眼神闪烁不定,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贾母心里正疑惑,只想着自打宝钗攀着元春的恩宠得了上皇的青眼后,自家与薛家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往日年下过节时,也再不见薛家有送礼来,今日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平日最不乐意和自家有牵扯的薛姨妈这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正想着,薛姨妈那里已经开口笑道:“今儿个正是好日子,我才在娘娘宫里听小宫女说起,这贾妃娘娘前几日还叨念着姐姐呢,怎么今日进宫省亲却不见姐姐的人影呢?”
贾母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笑脸相对,也不想驳了她颜面,只冷声道:“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早起时便说头重脚轻。原是怕这病气带给了娘娘,故而不来。姨妈倒好灵敏的耳朵,我竟还未听说娘娘想的紧。”
薛姨妈沉默了一瞬,又仔细看了贾母一眼,轻声道:“姐姐身体抱恙,我心里便似油煎的一般,想当年在家时,我和姐姐好得真如一个人一般,今日听闻她身体不适,自该去探望一二的。”
贾母看不透薛姨妈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只是瞧着薛姨妈说得满是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好回了她。她虽心里明白薛姨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上赶着要去看王氏定是心里存了什么事,只是见薛姨妈说一句倒要藏起两三句来,也没有想要探究的念头。
左不过叫王氏自己瞧着办也就是了,如今元春在宫里虽未失宠,可比起薛宝钗来还是要低了一头。二人当年差不多时候怀了身孕,却都只生了个公主罢了。上皇一心盼着能得个小皇子的念头因着两个公主的出世淡了不少,只是对两位为自己孕育皇女的太妃还算厚待罢了。
后宫之中众人都是汲汲营营,贾母何尝不知元春在这后宫里也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辛苦。倘或有人肯帮扶着,也不至于如此小心谨慎了。
这也是贾母一心想要拉拢林家的最大原因。
她虽是林如海的岳母,可贾敏去世多年,纵有什么情分只怕也疏远得很了。黛玉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外祖母,奈何她如今身份尊贵,又有皇后娘娘和皇上一心为她筹谋,如今已是飞在枝头,自己便是想要攀附也是拉不下脸来。再有林泽,那样小小年纪,已可窥见锦绣前程近在眼前,只是可惜呀……到底不是敏儿的血脉,与自己终究隔了一层。林澜年纪尚幼,更何况有林泽珠玉在前,林澜并不如何出彩,依稀听闻这孩子倒是和环哥儿走得很近。
当初若把黛玉和宝玉凑成一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林如海如今当真是简在帝心,贾母是悔不当初。倘若那时候自己做主,黛玉定没有二话的。只是,如今却是迟了。探丫头是个庶出的,纵然样样儿拔尖,终究配不上林家的门第。这一点贾母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惋惜失去了林家这样一个大好的助力。
眼下薛姨妈既然肯低声下气地讨好自己,想来定是宝钗那里有所授意。贾母心里有些得意,看来在宫里头,宝钗日子也并不见得多么风光。能为元春缔结一个盟友,总好过树敌。
贾母心里想得颇多,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对薛姨妈点了点头说:“你们姊妹间很该多多来往,彼此间方不疏远。”说着,又笑道:“娘娘先是还说起,蟠哥儿如今也出息了,可该早些相看个人家才是。”
薛姨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却又勉力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极是,只是蟠哥儿那样的性子,我为他相看了,只怕他自己还嫌东嫌西的不肯呢。倒是老太太好福气,子孙满堂的,瞧着宝玉如今也是出息了,把蟠儿远远得抛出几条街去还有余呢。”
一句话果然把贾母哄得笑了起来,脸色也不像先前似的沉着。薛姨妈赶忙趁热打铁,只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着今儿个就去瞧了王氏也好。贾母正被她哄得高兴,听她这样说,也不觉有什么不妥,薛家的马车便跟在贾家的马车后头进了荣国府。
“姐姐身子可好?妹妹来迟了,姐姐可别怪罪!”
任由丫鬟打起毡帘,薛姨妈笑着便进了屋,才一进屋就见王氏坐在炕上,另一边正坐了一位容色端庄的妇人,见其穿着打扮不俗,薛姨妈眼神一闪,心里已经猜到来人定是江南甄家的夫人了。
甄夫人一见薛姨妈进来,也是一愣,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只向薛姨妈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王氏笑道:“瞧瞧,才说起你这身子有些倦怠,便有人来瞧你了,眼瞧着是我耽误了你休息。”
话音才落,站在甄夫人身侧的一个少女也已经抿唇笑了,只扶着甄夫人的胳膊向王氏福了福身,“还请夫人见谅了。”
她面庞清丽秀美,一双眼睛明亮动人,王氏本就十分喜欢她,又听她说话进退得宜,哪里舍得责怪,忙伸手拉过甄三小姐的手笑道:“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些,且也听不出我和你母亲的玩笑话呢。”说罢,又似嗔怪般对甄夫人道:“你也是,说这话也不怕孩子当真了。”
甄夫人闻言不过抿唇微笑,不作别话。倒是薛姨妈旁观了这一小会儿,见甄三小姐容貌清秀可人,举止间很有大家气质,心里满意非常,便笑着上前几步,只道:“原是我的不是,甄夫人可别怪罪。”说着,又向王氏道:“我原听老太君说起姐姐身子不适,忙过来瞧瞧,现在看姐姐气色还好,心里便放心了。”
王氏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甄夫人在旁看着她们姊妹间的互动,心里便知这薛姨妈和王氏已结下了夙愿,宫里头的事儿瞒谁也瞒不过女人家的长舌。甄夫人常常出席各大夫人的游园赏花会,这些个传闻她早听说了。现下瞧着,不过更证实了那些传言的确属实罢了。
薛姨妈被王氏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可瞧着甄夫人和甄三小姐在一旁,便也顾不得王氏的态度,只笑着问:“这位是……?”
“这是甄夫人,她一家才从江南过来。”王氏介绍得十分敷衍,她本意是不想要薛姨妈打别的主意,可这样的介绍却很不成体统,不说甄夫人,就是甄三小姐的脸上也有些难看起来。
薛姨妈眼尖瞥见,当下便在心里冷笑了一笑,自己这个姐姐真正儿的是个榆木疙瘩脑袋,生怕自己坏了她的好事,却不想想她这样敷衍了事的介绍,要甄夫人和甄三小姐听在耳中是什么滋味儿。
薛姨妈笑着道:“原来是甄夫人,想来这位必是令千金,贵府的三小姐了。”
甄三小姐美目微闪,笑着问:“夫人怎么猜到我排行第三呢?”
“贵府大小姐和二小姐年前便已经出嫁,想来甄夫人出远门,定是要带着最小的爱女同行了。”这话说得倒很巧妙,十分熨贴,甄三小姐笑弯了一双眼睛,就连甄夫人也对着薛姨妈亲热了不少。
王氏在旁看得气闷,直到甄夫人笑着和自己道别,携着甄三小姐出门去了,这才冷冷地看向一直笑不离口的薛姨妈。“妹妹好灵巧的心思,哄得甄夫人也对你赞不绝口了。只是不知道今日妹妹为何突然登门,只怕如今贾家有的,薛家也不差吧?”
薛姨妈眼神微微一闪,依旧笑道:“姐姐可真是健忘,妹妹本是来看看姐姐身子如何的,这事儿便是老太太那里也知道,姐姐何必多疑心我呢。只是没想到,姐姐这里正待客呢,我却是冲撞了。”
王氏冷哼了一声,眼中露出几分讥嘲来。“别打量着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便拿这些个话来哄我,你打的什么算盘还不如老实的说了,免得日后我不顾姐妹的情分。”
为着宝钗进宫分宠的事儿,王氏当真是恨毒了薛姨妈母女。只是她也不想想,当初她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