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密。只是,沈家一门清贵,却从不参与**,故而在当年的夺位之争中得以保全。眼下见林如海神色凄楚,想到林泽越来越清婉的相貌,心里不由地低叹一声,那孩子,越发地和那人像了。
“如海兄放心罢,我自晓得的。”
二人话毕,举杯相饮。又说了许多如今盐政上的种种弊利和盐商的私下龌龊,沈愈博学多才,又对时政眼光独到,言谈间往往一针见血,其言对林如海大有帮助。
却说,这二人因定下了林泽要随去京都的事宜,心中自然万事放下。却不知,林如海叫一个小厮往二门去通知了林泽,嘱咐他收拾好行装好随时动身时,却因黛玉正在林泽这里看书,一时这话被黛玉听见了,小小年纪的黛玉哪里肯依,只含着泪就要往贾敏屋里去。
林泽忙拦住了黛玉,又使了个眼色,让白术、白芨带了其他的小丫头们出去守着,屋内只留白果和白芍服侍。见黛玉眼眶里泪水莹然,林泽心中大为怜惜。
他这一世自打来了林家,心中早已把林如海夫妇当成自己的父母,当年贾敏怀着黛玉时,他也是常常侍奉在贾敏膝下,一心盼着这个妹妹出生。待得黛玉一落胎胞,贾敏身子渐弱,林如海大半心神都要放在结发妻子身上,唯有林泽一面顾全母亲,一面又事必躬亲地顾念着黛玉。这却都是赘言,然正因往昔兄妹二人相依相守有如一母同胞一般,今黛玉闻见林泽竟要去京都,心中难过只难以言说。
林泽拉住黛玉的小手,微笑着道:“玉儿怎地突然哭了,可是哥哥不好,惹你生气了?”见黛玉泪水盈眶,却紧抿着一双嫣红的唇瓣不说话,林泽便执着她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来,正要打时,却察觉到手心里那只小手忽然用上了力道。
耳边听见黛玉带着哭腔道:“我不舍哥哥离去,哥哥你只陪着玉儿好不好?”说着,便使劲抱住林泽的腰间。
林泽年岁虽不大,然而身量却比黛玉足足高了一个半头。此刻黛玉娇娇软软的身子伏在林泽怀里,哭得泪珠滚滚,不一时,便将林泽胸前的那一片锦缎给湿了透。林泽抚了抚黛玉的鬓发,见她哭得狠了,喘息渐重,心头一凛,轻轻地拉开了黛玉。
黛玉被林泽轻轻拉开,脸上却顾不得哭得一片涨红,只含着哭音仍道:“哥哥是不是厌了玉儿?玉儿日后再不淘气了,哥哥……哥哥!”
林泽被黛玉这一哭,心里大为心疼,只好蹲下身去看黛玉红通通的眼睛,伸手揩去黛玉眼角垂垂欲落的一滴泪珠,握在手心里只觉得烫的很。便放柔了声音道:“玉儿别哭了,我只去京城极短的时日就要回来的。这儿是我的家,我怎么会不要呢。”又轻声安抚道:“玉儿是我的妹妹,我疼爱还来不及,哪有厌弃的。你这小淘气,净日里只拿话来堵我。”说着,便伸出手轻轻地刮了刮黛玉的鼻尖,见黛玉脸颊飞上一抹晕红,心里已放了一半的心。
黛玉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双手拉着林泽的袖口撒娇道:“哥哥带了玉儿一道去罢,玉儿听话得很,人又一点点大,装在车里船上轿子中,都很轻的,哥哥就允了罢。”
若不是时机不对,林泽真的会笑出声来。见黛玉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清澈的瞳仁里满是坚持,只好硬下心肠:“玉儿又胡闹了。”见黛玉咬了下唇一副要哭的模样,林泽忙抱住她道:“若不是先生要去京都,谁还去呢!我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去京都必是先生为我考量,要教导我功课才让我一道儿去的。你去了,我却忙着功课学习,哪里顾得上。”说着,又摸了摸黛玉哭得滚烫的脸颊,笑道:“何况,我们玉儿这样好看的女孩子,正该养在深闺才对。怎好和我一同风餐露宿抛头露面的?”
“哥哥……”
“撒娇也无用。”见黛玉拖长了声音,可眼中的泪水终究被劝退了下去,林泽长吁了一口气,不由地被这撒娇的小人给逗笑了。“你这样,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要一去不回的呢。”说罢,又想了想,如今已是往冬天里过的了,想必今年不一定能赶得及回来过年。但是,又想到黛玉的生辰还有大几个月也就到了,便笑道:“我只应承你,纵使我年底不能回来,你生辰,我却一定回来的。”
“哥哥说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何曾骗过你。”又笑着摸了摸黛玉的发鬓,见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才转头对白果、白芍道:“你们自去收拾我的衣物,我且先带了姑娘去太太那里回话。”
白果、白芍忙应下了。待得林泽带着黛玉往贾敏那处去,才站起身对视一眼,不由地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白芍笑道:“姐姐是大爷身边最得用的可人儿,如今大爷要往京城里去了,自然少不得姐姐服侍。可惜我却没有这个福分,大爷却很不必我来服侍呢。”
这话说得又酸又涩,白果听了心里只发笑。她也曾因自小服侍大爷而想过这些个,只是自打那一次被大爷冷喝了一顿,这心思自然也一并收了起来,再没有想过了。如今听得白芍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又见白芍眉眼间的神色,想必也存了这么一段心思,只想着:我和她自幼一起服侍大爷,我是外头买来的丫头,她却是府中的家生子。论得用,却是她比我得用得多。我虽也想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如今已经淡了,何况大爷年纪尚小,她年纪也不过和我一般大小罢了,如何这么着急了。又想着:我和她服侍大爷也是一场情分了,不如提醒她一二,免得日后被大爷发现了这些心思又要挨训。
白果便轻轻地笑了笑,只道:“你也不必说这些,大爷如今出远门,太太必是要选了放心妥帖的人跟着才好。”见白芍听了这话,眼中有些得色,便劝道:“你也别净日里想这些,大爷才多大呢,你就存着这一段风流,若叫大爷或太太知道了,少不得也得挨一顿。”
白芍听罢,脸色一变。她如今虚长了林泽二三岁,模样标致又做事体贴。素日里在林泽院中当差,就是太太那里三等的丫鬟还要叫她一声姑娘,二等的丫鬟里年纪小些的还要称她一声姐姐。她早把自己当成了林泽院里半个主子,如今听白果这样一说,心里哪里肯依,只横眉竖目地就要发作起来。
第十八章()
那白芍原是家生子里头模样最好的,又从小就被挑来在林泽院中侍候,心里自然得意非常。可没多久,嬷嬷又在外头买了好些个丫头,俱是模样性情很出挑的,又温柔体贴不输别人。一时,院里头当差的丫头子们就换了好一批。
白芍先还怕自己也被挤了出去,却没想到太太另吩咐了嬷嬷,说大爷年纪还小,身边若没有老成持重的嬷嬷很不成规矩。因把院中的小丫头子们都往上升了一等,却不让近身服侍。只捡着那年纪和大爷相当的,或同岁,或大上二三岁的,又看她们之中模样干净周整,性情妥帖细致的,才留下做二等丫鬟。
想来,她那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正该玩嬉戏,却被冠上了二等丫鬟的名头,少不得收敛了性情,只一心和嬷嬷面前学规矩。心里也想着,再往后,大爷难不成还用着这些老嬷嬷不成,自然是她们这些好模样好性情的丫鬟该出头了。白芍心里打算得正好,可就在嬷嬷不时夸赞她的当口,就有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要了她的强。
这两个丫头一个牙尖嘴利,一个圆滑嘴乖,模样又都是不相上下的。唯一区别的,不过是一个是府里家生的丫头,一个是外头买来的丫头罢了。可白芍心里却不服气的很,就是到了后来她拼命挤上了一等丫鬟的行列,也不服极了。
然而终究这些年来,嬷嬷教的规矩白芍一日也不曾落下。在和白果日夜相处之中,未必见得有多少情绪显在脸上,只是今日见大爷要出门远行,虽说不是不回来的,可带出去的丫鬟必是大爷心里头第一得用的人,哪里还憋得住。
又听得白果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劝,白芍禁不住冷笑一声,“倒是我眼皮子浅,终究连这些也不知道了。”见白果脸上神色淡淡的,白芍横眉竖目地叉住腰,“你自是大爷身边第一得用的人,我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偏你是个好的,我们却处处也不如你。哪一日,等你飞上了枝头,我们还有跪下来叫你奶奶的日子在后头呢!”
外间正在收拾茶碗的白术和白芨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由地有些害怕。她们原就样样儿都落了白果和白芍一步,性子又软绵不曾和谁争过口角。在林泽这屋里也服侍了几年,要说这是最体面的差事也不为过。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爷的性子最温和的呢,待她们真是再好没有的了。况她们四人一处做事又一起被提拔上来的,彼此之间和气倒不曾伤过,如今见白芍一张俏脸满是怒色,指着鼻子就和白果骂上了,心里怕得很,却不敢去拦。
白果好心劝她,谁知言辞失当,反而让白芍一口气冲了上来。嘴里的话越发没了规矩,听着竟是把那起子不该有的心思也渐翻上来了。心里不由地大急,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话,就怕把白芍气急了说出别的来。
这原是白果的玲珑心思,可白芍哪里肯领她的情。见白果一声不吭脸上通红,眼底怒意更甚。只想着: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外头买来的,在府里样样儿都要了我的强不说,如今被我说中了,不作分辨反而不知羞地红了脸!一时又想到,大爷那样的长相那样的性情,不说是府里的大爷,就是平凡的身份也让人扒着,偏看重这蹄子!便冷笑道:“你也不用委屈,这样遮遮掩掩不说话是要做什么?莫不是等着大爷回来了,还要去大爷面前告我不成?”
白果还不及说话,外间便有一个院里喂鸟的小丫头溜进来,见白果和白芍站在内间,便悄声对白术道:“好姐姐,我来和你借针线呢,你可有了?”
不等白术开口,那边白芍就掀了隔间的帘子,瞪着一双杏眼骂道:“没长眼睛的下作小娼妇,净日里做那不要脸皮子的事情只打量我不知道呢。也不想想,这屋里哪一根针挪了地方我也清楚得很,整日里下流狐媚子地作态,我偏瞧不上!”
又瞥一眼脸上涨得几欲滴出血来的白果,只哼了一声,就对那被喝骂得浑身颤抖的小丫头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外头做活的如今却来管我们要东要西,不过是我们眼瞧着你可怜把你买了进来服侍,难不成倒以为自己一步登上了枝头就要颐指气使不成?如今又来这内院里站着,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仔细站脏了这处地,靠脏了这处门。”说罢,便用力推搡了那小丫头一下往外头自去了。
白果红着脸出来,见那小丫头双肩微颤,脸上一片惨白,眼眶中泪水将坠未坠。便叹道:“你且先出去罢。”又见那小丫头双股战战,着实是被白芍一番怒骂吓怕了,便转头对白术道:“她是来拿什么针线的?你仔细着别错拿了,好生送出去罢。”
一时白术拿了几张自己新描的花样子并一方新绣的手帕子包好了,那小丫头颤声道了谢,被白术送了出去,不再话下。白芨却见屋里没人了,低声劝道:“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和白芍姐姐置气,她最是嘴上不饶人的,心地却不坏。”
白果点了点头,只勉强笑道:“我哪里会生她的气呢,彼此之间纵使感情极好的还免不了要争执几句,这几句话如何就值当我们彼此间生分呢。”又对白芨道:“她今日想必是身子多有不舒服的,且让她歇一歇,不消明日恐怕晚间就回转了。少不得却要烦劳你和白术来和我进里头收拾大爷的衣服鞋帽了。”
白芨一听,眼睛登时亮了。原来,她是四人之中不上不下的那一个,模样既比不得白芍艳丽,年纪又没有白术稚龄可人,性子更不如白果软和体贴。真真用到她时极少,如今好容易捡着白芍和白果之间一个间隙,便忙不迭地想要钻进去。又想到林泽素日待她们虽好,终究没有白芍和白果二人在大爷、太太跟前露脸的机会多。眼见着白果既肯用她,岂有不愿意的,立时便随着白果身后往里间去了不提。
且说白芍一腔怒火发泄后,又觉得心头哽了一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的,甩了帘子就往自己屋里去了。谁知,一进屋,就见白果早起梳妆时用的妆奁还未收拾好,便忍不住过去坐下,眼瞅着那妆奁里都有些什么物事。
两只针脚细密的荷包,四五颗如意元宝样的稞子,并几只景泰蓝嵌吉祥如意纹样的手镯子。不过是这些罢了。白芍撇了撇嘴,自觉没趣。又想到自己小盒里装的东西,可不比白果的多多了。又想到,她到底是家生子,但凡太太着人回话,哪有不先想着她的?无非是寻她时不见,才叫白果去回了,就这样,白果也没得着什么好处,哪有自己得用。一时,心头的怒意去了大半,又得意起来。
及至晚间,贾敏让绿柔遣了小丫头子往林泽和黛玉的院中传话,说太太留了大爷和姑娘在院里用饭,不再多述。只说,白果听见这话,便笑吟吟地对来传话的丫鬟福了福身,笑道:“大冷的天,倒烦劳姐姐走这一趟。若不急着回去,不若就在我们院里吃一口再去罢?”
那丫鬟忙推辞道:“这是哪里的话,原是本分的事岂能居功呢。”又见屋内只有三人,便疑惑地问:“怎么不见白芍?她又哪里玩去了。”
原来这丫鬟叫秋兰,正是贾敏院中做事的三等丫鬟,平日里常见白芍来往过去的回话,闲时也叙上几句,她又长了白芍好几岁,便以姐姐自居,事事都想着白芍。正说着,屋外就急跑进来一人,那丫鬟一见秋兰在此,脸上便先带了三分笑来。亲热道:“秋兰姐姐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儿怎么想起往我们这儿来坐?”又见屋内只有白果、白术和白芨在,便问道:“这都多好晚了,大爷还不曾回来么?”
秋兰笑了一声,那手指点了点白芍的脑门,笑道:“平时见你牙尖嘴利又最机灵懂事的,今日怎么反而笨拙起来?大爷若要回来用饭早就回来了,哪能等到现在。你糊涂了。”
白芍被秋兰一说,脸上红了红。几人再三留了秋兰用饭,秋兰仍旧不肯,只说太太那里还等着回话,日后再叙也不用话下。却说,白芍亲自送了秋兰到院门口站住了,那秋兰瞅了一眼正屋,便压低了声音道:“我有句话要交代你。”见白芍疑惑,只道:“你们四人之中怕有那不安分的存了坏心眼子,你只当心些,别叫那小蹄子背后捅了刀。”
白芍正大惑不解,待要问时,远远儿的却听见白果站在屋门前叫她。一时别了秋兰往屋里去了,脑海中翻腾着秋兰的话放不下心。见白果担忧的目光,心里有些别扭,只推说身上不舒服,便早早地先去歇着了。
谁知第二日,却听白果说,大爷晚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白芨给打发了出去,谁去求情也不管用呢。
第十九章()
白芍心里原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秋兰的话言犹在耳,她又想着自己白日里那一番狂话,若要受了连累,少不得要找白果。毕竟,她只和白果红过脸,别的人是连一次口角都不曾犯过的。她心里既存了事,晚间哪里敢在林泽跟前服侍,只推说身子不爽利,告了假便先回去睡了。哪知,第二日就听白果长叹说白芨晚间触怒了大爷,竟被大爷打发出去了,如今谁去求情也不管用。
白芍一时心里怕的很,一心想要推说身子仍旧不好,却终究不敢。穿戴好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