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个意思?他们这些外地口音的就不文明了?还有,自己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这听起来,怎么像是苍鸿观主开车把别人给撞了呢?
喝茶的门卫见他一脸茫然,怕不是以为他在装傻,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都多大年纪了,还出来碰瓷,要真被撞死了也不知道怪谁!”
碰瓷?人家苍鸿观主是武当山德高望重的老观主,简直是污蔑嘛!颜福瑞的火腾腾的,那门卫毫不畏惧的:“怎么了,还不服气是不是?我们小区门口有摄像头,拍的真真的。还有,人家车主车上是有行车记录仪的!我们还帮你们说了好话了,事实上就不该帮,助长犯罪这是!”
门卫说的那么理直气壮,颜福瑞心里也开始犯起嘀咕了:说了有摄像,应该不是假的吧,那就是苍鸿观主往人家车上撞的咯?犯得着吗,怎么这么想不开?
正思忖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不会是……八卦黄泥灯没拿到吧?
一时间顾不上别的,赶紧去翻苍鸿观主的包,里头物件不多,换洗衣裳,洗漱用具,还有一个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圆筒,一层层揭开,心里头跳了个突:跟先前描述的一模一样,粗糙的黄泥灯坯、手持的凹槽、顶端八卦式样的铜片,灯芯焦黑焦黑的,也不知道点过多少次了。
不管了,先背苍鸿观主回去吧,老年人不经撞,说不准还得送医院呢。
他把苍鸿观主的包挎上,抓着苍鸿观主两条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最后托住苍鸿观主往上那么一抬……
嗯,上了年纪的人,体重可真轻啊。
第⑤章
秦放家住的比较靠里;颜福瑞一路小跑,路过临近一幢住家时;无意间偏头看了看:这户的装修风格是玻璃幕墙;大致能照出路人的影像来,就是那一瞥眼之间,颜福瑞发现,苍鸿观主好像抬了一下头。
这让颜福瑞大喜过望:“苍鸿观主;你醒啦?”
没人搭理他,颜福瑞努力转着脖子扭头去看:苍鸿观主还晕着呢,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肩上;还是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兴许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颜福瑞叹气之余重又忧心忡忡:老年人不经撞啊;回去之后要跟王乾坤合计合计;可能还是送医院来的更保险些。
事关自己的太师父,王乾坤望眼欲穿,连大门都没关,站在门口只等随时迎接,颜福瑞大老远的看见他,可气坏了,摸出手机就给王乾坤打电话,劈头盖脸说他:“谁叫你出来的,不是跟你说了白英就在附近吗?你这样的三分钟就被识破了,真正的司藤小姐会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吗?”
一边说还一边就手把顺着后背往下滑的苍鸿观主往上托了一托。
王乾坤也满肚子气:“司藤小姐这法子,我看就不靠谱,我怎么假扮她?白英又不是傻子,我站不站门口,都会被她识破的。”
反了这是,颜福瑞威胁他:“你进不进去?要是不进去,信不信我把你太师父扔这?我扔了啊,我真扔!”
僵局持续了约莫半分钟,以王乾坤的妥协告终。
***
但是进屋之后,王乾坤就没那么配合了,他一边小心翼翼扶着师父躺到沙发上,一边抱怨颜福瑞,大意是他看司藤小姐这主意就行不通,简直是大军未动粮草发霉,白英半个鬼影都没看见,他穿高跟鞋穿的半条命都没了,现在连师父都被撞了,都是为了那个破灯!万一太师父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颜福瑞被他说的噌噌噌火直冒,指着通往后院小花园的门撂狠话:“你再说!我告诉你,我一发狠,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你信不信我去告诉司藤小姐,信不信我让她把你和你太师父的藤杀都给启动了?”
简而言之,就是:颜福瑞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王乾坤骂他:“叛徒!”
颜福瑞斜着眼睛往沙发上一坐,还故意颠了几下腿,横竖就是一副不怕骂的架势,王乾坤没办法,想想还是照顾太师父要紧,赶紧翻出秦放屋里的急救箱,取出纱布酒精什么的给苍鸿观主擦拭伤口。
旁边的颜福瑞坐着坐着就腻了,王乾坤忙着照顾苍鸿观主,自己在边上干坐着也挺没劲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苍鸿观主的行李包上:对啊,自己怎么把八卦黄泥灯给忘了呢。
***
颜福瑞兴冲冲冲到小花园里折藤枝,想着以前鬼怪故事里听说的,这藤条什么的指不定就是司藤小姐的手指胳膊,可不能割伤了,挑挑拣拣,惺惺作态装着是赏花弄草,迅速选了根最细的,掐下寸许长的一段,飞也似的又跑回去了。
进屋之后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找打火机,跑进跑出动静太大,王乾坤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颜福瑞本来就因为之前两人的“交恶”满心的不高兴,现在见他还敢翻白眼,就更不乐意了,心说这样稀罕的灯,我才不会点给你看。
他把灯揣在怀里,原本是奔着书房去的,进门看到窗户开着,顿觉有居心叵测的眼睛环伺,寻思了一会之后灵机一动:对啊,应该去秦放的房间啊。
书房厨房,哪怕是客厅,都有对外打开的窗户,但是秦放的房间不一样,一来那里本来就是卧房,私密性好,二来秦放受伤之后,司藤小姐交待过,秦放全靠那一口气撑着,不要随便开窗让杂气进来……
颜福瑞折返经过客厅的时候,王乾坤停下手上的动作,很是狐疑地问了句:“刚刚你从我太师父的包里拿了什么?”
颜福瑞凶巴巴回了句:“没什么!”
***
进屋的时候,原本想把门闩上的,回身看到王乾坤目光炯炯的,又改变主意了,故意把门留了一条缝,若无其事地说:“我看看秦放。”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帘布掩的实实,打眼看过去有让人目眩的昏暗,怕真是环境影响心情,刚踏步进来,颜福瑞就觉得极其压抑,看秦放了无生气地躺着,又有些难受,忽而又想到瓦房:秦放好歹有司藤小姐做保,还有机会活过来,我们瓦房,唉……
他蔫蔫在床边坐下,说秦放:“你就好啦,有司藤小姐罩着,想想我们瓦房,唉,就是命不好。”
又说:“不过呢,你躺着也好,这两天紧张啊,吓也吓死人了,那个白英啊……”
说到这,声音下意识低了八度,却又被自己忽然低下来的怪异口气给帕耍骸澳歉霭子。赡芫驮诟浇�
说完了,又发了半天愣,觉得自己跟一个无知无觉的人说话怪没劲的,门缝里隐隐飘进来王乾坤的声音,应该是在跟武当山的师兄弟打电话,声音怪急的:“说是撞着了,擦破了点皮,没大的外伤。但是谁知道呢,太师父年纪大了,要么就近在杭州住院,来几个师兄弟照顾一下……”
颜福瑞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八卦黄泥灯点上。
还真跟传说中的一无二致,红黄色的焰头笔直,刚正地像拍不弯的背,又木讷的像是被绳子勒住了往上硬拎起,不带打半分弯折。
颜福瑞的心砰砰跳,慢慢地把那截细短的藤枝凑了过去,烧的细碎的呲呲声伴随着白色的烟气上升,隐隐有说不出的怪味道,而这一切的不适都很快消弭,焰头轻颤了两下之后,在颜福瑞的眼前、眼睁睁的、明明白白的,分成了两股。
有一股,始终粘着那根藤枝的梢头,而另一股,居然就弯了个腰,指向外间。
颜福瑞激动地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眯着眼睛看那个方向,那是东呢还是西呢?
不管了,他把那截藤枝往外移了一截,那脉火焰也像加热的糖丝拉丝一样,随着藤枝延长外移,但另一脉却始终指着外间的方向,颜福瑞又原地转了个身背向,那脉火焰像是有灵性,顿了顿之后自行打折转向,指南针一样一丝不苟。
神奇!太神奇了!颜福瑞激动地很,又无人分享,情急之下去拍秦放:“哎,哎,秦放你看啊!”
秦放是没反应,虚掩着的门却呯地一声开了,王乾坤伸进一个脑袋来。
“喂,我说……”
颜福瑞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的手里的灯都滑脱了,他脑袋发炸,心里念叨着这是多么名贵的灯啊可不能摔碎了,所以他几乎是在灯滑脱的同时就整个人往地上扑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突然而又迅速,所以王乾坤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看来,门打开的一瞬间,颜福瑞就扑倒了下去,同时两只手在地上拍来拍去的像是拍被子掸灰一样……
王乾坤莫名奇妙的:“喂,我说……”
颜福瑞大怒:“好端端的你跑进来干什么?”
奇了,他还有理了,王乾坤也不高兴了:“你以为我在外头闻不见味道?你明明在烧东西!你说,你是不是在烧那个灯?我太师父是不是……”
“别说话!”
别说话?这是几个意思?王乾坤想追问,这才发现颜福瑞的脸色很不对劲,上下两片嘴唇都发白了——他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在烧东西,这么紧张干嘛?
颜福瑞僵了有一两秒,然后直勾勾地过来,搡开王乾坤,把门开了一道宽缝,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苍鸿观主侧向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着气若游丝。
王乾坤让他搞的紧张起来,不由自主也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啊?”
颜福瑞不说话,低头看着滚落在床边已经熄灭的八卦黄泥灯,两只垂在身边的手微微打着颤栗。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虽然只是那一瞬间:他扑倒下去的时候,八卦黄泥灯的灯焰还没有立刻熄灭,倒地的刹那,一脉灯焰始终执着地粘着他攥在手里的那根藤枝,但是另一脉灯焰……
另一脉灯焰,是斜向上的。
起初,他还觉得奇怪,如果是直直往上,他可以怀疑白英藏在屋顶上,但是斜向上,角度不算大,如果斜线延伸无穷远,那就是上了天了,难道白英是在天上吗?可是明明第一次的时候,八卦黄泥灯是明确指了一个向外的正常方位啊?
紧接着,他突然生出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来,为了佐证,他把门拉开了些,看看外间,又回头看自己跌倒的地方。
如果以摔倒的位置为起点,以八卦黄泥灯指向的角度画一条斜线,那么斜线指向的角度,恰恰是那个沙发所在的位置。
而沙发上躺着的,是他辛辛苦苦背回来的……王乾坤的太师父,武当山的苍鸿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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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⑥章
王乾坤觉得颜福瑞很奇怪:“你怎么啦?”
颜福瑞不说话;两眼都有些发勾。
怪不得前头那个门卫一口咬定,是苍鸿观主自己往车子上撞的:司藤小姐妖力强得过白英,却怕她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要躲在暗处以防不测;而白英正面斗不过司藤,就躲进了苍鸿观主的身体里;试图偷袭吗?又怕清醒地上门会露出蛛丝马迹,所以故意“被撞晕”?
见颜福瑞不答话,王乾坤忍不住拿手在他脸面前摆来摆去:“颜道长?”
颜福瑞抖索着问他:“你……太师父醒过吗?”
这是个问题;如果是白英的话,不可能真的晕,难怪他回来的路上;总觉得有一刻看到她抬了头了;但是大部分时间,她又在装晕:那她到底是看到了司藤小姐在外墙画的画了呢还是没看到?
这句话问的王乾坤愁上心头:“还没呢,我太师父一直就没睁过眼。”
这就好,颜福瑞咽了口口水,他也顾不上去想之前和王乾坤的对答是不是早已把秘密给泄露了,反正司藤小姐交代的只有这一件事,说不定就是成败的关键,他还是应该把这件事给办好……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王道长你听我说啊,我不是开玩笑啊,白英进屋子了,她真进了,你先待在秦放房里别动,把门关好了,等我回来了再跟你说。那个……你手机拍照效果比我好,借我用一下。”
王乾坤听的一头雾水的,他莫名奇妙地把手机递给颜福瑞,纳闷地听他又一次强调:“别动啊,别让你太师父看到你了。”
***
颜福瑞开门出来,苍鸿观主虽然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他还是全身冷飕飕的毛骨悚然,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开门出去,拿手机对着外墙拍了照片之后又战战兢兢的关门,转身的刹那,忽然听到苍鸿观主闷哼了一声。
颜福瑞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两腿哆嗦着往里走,试探性地喊了句:“苍鸿观主?”
白英既然还在装,不大可能一“醒来”就把他给弄死的吧?所以,他至少暂时,还是安全的。
苍鸿观主看起来是真要醒了,呻*吟了几声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再然后撑住沙发,艰难地坐起来。
颜福瑞脑子里轰轰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赶紧过去扶住他了,还挺关切地问了句:“老观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暗暗祈祷:王道长啊,你千万别听到你太师父的动静之后冲出来啊……
还好,秦放的屋里没动静。
苍鸿观主扶了一下颜福瑞的胳膊,橘皮百结的老手,只是那么轻轻一碰,颜福瑞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生理上的自然反应,果然硬装还是装不来的。
颜福瑞紧张极了,他总觉得,苍鸿观主的目光在他汗毛倒竖的胳膊上停留了一两秒。
“司藤小姐呢?”
声音不算怪异,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白英,确实会容易被蒙混过去,但是仔细听,的确有那么丝丝让人不舒服的尖利,颜福瑞有点结巴,指了指秦放的房间:“在……在屋里照顾秦放,哦,对……对了……”
他把手机掏出来,调出照片送到苍鸿观主眼前:“观主,你上次要的那个,你看。”
他信口胡诌,简直是恨不得把照片粘在苍鸿观主眼球上。
苍鸿观主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颜福瑞假作没看见,又滑屏换了一张,还是外墙墙面,另一个角度的:“你看啊,观主,我们只找到这些,你看还对吗?”
苍鸿观主咳嗽起来,反正也看的够久了,颜福瑞赶紧帮他拍背,又说:“老观主你先歇会,我看……能不能请司藤小姐出来。”
他尽量自然地往卧室走,先作势敲了两下,然后贴门上听了听,像是听到什么似的,还应了句:“好,就进来。”
说完了,回头冲苍鸿观主抱歉似的笑,指指屋内又指指自己,那意思是:司藤小姐叫我进去呢。
***
一进卧房,身后掩上门,简直是如释重负,同时腿也软了,倚着门板往下瘫滑,滑下去的时候,才发觉后背都已经湿了。
回想刚才,简直跟做了场梦似的,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
气息还没喘匀,守在屋里的王乾坤已经拖着他衣领把他拽过来,脸色有点发白:“外头那个,就是?”
难怪跟苍鸿观主对答了那么久,王乾坤都没有关心则乱地冲出去,看来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样也好,省得费口舌了,颜福瑞有气无力地点头。
王乾坤揪他的衣领:“白英是妖怪,她是变成我太师父,还是……害了我太师父?”
问话的时候,胳膊不自觉的发抖加劲,颜福瑞心里咯噔了一声。
影视剧里的妖怪确实是神通广大千变万化,但是和司藤小姐接触以来,他才发现妖怪是没那么万能的,至少除了打回原形之外,司藤小姐从来没法随心所欲的变这变那,有幻术之如赤伞,也只是让人产生幻觉,而不是真的外观改变。
复活的白英只剩骨架,当然更没可能变这变那,可是,如果告诉王乾坤苍鸿观主已经死了,他会不会气急攻心,一头冲出去跟白英拼个你死我活呢?
颜福瑞顾左右而言它:“这个不好说,可能是变的,不要被她骗了。”
王乾坤似乎松了口气了,傻傻笑着说:“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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