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镖?”
钱掌柜说:“劫镖?哈哈,葫芦庄里面的东西,哪里会对那些茶叶香料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都是肉——那些人的肉!”
苏竞云浑身一哆嗦,毛豆滚了一地。
钱掌柜说:“回来的哪个人,是个趟子手,姓李。那人回来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被问了一晚上,才大致摸清,镖队在去葫芦庄的途中,在官道边一个草庐里买了干粮烧酒。后来去找镖队的王镖头去了那地儿,那却是个荒废已久的破草棚子,别说干粮烧酒了,连张桌子都没有……”
苏竞云大着胆子问:“那他们到底买着了酒肉没?”
钱掌柜说:“王镖头也奇怪这事,他就让人回去找,倒是找到了放干粮的袋子,可里面哪里是干粮,都是那些被开膛破肚的镖师趟子手的心肝!”
“别……别说了!”
苏竞云差点被吓哭了,钱掌柜也不顾她害怕,继续说道:“后来找到了那个姓李的趟子手回去,让人好生看着。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二天就吊死在了门前,整个人倒挂着,死了,都不能瞑目啊……惨啊……太惨……我早就劝过他们不要去,这下,终于还是出事了……”
他长叹了几声,回头看苏竞云,却发现苏竞云早溜得没影了,只剩下光秃秃一个簸箕摆在门前。
那晚苏竞云没出来吃饭,钱掌柜张口人肉闭口心肝,那涮羊肉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她将就在厨房蒸了几个白薯充了饥,然后回了房卷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
一夜的梦境都是血淋淋的,早上被吵醒时,一个晕眩,差点没从床上倒栽下来。她依旧住在柴房,门外便是天井。这一大早,便听外面有人来回走动,沸反盈天。
难道又出了事?
苏竞云裹着被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好奇又害怕。她喜欢看热闹,但心底是真怕了那个什么人脸狐狸兽面人,就怕出去,又是一地血淋淋的尸体。
最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抵不住咕咕叫的肚子,爬起床来洗漱。
等会儿不要从天井里走,苏竞云如是想。
可惜上天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刚出柴房的门,同福客栈的伙计就叫住她,把手里的水壶地给她:“苏姑娘,我正找你呢。”
“啥事啊?”
这个伙计是跑堂的,苏竞云接过水壶,以为他要自己去给客人倒茶水。
小伙计说:“嗨,今早可有件大事呢,客人们都在天井里,我得去客房里候着,你先帮我去那里看着,回头我给你把早膳送来。”
天井?!
苏竞云提着水壶,愣了半晌,直到小伙计走远了,才发现自己这是躲不开了。她硬着头皮去了天井,那里却是一派平和,除了门前柱子边守了两个壮汉,手里捧着一叠红帖。
“请帖?掌柜家儿子娶亲,还是女儿要嫁人了?”
“这哪里是请帖,这是英雄帖!”
苏竞云倒水的时候,一个包着白头巾的汉子拍了拍桌子,手边正是一张大红的帖子。正中书着“英雄帖”三个大字,落款是“正洪镖局”。
汉子说:“姑娘若是有胆,也可以去领一张。”
苏竞云问:“领了干什么?”
那汉子一皱眉,两道粗眉快连在了一起:“路边不平,拔刀相助。正洪镖局三十条人命,尽丧匪贼之手,今日忍他一忍,明日江湖可还有安宁?”
苏竞云小声问:“你不知道,杀人的,不是……”
“呵呵!”
旁边一个黄袍老道冷笑:“若真不是人,本道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妖魔鬼怪作祟!”
苏竞云再一看,那个黄袍老道手边,也有一张英雄帖。她在天井里走了一圈,发现有不少人拿了这份英雄帖,有几个和苏竞云熟悉的,知道她功夫也不错,便问她去不去,苏竞云只当没听见,打了个哈哈,一溜烟跑了。
上次去轩辕冢,可是圣使绑着她去,她这辈子最怕这些东西,让她自己去,是决计不会去的。
哪知到了下午,苏竞云便改了主意。
那时她还躲在屋里补眠,有小伙计来敲门,送了封信,说是京师来的。
京师来的?
苏竞云连忙跳下床,去拿信。她关上门,打开一瞧,却是一张香气四溢的桃花笺,桃花笺末,已薨太子妃私章赫然在目,笺上书十二个大字——
侠以武犯禁,六扇门里好修行。
字是方胜兰的字,这话也是方胜兰最常对她说的话。苏竞云闻着桃花笺散发出来的浓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却乐得和猴子似得,跳上了床。
“是胜兰!”
她在床上跳来跳去,乐不可支。
胜兰给她写信了!
苏竞云一根筋,根本就还没想过,为什么方胜兰会给她寄这么封信,便乐得在床上蹦了半刻钟,最后也是太过兴奋过,使了轻功,一跳窜了三尺高,直直撞上了房梁,破了相。
她鼻青脸肿的趴在床上,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这才开始思考问题。
方胜兰为什么突然给她写了这封信?
她想了想,扒拉过油灯,点燃了,烤了烤,没发现有异样,后来想到还有用水刷的,便用手指抹了茶水,擦了擦这张桃花笺,也没有异样。
想了好一会儿,鼻血哗啦啦地流了满手,才发现大事不妙,得赶紧出门去找个郎中看看脸。
她把那封桃花笺塞进怀里,披上披风,出了门。
今天天气不错,这个时候了,天井里还有不少人在闲聊,说的最多的,自然也是英雄帖一事了。
“朱镖头和朝廷一向交好,这回啊,听说六扇门也要来人了。“
“六扇门不是早名存实亡了吗?”
“西二门那一支还是有的,南二门也留了几人下来,现在都是镇北府统领。”
“这事真是古怪的紧,唉。”
“是啊,三十年前,也是这样……”
六扇门要来人?
苏竞云一听,突然悟了,难道是方胜兰要来洛阳?
她知道皇帝这人多疑,方胜兰在宫里,必然是不可动弹,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联系。这一次送到自己手里的信,除了太子妃的私章,没有致信之人,也没有其她讯息,也是不得已之举。
虽然依旧捉摸不清,苏竞云潜意识里,却肯定,方胜兰一定会来。
她一定会来见自己,不管有多么难,她一定会来。
这么一想,那些妖魔鬼怪也不可怕了。苏竞云穿过天井,顺手在柱边大汉的手里,拿了一张英雄帖。
“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巳时,正洪镖局!”
第63章 城()
苏竞云拿了英雄帖,又出门让大夫看了自己的肿脸。大夫说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只不过姑娘家破了相,到底不雅观,还是在家里多休息几天。苏竞云不像平常姑娘家,没事就对着铜镜照照,对着水面照照,大夫旁敲侧击的让她休息,她还没听懂,杵在药房里和郎中海侃,直到后面进来个带着孩子的大婶,一大一小被苏竞云一张青红的脸吓得尖叫,才发觉自己真真是破了相。
“丑吗?”苏竞云指着自己的脸问。
“谁的脸撞上房梁,都没得救了,还是歇两天吧。”大夫说。
苏竞云说:“其实吧,我这个人,对脸是没什么讲究的,好看难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交朋友,向来是凭意气,不会因为他丑,就不交这个朋友。我对自己的脸也是这样,我娘就说了,蔫儿皮萝卜心里美,草包枕头一泡污,我是宁愿做蔫儿皮萝卜,也不做草包枕头。”
大夫斜眼:“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苏竞云说:“你不就安慰我,让我不要为了破相而难过吗?实话给你说吧,我是真不难过……”
大夫忍不住了:“你不怕自己的脸,可别人怕啊,我是让你在家呆着,不是担心你难过,是怕你吓到别人!”
苏竞云膨胀的自信,被大夫一语戳破,萝卜心碎了一地。
“人啊,不可貌相……”
苏竞云捡起地上的处方,幽幽道:“其实几个时辰前,我还是挺好看的,最起码,胜兰说过我好看啊……”
不过苏竞云也没忧伤太久,有得必有失,拿到英雄帖的时候,她还担心遇上六扇门的人要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破相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她想了一会儿,跑去买了套男人穿的长衫发冠,还请街边算命先生写了面扇子,回到房里解了发钗,把头发束了,衣衫换了,给自己起了个江湖诨名——青面公子。
她的刀在轩辕冢断了,也未曾找到打刀的好师傅,便一直放在包裹里。这几个月来,她带着墨麒麟,一面修习云骑和方胜兰传她的功夫,一面研究那两本光明教的秘籍。她虽迟钝,但胜在心思单纯,几门功夫同时修炼,竟然也能互不打扰,齐头并进。几个月下来,大有长进。
断刀和包裹可以暂时寄放在同福客栈,但是秘籍是方胜兰几乎用命换来的,苏竞云不敢大意,去找了老板娘借了针线,将秘籍缝在了腰带上。
一切准备妥当,她便收拾好包裹,等待着那日的到来。
两日后,正洪镖局。
苏竞云原本以为去的人会很多,没想到偌大的正堂,也不过二十来人而已。朱总镖头带着几位兄弟,来回的道着谢,正堂边摆着几口大酒坛,屋里酒香四溢。
镖局好客,苏竞云拿着英雄帖进了屋,就有个镖师过来,和她套近乎。苏竞云本就套了个假身份,便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师从男方某位高人,因为家师忌讳,不便告知门派。镖师也不好意思多问,只看她脚步沉稳,背挺腰直,知道必是练家子,能出得上一份力,也就足够了。
朱总镖头转了一圈,和苏竞云也打过了招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回到座位前,抱拳道:“今日感谢各位英雄助阵!五大镖局在洛阳立足多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心人想借鬼神之说坏我镖局威名,我朱某无论如何,不能将我祖宗基业毁于他人之口。且我镖局三十余条人命,尽丧匪贼之手,今日在此,还请各位英雄助我镖局,讨回一个公道!”
朱朔话音一落,守在酒坛边的镖师拍碎了泥封,朱朔亲自上前,替正堂里的各人倒酒,苏竞云在一边仔细一听,却发现,虽然才二十余人,这里面的人,除了自己,却各个大有来头。
其中一个公子一身华服,难掩贵气,手下几人虽出身草莽,但言语之间,却像是长期在官府里做事一般,对这位公子毕恭毕敬。朱朔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称这位公子哥为林公子。苏竞云听旁人说,此人出自洛阳王府,其余几人也是洛阳王府的门客,恐怕这位是洛阳王府的座上宾。
一个老和尚,持着百斤铁杖,寿眉白发,是少林寺知客僧,和五大镖局交好,此次不远千里而来,正是特地为镖局解困。
一个长须书生,持着判官笔,正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百晓生。
就连同福客栈里的黄袍老道和白头巾汉子,一位是江南松鹤观观主的师弟,一位是洞庭湖白银水寨的二把手。
众人身在江湖,各自虽然没见过,也听得对方名号,唯有朱朔道出“多谢青面公子助我一臂之力”时,齐齐将目光投向苏竞云。
苏竞云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折扇上“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八个大字,掩去了她脸上的尴尬。
她暗道,早知道如此,就多塞点银子给那个算命先生。青面公子是什么玩意,一听就是随手捡来的名号,还是特没水平的那种。
朱朔见场面尴尬,连忙出来解围,端起酒道:“诸位英雄,朱某先饮一碗,就此谢过!”
他仰起头,一饮而尽,其余人见状,也不再管苏竞云是哪只小虾米,也干了酒。百晓生问:“朱总镖头,不知这次捉匪,还有请其他英雄吗?”
朱朔道:“这几日怕是有雪,我怕路不好走,便让几位英雄到城外与我们汇合。朝廷六扇门也派人到了洛阳,刚刚收到了信函。”
百晓生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早去早回。”
“对,早去早回!”
一行人骑上马,朝城外葫芦山出发。刚出了城,天就刮起了雪风,似是要下大雪。乌云黑沉沉的一片,朱朔抬头看了看天,皱起眉来。
苏竞云捏紧手里的缰绳,想起出事的那天,也是这陡然变天的天气,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开口问道:“朱总镖头,要是下了大雪,我们还能上山吗?”
百晓生道:“我们这一路前去,不过两个时辰便可以到葫芦山。上山是不难的,就是不知道在山上耗多长时间,如果等到晚上,下山,恐怕就难了。”
朱朔说:“既然这样,那我让人回去,带一些干粮衣物来,若是真要在山上过夜,还能将就一宿。”
山上过夜?
苏竞云一听,头皮就开始发炸。这前前后后就一个荒废了的葫芦庄,难道她真要去和那些妖魔鬼怪呆一晚上?
苏竞云被雪风吹得快冒泪花了。朱朔让几个手下回去,接着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苏竞云动也没动,道:“苏公子,上路了。”
苏竞云回过神来,硬着头皮道:“啊,啊,好的。”
她摸了摸怀里那张桃花笺,心下道,胜兰啊胜兰,你可一定要来,要不我被那些妖怪吓得小命呜呼,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途中经过驿站,来了几位六扇门捕快,苏竞云仔细一瞧,顿时就后悔了。
这里面哪有方胜兰的影子!
这里面没有大爷,没有老伯,方胜兰身材娇小,是无论如何,也易容不成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的。
苏竞云一瞬间有些失魂落魄,看前方路途茫茫,特别想打道回府。
可寒风虽凉,这几位六扇门捕快的加入,却让所有人精神一震,士气大涨。一时间马蹄阵阵,齐齐向前方奔去。
“前方就是上次那个破草庐了,为防有人伏击,劳烦各位英雄注意一下周围动静。”
破草庐?苏竞云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到了那个地方,依照朱朔的性子,必然是要下马查看的,到那个时候,她就故意说闹肚子,然后找个地方解决问题。那些人要查探情况,肯定顾不到自己的头上,趁此机会,自己上马就跑,到时候管他什么青面公子白面公子,丢人的是个虚名,总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实在是太聪明了!
苏竞云不得不佩服自己。
只可惜苏竞云的小算盘,没有一次打响过。
风越来越大,马队艰难地向前走着,眼前,终于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破草庐的影子。
“里面……好像有人?”
方丈视力好,一眼就看见草庐里有个火红的影子,苏竞云当时一听,差点就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其余几人倒是不怕,纷纷下马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
苏竞云骑在马上,牙齿在打抖。
“我我我我……我肚子疼……要要要方便!”
百晓生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苏竞云立掌发誓:“我是真的肚子疼!我去找个地方解决,马上和你们在这里会和!”
她翻身下了马,朝草庐前的茅草丛跑去。
就躲一会儿,等那些人都去草庐了,她就趁机逃跑。
苏竞云在茅草丛里躲了一会儿,看那些人都走远了,这才钻出茅草丛牵马。
这里风大,吹得沙尘漫天飞舞,根本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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