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瘦翁笑笑道:“陆某并不轻视一个人的尊严,只是知道被安乐丸迷惑过的人,人格已无尊严。”
方梅影道:“这倒不错,但他们从安乐丸的禁制中解脱出来后,人性的尊严也就恢复了。”
陆瘦翁道:“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从安乐丸的迷乱下重新振拔,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方梅影道:“卢先生做到了!”
陆瘦翁道:“那是暂时的,只要一颗安乐丸,立刻就能使他们重新陷溺其中,这个例子陆某见得大多了。”
方梅影道:“但卢先生妙手通天,不但使他们振拔出来,而且使他对这种药丸深恶痛绝。”
陆瘦翁目光一亮道:“喔,有这种事情吗?那可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陆某倒是要看看他们是否真能如此了。”
说着连忙拍了两下手掌,山道旁边一所暗门中,出来一个汉子,恭声道:“总管有何指示?”
陆瘦翁道:“刘铁岭与宫天豪在下面庄子里,立刻带他们进宫,记住,他们已不是本宫的人,而且还是随着这九位一起前来,也算是闯关入官的人,不得加以留难。”
那大汉应声而去,方梅影笑笑道:
“陆庄主,他们恐怕还得经过一番试验后,才能与我们会合吧。”
陆瘦翁面有讪色道:“方女侠料事如神自然瞒不过你的法眼,但这也没什么,陆某只是想给他们再服一颗安乐丸,看他们是否真能摆脱禁制而已。”
方梅影道:“我说的话虽当不得真,但这件事却千真万确,庄主的意思不在求证,而是想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永绝此患,因为天圣地灵之间,就是为了这个而时起争执,地灵夫人掌握着安乐丸的配方,拉走了一部分的人,天圣想尽方法也无法解开这重禁制。”
陆瘦翁有点难堪地道:“方女侠知道得不少。”
方梅影笑道:“我们从伏牛山赶到此地,对魔宫的情形自然是知道得不少了,这也算不得秘密。”
陆瘦翁想想道:“安乐丸能使人神智迷失,丧尽尊严,姑不论地灵夫人此竭用心何在,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些成名的高手,究竟是不对的,所以帝君对安乐丸的防范很周密,如果方女侠能将解法告知,对大家都好。”
想想又道:“当然,这是一个很重大的秘密,方女侠如果肯说出来,陆某可以接受任何交换条件。”
方梅影大笑道:“我本来可以好好地敲一下竹杠的,但怕你事后追悔,实在不好意思,因此不需任何条件,免费告诉你好了,解法很简单,就是一次给他们服下三十至五十倍的安乐丸,其毒自解。”
陆瘦翁道:“一颗已能使人疯狂了,加重到三十至五十倍,那个人还能活下去吗?”
方梅影道:“很难说,如果撑得住,以后闻见那股味道都会恶心,自然不会再受制了,撑不过人也死了,死人更不会受禁制了,所以这个办法是百试百验的。”
陆瘦翁苦笑着脸道:“只是配方控制在夫人之手,她不会一下子给这么多,这个解法等于是镜花水月。”
方梅影一笑道:“不错,所以我才告诉你而不加任何条件,否则我掌握了解法,就可以把那些人都收过来了。”
陆瘦翁只有一阵苦笑,拾级而上,终于到达了山腹之中,那是一片深谷中的盆地,为山峰所阻,里面很大,而且四周都是绝壁天险为阻,只有一线可通。
卢沧客看了一眼就道:“好地方,除了空中的飞鸟,谁也无法发现这个地方。难怪魔宫建立多年而不为人知。”
陆瘦翁傲然道:“这片基业是帝君最先经营,陆某也略效棉薄,才有今日之规模。”
卢沧客道:“你们就凭这片基业想独霸武林了?”
陆瘦翁道:“当然还要加上帝君的绝世武功。一个人具有那等条件后,这种心思是很平常的事,先生又何独不然,先生的望山庄也是在往这条路上走呀。”
卢沧客笑道:“卢某如有此心,就不会让你们领先一步了。别的不说,卢某的财力就比你们雄厚得多啦。”
陆瘦翁一笑道:“这一点陆某承认,可是再过一两年就不同了,等本宫霸业成就后,何愁财源匮乏。”
江梦秋忍不住道:“建立霸业不以财富,而以仁德。”
陆瘦翁笑笑道:“公子的话也不错,但只见其一,令祖仁翁胸无大志,只须以仁望而使天下归心,但本宫不以此为满足。就必须多用一些方法,侠者示以仁义,强者屈以威力,贫者许以重利,各偿所欲,自然就天下一统了。”
江梦秋道:“可是你们对仁义一项做得不够。”
陆瘦翁道:“本宫并无失德之举。”
江梦秋道:“你们网罗了许多凶人,成立了八煞门,杀死了简爷爷的全家,这就是不仁之处。”
陆瘦翁道:“冲霄鹤自己不杀人,却不该限制别人杀人,有时除恶亦为杨善,在他的限制下,有许多该杀的人也不能杀了,这一点相信方女侠与白大侠亦有同感。”
方梅影倒无所谓,白无瑕果然道:
“不错!简老鹤这一点最令我不服气,在我受限制的十年里,放过了多少该死的人,直恨得我心头痒痒的。”
陆瘦翁道:“我们那样做,只是给简士尧一个证明,让他知道在家人遭受惨杀时,是否该采取行动,也让他知道一味行仁止杀,将有什么后果。”
江梦秋道:“可是简爷爷并没有打算报复。”
陆瘦翁道:“那是被令祖压着,而且他一疾成病,功力大损。也无力报复,三是他根本不知道下手的是谁?”
江梦秋道:“他早就知道了。”
方梅影怕他一时口快,把诸葛晦的身份说穿了,连忙道:“简老鹤不是笨人,他在七剑九狐中,猜也猜得到是谁下的手了,仁翁也没有压住他不让他报复,只是为了他的功力受损,不想叫他也赔上一条老命,陆庄主,对魔宫的一切我不便批评,对你所怀的理想,我也十分钦佩,只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天圣君是否跟你一样想法呢?”
防瘦翁道:“应该差不多,陆某帮他经营十五年,他都是言听计从,而且许多的原则,都是出自帝君之意,比陆某想的更为周到,像本宫敛财之举,就是帝君所坚持的。”
方梅影一笑道:“那只是在筹备期间,同患难易,共安乐难,他要借重你的才干,自然要迎合你的意思,一旦霸业成就,是否还会听你的呢?”
陆瘦翁不禁默然。
方梅影道:“历史上只有一个唐王李世民有此雅量,许多帝王都是创业时用功臣,成业时杀言臣,而这些言臣就是当年的汗马功臣,人到了得意之后,听忠言就会感到逆耳了。”
陆瘦翁道:“我想帝君不致如此。”
方梅影一笑道:“但愿如此,只是到霸业有成之后,你发现与初衷不对,还有多少改变的力量?”
陆瘦翁看了方梅影一眼才道:“方女侠,我会留一手的,而且我早已留了一手,所以我才对各位如此帮忙,而且也希望各位能帮我的忙,使我这个总管的地位不被别人挤下去,魔宫中网罗的高手,黑白两道各居其半,正邪双方也实力相等,这就是我留以自保的力量,不瞒你说,如果有力能击败帝君,我也不反对,只是我找不到那样一个人,才不得不在没办法中想办法。”
方梅影笑道:“有庄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证明先祖的看法没有错,先祖有一本万象宝录,记载天下武林知名之士,庄主名列第五,他老人家对庄主的评语是邪中之圣人,圣中之邪人。”
陆瘦翁哦了一声,方梅影又道:
“这就是说庄主名心存在,无法做到圣中之圣的地步,但能为大局而不计小节,明大义而不惜名节,比圣人更为可敬。”
陆瘦翁欣然色动道:“得此一语,陆某虽死而无憾,但不知智勇名榜上第一位是谁?”
方梅影道:“名榜是以武功为序的,先祖死得太早,将仁翁列为第一,但现在至少可以加三个上去,那就是天圣地灵与卢先生。”
卢沧客忙道:“这个卢某不敢当,对江老弟,卢某已自承不如,怎敢僭越到仁翁之上。”
方梅影笑笑道:“以武学之渊博与修为之高低,这个排列并无失实之处,如果再过二十年,我敢说江兄弟必然超越各位之上,因为他天资之聪颖,无人能及。”
这下子轮到江梦秋脸红了,连忙道:
“方大姊,你也拿小弟开玩笑了,小弟怎么也不可能会有此成就的。”
方梅影正色道:“这是事实,兄弟!你有没有发现,现在你的技艺比你在黄山初度露面时深湛甚多!就是每经一次狠拚苦战后,你就多了一层长进,这是你在不知不觉间已吸取了别人的长处,改正了自己的缺点,别人都到此为止了,你却不断的往前迈进,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多的好手供你切磋进修,你一定会慢慢超过所有人的。”
卢沧客道:“这话一点不错,江老弟的表现,一次比一次令人惊异,只是有一点,英才最易招嫉。”
方梅影道:“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英才每易折,不但人妒其才,而且天妒其才,所以英才每为因折,不过江兄弟的运气好一点,有许多人拚了命去维护他。”
陆瘦翁立刻道:“方女侠,这句话陆某记在心里,说什么陆某会维护江公子的安全的。”
方梅影笑笑道:“我们这边包括卢先生在内,都跟江兄弟交情很深,有庄主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
陆瘦翁庄容道:“方女侠那句话本不该说的,冒了绝大危险说出来,无非是告诉陆某而已,陆某敢不尽心。”
方梅影道:“这番话说出来是担承很大的风险,但陆庄主既是圣中之邪,邪中之圣,则这风险还是值得的。”
陆瘦翁感激地看她一眼,脸上现出一片知己之情,别人瞧在眼里,不禁对方梅影异常钦佩,她不过才用几句话却已把陆瘦翁扣得死死的,在敌人的阵营中能埋伏下一个助手,而且是对方得力的人,那实在是绝大的助力。
智叟方日平的万象宝录上也许并没有那种评语,这很可能是方梅影自己加上去的,不过借用了智叟之名,份量自不同,无怪乎能令陆瘦翁大兴知己之感了。
众人开始往下坡行走,魔宫中天圣宫的大殿在望,殿前护列着两排锦衣大卫,每个人都腰悬长剑。
这两列剑手有些都是江湖上知名之士。现在的身份却只是宫中的一名值事附员而已。
魔宫的实力由此可见!才走到殿前忽而一阵环佩叮铛,由侧面又走来两列青衣少女,也是一身劲装,腰悬长剑。
陆瘦翁微怔道:“各位的面子真是不小,这是地灵宫的司殿剑女,由夫人亲手教练的,看来夫人也出来会客了。”
方梅影笑道:“这都是庄主之赐,如果不是庄主成全,全力通融,使我们连破九关,恐怕也不会受到如此礼遇吧。”
陆瘦翁道:“敝人虽然卖了一点关节,但有五关是各位凭真本事通过的,尤其是最后生死路逍遥关,那可很不容易。”
方梅影道:“这完全是取巧,凭本事是闯不过关的,但能借此一睹地灵夫人的真面目,倒是很不容易的事。”
陆瘦翁在进殿前忽然站住了道:“方女侠,你把夫人也列名在仁翁之上,不知何根据,她从未与人对过手,你怎知她的武功深浅呢?”
方梅影笑道:“他与天圣虽然夫妇,但却能分庭抗礼,可见她必有过人之处!”
陆瘦翁道:“这话对,但她的过人之处不是武功。”
方梅影道:“庄主可是说他的绝世姿容吗?”
陆瘦翁道:“是的,帝君是为了她的美艳绝世而不忍相仇而已,她的武功并不足观。”
方梅影笑笑道:“这是谁说的?”
陆瘦翁道:“自然是帝君,别的人何敢作此言论。”
方梅影笑道:“孙华轩的面纱曾被掀起,那张脸已变得丑陋不堪,听说天圣终日脸蒙黑纱,也是为了脸丑。”
陆瘦翁点点头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方梅影笑道:“当然有关系,没有一个卫人肯容许有一个美艳无匹的妻子,何况地灵的帷薄不修,全宫皆知,天圣除了武功过人之外,也是个人,不脱人之七情六欲,在过去有几个例子,原本是武林中郎才女貌的神仙眷属,男的在交手时被人损毁了面容之后,不是杀了自己美貌的妻子,就是毁了妻子的容貌,这才是人之常情,天圣何以不作如此想呢?”
陆瘦翁不觉为之语塞。
方梅影道:“何况他们夫妇感情也不融洽,貌合神离,由来已久,天圣早就该有所行动了,所以迟迟至此,就是因为他不敢,即使能略胜一筹,但绝不会相差太多,一拼之下,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可是两宫之内,忠于地灵的人比忠于天圣的少,两宫倾轧,必一举而尽毁,所以他们尽量拉拢人才以自壮,也由此可见地灵的武功并不逊于圣君多少。”
陆瘦翁听得大是倾服,但又道:
“可是帝君为什么说夫人的武功不足一观呢?”
方梅影道:“因为他想叫别的人去替他一拼,有好几个高手的容貌都被天圣毁了,庄主可知是什么缘故吗?”
陆瘦翁道:“那是怕被地灵以美色诱了过去。”
方梅影笑道:“这只是一个浮面的理由。这些人多半为好色之徒,天圣毁容的目的是要他们被弃于地灵宫之外,心中生怨而作舍命之拚,这种情形一定有过吧?””
陆瘦翁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方梅影笑道:“但那些人都没有成功而被击败了。”
陆瘦翁一叹道:“是的,据说他们不是败于武功,而是被地灵的迷魂大术消却了斗志。”
方梅影笑道:“这是他们自己的叙述吗?’”
陆瘦翁道:“是的,但地灵也没有否认。”
方梅影笑道:“这话只有骗骗一些对迷魂认识不够的人,迷魂大术是对一般人有效,如果一个人心存极深的恨意而作舍命的一搏时,除了武功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制得了,他们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地灵夫人的武功很高,阻却另外一些不知情的人拼命之心。”
陆瘦翁道:“但地灵何以不加否认呢?”
方梅影笑道:“那是因为她的实力虽可自保,却不足与天圣一争,如果说破了,两家的均势立即将被破坏对立之局即将发生漏洞,再也无法并存了,投鼠忌器,所以大家都装糊涂,不抓破脸最好!”
陆瘦翁呆了良久才道:“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些!”
方梅影笑笑道:“幸亏你没想到,所以才活到今天,否则天圣绝不会让你把这些说出来的,陆庄主因为我们之间已没有敌意,我才告诉你,最好你也别让天圣知道我已看破了这一切,否则我今天恐怕就难以生离此地了!”
陆瘦翁忙道:“这个陆某知道,这对陆某也没好处,天圣如要灭口,又何止灭你这一个人呢?我们进去吧,不过我先跟你递个信,你们闯九关而进宫,固然可以提出一个请求,也可以全身而退,但还得准备一下。”
方梅影道:“我知道,一搏难免,没有几手真功夫,全身而退固然不难,这身武功就别想保全了。”。
陆瘦翁道:“你会错了我的意思了,要想留着这身武功安然离此,最好不要完全显露出实力,天圣既然志在一统武林,他就不会留下心腹之患的!”
方梅影笑道:“我说的真功夫,自然也是指不足为患的真功夫,我不会傻得让人心怀忧惧的!”
陆瘦翁点点头道:“方女侠机智过人,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