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首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汉人男子,这名契丹人深吸了一口气,言道“伏弗郁部夷里堇屈列,拜见可汗。”
李重九伸手一指,言道“夷里堇受惊了,请坐。”
说完一旁士卒给屈列,面前的小桌上,奉上了马nai酒,手抓羊肉,还有一叠胡饼。
屈列看了桌上食物一眼,不由食指大动,这几ri没命地逃亡,已是令他一路之上吃不饱,睡不着。
而被俘之后,虽做好了一死或者卖为奴隶的准备,但想到这时,仍不免忐忑。桌上又是美食,早令他饥肠辘辘了。
当下屈列放开手脚,抓过羊肉,大口大口塞入嘴里,一面拿起马nai酒用酒壶对着口,咕嘟咕嘟地喝下。
李重九看着对方也不说话,这一次击败契丹奚族联军,一口气俘虏了番人战俘五万多人,这个俘虏的数量十分庞大,但是令他诧异的时,却没有抓到几位两族的贵人,不说是大贺咄罗父子,就是契丹的八部夷里堇,奚族三部的俟斤,也没有一个落网的。
至于处置俘虏上,奚族三部尚好,但契丹却是麻烦。
李重九也命懂得契丹话的奚人,汉人去盘问,但被问到契丹人皆是守口如瓶,推说不知,即便部落头人也没有收罗出几个来。契丹人这种不合作态度,令他实无法管理这些俘虏。
到了现在终于有一位自称契丹伏弗郁部夷里堇之人,求见李重九。
李重九当下立即接见。
屈列吃了个半饱后。似见李重九一直不开口,当下放下酒肉。用满手油腻往皮袍子上一抹,言道“可汗。你们汉人的实力,这一战我们都看见,我们契丹人输得是心服口服。不过敢问可汗眼下屯兵于白狼山意yu何为?”
李重九反问言道“你说这是为何?”
屈列抱拳言道“我听闻可汗是一位有大志的人,眼下中原四分五裂,正是可汗进取的大好机会。我猜想可汗的目标,应该是往南,而不是向北。故而我想以可汗之英明,不会应该以为,凭一战胜了我们契丹人。就可以向北用兵,将白狼水之地占领,或者契丹人从此臣服。”
李重九心道此人身居夷里堇,果真见识大是不凡。
李重九沉吟言道“我汉人不喜征战,但你们契丹人两度侵犯我疆土,故而迫不得已反击,我问你一句,这两战哪一次是我们汉人主动挑起?至于侵犯你们契丹人的领地,你们都可以洗劫我们汉人。我们汉人为何不能洗劫你们契丹人了。”
屈列低下头,言道“强者为王,弱者为食,是草原之上众人都奉行道理。所以我从不认为我们契丹人来洗劫汉人有什么错。唯一错的是,我们两次都错的估计了你们汉人的实力,这是我们的不智。”
屈列顿了顿言道“不过这两战。你们汉人都获得胜利,这一次大胜。我契丹实是已经一败涂地。但是我契丹人都乃是不怕死的勇士,可汗以为胜了这一战。就可以让我们契丹臣服,是不可能的,除非将我们契丹人都杀光了,否则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会与你们汉人战斗到底。”
李重九嘲笑一声言道“你以为我不敢杀光你们契丹人。这辽东部族林立,多少部族兴起,多少部族灭亡。我若联合靺鞨,奚族一并铲除契丹,相信他们不会不愿意的。”
屈列起身言道“就算我们契丹灭亡了,你们汉人北部边境就平静了吗?吞并了我们契丹部的奚人,靺鞨,将来强大了一样会反对你的。”
“那将来我再铲除他们罢了,不要否认,上千年来,我们汉人与辽东各部,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扶余,乌桓,卫氏朝鲜,辽东多少部族覆灭,但我们汉人一直在南面至今。”李重九言道。
屈列一时语塞,言道“可汗,我此来见你,不是希望契丹与汉人世代为敌,是希望两家能有和平之办法的。”
李重九看一眼对方,心道这话当年努尔哈赤与李成梁想必也说过。
李重九言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放回契丹,继续做你的夷里堇,这样就可以反对大贺氏对我们汉人用兵?还是帮助你击败大贺氏统一契丹呢?”
屈列昂然言道“回禀可汗,久远之话不说,我若我屈列在一ri,契丹就不会向汉人用兵。我可对天立誓。”
李重九看了对方一眼,言道“好,我相信你。”
屈列听了大喜,言道“多谢可汗。”
“慢着,”李重九言道,“先不要感谢,你可以回契丹,并且这一次你们伏弗郁的俘虏,都可以释放。但你的儿子,必须留下来。”
屈列点点头,言道“我知道规矩,我有五个儿子,一并留下。”
李重九言道“最年长的三人就好了,你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教导他们汉人的学识。三年之后,若是契丹与我幽州平安无事,就会放回去。”
如此李重九与屈列达成协议。
当即屈列带着伏弗郁部五千多名俘虏,一并返回契丹。李重九送还了对方缴获的六千匹战马,以及牛羊上两万头。
屈列临行之前,苏素向李重九言道“契丹人多狡诈,不守信义,就算有了人质,我们也不可轻易相信他们。”
李重九听后,言道“无事,此番契丹八部为我人口俘获甚多,势力必然受创,而唯独伏弗郁部非但无恙,反而实力大增,你说其他七部会作何之想。”
苏素点点头,言道“小九,果真想得透彻,倒是我多虑了。”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眼下我们击败契丹奚族,至少三年之内,辽西边境可以无患,罗艺之死,渔阳郡可顺势而下,剩下高开道独木难支,一统幽州指ri可待,下面大可放手进取了中原了。”
苏素亦是点头,望向了南面的群山。
蓟县郊外,卢子迁,赵何然,高徐道三个人都站立在城外。他们四周都是涿郡的士绅,现在正翘首期盼着李重九从辽西返回的大军。
六月的天已是开始炎热,不少人把握不好季节,皆是穿着一身厚衣,故而满身大汗。
一旁的家仆都为三位家主撑上遮阳打伞,并送上梅子汤消渴,但即便如此仍是热意难消。
天气格外烦躁下,卢子迁三人皆是面se不愉,即便家仆们再是怎么努力扇风,他们亦是觉得身上燥热。
“没想到,这市井小儿,居然击败了契丹奚族十六万大军,我想不是这小儿,故意胡诌。”赵何然一脸不快地言道,他还记得李重九当ri是如此斥得自己。
高徐道在一旁附和言道“我想也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难道这李小子,手下都是天兵天将下凡不成,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卢子迁见二人如此言道,心道这二人真是鼠目寸光,如此大战,李重九焉能作假,一旦败了契丹就从北面长驱直入了,到时幽州也要遭殃了。虽然他也不愿意看见李重九连连大胜,但他还没那么短视,一旦李重九败了,卢家在幽州的产业必然就给契丹人劫掠而去。
“来了,大军来了。”外面张望的人来到三人之前禀报。
“你们二位,可以停一停了。”卢子迁微微不快地言道。
赵,高二人见卢子迁开口,当下都是闭口不言。当下二人与卢子迁,一并与士绅们皆是在道旁迎候李重九凯旋返回涿郡的大军。
与赵,高二人想象之中的残兵败将不同,李重九回师大军气势鼎盛,分明就是打了胜战的,得胜之军。不用看鲜衣怒马的番人骑兵,就看那一片长长的押在队列之中的战俘,也可以知道,这绝对是一场大胜。
见了这一幕,幽州的士绅无不上前恭贺身为主帅的李重九。
李重九亦没有自矜之意,抱拳与各士绅说话。赵,高二人见了不免忿忿,卢子迁看了二人一眼,当下一甩袖子,当下大步向前来到李重九面前,言道“恭喜上谷公,白狼山大捷,古之卫青,霍去病亦不过如是啊。”
李重九见是卢子迁,言道“先人风采,岂我辈可以望及项背的,但是两位先人保家卫国之情,却是值得我们后人时刻效仿的。没有国,哪里有家,没有万千大家,又何来的国。”
李重九这一番话说得十分jing彩,顿时引来幽州士绅的一片掌声。卢子迁亦是心道,此子果真善于巧言。
李重九见卢子迁脸se,言道“这一点卢家,高家,赵家就作得很好,三家闻之大军出征,三家供给大军五万石军粮,供给军用。此正是大公无私之举,实为幽州子民楷模。”
听闻李重九这么一说,当下幽州众士绅们转而纷纷向,卢,赵,高三人道贺。
赵,高二人见李重九不计前嫌,反而在众人面前言他们二人功劳,不由有几分受之有愧的感觉。但见众乡里的士绅皆向他们道贺,连子侄辈看向他们也是一脸崇拜。
二人不免亦入角se。赵何然投桃报李,言道“上谷公忧国忧民,率军浴血搏杀,我等做的不过区区小事,何足道言。”
见赵,高二人与李重九你捧一句,我捧一句,两边突然就变得其乐融融起来,卢子迁暗暗心惊,心道这小子拉拢人心,还真有一套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兴亡更替
卢子迁看李重九与赵,高二人一副化解干戈的模样,心底颇为不快,特别是看到侄儿卢承庆也是一脸为李重九道贺的模样,心中更是不舒服了。
但卢子迁很有涵养的,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赵何然当下对李重九,言道“为贺大军此番凯旋,我赵某决定出三百头羊劳军。”
“李某替三军,谢过赵功曹。”李重九笑着抱拳言道。
一听赵何然拿出家私劳军,顿时迎来当地士绅的一旁赞赏。赵何然捏须微微一笑,这三百头羊不过是赵家九牛一毛而已,但却能在乡里面前,涨一回脸,实在是划算的买卖。
高徐道见赵何然开口了,言道“赵功曹既开口,老朽也作个添头,再进献美酒百坛,布帛百匹,粟米千石,给将士如何。”
众人一听,心道这哪里是添头啊,这礼单更胜过赵家。
众士绅见赵,高二人都开口了,当下也是有钱出钱,没钱也出钱,连卢子迁也不免硬着头皮,贺钱百万。
但比之涿郡士族,林当锋,周博等涿郡官商,他们出手才是阔绰。林当锋代表上百商会,一并向李重九奉上了钱万贯,布帛三千余匹,其余麻葛,绸缎,生皮更是无数。
幽州士族和商家,并非突然出手如此阔绰。完全是因为李重九击败了契丹后,声威大震,他们此刻来献钱献物,不仅是认可李重九占据幽州,并且也是为自己提供护身符。
李重九与幽州士族之间。关系一直不睦,士族这一次也主动示好。以此缓和两者关系。当然李重九是乐意接受,这一次征讨契丹。所费甚大,当然要有所补贴。
对方付出的越多,就投入的越多,将来就会更附议自己的政权。
于是当天,李重九在城内郡守府内设宴,答谢诸位乡绅对于大军的支持。
郡守府上,自是张灯结彩,宴席之上,美酒佳肴自是不免的。涿郡能从契丹的铁骑,免于灾难,其从中得利又何止这么多。
李重九对于刚刚化解恩怨的,赵,高二家也是颇有拉拢。
正待宴会上,众人正开怀畅饮之时。
郡司马温彦博突然行色匆匆而来,这时高徐道正向李重九敬酒。
李重九见温彦博突然前来,心知有事,当下起身。温彦博在李重九身旁耳语了一会。在场众人皆知他们必有要事在谈,当下装出继续聊天的模样,同时也在暗暗观察这边的动静。
李重九听后默然了一阵,看向众人言道“诸位。有件事要与你们宣布。”
众人听了皆是放下酒杯,正身而坐。
李重九言道“刚刚接到消息,半个月前。逆贼宇文化及等人于江都谋逆弑君!”
李重九声音不大,但传到众人耳底却是天崩地裂一般。不仅仅是幽州士族,就是李重九麾下一并痛饮的大将。此刻也满是震惊之意。
大隋完了!
众人此刻皆有这念头。
眼下天下大乱,四分五裂,杨广又被宇文化及所弑,大隋国运已是就此戛然而止了。
大隋与秦一样,都只才传之二世。
众人目光皆是起伏,心底不定,就像众人明知道大隋会灭亡,但却没有想到真正到来的一刻会有这么快。
李重九未免亦有感叹,虽早已预料了这个结局,但却没想到到来的这一刻,心情却有几分波动。
他可以猜到众人的心思,如果宇文化及没有谋反,大家揣测眼下天下局势大概就是,天下三分,李渊据关中,李密攻下东都后,与窦建德,李重九一并立于河北。
而大隋放弃了关中,河北,山东之地后,偏安于江南。
之后或者是李渊,或者李密,这其中一个胜者,统一长江以北后,率大军向南,灭掉江都的前朝余孽,这大概要十年的功夫。或者恢复如南北朝,两边隔江相对,大隋那时就是另一个东晋了。
只是没有想到,宇文化及居然弑君,那不用想了,杨家血脉只剩下,越王杨侗、代王杨侑,还有就是温彦博所言的,宇文化及所立的秦王杨浩。
杨浩不用说了,傀儡一个。越王杨侗,现在也被李渊玩弄于股掌之中,唯一就是东都的越王杨侗,还有几分势力,但毕竟还是太年幼了,只有十四岁,这时候主幼国疑,能不能坐稳位置还是难说。
大隋的国祚若要靠杨侗的延续,那么十分艰难。
李重九细细思虑着天下局势变化,却见场下众人却皆是看着他。
李重九突然醒悟,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就是他在等自己的态度,也就是幽州对杨广之死的态度。
殿内卢子迁,赵何然,高徐道皆是捏须,他们确实是等待着李重九此刻的态度,这杨广与李重九之间恩怨,他们也明白一点,李重九为杨广所押后,脱狱而走,在上谷郡割据一方。
但李重九虽割据,但对于大隋却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不同于刘武周之流,依附突厥,也不同于李密,直接传檄天下,以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之言,直斥杨广,当面打脸。
李重九心底对杨广之死的态度究竟如何?他们在暗暗揣测。当然若是李重九不表态,众人也不会表态。否则若与李重九态度相反,这不是自寻不快吗?
李重九此刻亦是少许犹豫,是迎还是贬?
迎?
杨广穷兵黩武,丧失民心;闹得四海之内,民怨沸腾,他有今日,皆是他咎由自取。这是于公。而杨广当年误听谗言,将自己押下大牢,差一点杀了,这对于李重九而言,实乃不公,这是于私。
贬?
杨广虽丧失民心,但他毕竟是大隋的天子,圣人。在大隋官僚,士族之中,不少人还是忠于,向着朝廷,纵然杨广有很多过失,但为圣人讳的原则,百姓和官吏都相信,只是天子为小人蒙蔽。而杨广虽当年让李重九下狱,但若非杨广的知遇之恩,李重九被封为冠军侯,上谷郡通守,他焉有今日,这也是于私。
恩恩怨怨都在李重九心底浮过,现在杨广已死,他死后对于李重九而言,却是难题。
士族他们的正在观望,至于自己的下属也是意见不一,大多数将领没有太多想法。如此英贺弗之流的番将,杨广是生是死,关他甚事。尉迟恭,王马汉则是无所谓,只要李重九拿决定就好了。
温彦博却暗暗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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