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将人命放在眼底的凶色,足以令
这些行商望而胆颤。
不过这些铁甲大汉固然见之心畏,但此刻却齐齐一脸肃然,一动不动地候立亭子之外。
亭子之中有三人。
除了一名穿着铁甲的大汉之外,另外两人皆是女子,一名女子作丫鬟打扮,头上梳着双鬟,已是北国罕见的佳丽,每个行商见之不由愕然一顿足。
而令人暗赞是美人与铁甲相衬的景色,分觉得有几分美感,但至于什么美感,这些胸无点墨的行商亦说不出个准的来。
至于还有一名女子,却是背对着众人,披着一件雪白色大氅,负手而立。
行商不少都是识货的人,那披着一件月白色大氅,围领以雪山白貂貂皮而制,可谓是价值连城。
虽看不见她容貌如何,众人只见对方只是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已觉得她气质卓群,绝对是难言的倾国倾城绝色。
见那皓白色的手腕抓着马鞭,路过的众行商心底虽都有一睹对方容貌的打算,但见之亭子下那批森然而立的铁甲大汉,心底皆是绝了这个打算。
于是路过的众行商,只能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从亭子旁经过,仿佛只是欣赏一副绝世名画一般。
就在众人叹息之时,噔噔一连串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十五六岁背负长弓,腰胯短刀的少年,策马噔噔上了桥,之后一拐从路旁直插亭子那而去。
见之一幕,众行商都停下了脚步,心道这少年,怎么冲撞而去。
因为这少年只穿着一身麻布短衣,即便是那亭中少女的仆役,都穿得比他奢侈许多,两边怎么可能熟识。
但是令人诧异时,那名少年在亭前下马之后,那些铁甲大汉并没有上前将此人按倒在地,反而是一人上前替对方牵过马来。
这名少年居然直接走上了亭子。
见之这一幕,众行商都是傻了眼了,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少年就是李重九,而亭中那一袭白披风的少女,自然是从太原郡赶了几百里路,亲自到上党郡的李芷婉。
李重九拾步走上亭子,看见李芷婉正是一副负手凝望远方长河的模样,其脸颊边的白貂毛,顺着带着几分寒意的北风,柔柔的舒展着。
李重九忽然有几分,不认得眼前的李芷婉了,当初在山寨时,自己与对方唇枪舌剑,并没有觉得。
但是此刻李芷婉,却是带着一种凛然的贵气,这并非突然而成,而乃是李家门阀百年之底蕴,世家之后的雍容。
果真是要成暴发户一夜即可,但是贵族却需三代而成。
在他那个时代,那些不思进取的富二代往往成为贬义词时,人们却习惯性地忽视这个阶层之中的精英,将他们今时今日的成功,地位,全数归结为有一个好爹。
难道只有布衣而王天下,才是英雄么?
无论是这位李三娘,还有他兄长李建成,李世民,还有他们的父亲李渊,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陇西李家,就是大隋天下中门阀世族的精英。
“李兄!”
李芷婉已转过身子,将李重九从思路之中扯回。
“三娘!”
李重九从李芷婉眼底,看到一份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意,当下先言道“多谢三娘,救下我六名兄弟,七千寨上下对此之情铭记在心。”
李芷婉微微一笑,言道“李兄,客气了,虽谈不上举手之劳,但是此事既由我们而起,自当由我们解决。”
说到这里,李芷婉点点头,一旁的丫鬟剑雪,拿着一锦盒奉上交给李重九。
交给李重九后,剑雪调皮地向李重九吐了吐舌头。
李重九接过锦盒之后,不明其意,只听剑雪笑着言道“李公子,这是小姐特意去太原郡郡守那,给你们七千寨弄来的九个人的黄籍。”
听到剑雪这么说,李重九脸上不由浮上了一丝惊喜之色。
这正是李重九当前最想要的东西。
所谓黄籍,乃是当时户籍,用黄檗处理过的纸﹐可避蠹鱼,故而纸色为黄。而黄籍之上,朱笔隐注,纸张悉缝,有所在官府印章,记入案策,证明你乃是大隋朝正式的子民。
当初李芷婉下山时,李虎写了一份山寨数人的资料,交由李芷婉,让他办下黄籍。此事后来随着殷开山攻打山寨,众人皆以为是李家所为,故而将此事都忘记了。
没想到李三娘却还记得。
李芷婉笑了笑,言道“办这黄籍,却比救下你们六名弟兄容易多了。”
“这如何说得?”李重九不由讶然。
当时李虎的权宜之计,是七千寨山贼以曲部佃户的身份,附籍至李家名下,待到数年之后,再改为良人,眼下如此容易办得,却是意料不到。
李芷婉尚未开口,剑雪即抢先言道“还不是今日天子征讨辽东,征调民役,太原郡因民户不足,特将大索貌阅之事,推延了数月了。故而我们小姐才有机会央郡守将你们补入的。”
才想的。李重九这才恍然大悟。
第二十六章 李芷婉的请求
大索貌阅,输籍定样,乃是隋文帝杨坚执行的两大国策。
开皇初年之时,国家人口不足,故而杨坚下令,州县官吏彻查户口,此称为大索貌阅。
此国策从开皇三年,一直执行至大业七年。隋朝的人口由最初的三百八十万户,增加至大业五年最盛时的八百九十万户,此亦代表大隋的国力达到了巅峰。
李芷婉帮助李重九取得黄籍,即是钻了此空档,以未被官府收录的户口的名额,取得了黄籍。
李重九从锦盒之中,取出几张黄纸上,皆书有被录者的容貌,以此定黄、小、中、丁、老五等。
定此五等,乃是为了输籍定样之法,为了定制税额,以决定不同者的力役,调佣,以及赋税。
黄纸并由太原郡的里正、保长、党长三人的证明,以为属实,不过在户口上,却定下这九人,乃是商人,操持贱业,并不在本地居住。
在大业七年时,因为征伐辽东之事,不少民户又弃籍流亡,要么成了流民,要么又投身庇护世家。
地方官吏为了补上流民的缺漏,只要他们肯交纳税赋,对李芷婉此举亦是默认,不予追究。
李芷婉却言道“不过李兄,足下的户籍却未办下。”
李重九一愣,当下问道“可是殷县令的缘故?”
李芷婉,剑雪脸上皆露出,此人果然聪明的表情。
剑雪在一旁言道“不错,李公子,杀了石艾县乡兵旅率,队正,伙长三人,故而殷县令已向各郡发下缉捕文书。”
“文书上说,生擒之赏五十吊,杀之者,赏钱三十吊。眼下这缉捕文书,不日将遍布太原,上党,甚至整个并州之内,到时李兄除非一直在二贤庄之内,托庇于赤发灵官,将寸步难行。”
李重九双目微眯,这殷县令在山寨时,自己狙杀对方一箭,故而早令他怀恨在心。
这殷县令的底细,他早打听清楚,对方乃历史上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的殷开山,乃是历史上李唐开国功臣。
不说将来,现在对方现在乃是县令之尊,又是世家之后,凭他那日格弓箭的身手来,自己武艺亦是远远不如此人。
不过对于剑雪一番关切之意,李重九点点头,抱拳言道“多谢提醒,李某自会小心。”
见李重九如此回答,剑雪在一旁欲言又止,李芷婉言道“剑雪自是一番好意。其实以李兄的智谋,并不会将此朝廷缉捕放在眼底。但无论如何尽到提醒,亦乃是朋友应有之意。”
李重九笑了笑,李芷婉话虽说得漂亮,但他当然不会单纯到对方不顾路途艰辛,从太原郡赶到上党郡来,只是提醒自己几句。
闻弦歌而知雅意,似李重九这样商场历练多年的人,亦是明白李芷婉眼下的招揽之意。
为李家打工,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按照历史趋势来看,投资低,回报高,将来李唐夺取天下,自己就是从龙之臣,功勋亦有了保障,只是。
李重九转头看向亭子下,那肃然站立的玄甲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一声不吭,显然是操练有素。或许将来李重九加入李家,亦会是是其中一员,站在台阶之下侯立吧。
要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比不上殷开山,长孙顺德。长孙顺德尚不过一介门客,自己作为曲部,还不是要听李家父子呼喝。
当然还有一个前途就是被推举为队正,准备征讨辽东,这早已被李重九否决的。
故而这两者都是李重九现在不愿取的。
李重九想清楚后,自是不会等李芷婉将再度招揽自己的话说出口来,自己再待拒绝,如此只会令两人尴尬。
李重九抢先一步言道“说的不错,若是没有缉捕此事,我已决定不日就要南下,离开并州之地。”
李重九此言一出,等于变相将李芷婉未出口之言堵住了,为两边都留下情面。
李芷婉尚在沉吟,剑雪脸上却显然露出失望之意,不由低声言道“李公子。”
“呸!”
一旁突然一人开口,言道“剑雪,对方不过是区区山贼身份,如何当得公子如此称呼。”
李重九看去只见站在李芷婉,身旁那身穿铁甲的大汉,面露不快。
“长孙叔叔。”李芷婉说了一声,对方却伸手一止,目光森然地看向李重九。
长孙,李重九却从李芷婉的话中,听到对方姓氏,不由略有所思。
长孙氏在北魏时,可是皇族显姓。当初北魏孝文汉化时,将其一支拓拔氏,以皇室宗门皆改为汉姓元氏,而同姓拓拔氏的一支改为长孙氏。
而对方名为长孙氏,又在李家之中行走,那么就很好猜测了。
长孙无忌这时候年纪还太小,与自己差不多,显然不可能,而对方从年纪上看,是一名中年大汉,所以必定是李家忠狗长孙顺德无疑。
对方乃是长孙无忌,长孙无垢的族叔。
面对对方的挑衅,李重九淡淡问道“区区自然当不得公子二字。敢问足下可是长孙氏一门。”
那名大汉傲然言道“不错,某正是长孙顺德,尔等小贼亦知道长孙氏的威名。”
李重九当下作揖正色言道“果真是长孙氏一门,失敬,失敬。”
那名大汉用鼻孔重重一哼,心道,小姐什么眼光,如此阿谀奉承的小人,也算的什么贤才。
只听李重九不紧不慢地言道“在下确实当不得公子二字,想来只有长孙家的子孙,才当得公子,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故意在李家屈身为奴仆,难道有什么苦衷吗?”
“尔不过一介山贼,竟敢如此放肆。”长孙顺德被李重九话语一呛,不由大怒。
亦难怪长孙顺德大怒,他屈身于李家门客实有不得以的苦衷。
他本来也是朝廷右勋卫之官,但不幸这一次朝廷征伐辽东,他榜上有名,为了躲避辽东之役,长孙顺德逃匿军职,托庇于李家,暂时统领这一队玄甲精骑。
只是他明明是门客的身份,竟然被李重九视作奴仆,如何不令他大怒,可是他又偏偏无法反驳,因为无论是门客奴仆,都是辱没了长孙家的身份。
长孙顺德,身上铁甲锵锵晃动,对方瞪圆双眼言道“姓李的小贼,我告诉你,你切莫不识抬举,辜负了小姐对你一番好意,要知道你乃是朝廷要犯,我们……”
“长孙叔叔……”见李重九面色渐寒,李芷婉当下出声喝止,她诚恳地言道,“无论李兄是否出仕我李家,都乃是我的朋友。”
长孙顺德闻言,当下一愕,退了一步,只能将怒气憋了回去,言道“是,小姐。”
李芷婉长叹了一声,以一种颇为惋惜的口吻,言道“李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请李兄记得,无论何时李家都是,足下一个选择,我的诚意不会改变。”
“但是既然李兄心意已决,我遗憾是本家与李兄这样的人才失之交臂,三娘只能在此祝李兄一路顺风!”
李重九当下抱拳,言道“三娘言重了,亦还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李重九起身走出亭外,从玄甲大汉手里接过缰绳,策马而去。
李芷婉站立在亭子之中,目送李重九策马远去。
长孙顺德在一旁言道“小姐,此人如此不识抬举,扫了我李家颜面,应与教训。”
李芷婉出声言道“长孙叔叔,合则来,不合则去。岂能有强求之理。我观此人胸中有锦绣之志,将来之前景,不可预料。可能他别有宏图,看不上我李家吧,真是可惜。”
剑雪在一旁微微笑道“小姐,倒不是觉得,此人看不上我们李家。”
李芷婉回头看向剑雪,言道“你这小妮子,又有什么看法?”
剑雪吐了吐舌头,言道“小姐,我哪里有什么看法,我猜,李……李重九他对小姐一片倾心,但是自持山贼出身,自觉得配不上小姐,若是再出仕我李家,不过一介家仆,更难有机会与小姐在一起。”
“故而,故而我想他要自己闯荡一番,将来有所成就门当户对,再来迎娶小姐。”
剑雪如此笑吟吟地言道。李芷婉听了却是低啐了一声,脸上有几分微红。
倒是长孙顺德在那边,嘿嘿冷笑,言道“一介山贼,亦有攀龙附凤之打算,寒家子弟闯荡一辈子亦还是寒家子弟,就算是一千年也是改变不了的事。”
剑雪听了怒气冲冲,正待反驳,却被李芷婉一拦。
只听李芷婉言道“我的亲事,只会选我心之所钟的,哪管是王侯将相,天家贵胄。至于寒门子弟……”
李芷婉摇了摇头,这时候门户之见太重,世家与寒家云泥有别,彼此通婚乃是根本不可能想象之事,更不用说李重九还是山贼出身了。
李芷婉顿了顿言道“这小贼言过,汉高祖至布衣而天下,我信他说的,我倒有兴趣,看看他将来可以如何,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到这里,李芷婉嫣然一笑。
这时夕阳直下,桥下的小河潺潺而流。
天际四野已经是一片血染之色。
“走吧!”李芷婉将马鞭一挥,剑雪,长孙顺德亦然一同跟随。
翻身上马之后,李芷婉看了一眼二贤庄的方向后,奋力一抽马鞭,胯下坐骑四蹄狂蹬,顿时绝尘而去。
第二十七章 做人需留三分余地
李重九相见李三娘返回二贤庄之后。
二贤庄众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特别是那六名放释放回的家人,用绝处逢生而言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实乃是一点都不过分。
取得了黄籍,意味着七千寨上下可以从事正当营生,固然操商人,这一贱业,但想到可以光天化日,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生活,还是颇为高兴的。
众人商议的在二贤庄附近开设镖局之事,一时大家都是兴致勃勃。
李重九看着七千寨众兄弟们如此高兴,心底亦是欣慰,他本是打算,亲自经营将镖局之事,扶上正规,但是眼下却没有机会了。
在李虎的房间之中,李重九向李虎道出了,殷开山向并州境内各郡发布,缉捕自己的文书一事。
这缉捕文书不日就要抵达上党郡,到时候很可能会有官府的衙役,上二贤庄来缉拿。
李虎闻之大惊,抓住李重九的手,言道“小九,此事你需请教一下单庄主。”
李重九听了当下,当下感受到李虎的关切之情,回答言道“爹,单庄主已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