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你这假慈悲骗得了谁?”
卓长卿又怔了一怔,心念数转,却只觉无言可对,他自觉自己的一番好意此刻竟被人如
此看待,心中虽有些气忿,但转念一想,人家说的却又是句句实言,若说一人将另一人杀死
之后,再去好意查看那人的伤势,别人自然万万不会相信。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只见那千里明驼仰卧在地上,前胸一片鲜血,嘴角更是血迹淋漓,
双晴凸出,面日狰狞——他不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缓缓道:“在下实在一番好意,阁下
如不相信……”
话犹未了,温瑾一掠而至,截口说道:“他不相信就算了。”
卓长卿张开眼来,叹道:“我与此人无冤无仇,此刻我无意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实在不
安……”
温瑾冷冷道:“若是他伤了无根大师的性命呢?你是为了救人,又有谁会怪你?难道你
应该袖手看着无很大师被他杀死么?”
卓长卿俯首沉思半晌,突又长叹一声,方待答话,却见无影罗刹萧铁风突然长身而起,
目射凶光,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意假意、恶意好意,这牛一山总是被你给杀死的,此后
牛一山的后代、子女、亲戚、朋友,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你复仇,直到眼看着你也像牛一山
一样的死去为止。”
卓长卿心中但觉惊然而颤,满头大汗,洋蝉而落,忖道:“复仇,复仇……呀,这牛一
山的子女要找寻我复仇,还不是正如我要寻人复仇一样,冤冤相报,代代寻仇,何时才
了……”
只听温瑾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既也是牛一山的朋友,想来你也代牛一山复仇了?”
萧铁风目光一转,缓缓道:“为友报仇,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温瑾冷笑截口道:“那么你若有此力量,你一定会代友报仇,将杀死你朋友的人杀死的
了?”
萧铁凤不禁为之一怔,道:“这个自然!”
温瑾接口道:“此人虽然杀死了你的朋友,但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人家杀死?
这岂非是无理之极。”
萧铁凤道:“这岂是无理,我代友复仇,这有理极了。”
温瑾冷笑接口道:“对了,你要代友复仇,所以能将一个与你素无冤仇的人杀死,而且
自称极有道理,那么牛一山若是杀死了我们的朋友,我们再将他杀死,岂非是极有道理之
事?”萧铁凤又为之一愣,温瑾道:“如此说来,牛一山立心要杀死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以
先将他杀死,而救出我们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极有道理的事么?”
她翻来覆去,只说得萧铁凤两眼发直,哑口无言,温瑾冷冷一笑,挥手道:“好好的将
你朋友的尸身带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萧铁风呆了半晌,俯身横抱起牛一山的尸身纵身一掠,接连三两个起落,便自消失无
影。
卓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剑眉却仍皱在一处,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看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清宛的掌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姑娘好厉害的口
才,竞将一个罗刹说得抱头鼠窜而走,哈哈——当真是舌剑唇枪,锐如利刃,教我实在佩服
得很。”
话声方落,卓长卿但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条人影。
他暗中一惊,此人轻功可算高手,定晴望去,只觉此人虽然满头白发,颔下的须子却刮
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更是五颜六色,十色缤彩,竟比妇人之辈穿的还要花妙。
卓长卿一眼望去,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温瑾见了此人,神色却似乎愣了一愣,只见
此人袍袖一拂,含笑又说道:“老夫来的真凑巧,虽未见着姑娘的身手,却已见到姑娘的口
舌,当真是眼福不浅得很。”
这老者不但装束怪异,说起话来,竞亦尖细有如女子,温瑾心中既惊且恨,她从未见过
此人,竞不知此人是哪里来的。
几时来的,不禁转眼一望,望了那三个方自跟来的红裳少女一眼,只见她们亦是满面茫
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恕我眼拙,老前辈……”
她话犹未了,这老人已放声笑道:“姑娘心里大约在奇怪,老夫是哪里来的,哈哈——
老夫今晨偷愉摸摸的上山,一直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一惊。”
温瑾冷笑暗忖道:“若非昨夜发生了那些事,你想上山,岂有如此容易。”
看台之上,十人之中,倒有五人认得此人,此刻这些江湖枭雄,都仍端坐未动,他们当
然不知道温瑾与丑人之间的纠纷,是以方才眼看千里明驼被杀之事,此刻似任自安然端坐,
像是又等着看热闹一样的。
只见这彩服老人哈哈一笑,又道:“姑娘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姑娘的,老夫已久
仰姑娘的美艳,更久仰姑娘的辣手,是以忍不住要到天目山来走上一遭——”温瑾突然瞪目
道:“你是花郎毕五的什么人?”
这彩眼老人笑将起来,眼睛眯成一线,眼角的皱纹更有如蛛网密布,但一口牙齿,却仍
是雪白干净,有如珠玉。
他露出牙齿,眯眼一笑,道:“姑娘果然眼光雪亮,不错——老夫毕四,便是比那不成
材的花郎毕五更不成材的哥哥。”
温瑾心头一震,沉声道:“难道阁下便是有称玉郎的毕四先生么?”
彩服老人又自眯眼一笑,连连颔首,卓长卿昨夜在车厢之外听得那些红裳少女所说花郎
毕五被温瑾削去鼻子之事,此时听见这老人自报姓名,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动,暗自忖道:
“此人想必是来为他弟弟复仇的。”
立即目光的的,全神戒备起来,那三个红裳少女见了这老人的奇装异服,再听见这老得
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还叫做玉郎,心中却不觉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只见这玉郎毕四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膘了温瑾几眼,道:“姑娘年纪轻轻,不但口才犀
利,而且目中神光满盈,显见内功已有根基,难怪我那不成材弟弟,要被姑娘削去鼻子。”
温瑾冷笑一声,道:“那么阁下此来,莫非是要为令弟复仇的,那么……”
哪知她话声未了,这玉郎毕四却已大摇其头,截口道:“不对,不对,不但不对,而且
大错特错了。”
卓长卿、温瑾齐地一愣。
只听这玉郎又道:“那毕五又老又糊涂,自己不照照镜子,却想来吃天鹅肉,姑娘莫说
削去他的鼻于,就算再削去他两只耳朵,老夫我不但不会反对,吏不会力他复仇,只伯还要
鼓掌赞成的。”
卓长卿、温瑾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人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来当真绝非虚
语,那‘花郎’毕五虽然无耻,想不到他却有个深明大义的兄长。唉——当真是人不可貌
相,这毕四看来虽不得人心,想不到却是胸襟磊落的汉子。”
一念至此,两人不禁对这位玉郎毕四大起好感,温瑾微笑说道:“请恕我无礼,方才多
有冒犯之处。”
她语声一顿,又道:“老前辈此来,可是为了家师……”
此时此刻,她亦不愿别人知道她与丑人之间的情事,是以此刻口口声声仍称“家师”。
哪知她语到中途,那玉郎毕四又不住摇起手来,她愣了一愣,倏然顿住话声,只听毕四
道:“不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大错特错。”
卓长卿心中大奇,忖道:“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他此来却又为了什么呢?”
只见这玉郎眯眼一笑道:“老夫不似毕五与令师还有三分交情,此来又怎会为了令师
呢?若是……哈哈!”
他大笑两声,倏然顿住话声,又自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温瑾,温瑾被他瞧得好
生不耐,但却不仅恶言相加,秀眉微蹙,微微一笑,道:“那么老前辈此来,难道是游山玩
水的么?”
她本就丽质天生,笑将起来,更有如百合初放,柳眉舒展,星眸微晕,玉齿微现,梨窝
浅露,当真是国色天香,无与伦比,卓长卿月光动处,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温瑾目光虽未望向卓长卿,但却也知道他正在看她。
她只觉心里甜甜的,虽不想笑,却忍不住要笑了出来,目光抬处,却见那玉郎毕四也正
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笑容一敛,只见这玉郎毕四摇头晃脑,喷喷连声,道:“美、美、真美!”
语声微顿,突然双手一分、一扬,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卓长卿一愣,温瑾更是大奇,纤腰微扭,退后三步诧声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
么?”
玉郎毕四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温瑾摇首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郎毕四双手一合,捧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
么?……我正在向你求婚呀?我要你答应,答应嫁给我,我虽然是毕五的哥哥,却长得比他
年轻,更比他英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活该,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卓长卿、温瑾、多事头陀、红裳少女,一起睁圆眼睛,望在这玉郎毕四身上,见乎以为
此人疯了。
他们有生以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竟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他们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亦无法气出来,只听看台之上,反倒笑声如雷,那玉郎毕
四却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扬臂道:“我当着别人跪在你面前,这表示我对你是多么痴情,
你能伤害一个如此痴情的人的心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那么……”
卓长卿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住口!”
玉郎毕四面色一沉,道:“我说我的,干你何事,难道你在吃醋吗?”
卓长卿铁面如水,生冷而简短的说道:“站起来。”
玉郎毕四干涩而枯老的面容像是一块干橘皮,突然在火上炸开了花,他扫帚般的双眉,
金鱼般的眼,在这一瞬之间,都倏然倒竖起来,怒喝道:“你是谁?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
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哼哼,大约真的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玉郎毕四方才言语温柔,柔如绵羊,此刻说起话来,却是目瞪眉竖,猛如怒狮,只是
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身体的姿势,与面目的表情太不相称,那些红裳少女见这
等情况,忍不住又都掩口暗笑起来。
卓长卿怒气更炽,方待怒喝,却听毕四冷哼一声,又已接口说道:“我说话的对象是这
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愿意听,谁都不能叫我住口,你这小子算是什么,哼哼,当真是狗捉
老鼠,多管闲事!”
卓长卿愣了一愣,他生来直肠直肚,心中所想之事,半点不会转弯,此刻不禁暗忖:
“是了,我曾听人说过,女子最不喜别人奉承,这姓毕的满口胡言,温瑾却并未——”想到
这里,忍不住目光斜膘温瑾一眼。
却听温瑾缓缓说道:“姓毕的,你说了一堆废话,我井没有喝止,你知道是为了什
么?”玉郎毕四本虽满面怒气,忽然听见温瑾竟然对自己说起话来,而且莺声燕语,语气中
并无怒气,心中不禁一荡,立刻柔声道:“想来是我的一片真心诚意,打动了姑娘的芳心,
是以——”温瑾摇了摇头,接口道:“不对!”
玉郎毕四笑容一敛,但瞬即又含笑道:“那么可是姑娘听我说的十分好听,是以——”
他话未说完,温瑾又自摇首接口道:“也不对!”
她轻轻一拂衣角,嘴角似笑非笑,接道:“我小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早上,正坐在院子
里晒太阳,忽然有一条疯狗跪来对我乱吠,我气不过,就把它打跑了,哪知我……我姑姑走
来看见,却将我骂了一顿,说一个女孩子应该文静些,怎么可以和疯狗一般见识!”
她语声本就娇柔动听,面上更永远带着三分笑容,此刻阳光温柔地映在她面容上,更显
得她娇颊如花。
玉郎毕四直看得心痒难抓,忍不住道:“是极,是极,姑娘今日这般文静,想必定是幼
时教养极佳之故。”
温瑾微微一笑,又道:“我文静虽不见得,但却真的再也不和疯狗一般见识了,以后再
有疯狗在我旁边狂吠,我只要走开一点,让让它……”
她语声一顿,目光忽然温柔地落在卓长卿身上,接口道:“可是现在如果有疯狗在我旁
边狂吠,我就再也不必让它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
垂首一笑,方自接道:“有了一个保护我的人。”
纤手微抬,缓缓指向毕四:“长卿,你替我把这条疯狗赶走,好不好?”
卓长卿见她竟还在与毕四含笑而言,心中正是怒愤填膺,恨不得立时掉首不顾而去,此
刻闻言愣了一愣,才恍然了解她的含意,心中不觉又笑又恼,这少女当真调皮得很,此时此
刻,居然还有心情来说笑,转目望去,只见那玉郎毕四直挺挺跪在地上,面上又红又紫有如
猪肝,突然大喝一声,跳将起来,戳指温瑾,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妮子,当真是不识抬
举,毕四太爷好意抬举你——”话声未了,忽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威猛强劲,竟是自己生
平未遇。
他大谅之下,身形一旋,倏然滑开五尺,定睛望去,只见卓长卿面带寒霜,挥掌冷笑说
道:“我手掌三挥之后,你若还在此地,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玉郎毕四似乎被他掌风之强劲所惊,面色一变,倒退三步,卓长卿手掌两挥,见他已有
去意,心中不禁一宽,要知道他生具性情,方才伤了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性命,心中已是大
为不忍,此刻对这玉郎毕四虽然极为恼怒但却仍不愿出手相伤。
王郎毕四倒退三步,身形方自向后一转,突又溜溜的一个转身,快似旋风,手掌微扬,
劲风三道,分向卓长卿前胸将台、玄关、乳泉三处大穴袭来,这三道暗器不但体积奇小,难
以觉察,而且又是在毕四转身之间发出,卓长卿但觉眼前微花,暗器距离自己前胸,已不及
三尺。
温瑾情急关心,花容惨变,樱咛一声扑上前去,只见卓长卿虽然胸腹一缩,脚下不动,
前胸竟然缩后一尺,但这一点暗器,却仍都着着实实击在他身上,温瑾目光动处,只觉眼前
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跌在地上。玉郎毕四一声怪笑,道:“这
小子张狂,也要你见见毕四太爷的一一一”话声未了,忽见卓长卿伸手一接,接在掌中。
玉郎毕四一阵大惊,看台之上,多是武林高手,眼光明锐,是以那暗器虽纤小,这些人
也俱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心中亦不禁大感惊愕,有的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来。
温瑾定了定神,张开眼帘,方待挨到卓长卿身上,查看他的伤势,此刻见他居然无恙,
心中惊喜交集,张口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冷一笑,突然手掌一扬,掌中那三支比普通形状小了一倍的五棱钢
针,便已原封不动地袭向毕四,风声尖锐,竞比毕四方才击出之时,力道还要强劲数倍。
这三支五棱钢针,本是玉郎毕四扬名江湖的暗器,威力虽不及丑人温如玉的无影神针霸
道,但却也是见血封喉,极为歹毒,而且锋利无比,再加上玉郎毕四手劲非同小可,纵是身
怀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类功夫之人,若是遇着此等暗器,一样也是无法抵挡。
是以玉郎毕四再也想不到自己发出的暗器,竞伤不了这玄衫少年,儿刻惊恐之下,却见这三
支钢针竟然原物退回,他深知自己这种暗器的威力,当下吓得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颜面,
身形一缩,就地一滚,只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