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想那温瑾若是知道她自己奉之以母的恩师,却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焉有不为自己父
母复仇之理,那温如玉一生孤僻凶残,对她却是千真万确的真心爱护,温瑾纵然对她动手,
她却是必定不会伤害温瑾,甚至还会心甘情愿地让温瑾杀死亦未可知——”卓长卿目光动
处,只见这高冠羽士目光之中,得意已极,生像是与那丑人温如玉也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
样,心中不禁一动,接口问道:“既是如此,老丈何不直接将此事告诉温瑾。”
高冠羽士伸手取起面前酒杯,吸了一口,神色不变他说道:“老夫若直接将此事说出,
那温如玉若是知道,岂肯放过我,唉——老夫老矣,昔年豪气,今已消去,也变得有些贪生
畏死起来,唉——说来的确汗颜得很。”
他放下了酒杯,不等卓长卿说话,却又自顾接着往下说道:“方才我在林木之中,见到
兄台独立长叹,便知道兄台心中一定是为着两事忧烦,不能自解——”他微微一笑,接道:
“兄台所烦忧的第一件事,自是为了那温如王要叫阁下娶温瑾为妻,那时兄台还不知道此中
内情,心中极为不愿和自己不共戴天仇人的徒弟结为夫妇,但却又答应了那温如王,因之心
中烦恼,却又无法向人说出,更无法求人帮助,老夫若是猜的不错,那么兄台心中这一件烦
恼,此刻想必不会再有了。”
卓长卿轩眉一叹,朗声接道:“若论凡事俱能洞悉先机,只伯老丈还要远在小可之上
哩。”心中却在暗中寻思道:“方才我仅只在林边叹息一声!这高冠羽士便已猜中我的心
事,但他明明已知我是为了何事叹息,却又为何要再三追问我?看来此人外貌虽是光明磊
落,心!一却不知对我暗藏着什么机心呢?”
目光抬处,只见那高冠羽士又自捋须一笑,缓缓他说道:“老夫遇事,虽也能事先猜着
三分先机,遇人也能猜中别人三分心事,但这不过是全凭老夫飘泊人海数十年,积得的一点
阅历经验而已,怎比得兄台年轻英俊,天纵奇才,唉!兄台若是到了老夫这等年纪,普天之
下,无论心智、武功,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兄台颌顽之人了。”
卓长卿微笑一下,口中谦谢不已,心中却又自寻思道:“这高冠羽士自从一见我面,每
一句话中都少不了恭维我两句,他武功显然较我高些,年龄更比我大了许多,对我如此客
气,竟却又是为的什么呢?”
他阅历虽浅,但方才已觉这高冠羽士有些可疑之处,此刻更觉得他如此结交自己,必定
有着什么深意。
高冠羽士手中轻捻着长髯,见到他瞪着眼睛出神,一笑而道:“兄台心中所忧虑着的第
二件事么?老夫此刻也猜上一猜,如若老夫猜的不错,那么——”卓长卿微笑接口道:“莫
非老丈对小可这第二件心事,也有什么化解的方法么?”
高冠羽士笑容一敛,正容说道:“老夫与兄台虽然是浮萍偶聚,相识甚浅,但也已看出
兄台非但天资绝顶,聪慧超人,而且是个生具至情至性的热血男儿,兄台心中所忧虑着的第
二件事,倒不是为着兄台自己,却是为着成千成百,不远千里赶来的武林豪士。”
他语声一顿,目光直注卓长卿的面目之上,缓缓又道:“老夫方才所说的话,绝非故意
恭维,确实句句出自肺腑,而老夫自信双眼不盲,对兄台的为人,也不会看措,是以……”
他微微一笑:“老夫自信这第二件事么,也万万不会猜错。”
他目光一转,却看卓长卿正自含笑凝神倾听,却并不答话,便又接道:“红衣娘娘温如
玉蛰居苗疆四十年,一向不大过间武林中事,这却并非因她生性恬淡,无意名利,而是她对
武林中的一些前辈异人,心存畏惧,是以不敢出来为非作歹而已。”
“但近年来,这些前辈异人,不是已经物化仙去,便是封剑已久,再也不问世事,这红
衣娘娘静极思动,早就想在江湖间掀些风浪,这‘天目之会’,名虽是为其择婿会友,其实
却是这位魔头想借机将天下武林豪士一网打尽,这点兄台想必也从她说话之间看出来了,是
以兄台便在忧郁,如何才能将武林中这场劫难消洱。”
他略为歇息一下,卓长卿心中却怦然一动,接口问道:“难道老丈有何妙策,能解开小
可心中这件忧郁之享吗?”
高冠羽士微笑一下,目光之中,淡淡掠过一丝极为得意的神采,端起面前酒杯仰首一干
而尽,含笑说道:“老夫这第二件事,猜的还不错吧?”
其实卓长卿方才那句话,已无殊告诉他自己心中所忧虑的正是此事,是以他便根本不必
等待回答,又自斟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此事的确井非易与,难怪兄台心中忧郁,想那红
衣娘娘在天目山中设下的香饵,俱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物,这些人不惜远道而来,兄台若
在此刻加以阻止,他们又怎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又怎会相信兄台的话,只怕他们还当兄台想
独吞这些珍宝呢!”
卓长卿一皱双眉道:“是了,想他们又怎会听从我的话,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珍宝呢?
唉——那丑人温如玉不知在天目山中,设下什么古怪花样、恶毒陷阱,却可怜这些人一点也
不知道。”
这个初涉江湖的少年,虽然对那高冠羽士已生疑惑之心,但此刻却又不禁为他的这番言
语所动,竞又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高冠羽士故意俯首沉吟半晌,抬头一笑,缓缓说道:“老夫方才对兄台说的那个故事,
不但能将兄台心事第一件忧虑之事化解,兄台这第二件心事,却也要依靠这个故事,才能化
解得开。”
卓长卿不禁为之一怔,说道:“这是为了何故呢?”
高冠羽士一笑道:“兄台若在会期之前,赶到天目山去,将老夫方才所说的那个故事,
一字不漏地对那温瑾说一遍,那么——哈哈!”
他仰首狂笑数声,接着又道:“想那温瑾若是稍有人性,怎会再有半刻迟疑,必定立即
去寻那女魔头报仇,兄台若在旁边稍加援手,那红衣娘娘武功再高,却也不见能逃出两位的
手下,哈哈——昔年梁孟双侠,夫唱妇随,天下艳羡,今日兄台与那位温姑娘,不但同仇敌
汽,而且珠联壁合,此番若能联手诛此魅魑,报却深仇,又将为武林添一佳话。,他笑容满
面地举起面前酒杯,大笑又道:‘这么一来,元凶既除,天目之会,就算能够如期举行,但
那魔头设下的诸般陷阱,想必也将变成兄台与温姑娘的迎宾战宴,这场武林劫难,岂非消洱
于无形,来,来,且容老夫先敬兄台一杯。“仰首一干而尽,抬目望去,却见卓长卿双目望
着面前的酒杯出神,双手放在桌上,动也未动,对那酒杯碰都没有碰一下。高冠羽士面容微
变,举着酒杯的手,半晌放不下去,在这一瞬间,他面上的表情,突地变得十分狞恶,先前
那种浩然的正气,也自消去无影,只是卓长卿目光低垂,并未看到而已。等到他那双微带迷
惑的双目缓缓自酒杯移到高冠羽士面上的时候,这蒿冠羽士面上的狞恶之色,竟又从他嘴角
所泛起的一丝微笑中化去。于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还是无法知道这高冠羽士究竟是何
许人物?也未能知道此人的真正来意。被潮水淹没的沙滩,等到潮水退去的时候,依然是原
来的样子,沙滩上的沙粒和贝壳,虽然会因之潮湿,但是潮水也会很快地退去的,那么,被
虚假掩饰着的秘密,恐怕也不会隐藏多久吧?卓长卿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高冠羽士突
又笑道:“只是老夫还忘了告诉兄台一事,此刻那天目山上,正如兄台所料,早已埋设下许
多虽是考较群豪武功,其实却是暗害群豪的陷阱设施,这些设施之中,究竟包涵着什么恶毒
花样,老夫虽然不甚清楚,但老夫却知道那魔头温如玉,不但在这些本应光明正大,用做考
较武功的五茫珠、罗汉阵、线香渡一类设施之中,暗设下许多诡计,而且还唯恐这些诡计不
够恶毒,害不到别人。”
卓长卿意动心惊,现于神色,转眉怒道:“她便又怎样?”
高冠羽士生像是不胜感慨地长叹一声,接着又道:“这魔头竟在一年中,将一些久已金
盆洗手的绿林巨寇,或是一些蛰伏塞外、遁迹边荒、久已不容于武林的江湖妖魔,暗中请
来,做这些设施的主持之人,一些武功特高的武林豪士,就算能侥幸逃出她们设下的恶毒陷
阱,却也不能逃浙这些巨寇妖魔的毒手,就算他们再能逃出毒手,甚至将这些妖魔击毙,可
是等到他们最后到达那温如王设下的主擂之时,却已早就精疲力竭,只怕连她的轻轻一击,
都无法抵挡了,”这高冠羽士一口气说到这里,只听得卓长卿心胸之间既是惊惧,又是愤
慨,竟也没有再去想一想,这些极为稳秘之事,这与世无争的高冠羽士又怎会知道的呢?
却听高冠羽士叹息着又道:“她一计连着一计,这连环毒计,为的不单只要将天下的武
林豪士一个个打尽,而且连那些被她或以利诱,或以名动,从各地请来的巨寇妖魔,竟也在
她除去之列,到那时候武林之中,她一人唯我独尊,才算称了她的心意。”
一时之间,卓长卿面容阵惊,阵怒,突地长叹一声,复又低语道:“小可年龄极幼之
时,曾在黄山始信峰下,遇着一件惊人之事,小可当时虽未目睹,但这件事在小可心中,却
始终记得鲜明。”
他又自沉声一叹,接着说道:“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却一直在奇怪,那毒物星
蜍,为什么在将一些凶暴恶毒的毒蛇猛兽除去之外,却又要去残害那些无害予人的绵羊驯
鹿,这岂非是件难以理解之事,唉一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人类之中竟也有着像星蜍一样的邪
恶之物。”
他低低他说着,而且说的非常凌乱,但当他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高冠羽士面上的神
情,却像是非常激动,店里的店伙,远远站在门口,厌恶地看着这两个久坐不走的客人,只
见他们忽而大笑,忽而长叹,忽又滔滔不绝他说着话,心里大为奇怪,不知道这一老一少两
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冠羽士定了定神,方自说道:“老夫此刻只要告诉兄台,便是兄台此次若真的不惜危
险,先就赶到天目山去,纵然那魔头温如玉已将兄台看成她爱徒的乘龙快婿,不会加害于
你,但那些秉性凶恶的巨寇妖魔,却未见会放过兄台,兄台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唉
——”他故意长叹一声,方自接道:“老夫与兄台一见如故,为着兄台着想,这天目山么—
—”语声又一顿:“不去也罢。”
暗中一膘,眼角只见卓长卿果已剑眉怒轩,义愤填膺,竟自伸出手掌,在桌上猛地一
拍,朗声道:“老丈怎地如此轻视于我,那天目山上纵然是刀山剑海,我此番也要去闯他一
闯,卓长卿虽然不才,但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为着天下武林朋友的命运,我卓长卿又
何惜性命,就算是两肋插刀,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高冠羽士俯身整理着被卓长卿一掌震倒的杯盏,于是,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得意而狞
恶的目光,卓长卿便又无法看到。
且说临安城里——
多臂神剑云谦父子,以及那飞骑奔来,报凶讯、求援手的大汉,又怎会知道他们所焦急
等待着的卓长卿,不但已经见着他启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还遭遇到这些复杂而奇异的
事。
这一日之间所发生的事,不但使得卓长卿的生命为之改观,甚至天下武林中人的命运,
也受到影响,这却也是临安城里的云氏父子无法预料得到的。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西天的晚霞,月亮却从东边升起来了,又是一个有月有星的晚上。
卓长卿从那小小的鄂菜酒铺,漫步走出,他的态度虽然仍是那么从容而安详,但是他的
心绪,却远不及外表的安定。
方才,太阳刚刚隐没的时候,那高冠羽士就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道:“老夫与君
一席长谈,更觉得兄台是武林中百年难见、不可多得的少年侠士,对此番武林浩劫,兄台想
必能有一妥善安排,老夫方才絮絮所言,不过是给兄台一个参考而已,兄台如能将此浩劫消
弭,则不但老夫幸甚,亦是武林中千百同道之幸了。”
卓长卿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长揖相送,自己却仍然坐在那间小小的酒铺里,沉思良久,
这高冠羽士的一席话,虽然使他明白了许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却也替他添了许多疑云。
天就晚,暮云四合,酒铺中的食客也多了起来,见到他一个人坐着发愕,都不禁投以诧
异的眼色,他觉察到了,便也走了出来,风越来越凉,日间的褥暑之意,此刻已为之尽消,
但是他的心,却仍然沉闷得很,还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如何做。
方才半日之间,那高冠羽士滔滔辩才,虽然使得卓长卿将自己对他的疑惑之心消去不
少,但此刻卓长卿沉思之下,却又不禁开始觉得此人可疑,不住地暗自寻思道:“此人员是
可疑,但他所说的话,却是极为合理的呀!我若真能在会期之前,将那丑人温如玉除去,那
么此场劫难,便在无形之中化暴戾为祥和,甚至那温瑾…”
想到温瑾,他不禁暗中叹息一声,中止了自己思潮,目光抬处,只见暮色之中,已然依
稀显出城廓的影子,他知道临安到了。
远远望去,临安城里,万家灯火,依稀可见,这在当时尚未十分繁华的山城,此刻却是
冠盖云集,笙歌彻夜不绝。甚至百里以外的流萤,都飞到这里来,乔迁手中所持的那三幅画
卷,在江湖之中掀起的风浪,不可谓之不大了。
卓长卿徐然走人临安城,只见城市闹市之上,家家灯火通明,不时有三五劲装佩刀的彪
形大汉,把臂高歌而来,从酒楼高处飘下的呼五喝六之声,更是时时可闻,昨夜的流血惨
剧,虽然使得山城一度陷于恐惧之中,但城中的这些武林豪士,本是刀头舔血的朋友,仅只
一夜,便生像是将那流血的景象忘却了。
卓长卿不禁暗中叹息一声,忖道:“这些人不远千里而来,只望名剑美人,俱已在望,
至不济也可看一场热闹,弄几百两银子回去,又有谁知道自己已将大祸临头呢?”
心念一转,便又想到多臂神剑云氏父子,忖道:“云老爷子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不知道
有没有看出此事的端倪来。”
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此刻心中却有着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心里虽然很想找那
老于世故的多臂神剑商量一下,但却又觉得此中牵涉,有许多事竟难以出口。
一时之间,他心中思潮又自翻涌,不能自决,暗叹一声,又忖道:“无论如何,我总该
先找他老人家再说,反正此刻离会期还有几日光景,稍迟一日,我再上天目山去,亦不为迟
——”他突地惊讶地阻止住自己的思虑,因为他自家亦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自认为如要消去
这场劫难,就非得听从那高冠羽士的话不可,但是他内心隐隐约约之间,却又觉得那高冠羽
士不甚可靠,甚至姓名都可能是假冒的。
是以他此刻才觉得有些惊讶,惊讶之中,却又不禁忖道:“我怎地如此糊涂,方才竟忘
了问他那丑人温如玉布下的陷讲究竟是在何处,想那天目山乃海内名山之一,绵亘何止百
里,我若漫无目的地去乱找一气,只怕找个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