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异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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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异星邪-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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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里看着这少女对那头陀在玩什么花样。
  多事头陀一手持着方便铲,庞大的身躯,便斜斜在那只可刚可柔的方便铲上,像是在思
索着什么的样子。
  那绝色丽人却微伸玉手,抚弄着发边的乱发,突又问道:“大师,您这次来,是不是也
为着那天目山的盛会呀?”
  多事头陀双目一张,道:“你怎么知道?”
  那绝色丽人“扑哧”一笑,道:“您这次来是为了想弄把宝剑呢,还是想得到那位美人
呢?”
  多事头陀突然仰天长笑,一面用手拍着前额,连声道:“人人都道洒家‘多事’,你这
小姑娘却比洒家还要多事,连洒家的事都管了起来,洒家既非为剑,亦非为人,却只想弄几
两银子。”
  这次轮到那绝色丽人一怔,却听多事头陀又复笑道:“洒家此次南游以来,又管了不少
的闲事,别的不说,洒家竟欠了别人的一万两银子的债,小姑娘,你想想,洒家身上除了这
方便铲还值几个钱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怎么还得了人家的债,所以么……哈哈,听到天目
山上这等事,洒家就赶来了。”
  那绝色丽人娇美的脸庞上喜动颜色,秋波一转,娇笑道:“那么,我若是替大师还了
债,大师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呢?”
  多事头陀身躯一直,大声道:“那若是好事,洒家不要你的银子也行,可是你若要想叫
洒家做些不仁不义之事,——洒家先一铲打扁你。”
  躲在林叶中的卓长卿不禁暗赞一声:“这多事头陀虽然鲁莽,却不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
子。”
  目光下望,却见那绝色少女又笑道:“我怎会请大师做不仁不义的事呢?”
  秋波一转,袅娜前行两步,又笑道:“大师,你有没有看过那三幅画呀——就是上面画
着宝剑、黄金和一个女孩子的那三幅画。”
  多事头陀一双环目在那少女面前一扫,突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声道:“洒家真是糊
涂,酒家真是糊涂,难怪看着你好生面熟,原来你就是那幅画上的女子,好极好极,洒家正
好问你,你在天目山上,究竟弄些什么花样,而能难倒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武林群豪?你那
些黄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多事头陀一连串问了三句,却也是躲在树上的卓长卿以及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天下武林
群豪心里想问未问出来的话。
  那绝色丽人秋波转了两转,忽又“扑哧”一声,娇笑起来,缓缓说道:“您一连串问了
人家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您才好呢——这样好了,我索性带您去看看,这么您不就全
知道了吗?”
  卓长卿居高临下,只见这少女笑起来有如花枝乱颤,头上的鬓发,也不住随风飘舞,不
禁暗中自忖道:“我在书籍上常常看到尤物二字,却始终不知道要怎样的人能称得上尤物,
今见了这少女,才知道尤物是什么样子,唉——看来普天之下除了她之外,恐怕也再难找出
一个这样的人来了。”
  一念至此,忽又想到自己的爹爹在教自己念书之时,常常说的几句话来。
  一时之间,他像又看到他爹爹正带着满脸慈祥亲切,却又正气肃然的神情,站在他眼
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反反复复地教他念着书上的词句,每当读到“孔日成仁孟日取义,唯
其义尽,所以仁至……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一类话时,爹爹就会为这掩卷叹息。
  “爹爹终于成仁取义了,他一生之中,该没有什么叹息、惭愧的事了吧,但是爹爹为何
又死得那么不值得呢?您老人家为别人之死叹息,可是此刻茫茫天下,又有谁会为您老人家
的死叹息呢?”
  他心中思潮翻涌,一会儿想到爹爹妈妈,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快乐的童年,但快乐的童年
逝去永不再来,死去的双亲也永不会复生了。
  在这翻涌的思潮中,却似乎有一点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大,终于凝成那绝色丽人的身形,
似乎又娇笑着伸出一双有如春葱的玉手,柔声道:“这像一双杀人的手吗?”
  “这像一双杀人的手吗?这像一双杀人的手吗?……”这话似乎一旬连着一句,在卓长
卿的脑海中撞击着、扩散着,他茫然问起眼睛,哪知眼前却又浮动出自己爹爹的身影,满身
浴血,正自戳指人骂:“我死了,你这不孝的儿子也不替我报仇,心里却在想着仇人的弟
于,在想着她是个尤物,我要你这不孝的儿子又有何用。”
  猛然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他大叫一声,从树桠下滚了下去,张目四顾,林中空空,不但自己爹爹的影子不见了,
那少女和多事头陀也失去踪迹。伸手一握,只觉掌心湿湿的,满是冷汗,方才竟似做了一场
噩梦。但此刻噩梦已醒,他却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在这紧要关头上,却想起心事来,此刻那
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哪里去,却教自己如何找去。
  又想到那少女求多事头陀一事,却不知又是什么事,多事头陀方才问她的三个问题,又
不知她到底如何回答。
  卓长卿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到底年纪还轻,又是初入江湖,此刻面临着许多错综复杂
之事,不禁呆呆地愕住了,茫然没有头绪。
 标题 
古龙《月异星邪》
第八章 香车宝盖
  他呆呆地愕了半晌,本想笔直走向夭目山,去寻那绝色少女,但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找
到了她又当如何,何况偌大一座天目山,自己根本就未必找得到,想了想,不禁忖道:“我
还是先去找到云老伯父子才是。”
  他就像一个无主意的孩子,极需有个人能为他分解心中紊乱,他天性本甚坚毅,十年深
山苦练,更使得他有着超于常人的智慧,但此刻心绪却一乱如是,他只当是自己处世经验不
够,临事难免如此,却不知自己已对那少女有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情感,这种情感是他连做梦
都没有想到的。
  须知人们将自己的情感压制,情感反会在不知不觉中奔发出来,等到自己发觉的时候,
这种情感却早已像洪水般将自己吞没了。
  他长叹一声,走出林外,哪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冷的笑声,回头望去,只见方才在城
垛上和自己动手的黄衫少年,左手抚着下颔,右手放在左肋下,正望着自己嘿嘿冷笑。
  他和这黄衫少年本来素不相识,方才虽已动过手,但彼此之间,却无纠葛,此时他心中
乱成如麻,哪有心情再多惹麻烦,望了一眼,便又回身走去,一面在心中寻思,要怎样从那
少女身上,找着她师父丑人温如玉的下落来。
  “好大的架子,却连个女子也追不上。”
  卓长卿愕然回顾,心想我与此人素不相识,他怎么处处找麻烦,那黄衫少年见他转回
头,两眼上翻,冷冷说道:“阁下年纪虽轻,武功却不弱,真是难得的很。”
  卓长卿又是一愕,心想此人怎么如此奇怪,方才出言讥嘲自己,此刻又捧起自己来,但
语气之中,老气横秋,却又没有半点捧人的意思。
  却见这黄衫少年放下双手,负在身后,两眼望在天上缓缓踱起方步来,一面又道:“只
是阁下若想凭着这点身手,就想独占魁首,哼,那还差得远呢。”
  卓长卿再忍不住心中的怨气,厉声道:“在下与兄台素不相识,兄台屡屡以言相欺,却
是什么意思?”
  那黄衫少年望也不望卓长卿一眼,冷冷接道:“在下的意思就是请阁下少惹麻烦,阁下
从何处来,就快些回何处去,不然——哼哼,真得——哼哼。”
  他一连“哼”了四声,虽未说出下文来,但言下之意,卓长卿又不是呆子,哪有不明之
理,剑眉一轩,亦自冷笑说道:::这可怪了,在下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又与阁下何干,
至于在下会不会惹上麻烦,那更是在下自己之事了。“那黄衫少年双目一张,目光便有如两
道利箭,射在卓长卿身上,冷冷道:“阁下两日之内若不离开这临安城,哼——只怕再想走
就嫌晚了。”
  长袖一拂,回头就走,哪知眼前一花,那卓长卿竟突然挡在他身后,身形之疾,有如苍
鹰。
  这一来却令得那黄衫少年岑粲为之一怔,只见卓长卿面带寒霜,眼如利箭,厉声道:
“你方才说什么?”
  那黄衫少年岑粲虽觉对方神势赫赫,正气凛然,但他自恃身手,且又是极端倨做自大之
人,双目微翻,冷哼一声,又自说道:“两日之内若不离开这临安城,哼——”哪知他语犹
未了,卓长卿突然厉叱一声,右手一伸,快如问电般抓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两日之前,
在那快刀会与红巾会房中留下字柬的,是不是你?”
  黄衫少年岑粲再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此刻被他抓住衣襟,竟怔了一怔,随即剑眉怒
轩,右手手腕一翻,去扣卓长卿的脉门,左手并指如剑,疾点向他腋下三寸,乳后一寸,着
肋直腋、撅肋间的天池大穴,一面口中喝道:“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卓长卿右臂一缩,生像是一尾游鱼般从他两掌问缩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黄衫少年岑
粲,蹬、蹬、蹬连退三步,卓长卿身形也不禁为之晃了晃,原来他右臂一缩,便即向那黄衫
少年的左手手背上拍去,那黄衫少年来不及变招,只得手腕一翻,立掌一扬,双掌相交,竟
各自对了一掌。
  黄衫少年岑粲内力就稍逊一筹,用的又是左掌,连连退出三步,方自立稳桩,面色一
变,方待开口,那卓长卿又厉声喝道:“那么快刀会和红中会的数百个兄弟的惨死,也是你
一手于的事了?”
  岑粲面色又是一变,似乎怔了一怔,随即大喝一声,和身扑上,双臂一伸一缩之间,已
自向卓长卿前胸、双臂拍了三掌,一面喝道:“是我杀的又怎样。不是我杀的又怎样?”
  卓长卿厉喝一声:“如此就好。”
  眼看这黄衫少年的双掌,已堪堪拍到他身上,突然胸腹一吸,上身竟倏然退后半尺,双
脚却仍像石桩似的钉在地上,只听又是“啪”的一声,卓长卿双掌一扬,和那黄衫少年又自
对了一掌。
  此刻他已认定这黄衫少年就是昨夜的凶手,心中不禁对那绝色少女有些歉疚,自己错怪
了人家,是以对这黄衫少年也就更为愤恨,出手之间,竟尽了全力,双掌相交之下,那黄衫
少年便又倒退一步,身形方臼一晃,卓长卿的双掌便又漫天向他拍了下未,掌风呼呼,凌厉
异常。
  岑粲方才和他对了一掌,心知人家的掌力在自己之上,此刻掌法施展开来,便不敢走
劈、撞、封、打、砍、推等刚猛的路子,只是到处游走,避开卓长卿的正锋,专以闪展腾
椰、灵巧的招式取胜,他身法本是以轻灵见长,此刻身手一展开来,只见卓长卿身前身后,
身左身右,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但每一出手,便无一不是击向卓长卿身上的要穴,认穴
之稳、准、狠辣,端的惊人无比。
  方才在城头上之卓长卿已和他动了次手,早就知道这少年武功不弱,但城头上面究竟大
小,两人的身手都未施展开,此刻他见这少年轻功竟如此之妙,心中也不禁为之暗惊,越发
认定那快刀会和红巾会中弟子之惨死,必是这少年干出的事,只是两人武功相差并不远,一
时之间,他也未能就将这黄衫少年伤在自己掌下。
  两人方自过了数十招,哪知远处突然飘来一阵阵悠扬的乐声,他们动手正急,先前井未
在意,但那乐声却越来越近,而且声音极为奇特,既非弄萧,亦非吹笛,也不是啸笆管弦之
声,只听这乐声尖细高亢,却又极为美妙动听,两人心中大异,部不知这乐声是什么乐器奏
出的。
  又当高手过招,心神一丝都松懈不得,两人心中虽然奇怪,却谁也不向乐声传来之处去
望一眼,哪知又拼了十数招,乐声竟突然一顿,一个娇柔的声音喝道:“是谁敢在这里动
手,还不快停住,你们有几个脑袋,胆敢惊动娘娘的凤驾。”
  声音虽然娇柔,但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卓长卿和岑粲听在耳里,心中都不禁一动,
暗暗忖道:“娘娘的凤驾,该不是皇帝娘娘前来出巡,这倒冲撞不得。”
  两人同一心念,各自大喝一声,退开五步,转目望去,只见一行穿着轻红罗衫的少女,
袅娜行来,手里各自拿着一段青色的竹子,但竹子却有长有短,也没有音孔,两人方才虽是
动手拼命,但此刻却不禁对望一眼,暗忖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吹奏得出来那么好听
的乐声?”
  原来两人都是初入江湖,足迹又未离开过中州,却不知道这些少女手中所持的“乐器”
虽是一段普通的竹子,但彼此长短不一,吹奏起来官商自也各异,再加上她们久居苗疆,都
得请苗人的吹竹之技,又都久经训练,彼此配合得极为和谐,吹出乐声来,自然是极为奇特
而美妙的了。
  两人面面相觑,那黄衫少年突然两眼一翻,嘴角朝下一撩,作了个轻蔑的神色,转过头
去,再也不望卓长卿一眼。
  卓长卿微微一怔,心中不知是笑是怒,亦自转头去,却见这些手持青竹的红裳少女之
后,竟是一辆香车,宝盖流苏,搂凤雕龙,衬着车上的鲜血缎垫,更显得郁丽华贵,不可方
物。
  车行极缓,车辕两侧,却有四个红裳少女,一手推着车子,另一手将手中所持的鹅毛羽
扇,向车上轻轻扇动。
  这些红裳少女看到卓长卿和岑粲愕愕地站在旁边,一个个面上都露出笑意,但却没有一
人敢笑出声来,轻拈玉手,又将手中的青竹放到唇边,撮口而吹,眨眼之间乐声又复大作,
这些红裳少女方自缓缓前行,数十双媚目却有意无意间向卓长卿和那黄衫少年岑粲瞟上一
眼。
  那岑粲飞扬架倨,平日自命倜悦风流,但此刻不知怎么,竟似为这种气派所慑,两只眼
睛却是眨也不眨地望在这些少女身上,但却不敢露出一些轻薄之意,那卓长卿生性坚毅方
正,更是连望也不望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路旁,但心里却自暗暗猜测,不知这些少
女究竟是何路道。
  片刻之间,这行奇异的行列,便缓缓在他们身前行过……
  卓长卿正自猜疑,心中忽然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又自举目望去,只见那辆香车之上,
坐着的竟是一个全身红衣的老妇,她那枯瘦的身躯,深深埋在那堆柔软的缎垫之中,衣衫鲜
红,缎垫亦是鲜红,是以远远望去,竟分辨不出这老妇的身形来。
  那四个缓推香车、轻摇羽扇的红裳少女,八道秋波,也望在这两个少年身上,但脚步未
停,径自将香车推过。
  这四个少女仿佛比前面吹竹的少女都较为大些,望去更是花容玉貌,风姿绰约,那种成
熟少女的风韵,任何少年见了都会心动。
  但卓长卿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少女娇美如花的面庞,停留在那枯瘦的红衫老妇身上。
  这老妇不但通体红衫,头上竞也梳着当今闺中少女最为整行的坠马发,云鬓如雾,斜斜
挽起,仍然漆黑的头发上,缀着了珠佩金环,在日光之中,闪闪生光。
  但在这美丽的头发下面,却是一张其丑无比的面容,正自闭着双目,有气无力地养着
神,那种衰老的样子,和她身上的衣衫,头上的发式,形成一种丑恶而可笑的对比。
  卓长卿愕愕地思索半晌,这辆香车已缓缓由他身前推了过去,岑粲的目光,也还留恋的
望在那些红裳少女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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