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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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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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十六年,杜畿一直在曹操的股肱郡河东担任太守,政绩“常为天下最”。若非因与反对曹操称魏公的荀彧、耿纪关系密切,不受曹操信任,早就应该封侯入朝。

魏文帝曹丕即位,召拜杜畿为尚书,最终因在陶河适航,船只遇到大风沉没,杜畿也不幸身亡,被曹丕哭泣着下诏,追赠太仆,谥号戴侯。

由于门阀政治,王琅在东晋很注重谱系研究,知道杜畿除了自己出色,儿子杜恕、杜宽也都颇具亮点,杜恕之子杜预更是西晋名臣,三次上书请求平吴,使晋武帝终于下定决心攻打孙吴,是灭吴统一战争的主帅之一,功绩突出。后领荆州刺史,政绩昭著,是明朝之前唯一一个同时进入文庙、武庙的历史人物。杜家在东晋也人才倍出,家风极美。

王琅心情激荡了好一阵,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招赵俨来询问:

“杜畿弱冠举孝廉,除汉中府丞,自有官职在身,并非一般寒门士子,怎么不在襄阳出仕,反而跑到南阳参加考试?”

按说杜畿有孝名有官声,应该早被刘表召入幕府才对,怎么漏到她手上了?

赵俨看她一眼,斟酌一下词语,终是有些无力地道:

“据襄阳传言,刘牧嫌其简傲少文,故不见用。”

王琅呆住,良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若无其事把话题转移到其它方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刘表这样的父亲,其实也挺好的……嗯。

【注1】

《三国志》诸葛亮本传中记载:亮早孤,從父玄為袁術所署豫章太守,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會漢朝更選朱皓代玄。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往依之。

裴松之做注引《献帝春秋》曰:初,豫章太守周術病卒,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治南昌。漢朝聞周術死,遣朱皓代玄。皓從揚州太守劉繇求兵擊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殺玄,送首詣繇。

两处记载不同,文中按前者处理。

第41章 天下怪事

《孙子》全书分十三篇,《计》篇为全书之首,先说明“兵者,国之大事”,继而阐述处理国之大事的方法“庙算”;《用间》篇为全书之尾,篇名的意义是运用情报。

庙算必须以用间为基础,即计划必须以情报为基础,将整套战略体系构建于情报之上。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生活在春秋末期的军事家孙武举了两个上古时期的例子:“昔者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意思是说,从前殷商的兴起,在于重用了曾在夏朝为臣的伊尹;周朝的兴起,在于重用了了解商朝情况的姜尚。所以明智的国君、贤能的将帅能用智慧高超的人充当间谍,就一定能建树大功。这是用兵的关键,整个军队都要依靠间谍提供的敌情来决定军事行动。

王琅回忆了一下汉末各诸侯的起家,袁绍从冀州牧韩馥手中兵不血刃地得到冀州,靠的是韩馥亲信重用的谋士辛评、荀谌、郭图都尽力为之游说韩馥让位;刘表在宜城就任荆州刺史并平定寇贼相扇,处处糜沸的荆州,靠的是宗族强盛、民众信任的襄阳名士蒯良、蒯越兄弟与蔡瑁;曹操在兖州取得立足之地,靠的是在兖州极有威望,交际广阔的兖州人鲍信、陈宫,所以曹操杀害兖州名士,出兵徐州后,大感信错人的陈宫转手就能与张邈一起把兖州送给吕布,兖州郡县几乎全部响应陈宫;杀害幽州牧刘虞,割据幽州的公孙瓒是幽州辽西人;后来脱离袁术,割据江东的孙策是扬州吴郡人。

再回想三国时代的几家,曹丕、孙权是继承父兄基业,并非白手起家;建立蜀国的刘备却是因为得到对荆州、益州情况了如指掌的诸葛亮、庞统、法正、张松取得地盘;篡夺曹魏政权的司马氏父子干脆就是魏国重臣,当然对魏国底细一清二楚。

如此一想,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符合春秋人孙武在七百年前所做的分析,王琅不能不引以为鉴。

考虑到在东晋时曾经领兵收复蜀地,了解巴蜀地理,王琅命令在益州境内的细作把活动重心放在益州豪族与实权派将校上,自己则根据这些情报制定出一套速战计划,亲赴襄阳说服父亲刘表,陈平蜀策。



英豪纵横的汉末,坐拥荆楚之地的荆州牧刘表经常让人产生一心自守、不思进取的错觉。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上,刘表曾经分别向益州、交州、扬州三地用兵,更在建安六年出动步骑万人,主动北伐曹操,这决不是一个一心自守的诸侯会有的作为。

平心而论,刘表前几次出兵的时机都很正确,败就败在无人可用,或者,说的更本质一点,是不能识人,不会用人。

王琅当年读史书的时候曾经很惊讶地发现,兴平元年,也就是明年,刘表会趁益州牧刘焉病故,益州内部忧患之际,派遣别驾刘阖策反刘焉之子刘璋麾下部将沈弥、娄发、甘宁,试图西征益州。

可惜沈弥、娄发、甘宁在益州战败,东入荆州,决心不甚坚定的刘表随即放弃。对于反叛刘璋投奔自己的益州人甘宁,刘表则因为他在益州的败绩而没有予以重视,随随便便将人打发到南阳。刘表自然想不到这个从巴蜀被自己策反的败将日后投奔孙权,能立下破黄祖据楚关、攻曹仁取夷陵、镇益阳拒关羽、守西陵获朱光、率骑袭曹营的赫赫战功。

所以,曾经前来依附刘表的贤臣良将不在少数,刘表并非无人可用,而是缺乏一双识人的慧眼,也缺乏驾驭这些英雄豪杰的能力才华,即所谓戡乱之才。

是以历代史家一般对刘表颇多惋惜,认为他应该生活在太平盛世中,才干智力做一个三公绰绰有余,可惜偏偏生在了军阀混战的汉末乱世,白白浪费了荆州的帝王之资。

当然,现在有了王琅,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把策反蜀人、传递消息之类的情报工作通通让给对此极有心得的刘表负责,从旁策应、助威壮势之类的事情交给只会打顺风仗的荆州兵,自己揽下益州战场的硬仗,利用益州叛将偷偷放开的关口,以最擅长速战强攻的义阳人魏延为将,带领在南阳训练两年的七千精兵直奔益州州治绵竹,擒贼擒王,大军在后方跟上接收照应,一战定益州。

王琅两年内连挫孙坚、吕布,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漂亮仗,自始至终给人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印象,不仅从小见证王琅处处不凡的刘家人对王琅深信不疑,荆州各郡县的百姓也都对王琅产生了某种毫无逻辑的迷信,把她当成神仙中人看待,既相信她会取得胜利,也愿意为她效死。

王琅建议开辟益州战场,揽下主攻任务,战术水平一流的蒯越直接相信了她的战略,提出夏季水涨,不妨以水军辅攻的建议,补刀补得无比熟练。

刘表这时候还是很有雄心壮志的,见麾下最靠谱的两人取得一致,他也不再犹豫,下令由长女担任主帅,全权负责西征事宜;在襄阳训练水军的镇南将军军师蔡瑁指挥水军辅攻;黄祖守卫江夏,提防扬州入寇;从子刘磐与中郎将黄忠镇守长沙。王琅这边南阳郡的防务交由以善守闻名的大将文聘,赵俨、杜袭皆留守南阳,替王琅处理郡务,督送粮草。

大事计议妥当,任命也全部要到手,王琅动身返回南阳,在宛城组织战前动员,第一批与会者除了已跟随她一两年的赵俨、杜袭、韩暨、魏延等人,通过考试征召到的两名掾史杜畿徐庶,还有两个王琅本没想到的人。



初平三年十月,荆州刺史刘表遣使贡献。汉帝刘协遣黄门侍郎钟繇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赐鼓吹、大车以示隆宠,又谓刘表为伯父,加荆州牧,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许开府辟召,仪同三公。'1'

荀攸此前因谋划刺杀董卓之事走漏而被董卓下狱,恰好碰上董卓被司徒王允与吕布合谋杀害,于是从监狱中无罪释放,弃官反归,又被官府征召,在儒生试中名列优等,升迁任城相,但没有赴任。

荀攸与钟繇的交情早在两人同被察举时已经建立,钟繇走了一趟荆州,返回长安不久便怀着奇葩共欣赏之心向荀攸提起此事,感慨道:“刘景升似有西伯之志,其女竟怀武王之姿,真乃天下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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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就是周文王姬昌,商代末年西方诸侯之长,故又称西伯昌。相传西伯在位五十年,已为翦商大业做好充分准备,改革内政,发展生产,励精图治,礼贤下士,拜姜尚为军师,问以军国大计,使“天下三分,其二归周”。

武王即周武王姬发,西伯侯姬昌之子。姬发继承父亲遗志,继续以姜尚为师,尊称师尚父,以兄弟周公旦及召公为助手,积极筹划灭商事宜。牧野之战后,商朝统治被推翻,姬发建都镐京,改国号为周,成为西周王朝的开国之君。

“怎么说?”

荀攸不愿到四战之地的兖州做官,因此无视任城相的任命,拒不赴任。想想蜀汉地险城坚,百姓生活殷实,他上书请求担任蜀郡太守,得到朝廷许可,于是准备收拾行装前往。

汉中张鲁杀害汉使,断绝道路,荆州成为从长安赴蜀郡的必经之路,境内情况究竟如何,刚从荆州返回的钟繇最有发言权,荀攸必然要听听他的建议。

“方今用武之世,刘景升乃欲效周之文王大修德政。我到襄阳的时候,刘景升正筹备在襄阳城外兴建学业堂,规模不逊昔日洛阳官学,襄阳城内之政令亦不甚修明。”话音一转,钟繇又道,“但刘景升那个任南阳太守的女儿却与乃父大相径庭,在南阳重用赵伯然、杜子绪等人,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政令颇合吴子之旨,南阳百姓敬之若神。”

南阳郡为东汉第一人口大郡,虽经黄巾、袁术相继为祸,但境内平定之后,四方流民纷纷涌入南阳,因此人口不减反增,抵得上战火肆虐的青、兖、豫三州各自的全州之民。

钟繇之所以将南阳单独拎出来说,就是因为南阳一郡的实力已经可以比拟中原一州,需要单独计算的缘故。

荀攸的表情神态常常给人以迟钝愚笨的错觉,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是大智若愚。就见他木着表情默默听钟繇说完,沉默一会,道:“南阳素以难治闻名于天下,朝阳君能以女子之身居位,非幸所能致,亦必有不世之才。”

男子封侯,女子封君。十月里刘表遣使贡献,表奏女儿抗孙拒吕之功,控制朝政的李傕、郭汜二人对吕布深恶痛绝,天子刘协也有心拉拢身为汉室宗亲的刘表,王琅遂得以受封朝阳县君。

荆州之外的士人当然不会称呼王琅为公子,称呼她封号朝阳君就成了很合适的选择。

“天下诸侯,以袁本初、袁公路与刘景升之势最盛。倘若益州道路不通,公达不如就留在荆州。如此友若在冀州、文若在兖州、公达在荆州,荀氏无忧也。”

钟繇口中的友若就是荀谌,荀彧的亲四兄,早先被冀州牧韩馥征辟,后劝说韩馥让冀州于袁绍,现在是袁绍手下的谋士。

世家喜欢分篮子放鸡蛋,历史上荀谌投袁绍、荀彧投曹操、荀攸留荆州、荀悦近献帝的局面就是荀氏有意识布置的。钟繇自己是颍川世家子,对世家的这一套行事风格自然再熟悉不过,再加上和荀攸交情深厚,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担心产生芥蒂。

“我记下了。今李、郭于内窃居神器,韩、马在外眈眈窥伺,此僚皆短视无道之辈,西京变数实多,元常宜审慎行事,珍重。”

“珍重。”

告别钟繇,荀攸带上收拾好的行装细软,与家人、僮仆一起启程赴任,准备取道毗邻司隶的南阳郡,由荆州入蜀。

“家主,前方有名士子称认识家主,请家主一见。”

刚出长安不久,走在前方的僮仆叩响马车壁,通报了这样的消息。

荀攸以让人忍不住替他捉急的迟缓反应打开车门,正打算看一眼这位据说认识他的士子,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无比欢跃地向他传来:“公达公达,捎我一程~~~~~~~~~~~~~~”

荀攸本欲探出的身体立刻收了回来,伸手去阖车门,被来人眼明手快一把抵住,随即言笑晏晏地跳上车,动作之轻捷迅疾,直让车外已经认出他的荀氏近仆瞠目结舌:

“郭郎君?”

郭嘉笑吟吟从车里探出半个头,眉眼弯弯:“小六儿可要记住,到南阳万万不能再提郎君二字,否则是要倒大霉的。去拿壶酒来,快,算你谢过本先生的大恩。”

关门失败的荀攸恢复木头脸,动作迟缓地坐回原位,默认既成事实。

待听到这句话,他的眉毛动了动,看向车厢里的不速之客:

“朝阳君讳郞?”

郭嘉收回脑袋,笑眯眯看他:“你猜。”

【注1】

《全三国文·刘镇南碑》:“遣御史中丞锺繇即拜镇南将军,锡鼓吹大车,策命褒崇,谓之伯父;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开府辟召,仪如三公。上复遣左中郎将祝耽授节,以增威重,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君所裁。”

此时钟繇为黄门侍郎,碑文误作御史中丞。

第42章 南阳见闻

出了武关就是南阳,明显嘈杂起来的人声与安定热闹的气氛让坐在车厢内的两人不由撩开竹帘,望向外界街道。

路宽而平,两边栽种着苍翠的槐树,行人们脚步匆匆,身上洋溢着一种蓬勃生气,形貌衣着都显得精神十足。继续前行,人流越发稠密,能看到南北各地的商旅,集市上遍布着来自西方巴蜀、北方司隶、南方江淮的货物,种类之繁盛丰富,远胜天子脚下的西都长安。不仅荀攸、郭嘉弃车步行,与田垄间的农夫、集市上的商贩及各色人等相交谈,久未见过如此热闹场面的荀攸家眷也揭开车帘贪看不停。

南阳楚地,本就对女子约束甚少,近两年更是如此。荀攸见城中颇有良家女相携出游,行动不避,其余人对此也都一脸习以为常,便让夫人与幼子一道下车,带着两人在城中热闹处游玩。

荀氏是颍川大族,宗亲之间的贫富差距却很大。比如荀彧手中就很宽裕,名贵无比的西域香料天天使用也无妨,荀悦是他的亲堂兄,两人的父亲是兄弟,但荀悦之父早卒,家贫无书又聪慧好学的荀悦不得已,每到人家遇书即读,逼着自己形成了过目成诵的能力。

荀攸的祖父荀昙是清流党人,被禁锢在家,不得做官,父母也都早早离世,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好在荀攸为官数年,颇攒下一些积蓄,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也只是还可以。

见妻子与商贩交谈问价,最终只为他和儿子买了几匹产自吴越的布帛,兴致盎然地说南方湿热,要为两人用越罗裁制新衣,胭脂首饰则问了一次价就没有再看,荀攸心里有些难受。

长安本为繁华富丽之地,被董卓手下残暴骄横的西凉兵一闹,商业近乎摧毁,家中平日的开销也就是谷、帛之类。南阳商业繁华,汇聚四方奇珍,便连他也有看花眼之感,但要说买,确实买不起。

“乖缉儿,来尝尝这个。那小贩说是刘牧府上流传出来的做法,用竹签贯以山里红、海棠果、葡萄之类果子,外裹冰糖,号糖葫芦,在荆州很风行呢。”怀里抱满东西的郭嘉从街道另一头穿了过来,笑眯眯蹲下,将串着各种果子的竹签递给荀攸幼子荀缉。

荀攸看着他怀里的大包小包,心中有些奇怪:“你哪来的钱?”

郭嘉微一歪头,用下巴指了个方向,笑吟吟道:“我到东市走了一圈,好几个小娘子送我东西,喏,都在这里。”说着,他向东面翘首望了望,似乎是看到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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