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是否留宿的问题,其实李谦倒是没说错,毕竟朝廷的禁令摆在那里,他身为官家子弟自然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违反。
当然了,这无非就是个形式而已,真要想与那位红姑娘共度春宵,花大价钱邀其共同出行游玩即可,至于过程中会发生些什么,旁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家父不让我留宿烟花之地。”简单的回应一句,张复亨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李兄端阳诗作大放异彩,艳惊四座,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冒昧邀您相见,是有心想请教一番,还望不吝赐教!”
“那首诗……不是端阳节做的。”
“……”
张复亨心说你这不废话么?当天你人都没来……
“请教二字不敢当,张公子诗才横溢,又有江西名宿作为良师益友,何须找我谈诗论词?再者,时辰不早,我也要回去了,告辞!”
李谦心知这人又是想找自己斗诗的,奈何他却无心应战,于是便起身告辞下车。
开玩笑?
老子前世的存货也就那么点了,全拿出来和你们玩儿,以后遇到突发情况要怎么应对?被人嘲“李郎才尽”多没面子啊!
张复亨虽早料到他会如此干脆的拒绝,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若说他此前只是为了柳如烟之事而争风吃醋的话,这一次就真是纯粹的为了找回面子了。
端阳佳节,钱塘江畔,李谦人未露面,却一举击败所有在场的江西士人,而这偏偏还是他们江西士林主动挑起的,实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口气,别人可以咽下去,他张复亨咽不下。
正如他从不认为那一两首诗词便是李谦的真实水平一般,他始终觉得李谦那首迎客松其实是取了巧,运气好才刚好撞上端阳这样的节日,只不过是寓意好,才会被人吹得天花乱坠罢了。
通篇不用一典,也能称之为诗?
当然,类似的话当时也有人酸过,只不过被杭州众士人给驳了回去而已。
但他张复亨就是不服气!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李谦之前确实没传出过有什么“诗词”,突然横空出世几首诗词,确实难以令人信服,这是其一。第二个嘛,则因为这首诗是借了于仁之手面世的,是不是真出于李谦之手还有待商榷……尽管这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疑点。
总之就是一句话,别人相信李谦有“诗才”了,他却是直到现在也不肯相信,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若是别的方面,张复亨可以不在乎,但放在他最为得意的诗词创作上,就委实不能忍受了。
毕竟,真论起诗才来,他可是江西年轻一辈的生员中数一数二的存在,素来受到士林嘉誉,岂能输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他可以自认才学不如,但前提条件是李谦要“堂堂正正”的比过他,击败他,比临场发挥,比即兴赋诗填词,诗才如何自是一目了然……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虽败,犹荣!
可是李谦屡屡拒绝接受正面挑战,就由不得他不怒火中烧了,是怕输了有损才名么?可观之平日行事作风,又不似那等非常爱惜羽毛之人。
还是说,人家就是单纯的瞧不起自己,认为他张复亨不配与他比拼诗词?
念及此处,他不由更加耿耿于怀了,恨不得现场就揪着李谦和他比试一番。
“少爷,李公子都走远了。”
“呃……”
听到随从提醒,张复亨才终于将思绪给拉了回来,起身立于车前,遥对着李谦的背影喊道:“李仲卿,你露怯了么?三日后,我会在怡然居恭候大驾!请柬明日一早便会投往贵府,你若不敢应战,就等着成为士林笑柄吧!”
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后,他那燥动不已的情绪才得以稍稍平复,手中折扇不觉猛扇几下,带起阵阵凉风……
李谦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开始下战书了。
不过他确实懒得理会。
为什么要和人比斗诗词?闲得慌还是怎的?
难道觉不好睡么,丫鬟不好调戏么,还是花魁长得不好看,和她约会太无聊?放着那么多舒心的事情不做,去和人做义气之争,有意思吗?
不过还真别说,今晚确实挺无聊的……
车子启动,缓缓朝着李家别院驶去。
车上,一直寡言少语的孙茂忽然出声道:“你真不打算应战?”
“不去。”
“为什么?”他抬眼认真地注视着李谦,目光中带着询问,像是在问李谦:“怂了?”
“不为什么。”李谦不屑地瞥他一眼,心中哼哼道:“你才怂了呢,你全家都怂!”
“有些人就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成全他也好。”孙茂怂恿道。
“不如就由你来代我成全他好了。”
“……”
……
……
“少爷……”
李谦一进房间,坐在床上的子佩就眼泪汪汪地看了过来,神情里满是委屈。
“怎么了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告诉少爷,我帮你教训他!”
他其实才刚回到内院,结果却听外头迎接的丫鬟说,子佩姐姐哭了……
李谦心中一紧,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都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原因,只问明了她人在房间,就匆匆赶过来了。
结果这会儿见姐妹俩人都在屋里,心说应该也没什么意外才对。这高墙大院的,即便是在夜间,李家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外人能闯进来。
“没……没什么。”子佩却是一擦眼泪,摇摇头道。
李谦心中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有事没事?难道这丫头是让自己给惯的?
目光转向边上的子衿,李谦微微不悦地皱眉道:“怎么回事?”
子佩这下可就慌了神了,两手扯着子衿的袖子无声央求,小嘴儿撅得老高。
“其实……”子衿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如实说道:“妹妹就是做了噩梦。”
“哎呀姐姐……”子佩张嘴欲要表达抗议,却让李谦略带严厉的眼神给阻住了话头。
“什么噩梦啊,还能吓成这样?”
“就是先前我和妹妹被抓走的事儿,这些时日里,她不时就会梦到那些歹人的凶相,常常夜里惊醒……”
“这我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李谦纳罕道。
“子佩不让说……”子衿解释道:“别的姐妹们也还都不知道呢。”
“什么毛病……”
李谦撇撇嘴,算是大抵了解了其中缘由,也猜得出子佩应该是出于爱面子的原因,才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胆儿小的事实。
其实别说是她们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了,便是李谦自己,在当日手刃了那名凶徒后,也是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好在他心性还算坚强,硬是悄悄挺了过来,才没让下人们知道这事。
见到子佩被吓成这般模样,李谦倒是有些心疼了。可这种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他毕竟不是心理医生,哪有什么开导的法子?
看着一脸镇定的子衿,李谦有些好奇地问道:“自那之后,你就没做过噩梦吗?”
“有。”子衿老实答道:“原本还不甚在意,就是子佩老一惊一乍的,现在我也睡不好了……”
“……”
李谦心说难怪最近她们姐妹俩黑眼圈都有点重,白天也老打哈欠,感情是俩人住在一块儿,恐惧情绪互相蔓延了。
“那能怎么办呢……”
李谦有些无奈,只好决定先留下来陪俩人说一小会儿话,待得她们情绪稳定后自己再回去睡觉。
这却是苦了站在门外的孙茂,女子闺阁他又不好进去,平时保护李谦时,夜间他通常都是睡在李谦卧室的外间,可谓是尽职尽责了。
这护卫当得,窝囊!
第148章 不小了呀!()
≈bp;≈bp;≈bp;≈bp;凉风习习,夜幕静谧。
≈bp;≈bp;≈bp;≈bp;夜已深,小院二楼的许多房间早已熄灭了烛火,唯有柳如烟的闺房内依然灯火通明。门外默然站立着一名大汉,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门前的石像。
≈bp;≈bp;≈bp;≈bp;屋内,闺房的外间,柳如烟与潘宁背靠墙壁,隔着一张方桌落座,正在低声交谈。
≈bp;≈bp;≈bp;≈bp;俩人皆是穿戴整齐,面容严肃,可见此番深夜相会,定然无关男女私情。
≈bp;≈bp;≈bp;≈bp;此时,潘宁看着柳如烟问道:“怎么样?此事你有把握吗?若是发生意外,你与他的护卫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bp;≈bp;≈bp;≈bp;“三成。”
≈bp;≈bp;≈bp;≈bp;柳如烟默然片刻,说道:“那人气息沉稳,可见内家功夫不俗,身法应当也是十分了得,究竟如何,试过才知……”说着又是缓缓摇头,“且他寸步不离李谦身侧,动手之前,若是不慎让他察觉有异,我恐怕没有把握击杀目标。”
≈bp;≈bp;≈bp;≈bp;“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bp;≈bp;≈bp;≈bp;潘宁拧眉沉吟道:“出手击杀李谦的同时,宋忠那边也必须同时动手,否则必然事泻,使得一方顺利脱身……宋忠身法了得,怕是还在你我之上,我那边也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来了。”
≈bp;≈bp;≈bp;≈bp;“为何一定要击杀他们?此二人身份贵重,一旦横死,则必然会是满城风雨的局面,于咱们有何裨益?”
≈bp;≈bp;≈bp;≈bp;“杀他们二人本就非我所愿,形势所迫罢了。”他说着轻轻一叹道:“赵家……赵家现在已经被李谦给逼成了一条疯狗,逮人就咬,行事全然不顾后果了……”
≈bp;≈bp;≈bp;≈bp;柳如烟默然。
≈bp;≈bp;≈bp;≈bp;赵家的管事过来传递的具体是什么消息,她不知道,但可想而知,必然是求助于他们出手的,且对方一定还曾出言威胁,否则眼前这个男人也断然不至于如此行险。
≈bp;≈bp;≈bp;≈bp;“也罢,就先替他们解决了眼下这桩麻烦再说。”
≈bp;≈bp;≈bp;≈bp;右手轻握成拳,潘宁起身道:“臬司那边我已经亲自去解释过了,算是暂时消除了他们的警惕之心,短期内,咱们的行动会顺利许多。你也须尽快取得李谦的信任,看能否支开他身边那人……实在不行,便……便……”
≈bp;≈bp;≈bp;≈bp;“便牺牲色相,诱他入彀?”柳如烟抬眼向他望去,面上无悲无喜,心却仿如掉入了冰窟。
≈bp;≈bp;≈bp;≈bp;就是这个男人,当年收留了沦落街头的自己,他们青梅竹马。
≈bp;≈bp;≈bp;≈bp;她感激他。
≈bp;≈bp;≈bp;≈bp;也是这个男人,为了他的国仇家恨,为了那所谓的“大业”,一把将她推入青楼这个火坑。她试着去理解他,因为他对自己有过承诺。
≈bp;≈bp;≈bp;≈bp;而正是这个男人,后来断绝了她的所有念想,决心为了利益牺牲她。她很想恨他,无奈恨不起来,再怎么说,他都于她有恩。
≈bp;≈bp;≈bp;≈bp;而此刻,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利益便能轻易牺牲自己,当他可以毫无顾及地说出让自己来以身作饵,对李谦使美人计后,柳如烟才总算是彻底醒悟了。
≈bp;≈bp;≈bp;≈bp;他心中从来就不曾有过她柳如烟的一席之地,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以及他梦寐以求,欲从朱氏手中夺来的秀丽江山。
≈bp;≈bp;≈bp;≈bp;潘宁无法直视她的眼神,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转身背对她道:“李谦年少成名,风度翩翩,本就是杭州城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总比那姓赵的好……”
≈bp;≈bp;≈bp;≈bp;“你也不必觉得委屈,左右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此事若成,赵家也不会再纠缠于你,只要你能安然脱身,躲过官府的追捕,日后便是自由之身,与我再无瓜葛。待风头过去后,再寻一清静处落个良籍,嫁个良家,从此相夫教子,过太平日子……”
≈bp;≈bp;≈bp;≈bp;潘宁走了,卷袖离开,不曾回头。
≈bp;≈bp;≈bp;≈bp;遥望着门外的夜色,远处繁星点点,一颗流星悄然划过天际,眨眼之间,只余一抹残痕,继而又悄然无踪,再寻不到一丝它曾来过的痕迹,如同它从未来过一般。
≈bp;≈bp;≈bp;≈bp;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bp;≈bp;≈bp;≈bp;她下意识地抬袖一抹眼角,却发现自己未曾落泪,嫣红的唇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bp;≈bp;≈bp;≈bp;……
≈bp;≈bp;≈bp;≈bp;……
≈bp;≈bp;≈bp;≈bp;此刻,子衿姐妹俩的房间里,李谦正与她们探讨着一个异常深奥的话题。
≈bp;≈bp;≈bp;≈bp;牛郎织女到底多久见一次面?
≈bp;≈bp;≈bp;≈bp;“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说,牛郎和织女其实是可以天天见面的。”李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试图推翻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设定,重塑姐妹俩的三观。
≈bp;≈bp;≈bp;≈bp;“呀,少爷你又在讲歪理……”
≈bp;≈bp;≈bp;≈bp;子佩忍不住开口反驳,毕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出自李谦曾跟她们讲过的西游记的故事,以往可没有听过这样“具体”的说法。
≈bp;≈bp;≈bp;≈bp;姑且认为少爷知识渊博、见多识广,说的全是真的吧。但是,这样牛郎织女的故事听起来就变得怪怪的了,人小两口一天见一面,那他们这些凡人还有啥好为之凄然的?这故事不够惨啊……
≈bp;≈bp;≈bp;≈bp;啪!
≈bp;≈bp;≈bp;≈bp;李谦屈指一弹她光滑洁白的额头,瞪眼道:“不许置疑,你读书有我多吗?”
≈bp;≈bp;≈bp;≈bp;“没有……”子佩捂着小脑袋,弱弱地道。
≈bp;≈bp;≈bp;≈bp;“那不就行了!”李谦一副‘真理在我手中’的得意嘴脸,贱兮兮的笑道:“所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故事也同此理,我们在听的同时,也要学会自主独立的思考,明白了吗?”
≈bp;≈bp;≈bp;≈bp;门外,听着李谦在屋内说教的话语,孙茂挠了挠头,禁不住犯起了嘀咕:“真的是这样的吗?这才是真相?牛郎织女……一天见一次?”
≈bp;≈bp;≈bp;≈bp;屋里,子佩撇撇小嘴,一脸委屈地道:“可是……”
≈bp;≈bp;≈bp;≈bp;“可是这样故事就不够凄美,不够梦幻了是吗?”李谦投去一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很了解你想法’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的欠扁。
≈bp;≈bp;≈bp;≈bp;“对呀!”子佩点点小脑袋。
≈bp;≈bp;≈bp;≈bp;“对什么对,对你个头!”李谦手中拢起的折扇轻轻一敲她脑袋,“你才多大?身子骨都还没长开呢,就整天期待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知道吗?什么情,什么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
≈bp;≈bp;≈bp;≈bp;“……”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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