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隐隐有种“怎落笔都不对之感”。
“唉……老夫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一位年约五旬,发须皆白的老者率先搁下了手中的毛笔,喟然一叹道:“此子诗才盖世,天赋妖孽,实不是我等可与之相比的!”
此话一出,立即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纷纷紧随其后地陆续搁下了笔……没办法,他们已经坐在这儿想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奈何心中总是感到一阵心烦气躁,脑海中一丁点的灵感都没有。
平和的心境已失,便是连一首最为普通的诗词,都是难以再做出来的……实在是拿不出手啊!有此珠玉在前,谁还愿再强逼着自己写出些不堪入目的诗词来,贻笑大方?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今日是别想再扳回一城了,不如早早离去更好,也免得再待在这儿丢人现眼……虽然心有不甘,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也很绝望啊!
技不如人已是事实,何苦再挣扎着做些无用之功呢?
眼看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张复亨就有些不大乐意了,忙追上去挽留道:“诸位前辈,诸位前辈请留步!且听晚辈一言……”
众人停下,默然看着他。
“如今咱们出师未捷,前辈们为何急着离去呢?晚辈倒是觉得,咱们还有机会!”张复亨说着朝他们拱了拱手,一脸正色道:“自古文无第一,谁又敢断言,他李仲卿这诗就一定比咱们的好呢?还请诸位前辈再多加思索一番,做出几首水平与他相当的诗词来……呵呵,到时……”
“到时咱们大可一致认定,这首迎客松,比咱们的诗词中某一首还要略逊一筹!”紧随其后的周忱二人接过了他的话头,实际上,这也是他们三人商量出来的结果,“再不济,也可说是不相上下嘛!如此,咱们回去也能有个交代不是?”
“不成!”
先前的老者立即出声拒绝,看着三人冷笑道:“我辈文人,岂能做出那等无耻之事?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什么‘水平相当的诗词’?分明是牵强附会,邯郸学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试问诸位,谁还能做出可媲美此诗的佳作来?哼,老夫奉劝尔等一句,莫要画虎不成反类犬,止增笑耳!”
老者在江西士林中显然很有威望,在他丢下这么一句话离开后,众人纷纷景从。
张复亨虽是心有不甘,却也是徒呼奈何,因为就连原本被他说服了的周忱俩人,也只是略一犹豫,便跟在众人身后离去了。
……
……
经过验证,李谦终于得出结论,古人的审美观确实是和现代人有些许差异的。当然,这并不包括某些方面……譬如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这点就比较一致。
古今音阶,大体上也是共通的,所以依着李谦今世的乐理知识,弹出一首后世才会有的曲子也不算太难,尽管第一次尝试还有些生疏之感。
一曲《雨碎江南》弹完后,李谦问过子衿子佩俩人感受,她们犹豫了下,只嗫嚅着给出了个“不错”的评语。
对此,李谦也只是感到略有些失望。
因为他明白,那样的旋律,这个年代的人初听时会不习惯很正常,且他用的只是单调的瑶琴来弹,因此瑕疵也不会少。心中只想着,以后可以买几个歌妓什么的,用上二胡和箫,外加笛子等进行合奏,看看能否找回那段最完美的旋律。
当然了,这件事他其实也不会太放心上,纯粹是闲暇时的瞎想而已。若说要在这个时代推广现代歌曲,就真有些异想天开了,即便是真能取得成效,李谦也不会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两个丫鬟已经让李谦打发去睡觉了,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正在悠然小憩。不知过了多久,派出去的那名下人便回来了,且还带来了一条略带震撼性的新闻——
自己今天又做了首诗,出名了!
李谦挠了挠头,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小厮则一脸激动地向他详细讲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真没法不激动,自家少主人实在是太牛气了!
人躺在家里都能诗战群雄,试问天下还有谁?
第068章 一道密旨()
出不出名,对李谦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因此诗会一事于他也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该休的节假照休不误,该请的病假也要多请几天,否则又如何对得起老天爷给的这么个机会?
他现在还是个病号,冰是不能用的,冰镇的饮品更是碰都不能碰。
正当李谦以为,自己能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天不用教书的悠闲日子时,麻烦却是找上了门来。
躺在湘妃竹塌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宋忠,李谦连起身的兴趣都欠奉……这家伙就是一贴狗皮膏药,怎么整都不肯走,青楼的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这老流氓居然还跑来自己眼前瞎晃当,难道老朱就没召他回去挨板子?
自打那日之后,李谦对宋忠的观感直线下降,私底下更是给他起了“老流氓”这么个外号……
对于有起床气的人来说,睡觉时被人打扰真的很不爽。很不巧,李谦刚才就是真的睡着了,所以懒洋洋的语气里也情不自禁地夹带了几分火气,浑然没有将这位锦衣卫的小头目放在眼里。
“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有事。”宋忠的回答十分简洁,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道:“京里刚来了道旨意,给你的……”
“什么?!!”李谦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他道:“老……皇上让你来抓我的?”
“……”
宋忠只当自己没听到他前面那个字,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蹙眉道:“抓你做什么?逛青楼、喝花酒又不算什么大罪,真往大了去论,也不过是吃顿板子的事情,难不成……你还干了别的事儿?”
“没有……”李谦愣愣地答了一句,片刻才问道:“我现在是不是要下跪接旨?”
“不用,圣上给你下的是密旨……”宋忠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径直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谦接过后并不急着打开,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封口的火漆,确认是否完好无损。他的这么个举动,弄得宋忠心中好一阵郁闷。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这且不提,就算你再是不相信我,也不该怀疑我有偷看密旨的胆子吧?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打开信封往里看去,发现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黄绸,李谦便伸出两指将其夹了出来。黄绸质地柔软,触感十分舒服,用来写字可就有些浪费了……
这还是李谦头一回见识到密旨的模样,有些好奇地当着宋忠的面打开,便见对方迅速转过了身子,示意自己他不会偷看……
“晓谕李谦,好教你知道自家错在哪里!你那事儿俺也听说了,大臣每(们)都在参你,俺见你有点才气,就不打你这顿板子了,先给你记下。你也给俺好生安分着些,再有这些破事儿传到俺的耳朵里,当心你的屁股……”
看着这满篇的大白话,李谦顿时就傻眼儿了。
这……这这这真是朱八八写的?虽说我以前也听说过,你老人家有亲自写大白话圣旨的习惯,但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好不?就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身为雄主的尊严呢?
这满嘴的乡土……乡村味儿,很毁个人形象的好不好!
“……好了,废话咱也不与你多说了,国法大如天,你犯了错就要受罚,便戴罪立功,跟着宋忠那小子干些正事吧,钦此!”
密旨看完了,李谦感到有些头大,心说这老朱的白话文水平也不高,就跟外国人说汉语似的,怎么听怎么别扭……他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他知道的是,朱元璋虽然出身不高,却并非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相反还很喜欢读书自学。这一点,从朱元璋亲笔书写的《大军帖》就能看得出来,尽管称不上花团锦簇,却也并非是大白话来写的……
当然,若是用了文臣代笔操刀,就远不止《大军帖》那样的水准了。朱元璋对外发布的很多圣旨便是如此,《大诰》等一些供天下臣民阅读的文书,采用的也都是文言文的书写方式。
而李谦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朱元璋发动的一场“白话文运动”,早期发布的很多诏令就是用的大白话,只是没取得什么成效而已……事实上,他的儿子燕王朱棣,后来就继承了这一点。而朱元璋的大白话,之所以让人感到别扭,最主要还是因为受了蒙元遗风的影响。
孔夫子的话,越来越蒙古化?
这并不奇怪,在蒙元朝廷的统治下,南北两方的汉人们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胡化,这在服饰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不过自打朱元璋立国后,已经消除了不少这方面的影响,并严格执行起了《周礼》中的许多仪式及制度……
不过真正让李谦头大的,是密旨中最后那一句话……不是“钦此”,而是老朱所说的要自己“戴罪立功,跟着宋忠那小子干些正事”。
别看这道旨意语气温和,李谦敢保证,自己若胆敢抗旨的话,照样得脑袋搬家……所以说,这就算是老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了。
李谦很无语,自己都没当官,凭什么一定要给老朱办事啊?万恶的封建皇权社会……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李谦倒是有些明白了,敢情宋忠不是为了自己才来的杭州,而是另有秘密任务!那么问题来了,挖掘技术哪家……咳咳,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不懂就要问,不问不是好学生。
于是,李谦将密旨收入怀中,看向宋忠道:“说吧,要我做什么?”不待对方回答,立马又补充一句道:“不过咱可得事先说好了,危险的事情别派我去干,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
“……”宋忠脸颊抽了抽,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带我去书房。”
……
……
钱塘县衙,内签押房。
县尊大人王伦一人独自坐在案后,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揉着眉心,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王知县喃喃自语,突然很是烦躁地一把将案牍上所有东西都推了出去,手掌拍着桌案恨恨地道:“灯下黑,这根本就是灯下黑!张户书啊张户书,本县实在是没想到,我竟是让你这么个小人给狠狠坑了一把!混账,混账至极!”
就在刚才,他的得力助手,一向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人,户房的张司吏来见了他,并提起了今年夏税征收的事情……大明朝的税粮分为两季征收,分别是夏税秋粮,规定夏税无过八月,秋粮无过明年二月。
眼下已是五月初,也确实是该着手准备夏税的征收事宜了。
尽管杭州离京城不远,六百里水路要不了几天时间便可到达,但收粮乃是头等大事,因此各地无论远近,大都沿袭着旧有的习惯,五月起征夏粮。
然而知县虽是亲民官,催征税粮并解运赴京等一应诸事,实则是由各区粮长来全权负责的,县衙并不会直接插手。不过说是这样说,一旦税粮无法收讫,粮长和知县的罪责都是跑不了的,因此县衙不可能不关心这事。
让王知县感到烦心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按照张司户的说法,如今的户房账面上已经没钱了,非但没钱,还倒欠了不少。王知县一听就愣住了,随即便追问为何会有亏空?
张司户告诉他,单只前日端午节龙舟竞渡的种种开销,就足足用去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此前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竟是亏空了整整一千五百两银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征收夏税时多摊派公费至少一千五百两,才能补上这么个窟窿……
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如今整个县衙里,六房及三班衙役等一众胥吏,上上下下都在自己贴钱,早就是前胸贴后背了,若是不能填补这个亏空,这个衙门就很难再运转下去了……
王知县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进而,便是怀疑张司户从中做了手脚,贪墨了这笔款项。若说端午花销巨大还可信些,可一千五百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短短三个月时间是如何用掉这么多的?
面对他的质问,张司户却只是哂然一笑,说道:“堂尊,您上任时可是盘过账的,那会儿账目还是平的,有您亲自盖印为证!”
王知县傻眼儿了。
国朝规定,贪污六十两就要剥皮揎草,一千五百两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二十五倍的数目啊!
也就是说,若他这个百里侯真敢这么干了,就得再多找二十几颗脑袋,然后土地庙里挂着的那些前任们的皮囊,就是他最终的下场……
不这么干也行!账目亏空,机构停止运转,县衙处于瘫痪状态,接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这个知县都将应对失措。然后,朝廷怪罪下来,他照样会被治罪……
王知县再是后知后觉,都能察觉到此中的猫腻,自己这根本就是让人给算计了!
先是姚知府的放权,再到仁和县令的相让,辅以买通自己最为倚重的张司户,在自己身边暗中做些手脚……他们坑壑一气,合起伙来将自己一步步地推到了悬崖边上,迫使自己与他们同流合污,把自己这个新任知县给彻底拖下水……
如今,他们终于摊牌了!
给予自己的,却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一旦上了贼船,就会有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上,且今后还会越陷越深;若是不肯就范,那么首先就得筹钱来补上这笔亏空,往后还得提防他们另外的手段。
王知县绝对相信,这是一个连环计!眼下只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军而已,若是不肯乖乖认输,接下来自己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
王伦进退维谷。
隐隐中,似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向了他这位一县之尊……
……
……
(PS:好吧,其实模仿的很不成功,老朱的语气太难写了,我自己码字时都感到一阵阵头大……不过之所以写这么一个情节,最主要还是对朱元璋这个角色的再塑造。他并非文盲,诸君莫要认为他满口大白话,就觉得他没文化。难道皇二代朱棣的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这就是明证!)
第069章 谁在推波助澜?()
“你是说,前任府衙检校,也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看似死于意外,实则另有蹊跷?”
内书房里,当李谦听完了宋忠对此次任务的详细叙述,以及锦衣卫对此案的调查进度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
开什么玩笑呢?
锦衣卫死于谋杀,这里面所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若非犯下了滔天罪行,是不会有人敢冒着天大的风险,干下如此大不韪之事的。
看来这杭州城里,也并非看上去的那样风平浪静呀!
对此,李谦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便是推脱了……
“那个……此事太过凶险,我能否不跟着掺合?”他看着宋忠,弱弱地问了一句。
“不能!”宋忠直截了当地答道:“你若是不参与此事,便是公然抗旨不遵,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此事我可不会替你瞒着。”
“可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
李谦说着还故意当着宋忠的面,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肝胆俱裂,有张口便能吐出一升鲜血的趋势……
好一阵后,他才直起身来抚了抚胸口……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可这特么演得也太累了吧?随即他看着宋忠露出了一个苦瓜脸,唇角顺带着勾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