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犯得着这么拼命练习么?”柳儿撇撇嘴,不屑地说道:“杭州城里谁人不知,小姐擅舞不擅琴?现在还有哪个敢这么不给面子,强迫您抚琴的?再说了,小姐的琴艺也不算差呀,那些个姑娘们,琴艺比您好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柳如烟摇摇头,看着她笑道:“小丫头口气不小,成心哄我开心呢?莫说是杭州城里的姑娘了,单是这楼里,琴艺比我好的就有两位呢。”
“小姐,咱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柳儿还待再说,她已是摆了摆手,轻声道:“成了成了,别再打搅我了,我再练上一会。”
话音刚落,楼道里又是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比柳儿的声音可大多了。主仆俩人对视一眼,柳儿开口道:“得,她又来了,真是没个清静!”
“小丫头你说什么呢?当心我撕了你那张臭嘴!”
人未至,声先至。鸨母尖细的嗓门传来,随后人也来到了门口,同样是走了个形式般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目光狠狠瞪了柳儿一眼,看向一旁的柳如烟时,她又恢复了招牌般的谄媚笑容。
“如烟呐,外边来了位大人物,这回你可真得见见了,否则一旦惹恼了他,咱们往后的生意可不好做……”
她说着说着,却见柳如烟面色一寒,自己的声音竟也不觉跟着弱了几分,心中暗暗叫苦的同时,仍有些不甘心地继续劝道:“哎呀,如烟,你先听妈妈说,今儿个来的可是通判大人家的公子,这面子咱们可不能不给。就当是妈妈求你了,出去陪他喝杯酒好不好?”
“不去。”柳如烟淡淡地拒绝道。
“……”
鸨母有火无处发,眼睛却是瞥向了一旁抿嘴偷笑的柳儿,扯着尖细的嗓子吼道:“你笑什么笑?!!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
“你……”
柳儿当即就想还嘴,却让对方给一眼瞪了回来。再看看自家小姐,见她没有要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小丫鬟只好颓丧地低下了头,悻悻地退了出去,并为俩人带上了房门。
见她满脸愤愤地朝这边走来,美人靠上的两位姑娘却是乐了,笑着说起了风凉话。
“哟,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依我看啊,八成儿是碰上了比她更嚣张的人,让人给赶出来了……”
俩人说着掩嘴一乐,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惹人遐思。柳儿只是斜睨了她们一眼,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沿着长廊走远了。
身后的两对主仆却是气得不轻,俩丫鬟在那叽叽喳喳地小声啐骂着,在自家主子面前充分地展现出了义愤填膺的情绪,俩主子却似乎不大领情。
“得了得了,你俩要真有本事,就替我上去扇那丫头两耳光,不然就统统给我闭嘴!”
见她发火,另一人却是“扑哧”一笑道:“姐姐和那小丫头置什么气呀?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如烟最是护犊子了,她的人妈妈能说得,咱们可训不得呢!”
“哼,那小贱人,还不是仗着少……”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房间里却是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俩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继而同时望向了柳如烟的闺房。
吱呀……
房门打开,柳如烟一脸寒意地迈步而出,紧随其后出来的鸨母脸色也不太好看。随即她俩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径直下了楼,往前院走去。
第035章 闹了个大乌龙()
于家的南书房布置得十分简洁素雅,与其官宦之家的背景有些不符,一盆青翠挺拔的毛竹,并一只如花盆般大小的青瓷鱼缸,一副榆木桌椅,几幅算不上名贵的字画,书架上寥寥几部书籍,一只青瓷茶盏而已,都是这年代书房里的标配。
于家老爷名叫于仁,字彦昭,相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奇之处,只能说是五官端正而已,中等的身材,穿一身居家的道袍,标准的读书人打扮。
不同的是,他精气神十足,看上去不像寻常的读书人那般文弱。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被称“老爷”,要么是身份地位很高,要么便是父亲已经不在,他成为家主了。
眼前的于仁,便是属于后者。
李谦发现,于仁似乎不太在意那些虚礼,客套话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然后便直入正题,问起了自己的来意……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人家不太喜欢和自己说废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敢问李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来?”于仁的话语里有些距离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倒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和李谦的确不熟。
“于兄……呵呵,于兄年龄稍长在下几岁,我便称你一声于兄,于兄不会介意吧?”
对此,李谦也不以为意,反而笑着和对方套起了近乎。于仁听了这话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即便恢复常态,平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若说我是慕名来访于兄,想必你也不会相信,这便实话实说了吧……”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辞后,李谦直言道:“说出来不怕于兄笑话,愚弟今日是专程为一女子而来!“
“哦?”于仁闻听此言,反而更加疑惑了。
“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愚弟有幸与一姑娘相识……呃,此事说来话长,在此我就不详细表述这其中的前后经过,曲折多变了,想必于兄也没这耐心听……”
“……”
于仁顿时无语,说了这么半天,居然没说到戏肉。他差点就没忍住,插嘴让李谦先停下,讲讲这故事是如何的“曲折多变”了。
谁说我没耐心听的?!!
人,总是会有那么点八卦之心的啊!
李谦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开始讲到正事后,神色就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
当然了,他也只是简单地阐述了事实,说是自己今日恰好逛到这里,便想起了当日那女子告诉自己的地址,才恰逢其会地登门拜访……嗯,就是没好意思,把自己被那女人用假名给骗了的事情告诉于仁。
这段必须略过,不然花丛老手的老脸往哪儿搁?
话说完后,李谦便暗暗观察起了于仁的脸色,毕竟这年代可不提倡自由恋爱,未出阁的姑娘与男子私下相会,最轻也会被责骂一顿的。而对于女方家庭来说,那男人还胆敢寻上门来,后果就相当的严重了,看不顺眼的话,搞不好就会直接下令轰人或是亲自拿扫帚赶人的……家里没养狗的情况下。
然而奇怪的是,于仁听完后似乎也不恼,这在封建社会里可就着实难得了,李谦心里暗道有门儿?
“这么说,你今日过来,是想见见那位姑娘?”于仁手捧茶盏,面色颇为古怪地看着他。
“正是如此!”李谦应声答道:“我观彦昭兄年纪不算太大,想来不会生下那么大个闺女才是,能否让我见见令妹?”
“噗……”
于仁刚举杯抿了口茶水,听了这话后没忍住,差点喷了他一脸,好在及时低头,却也是咽下了半口茶水,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咳……”
李谦见状不禁愕然,心说你这家伙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这会儿怎么就有了那么大的反应?害得伦家白高兴一场……
“于兄莫急,莫冲动,冲动是魔鬼!有话好好说嘛,凡事总还可以再商量商量不是?”李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他身后,伸手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为他捋顺了气。
没办法,李谦怕他一急,会忍不住命人把自己给轰出去……不是只有女人会情绪化,男人也有被情绪左右的时候。
于仁又是咳了几声后,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向他摆摆手道:“李公子先请坐吧。”
李谦依言坐下,身子向前微倾,一语双关地说道:“兄长有话请说。”
这话于仁却是听懂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小子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一逮着机会就跟我瞎套近乎,这才哪跟哪啊,就打算改口叫我大舅哥了?
这玩笑可开大了,于仁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李公子怕是搞错了!”
“唔?”
李谦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看着他的眼睛快速眨了眨,一脸的狐疑外加些许……无辜?
其实自打知道名字是假的后,他心里就已经没抱太多希望了,只是不真问个清楚的话,又会让自己寝食难安,总觉得不太甘心。
保不准,她真是于家的闺女呢?
于仁也知道他不太相信,此时便坦然笑道:“于某明人不说暗话,李公子至情至性,彦昭深感钦佩,但有所情,我们于家也该不无不从才是……只是,我确实没有妹妹,近来也无堂妹表妹住我这儿,公子许是寻错了地方了。”
“……”
李谦很想再问上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话到嘴边愣是没敢问出口。
这于仁都二十多岁了,真要有个姐姐,也不会看着如此年轻啊,且还年纪不小,早该嫁作他人妇,娃儿都不知生了几个了……
李谦看得出来,于仁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否则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奥斯卡影帝了……先前被个姑娘所骗,只能说是自己一时不察,才会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总之,自己今天的确是闹了个大乌龙了。
…怪不得,殷素素会那么郑重地告诉张无忌这么一句话——记住,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此刻的李谦很想哭,想家,想妈妈…
当下,只好起身拱手告辞道:“既如此,今日就不过多叨扰于兄了,来日有缘再会,告辞!”
于仁轻轻点头,并亲自起身相送。到了门口时,他将手中的画卷递还给了李谦,笑道:“这画,李公子就带回去吧,于某无功不受禄!”
“于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李谦摇头笑道:“什么功不功的,这画本就是愚弟送给兄长的一份小小见面礼,你就收下吧。”
“那可不成……”
“于兄切莫推辞,你若执意不收,也许回去后我就会随手扔了的……”
扔了?
于仁眼睛一瞪,心说你这是在告诉我,这画不值钱?
转而又是想到,李谦现在心情不太好,搞不好真就会随手把这墨宝给扔了,那还不如自己留着呢!
于仁自然看过这画,也清楚这位“生子当如李仲卿”的李谦,赋诗一首如今价值几何,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便宜货。他郑而重之地收下了这份见面礼,并改口唤了对方的表字,和李谦的关系算是真正拉近了不少。
送走了李谦后,于仁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却不是用于会客的那间位于前院的南书房,而是处于内院,他自己私人读书之所的内书房。
一俟坐下,于仁便再次展开了手上拿着的那幅画,又是轻声吟诵了一遍上面所题的《迎客松》一诗,他目中异彩连连。
于仁不知道的是,李谦为了能搭上这幅《黄山迎客松》,硬是把人郑板桥的《竹石》一诗给改了个名字,不知道会不会遭天谴……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好诗,又是一首佳作!这个李仲卿,随手就能写就一首好诗,倒也委实难得,就是性子还不够稳重。可惜,可惜了……”
想起今日俩人的接触谈话,以及此前那首传遍江浙的《桃花庵歌》,于仁对李谦更是好感大增,直想认了李谦这个妹夫,可惜自己没妹妹,可惜他身上还有和林家定下的亲事,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
当然,之所以对李谦有如此好感,也是因为他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于仁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他如今的结发妻子,也不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类。当年他们同样是俩情相悦,并私定了终身,后来遭到家人反对,还一度有过私奔的想法,足可称得上是这时代的一股“奔放流”了……
有此往事,于仁自是不会用怪异的目光去看待李谦的行为,甚至心里在想着,若他看上的那姑娘真是于家的闺女,就再好不过了……
“阿嚏……”
刚刚走出太平里的李谦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随即狐疑地抬头望了望天气,心说这真是邪了门了,大夏天的还能着凉不成?
时辰确实不早了,明天一早还得教熊孩子读书呢,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搬来县衙住下才是。
心里这么想着,李谦径直向一家车行走去,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仲卿兄可是要雇车子?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第036章 贵客(求票第一更)()
身后那人正是杨清,李谦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就调用了他的车子,为自己搬家去了。
杨清的车驾从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招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车厢里的雕刻纹饰不可谓不精致,就是比自己那辆要逊色一些,大小却是差不多的。
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顶着午后的太阳走了半天,李谦早已是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衫都湿了大半。这会儿上了车,进了车厢后,竟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不奇怪,大户人家的车子里,通常都会备有一些冰块,就藏在车架底下的木箱里,外沿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被,足可充当临时的小冰窖了。
车厢四周的壁板遮幔早已被杨清撤去,只留下了遮阳的顶盖,四面通风之下,车子跑动时带起来的轻风,吹在身上格外凉快。
俩人并排坐在锦榻上,屁股下垫着一张凉席,身前置一张小几,桌边放着个冰桶,冰桶里镇着一壶上好的冰镇葡萄酿,桌上还有一壶……当真是喝一壶,备一壶,极尽奢侈腐败之能事。
李谦撇撇嘴,朝杨清投以一道鄙夷的目光,却没有开口。
杨清却是看懂了,不由得笑道:“你是想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谦不置可否,默然从冰桶里取出一只小酒杯,朝桌上看了一眼,又伸手取了下方那壶尚未开封的酒,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仰脖一饮而尽。
杨清同样的回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笑骂道:“好意思说我?我们杨家满身的铜臭气,哪比得上你李二公子?这要真论起来,你才能算作是‘朱门’好不好?我杨家……呵呵,和朱门可沾不上边!”
“啊……好酒!”
冰凉的液体入喉,李谦只觉得通体舒畅,禁不住赞了一声,才看向他道:“你比我有钱。”
“钱?”
杨清闻言不禁一愣,转而又摇头道:“钱财乃是俗物,阿堵之物!这大明朝的商贾再有钱,充其量也还是俗人一个,满身的铜臭味,比不得书香门第清贵的。”
“嘁……”
李谦对于这套理论十分不屑,作为一个现代人,很难不以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地位。
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这里是大明朝,没有功名的家族,纵有万贯家财也可能会被剥夺一空,攀附权贵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商人们都在挖空了心思,以商养文,哪怕是用钱砸,都要砸出几个优秀的读书人来。
然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绝对不假。
商贾地位虽低,能量总是有一些的,小户人家看上去地位很高,实则比不上富商巨贾。说是士农工商,真正排起来的话,商贾仅次于士人。
本就是纯粹的闲谈,俩人自然不会较真,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因此,李谦也只是嗤了一声,就换过了别的话题。
“杨大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街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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