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淮点点头,虽然傅杀人品可议,但江离蔚替他报仇也是出于道义,待爬上山崖后,自己再好好劝诫一番便可。
心念转动,燕清淮道:“等会儿我会将你送到那株松枝上,待我上崖,一定救你。”
抓住长鞭的手一使力,将江离蔚荡到生于山壁上的矮松上。待爬回山道后,燕清淮垂下鞭子让江离蔚攀住,将他救了上来。
见江离蔚无事,燕清淮拾起长剑,“江离蔚,你为义兄报仇,其情可悯,但你日后须得谨记,切勿再奉品行不正、作恶多端者为兄长。”
“我明白了。”江离蔚缓缓站起身,低着头道:“傅杀之事就此一笔勾销,卫凌月就让燕大侠你带回吧,他昏迷不醒只因我点了他昏穴,再过片刻便会醒转。”
燕清淮颔首,旋即转身走入洞中。
孰料他才抱起卫凌月,洞外便传来土石崩塌之声,他要抢奔出去,一颗大石轰然掉落,阻断去路。
洞外,是江离蔚恢复本性的大笑,“傅杀之事可以算了,但杀了你寒江剑,我江离蔚便可在一夕成名,我怎么能放弃这种大好机会呢?寒江剑,你就在里头好好享受死亡的滋味吧!”
话落,洞外再无声响,燕清淮又听了片刻才走回洞里,拾起一根枯枝燃起,再替卫凌月解了昏穴。
第九章
卫凌月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洞穴里,眼前,则是燕清淮担忧的俊颜。
“丑八怪?”卫凌月皱皱眉,坐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男的呢?”他没忘了昏迷前所看见的男子。
燕清淮歉疚地对他说:“抱歉,让他跑了,咱们现在被困在虞山中的一个洞穴里,不过曙海应该已在外头准备救我们了。”
在离开前,他已央求于曙海于一定时刻赶来会合,以防万一,更甚者,也许江离蔚也让他捉住了。于曙海行事风格与自己不同,对方说不定已让他杀了。
“啐,从一认识你,就没发生好事。”卫凌月边嘀咕着,边打量四周。
“我很抱歉。”听见他话中嫌弃之意,燕清淮脸显急色,“但,我保证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
卫凌月扮了个鬼脸,让燕清淮好生沮丧。
洞内阴寒湿冷,又已是冬日,卫凌月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也微微发抖。
见状,燕清淮忙搂过他。
“喂!”卫凌月回过头斜睨他一眼。
燕清淮委婉解释:“我只是想帮你取暖。”
闻言,卫凌月这才不挣扎,眸光落在燕清准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丑八怪,你的手怎么了?”
燕清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怔了怔,“刚才和江离蔚打斗时不小心弄伤的,上点碧湖膏便行了。”
“怎么伤的?”抓起那只血淋淋的左手,语气中有着自己电不自觉的温柔,毕竟燕清淮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
燕清淮将刚才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听完,卫凌月心中好不容易挤出的一丁点柔情顿时化作一团熊熊怒火——
“你是白痴啊?”转过身,忿忿怒瞪。
“呃?”燕清淮被骂得一头雾水。
“人家随便说几句讨饶的话,你就当是浪子回头吗?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将良心揣在怀里的?几乎都让狗啃光了好不好?就你这个笨蛋会信!你瞧,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心里越疼,胸口的怒气便涨得越高,索性火大地用力戳了戳那些伤口,疼得燕清淮倒抽一口气。“笨蛋!什么叫身上有至刚至正的紫气,我看那啥气的根本就是白痴才会有的吧!”而自己现在则是一肚子怒气!
虽然伤口被戳得泛疼,但心头却泛起暖意与感动,燕清淮由着卫凌月把手探进自己怀中,摸出那瓶碧湖膏。
他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不说还好,这一说,原本在替他上药的手指顿时加大了好几分力。“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燕清淮疼得频频抽气,但唇畔仍是掩不住的笑,“是不是胡说,你我心里明白。”
“闭嘴!”
恨恨地觑了一眼,这才让燕清淮乖乖地不再说话。
可恶,这家伙刚才是在调情吗?该死的,自己不过就是一时心软嘛,这丑八怪竟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起来了?
恨恨地替燕清淮抹好药,再将那罐碧湖膏砸了回去,抿着唇,卫凌月不再吭声。可揽着他的家伙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地,居然先是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随即竟变本加厉,含住他的耳垂!
卫凌月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羞恼咆叫:“丑八怪,你别太过分!”
“不行吗?”瞅着他的风眸可怜兮兮地眨了眨。
可卫凌月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可以?哪只眼睛看见我点头了?”
因为刚才的气氛真的太好了,他才以为卫凌月已经不生气,也接纳他了啊。
但这些话燕清淮没胆子说出口,又凝瞅了对方半晌,最后才叹了口气,试探性问道:“凌月,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闻言,卫凌月敛起怒色,没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问:“丑八怪,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同情我?”
“嘎?”燕清淮不解。
“很明显的,你是在知道我的身世之后才说喜欢我的是吗?同情而产生的感情,我卫凌月不需要,也不屑要。”
燕清淮急急辩解:“我是真的喜欢你、怜惜你,如果真要说喜欢你的原因,是你在枫桥镇抱着小狗子露出的笑容让我动心,绝不是同情!”
这时,外头传来于曙海的呼喊声,也隐隐有光线透进来。燕清淮无心回应,目光紧锁着卫凌月,屏气等待他的回答。
“但你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卫凌月瞅了满脸急色的燕清淮一眼,冷声道:“很抱歉,那个地方太拥挤了,我待不习惯,所以还是算了。”
他站起身,慢慢走向洞口,那里已被于曙海用内力轰出可供一人通行的洞。
想不到卫凌月给自己的回答竟是如此,燕清淮慌忙起身,“凌月!我……”
卫凌月似乎觉得疲累了,也不想发脾气,仅仅是淡瞥他一眼,“咱们之间的仇也一笔勾销了,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回你的栖雪园去吧。”
而自己……就继续过着原本的生活,他想,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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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卫凌月一下楼便看见燕清淮正在擦拭桌椅,他皱起眉,走到他面前,“丑八怪,你现在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太原吧?”
“我要留在这里。”燕清淮放下手边工作,坚定回答。
卫凌月抿起唇瓣,“喂,你这家伙怎么这样啊?我让你走你就走,干嘛死皮赖脸硬是要待着?”
“我没办法放弃,凌月,纵使我心里有着栖雪,但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为什么要……”
“闭嘴!那种话我听腻了!”卫凌月别开脸,恼道:“丑八怪,我就是这么自私小气的人,劝你快点看清楚,趁早找别的对象,少来纠缠我!”
“可是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个。”燕清淮不死心,抓住卫凌月的手臂,“月,你别这样……”
亲昵的称呼让卫凌月刷地红了脸,立时羞窘咆道:“喂,那是啥称呼啊?恶心死了,别那样喊我!”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恶心了?
瞅见卫凌月脸红的可爱模样,燕清淮暗喜,心忖于曙海教的死缠烂打绝招果然有效,于是又温柔地唤了声:“月,我喜欢你,自此以后只爱你一个。”
甜得腻死人的情话攻势让卫凌月脸红得更厉害了,虽想故作无动于衷,还是忍不住低吼:“丑八怪,你闭嘴!”
燕清淮漾开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低下头轻声道:“我真的喜欢你……”
不待卫凌月制止,他微一偏头,吻住对方红艳的唇,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则按住他的后脑勺,温柔地制止了卫凌月的挣扎。
“唔……你……放……”卫凌月又羞又恼,却无法挣脱,更别说他对燕清淮的吻向来没有抵抗力。
钻进口中的舌热切地探索着卫凌月的一切,燕清淮的吻温柔又带着点强制,不多时,卫凌月已浑身绵软地靠在燕清准身上,被动地承受他的吻。
意识迷茫间,卫凌月瞥见灶房的竹帘动了下,知道是刘叔要走出来了,忙伸出手臂使劲要推开燕清淮。
“放……”然而对方伟岸的身躯却不动如山。
眼看帘后已露出一双黑布鞋,刘叔已经掀帘要走出来,卫凌月一急,抬起右脚狠狠一踩,然后,手一挥——啪的一声!燕清淮脸上顿时又浮现一个巴掌印,但这一回他总算早一步先撤去护身的真气。
竹帘一晃,刚好掇出头的刘叔在目睹一切后,一脸惊愕。
“我……那个……他……”羞红脸不知如何解释,卫凌月支吾了半晌,扭头便往灶房走,“刘叔,你跟我进来一下。”
刘叔应了声,投给一手抚着脸、一手抚着脚的燕清淮同情的一眼,便转身走进灶房。
“卫小子啊,我瞧你对其他人都挺好的,怎么就爱打燕清淮呢?”一进灶房,刘叔便不满地出声替燕清淮讨公道。
抚着热度未消的脸,卫凌月羞恼回道:“他活该!”
“我瞧他平时做事既勤快又认真,你怎么……唉,有这样的员工还有啥好挑剔的,你对他要好一些啊。”
刘叔又念了几句,但听在卫凌月耳中却变成了:我瞧他平时做事既勤快又认真,有这样的情人还有啥好挑剔的,你对他要好一些啊。
顿时,脸上温度又飙高几分,又热又烫地,简直可以煎鱼了!
他知道自己不知足,可是……可是他不甘心啊!
背着刘叔,卫凌月咬了咬下唇,“刘叔,别再提他了,我唤你进来是有事要拜托你的。”
“啥事?”
“我要回苏州一趟,不在的这段日子,云梦楼便拜托你了。”他得回去找冯总管才行,顺道散散心。
“行,没问题。”刘叔也不罗唆,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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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偶了(又走了)?”塞了一嘴叫化鸡的于曙海瞠大眼,连忙喝了口酒,将口中食物咽下后,怪叫:“我不是教你嘴巴要甜一些、情话多说一些、多嘴对嘴培养一下气氛,等哄上床后再低声下气地求他几句,不就大功告成了?”
燕清淮苦笑地指着自己复又肿起的脸颊,“这就是结果。”
“唉。”仰天长叹,于曙海也没辙了。“燕兄,卫凌月这家伙太难搞了,放弃吧!”
“不!”他回答得简洁利落仿又铿锵有力。
“也对,早料到你不可能放弃。”一耸肩,于曙海重又吃起自己的叫化鸡,“你说他走了,这回可知道是往哪里走吗?”
“刘叔说他有事要回苏州城一趟,肯定去找冯总管了。”
“苏州城啊……”搓着下巴思考了下。“我还没去过苏州城,要不,咱们偷偷跟在他后头一道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他今早便出城了,肯定走不远,咱们现在就追上去!”
没想到于曙海的想法和自己相同,燕清淮扬起唇,立即抓着于曙海的手站起身,往外就走。
让燕清淮一把拖着走的于曙海伸长脖子、拉长手臂,瞪着与自己越离越远的叫化鸡,惨声大叫:“燕兄,我的鸡啊……”他连鸡腿都没啃半只哎,呜!
幸好燕清淮最后大发善心,让于曙海抱着那只鸡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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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年节,四处都是采办年货的人潮,好不热闹。
路上,两人不紧不慢地踱在卫凌月身后,不时嘀咕着到了苏州城后的作战计划。然而讨论了老半天,所有计划却都胎死腹中。原因无它,症结点便在于——楚栖雪与卫缓月孰为轻、孰为重之上。
咬着鸡翅,于曙海想了想,“我想卫凌月应该不是要你忘了栖雪,他想要的是一种被重视呵护的感觉……还有他在你心中得占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什么意思?”燕清淮纳闷问道。
“你想,卫凌月的模样至多只能算是中上,和楚栖雪比起来差了一大截不说,还跛了一条腿,再怎么乐天、不在乎的人,一旦被你这种模样的人喜欢上,很难不去想到自己身上的缺点吧?”啃完鸡翅,骨头往后随意一丢,于曙海续道:“他心里自卑,又碍着面子不愿说,只好选择逃避;再来呢,就是老问题了,他对你没安全感,你得想个方法证明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份量要比栖雪大上许多,就这样。”
燕清淮攒眉思考了下,“第一点我或许有办法克服,第二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属于栖雪的那段感情已过去许久,但记忆是不可能忘的,纵使自己现在爱的是卫凌月,但过去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根本无法割舍。他明白卫凌月不是要他遗忘,但,除了遗忘之外,还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燕清淮说完后,便陷入长长的沉默中,身边只有于曙海啃鸡爪的声音。
总算,在于曙海啃完最后一只鸡爪后,灵光乍现——
“有了!”
燕清淮一喜,“有什么办法?快说!”
“这回一定能成。”于曙海胸有成竹地对燕清淮勾勾手,“燕兄,附耳过来!”就看他如何帮拜把兄弟成功追到美娇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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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在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聚宝楼前,一看见出现在路上的卫凌月,冯鹤连忙迎上去,一脸激动,“少爷,幸好你没事,幸好……”他一大早来到这里,看见已成废墟的聚宝楼,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幸好让他看见少爷安然无事地出现。
“早说了会没事的嘛。”卫凌月咧嘴一笑,瞅了瞅变成一堆乌漆抹黑废柴的聚宝楼,心里有些怅惘。“聚宝楼还是被毁了……算了,人没事最要紧,冯总管,我走了老半天路,腿好酸,想先回你家休息。”
“啊,好好好,瞧我一激动就忘了少爷你不能走太久的路。”懊恼地念了自己几句,冯鹤连忙将卫凌月往自己住处。
一回到住处,冯鹤拉了张椅子请卫凌月坐下,又端来一杯热茶,谈起这三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关于燕清淮与魏秋寒的事,卫凌月全部省略,只说起自己在常熟另外弄了间云梦楼。
抓着冯鹤的手,卫凌月道:“楼内的生意依然很好,我一个人简直忙不过来,就不知冯总管你可愿意到常熟来帮我忙?”
冯鹤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少爷你不嫌弃,我高兴都来不及,冯鹤这辈子是当定卫家的总管了!”
卫凌月顿了下,“可是你的夫人……”
“唉,我家那口子念了你三个月了,还一直要我出门找少爷你,现在听见你回来,开心的弄饭去了,她那么喜欢少爷,肯定没问题。况且常熟和苏州城也没隔多远,绝不会有适应上的问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听冯鹤答应,卫凌月开心笑道:“明日我就先回常熟,你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也马上过来,我会先给你们找房子。对啦,你顺道问问阿翰他们,若愿意继续帮我工作的,也一同来常熟过年吧。”
知道没有亲人的卫凌月希望过年时屋里能热热闹闹的,冯鹤立刻拍拍胸保证:
“好,包在我身上,今年年夜,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热闹。”
然而下一刻,他手一顿,忽然脸色一转,变得咬牙切齿。
“不过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去拿枝扫帚。”
卫凌月挑眉狐疑道:“要做什么?”
“当然是替少爷你报仇了!”冯总管说着霍地起身,指着门外怒道:“燕清淮你这王八羔子,居然还有胆出现在这里,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还真的要去拿扫帚。
倒是卫凌月看见站在门边并易容后的燕清淮时,神情微愣,旋即出声阻止冯总管:“总管,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来。”
“为什么?”冯鹤握着扫帚的手已用力得青筋毕露。“这家伙害少爷害得还不够惨吗?打他一顿都还不能解气!”
“报仇的事先按后,我有话要跟他说,你先到后头去。”拿过冯鹤手中的扫帚,总算把人遣到内室的卫凌月回过头,蹙起眉,“丑八怪,你怎么跟来了?”
见卫凌月没发火,燕清淮这才走进屋内,“凌月,我担心你。”
“有啥好担心的?”卫凌月嗤道,“干嘛变回这张脸?”
燕清淮抓住他的手,“我想……你也许比较喜欢我这样,样子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