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的另一个解释,也可以称为“利用”。
利用别人,本来就是秦大官人的拿手好戏。
他怎会甘心自己,反而受人利用。
虽然郎如铁,海飘和白盈盈都是强秦帮要对付的对象,但对于香飞雨的用心,秦大官人仍然感到十分不悦。
所以,他秘密下了这一道命令给刘孤零,要把香飞雨除掉。
对于香飞雨这一个女婿,刘孤零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好感。
既然连秦大官人都要杀他,刘孤零当然不惜亲自出手,把香飞雨置诸死地。
但这么一来,却引起了慕容天军的误会。
他以为刘孤零可以利用。
所以,在击杀秦大官人的计划下,他预上了刘孤零的一份。
这一着棋,他自己都觉得高明极了。
可是,这一着棋却反而令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大官人看着慕容天军的尸体,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对刘孤零说:“把他厚葬,就说他练功走火入魔,忽然全身痉挛而死的。”
刘孤零点头,道:“小弟明白。”
秦大官人又叹了口气。
接着,他说道:“这些年以来,你暗中为本帮主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对于本帮的事,可谓了如指掌。”
刘孤零静静的听着。
秦大官人缓缓地接道:“愚兄最相信的人,只有三个,现在就只剩下了你。”
刘孤零点头道:“希望小弟不会令你失望。”
秦大官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中露出关切之色。
他说道:“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紧紧盯着刘孤零的脸。
接着又道:“令我失望的人,是方杀和勾中魂,虽然,他们对我尽忠,可惜都曾犯过严重的错误,所以,他们都已无法再为本帮效力。”
刘孤零道:“人谁无过?这也不能怪责他们。”
秦大官人点点头,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要在江湖中立足,就绝不能犯任何的错误,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足以使自己陷入灭亡的境地。”
他的目光又再盯着倒卧在血泪中的慕容天军。
随后,他说道:“慕容战帅无可否认是个天才,无论是学武,习武,医卜星相,他都是一个天才。”
刘孤零道:“但这个天才已经死了。”
秦大官人点点头:“不错,就是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你很痛恨强秦帮,很憎恨我,所以他才会死在自己布下的陷阱里。”
刘孤零道:“就算他没有犯错,迟早也会死。”
秦大官人道:“哦?”
刘孤零冷冷一笑:“他敢背叛帮主,早已注定是死路一条。”
秦大官人目中露出了笑意。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骤的车马声自西方传来。
刘孤零精神一振,道:“是黑犬堂的车马到了。”
秦大官人忽然道:“我很想泡一个热水浴。”
刘孤零微笑道:“要不要找凤仙姑娘陪伴帮主?”
秦大官人一怔,继而笑道:“贤弟的消息真灵通,居然知道愚兄在雪城里,喜欢上一个凤仙姑娘。”
刘孤零道:“凤仙姑娘本来就是本帮的女弟子,小弟又岂有懵然不知。”
“很好,”秦大官悠然笑道:“江湖上的人都称赞慕容天军办事精明,事无大小巨细不遗,比起你还是差了一点。”
车辆滚动的声音已静止,古庙外传来一阵清晰钓马嘶声响。
两辆华丽的马车已停在庙外。
秦大官人登上第一辆马车,刘孤零坐在第二辆马车内。
秦大官人登上马车后,感到已有点倦意。
车厢很宽阔。
车雁内早已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等侯他,这个女人当然是凤仙。
风仙半坐半跪的挨在软垫上。
她的身上除了一袭貂裘之外,里面的衣裳居然薄如蝉翼。
秦大官人盯着她,就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
他并不着急。
凤仙也不着急。
在这种事情上,秦大官人固然是老手。
但凤仙也显然很懂得男人的心理。
他们互望着,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巳渐渐温暖。
秦大官人终于转动身子,缓缓的靠近凤仙。
他笑了。
他的笑容,看来就像是一头看见了山羊的饿狼。
有些山羊生下来,就已命中注定是豺狼的腹中物。
凤仙没有抗拒!
而且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
马车行驶的时候,平稳舒适。
他们就像是直身在一张又宽敞又温暖的摇床上一样。
秦大官人本已很累。
但凤仙却把他重新引进“精神奕奕”的境界。
秦大官人毕竟还是个男人。
每个男人都有他的弱点,就算他的弱点平时掩饰得很好,但在女人面前,反而往往会显露出来。
凤仙知道秦大官人的弱点在哪里。
所以,当秦大官人要对她采取更热烈举动的时候,她的短刀已像一支利箭般向秦大官人的背心刺去。
杀机四伏。
在这充满春天气息的车厢里,居然也有这种凶险的杀着在等侯着秦大官人。
短刀一直都藏在凤仙的貂裘上。
而且藏得很巧妙,连秦大官人都没有发觉。
但凤仙还是没有得手。
秦大官人不但是豺狼,也是狐狸。
风仙的刀几乎已将刺在秦大官人的背心上,但秦大官人的手却已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疾弯过去,轻轻一折就把她的骨捏断。
凤仙差点没痛出眼泪。
但她却还是很倔强,左手反掌一切,就向秦大官人颈际大脉劈下。
这一掌居然内蕴真气,势子之猛烈实在令人意外。
但秦大官人根本全不闪避。
又是一阵骨头折裂的异响。
但断折的并不是秦大官人的颈骨,而是凤仙的左掌。
她这一掌明明已击中目标,但秦大官人安然无恙,但她的手掌却反而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大官人忽然有一种从高处堕下的感觉。
(四)
马车一直向南迈进。
赶车的是杜中胜,他是强秦帮黑犬堂年纪最老的车把式。
他的年纪虽然最老,但驾驶马车的技术也是数他最好。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无数次竞马比赛,而且多次抢元夺魁。
秦大官人很欣赏他。
在强秦帮数以百计的车把式中,他的薪酬是最高的。
但秦大官人怎样也想不到,这一天杜中胜竟然会把马车驶到悬崖上,让马车凌空掉下。
在强秦帮的秘密卷宗里,有一份关于杜中胜的资料。
资料上很清楚的显示:杜中胜完全不谙任何武功。
这份资料大致上来说,是很正确的。
但杜中胜不懂武功,却懂轻功。
轻功算不算是武功。
假如说轻功不是武功,那么这份资料是完全正确。
但假如说轻功是武功的一种,那么这份资料就完全错误。
杜中胜懂轻功。
他的轻功虽然不算高明,但要从一辆奔驰中的马车飞跃到地上,还是可以应付自如。
就在这一辆马车快要堕崖的时候,杜中胜已从马车跳到地面上。
马悲嘶,车辆凌空虚转,马车急速下堕。
这一个悬崖也许不算很高,最多还不超过一千丈。
但八九百丈深倒还是有的。
悬崖下没有湖,没有河,也没有水,就算本来有,现在也必已变成又冷又硬的冰块。
在悬崖之下,只有数之不尽的瞬峋怪石。
无论是谁掉下去,结果都是绝对相同的,即使是武功已达到天下无敌地步的人也不例外。
秦大官人和凤仙都必将粉身碎骨,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当这辆马车凌空堕下的时候,刘孤零笑了。
他的笑容看来比秦大官人更像狐狸。
这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刹那,而整个武林的形势,也将会在这一刹那之后完全改变。
在当今武林中,还有什么事能比秦大官人的死亡,更能震动每一个人的心弦?
秦大官人最相信的三个人,是刘孤零、勾中魂和方杀。
但勾中魂和方杀已死,而他最后的一个心腹亲信刘孤零却在这个时候要把他置诸死地。
为了一千两金子,杜中胜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居然能杀了秦大官人。
杜中胜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因为他已达成了刘孤零给他的任务。
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刘孤零亦然。
他竖起拇指,对杜中胜说:“你干得很好,我本来是答应在事成后再付其余五百两金子,但我现在已决定给你更多的奖赏。”
杜中胜抹了抹额上的汗。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他尽然满头汗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汗是冷的还是热的。
但他现在体内的血液却在发热。
刘孤零主动给他更多的奖赏,不禁令他喜出望外。
刘孤零从怀中取出一张崭新的银票,递给杜中胜。
但这张银票仍然是五百两金子。
杜中胜拿着这张银票,看了半天,总算看出那是五百两金子。
但刘孤零答应给他的奖赏呢?
刘孤零淡淡一笑,道:“我给你的奖赏并不是金子,而是人。”
“人?”杜中胜楞住了。
“人”也能作为奖赏?
他不懂。
刘孤零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个漂亮的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无价宝。”
杜中胜总算明白刘孤零的意思。
但他所明白的,只是刘孤零说话的表面。
直到刘孤零的话全都讲完,他才算完全明白过来。
刘孤零的脸色,忽然沉下来,冷冷的道:“听说你对凤仙很有点意思,你曾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杜中胜脸色铁青,忙道:“不!卑职岂敢如此斗胆?
“你不必客气”,刘孤零冷冷一笑:“凤仙姑娘现在就在下面,我已决定把她赏给你”。杜中胜全身冷汗直冒。
“不!我不要!我不要!”
刘孤零冷喝一声,道:“大胆!我给你的奖赏,你敢不要。”
杜中胜面无人色,全力施展轻功,向左方狂窜。
但他只是奔出几尺,就已给一只手轻轻托起。
那是刘孤零的右手。
杜中胜除了轻功之外,完全不懂其他武功,当然无法挣脱。
刘孤零冷冷一笑,手臂轻挥,就把杜中胜抛进悬崖之下。
一声惨呼,由近而远,直向深渊里渐渐消失。
杜中胜不见了,他将会永远的在人间消失。
但在杜中胜惨呼声刚刚停下的时候,悬崖边缘突然冒出一了张冷酷的脸。
这人竟然是秦大官人。
马车下坠的时候,秦大官人仍然在车厢之中。
但秦大官人反应敏捷,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人已从车厢中飞跃而出,而且立刻抓住了一根冰柱。
倘若这根冰柱折断的话,秦大官人的轻功就算再高明百倍,他也是死定的了。
他毕竟不是一只飞鸟。
但冰柱没有断,他也没有死。
(五)
看见了秦大官人这张冷酷的脸,刘孤零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的反应极快,就在案大官人脸孔刚从悬崖边缘冒上来的时候,文王紫玉刀已向他的脖子上削去。
刀快如电。
但秦大官人的身形更快。
刀光闪处,秦大官人已腾空跃起,居然双脚踏在文王紫玉刀的刀背上。
刘孤零反手舞刀,刀光如电急罩秦大官人下三路。
秦大官人轻功绝顶,文王紫玉刀连攻十二刀,依然无法把他伤害分毫。
秦大官人冷笑。突然身形倒飞,无名刀展开凌厉无比的反攻。
刘孤零面色一变。
飕飕飕,秦大官人杀气严霜,一连三刀的反击刘孤零。
刘孤零刹那间身形跄踉,由优势转为劣势。
呼!刘孤零突然以左掌相迎,发出沉重的一记劈空掌。
劈空掌并不难练,但要练到刘孤零这种地步。江湖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人。
秦太官人冷笑。
他内力甚深,虽然与郎如铁一拼之后受伤,但仍然不怕刘孤零的劈空掌。
叭!
秦大官人亦以掌相迎,两大高手双掌紧贴在一起。
他们的手中都有刀,而且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但他们却都弃刀用掌,战况更是凶险无比。
秦大官人的目光,就像是深山洞穴里的毒蛇,他冷冷的道:“你敢背叛我,就得死!”
他们正在以内力相拼的时候,但秦大官人仍然开口说话显然是胸有成竹。
刘孤零不敢说话,这已是他生死存亡的关头。
秦大官人掌上的压力越来越强,刘孤零的额上已冒出阵阵冷汗。
渐渐地,冷汗化为一层薄薄的蒸气,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青白。
秦大官人面色依然,但嘴角间忽然又再沁出一丝鲜血。
刘孤零精神陡地一振。
秦大官人掌力虽然还是很强劲,但他毕竟受了内伤。
再拼下去,秦大官人未必会支持得住。
他们已陷入苦战中,无论谁胜谁负,双方都势必付出极重大的代价。
风雪忽停,日已偏西。
秦大官人在这一天之内,连战三大高手,倒算是对付慕容天军最为容易。
因为那时候他是与刘孤零联手合力击杀,两把刀同时刺入慕容天军的咽喉。
那是速战速决,而且轻松,痛快兼而有之。
但要杀刘孤零,却是大不容易。
刘孤零功力甚深,而且秦大官人又已受伤在先,吃亏不少。
初时秦大官人还能占着优势,但短时间之内未能一攻而下,形势又反过来对刘孤零有利。
主要原因,是秦大官人的伤势已渐渐发作。
但刘孤零要反败为胜,仍然不易。
于是,战局僵持着,谁也不胜,谁也不败。
第二辆马车的车把式,是一个青年小子。
他叫邝小猴。
虽然他已十九岁,但人如其名长得就像是一支又瘦又细小的猴子。
邝小猴武功平平,江湖经验平平,资质天赋俱平平。
他没有过人之处,他是个无名小卒。
他唯一最大的本事,就是赶车的功夫不错。
但这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卒,却在这一个白雪茫茫的悬崖上,看见了当今武林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在作殊死战。
他眼福不浅。
但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根本就看不懂,他只觉得这两个江湖上可怕的煞星很笨。
他们各以左掌相拼,那还罢了,但他们的右手都有刀,为什么居然都不加以利用。
在邝小猴的想像中,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挥动右手中的宝刀,像斩瓜切菜般把对方的脑袋砍了下来,岂不是干净俐落稳操胜卷?
但他看了很久很久,他们居然没有想出这种简单快捷的法子,还在那里痴痴呆呆的拼掌。
邝小猴越看越奇怪,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当然不知道,秦大官人和刘孤零以掌相拼,其凶险程度尤在刀来刀往之上,倘若此刻他们其中一人挥刀,必须削弱了左掌上的力量,那怕只是分毫之差,也势非立时当场命殒不可,更遑论以右手中的宝刀伤敌了。
但以邝小猴的武功和江湖见识来说,又如何看得出其中利害关键?
如此凶险的武林高手大战,邝小猴居然看得有恹恹欲睡的感觉。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差点没有真的睡着。
直到他再度奋起精神的时候,秦大官人和刘孤零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
邝小猴咬了咬手指。
也许他实在是看得太纳闷了,不禁壮起胆子,悄悄的走上前看个究竟。
他的行动小心翼翼。
他知道这两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万一弄个不好,这条小命恐怕就得白白丢了。
邝小猴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平平之人”,他一向来可没有“视死如归”的那种胆色以及毫气。
他现在只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情来看看这两大高手,究竟拼到了怎样的田地。
他走到两人对峙十尺开外之处,驻足而观。
两入神色木然,四目相投,但却四肢完全不动。
邝小猴一怔。
这算是什么决战?
过了半晌,邝小猴又把脚步移得更接近,停留在两人五尺外的地方。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了。
他楞住,完全的楞住。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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