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不说了,从小就随我,出门给自己收拾干净整齐就是一朵鲜花,偶尔穿的妖里妖气不过是耍耍小性子,更惹人爱怜。
老四乌七八糟这么些年,本以为她就这脾气了;谁知这才几天就换了个模样,流光溢彩的大马车闲置起来,出门喊王家御用车夫赶个普通马车都一脸喜欢,这才是随心日子,至少王家给几个主子预备的车夫不是人人能驱使的,老四觉得异常随心。
这会能看出谢宝就不随心,他现在明白个道理,自己连承担责任的权利还没有获得,这么些年辛苦的漫无目的。报仇?仇人只能比自己强大,复仇时候才有快感;吐蕃现在都那样了,捉俩吐蕃人杀了玩?那去陇右农庄上任意玩,谁家没百十个吐蕃劳力?
报国无门?就他这样的,绑一身雷管自杀式袭击倒是合算,至于其他的就先放放,不是没门路,也不是没才华,是谢宝没这个状态。为什么这年代当兵尽量避免找家里老大去,就是因为老大承担的责任大于对国家的义务,老二老三就没那么沉重的责任感,命是自己的,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拉战场上绝对彪悍,谢宝这类连家都没的人最合适当敢死队骨干。
“匈奴未灭,何以成家。”被我教导了一阵后,谢宝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若按您的道理,这话总是不对的吧?”
“你还真……真够无耻的!”气的人笑了,反问道:“这话谁说的?”
“汗膘骑将军霍去病。”
追问道;“匈奴当时在什么地界?”
“盘踞瓜州,窥河西三郡(威武,张掖,酒泉),一度过湟水奔袭折兰,袭扰不断,举国震惊。”谢宝在军阵上有过建树,尤其对陇右的地利河川了如指掌,连匈奴打到了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这才说到点子上!试想如今有外族能一路打下折兰是个什么情形?直接和关内府军接阵的话,我看陇右几个大将军都该以死谢罪了。说好听是抵御外患,说难听就是动摇国本!国之危难,只要是人就该挺身而出,谁在乎你是不是婚配成家。这就是义务和责任转换的时候了!”盯了谢宝眼珠看了半根烟功夫。谢宝终于溃败在我的眼神之下,得意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拿汉代黄历说事。只怕朝廷都不答应。时间还多,找个般配的,或者找个顺眼的。好好把家成了。等你有了家业才能真正领会其中道理。”
谢宝点点头,隐隐叹口气,问道:“家国天下,责任、义务、影响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地因果关系?”
“是人就该明白地道理。”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宝,傲然道:“家是什么?是责任,是一个男人该担当的责任!为了这个责任,有劳心者。有劳力者,各尽所能地在外奔波辛劳,目的就是四个字:养家糊口。”
谢宝疑惑的看着我。“不尽然吧?”
“你是指我就不必养家糊口了?”大笑,笑过后略带疲惫地坐下,“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家国一体的圣上外,满大唐没有人能逃了这四个字。蛇大窟窿粗啊,一贯钱够农家小户过三五月还有零散,可百贯钱未必能维持王家半月开销,上下那么些人要吃饭,我这当家主的若没有能力维持的话,早就家业散尽了。”
谢宝朝我拱拱手,“王兄……”
“知道叫我一声王兄了?”伸手拍拍谢宝肩膀,终于给他个好脸,“王兄也不易,秦兄也不易啊!这养家糊口四个字听起不雅,可每个人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的确是使出浑身解数,这就是因。你创造财富地同时,给国家也带来相应的好处,商人纳税,农户纳粮,官员劳心为了政绩,将士拼死为了战功,我们达到目的地同时也让国家变的繁荣兴盛,这则是果。你贡献越大,收获也更丰厚,天下苍生因为你的存在而得益,这就是影响。只要遵循这个规则活着的人,都是好人!当然不包括为了养家糊口在外面作奸犯科之辈,但绝大部分人都是好人,都是该昂首挺胸活着的人。想通了吧?”
谢宝点点头,起身长揖及地,“小弟颠沛流离十数载,只道大丈夫百无牵挂,自当横行于世……”
“停,停!先别着急谢,自己想通了就好。至于什么叫大丈夫百无牵挂横行什么的屁话就别在我跟前献丑了,百无牵挂那是和尚,横行的是响马,别糟蹋人家大丈夫。”起身活动下腿脚,“这么些年在外面晃荡,该牵挂的放不下,不该牵挂也牵挂了。我还忙,没空陪你,自己去庄子里转转,如今不分王家云家了,两处都是王家的地界,不过人还没变,想看谁看谁。有熟人的就提点小东西去,空手往来不合礼数,庄子上有大商家,都方便。”
刚出门,就撞见俩壮硕护院护送了九斤目空一切横行的朝府门外过去,模样怪怪的,不像是干好事。近前拽过一来来,“打算带小侯爷抢谁家闺女?”
“侯爷!”护院的赶紧见礼,“这是夫人让小的送小侯爷去幼学上看娃娃们上下学呢。”
“哦。”忍了笑给九斤拉住,“怎么不自己去看?装神弄鬼寻仇的架势。”
九斤也一脸不情愿,见我遇见救星了,赶紧拉住我不放,“爸,带我去学堂里看看吧。娘不许孩儿进去,还硬派俩护院的看着!”
颖就这点不好,庄子都是王家的,将来还不是得让九斤接手,孩子想去哪去哪,至于吧阶级等级划的这么森严。朝俩护院一摆手撵的远远,拉了九斤出来。一出王府,九斤就恢复了孩童的天真,老娘定的规矩只适用于府门内,外面就是老爹的天下了。
“爸,我其实不想看学堂。”冬日里也没什么景致,可小人欢快的在前面蹦蹦跳跳,路边脏石子挑挑拣拣兜了一把,非得叫我给他拿着,弹弓抽出来对了空旷的田野就是一轮激射。
“偷偷去过吧?”蹲地头上帮了九斤拣弹药,排大小一堆堆放好,“仔细些,朝地里打,别伤了过往的人。”
“爸。你打的准。”九斤给弹弓递过来,指了指管道旁坡头大树上一个废弃的鸟巢让我表演。
小手艺,自从有了弹弓这玩意。我就从没落下过练习,如今已经有辕门射鸡的功力了。
前腿弓,后腿绷。左手瞄,右手拉,举头望月式抡圆了就一下,弹子破空的声音就听地人心旷神怡,光看着力度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地。“刚热身不算,让爸再打一次。”
瞄是瞄准了,关键阳光刺眼。“九斤,给那堆石子兜过来,你爸爸今不给鸟窝打下来就不回家!”
哎呀。这打的累啊,虽还没有击中目标,可已经比较接近了,进步不小。“九斤。”回头看看,臭小子不知去向。管他,自家庄子上又丢不了,正兴头上,自个挖石子自个打……
真丢人,跟前已经挖的没有可利用地石子了,胳膊肘发麻,鸟巢还是挂了枯枝上纹丝不动,顽固的家伙!看来今天想把鸟巢端了的可能性不大,左右望望,还好,九斤不在跟前。“你俩,过来!”俩农户来地是时候,老远看见我正打算绕路走,被抓了壮丁。“给我把树上鸟窝捅下来,快!一人五文,现钱。”
俩农户很害怕,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逃脱庄主魔爪,一个扛了一个玩命的朝树上爬,翻过个斜岔树干还要向上,被我及时制止。“好了,拿长杆子挑,再爬就摔死!”
人的智慧是无穷尽的,鸟巢终于屈服在我脚下,顺较踢了踢,还编造的结实。我一高兴就忘记给钱,俩农户一害怕也忘记要钱,九斤玩的兴起忘记时间,等我历尽千辛万苦的干涸的河滩拿住他时……这娃脏地已经不能要了,日头也快落山了。
“臭小子。”脑门拍一巴掌,打的东倒西歪,“还学会用计了!给你鸟窝,你爸可没有食言。”
九斤捂脑门疼的咧嘴笑,抓了个碗状的鸟窝翻来覆去看,扣头顶一脸赖皮的朝我身上蹭,被我一脚踢开,“自己走,不背!脏嘛咕咚,回去等你娘拾掇你。”
“爸,路还远,天就黑了。”
“那你完蛋了。”拉了九斤小脏手在河沟跳来跳去,“跑一下午不见人,估计一顿能打到子时,走快。”
“娘知道是你带出来的,不会打好久吧?”九斤心存一线希望,指望我给他说情,一路赶着朝家跑还不忘蹲树根漫无目的的耙拉几下。
像神了,我小时候就这德行。明知道回家要挨揍,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乱磨蹭,结果挨的更多。其实孩子心里,尤其是男孩子最不怕挨打,若遇见父母喋喋不休的时候还不如挨打来的痛快。九斤就继承了我的优良传统,被拉去训导就愁眉苦脸,一说动手了,噼啪打完就浑身疼,可心里挺高兴,意味着今天的苦难已经过去了。
“就不要问三问四的,直接打就对了。”颖也是,又问我又问九斤,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脏,尤其手上都看不出皮肤颜色了。
“那也要问明了才能罚。明明是去学堂,也不用咕咚一身泥灰。”当娘的也辛苦,伺候完老公还得教管孩子,这个洗那个擦,一丝不苟。这些事平时都是丫鬟动手,每次颖问罪的时候就改自己动手了,好像她终日有多么辛苦劳顿一样。
“神经病。”一把抓了九斤过来,放炕头照屁股上猛抽了几巴掌,抽完顺了门框扔出去,九斤欢天喜地的跑了。“看,我帮你打了,没事了吧?烦不烦。”
颖哭笑不得,这边朝我瞪眼睛,回头九斤已经没影了,恨的小牙咬的咯吱响,恼完有自个爬炕上笑的咯咯的,歇斯底里症那种状况。
“我姐怎么了?”老四探头进来看的有趣,话没问完就被个湿毛巾砸了脸上。
“没眼色。”
“哦。”老四也认为自己有没眼色的天赋,习以为常了。轻车熟路的踢了鞋子爬炕上歪颖身旁,朝颖汇报道:“谢宝跑新庄子转悠了一天,衣锦还乡的模样,好送好些东西呢。”
“人之常情,你多什么事?”不理颖姐妹俩八卦,独自站门口看二女院外带了三、四俩兄弟走路。人家当妈的都是挑白天让孩子练习,她倒专门选傍晚光线暗淡时候给孩子带了院子里走。还不太照管,自个走的快,俩娃一圈一个跟头的在后面跟着。头月上孩子摔倒还哭几声,如今早就摔皮了,一个跟头下去咯咯叽叽的笑着又一骨碌爬起来继续。
二女这时候笑的最好看,孩子摔倒又勇敢爬起来的时候,总蹲下身来爱怜的摸摸孩子脑袋,轻手轻脚的拍拍孩子身上灰土,奖励个笑颜,然后起身跑出去好远,拍着手鼓励兄弟俩跟上。
看着看着,一丝暖意不觉袭上心头,涌起莫名的感动。追名逐利啊,可真正感到满足充实的时候就是有这么个小院落,屋里炕上坐了俩心满意足的拉着闲话,院子里有这么个粗心大意的母亲带了孩子摔跟头,自己就这么站门槛上看着,看的心里暖和。
第446章 前人栽树,后人纳凉
五香核桃仁,温拌大肠,白水抄鸡胗,蒜蓉茄子。四样简单小菜,不摆阔绰,不拉场面,部分上下级,就我和张馥,进了家门就是表兄弟,兄弟俩高兴,打心眼里朝外冒着喜庆。
刘仁轨、王修、张馥,号称皇家学院里三驾马车。靠了农学、织造学的累累硕果,我与老刘早就名扬寰宇了,唯独一个工学郁闷,前任学监李敬玄大人也被迫郁郁离职,但在新学监张馥英明领导下终于有了转机。
一举杯,我还没想好祝酒词,张馥先道;“这一杯遥敬李敬玄李大人!若没有他当年苦心经营,工学也不会有今日功绩。”
点头笑道:“前人栽树,后人纳凉,理当如此。”
李敬玄若停了这话不知道什么想法。以李敬玄的为人,怕是欣慰多于遗憾吧。接触这么久,心里一致认为小李是个洒脱的人,当年他能果决的将张馥要过去,并不计较是不是夙敌刘仁轨的手下,还委以重任,光这份气度就令人钦佩,当的起这一杯。
杯空,一片鸡胗入口,所谓黄酒随韵,辣酒随荤,滋味妙不可言,回味无穷。“李大人可知晓?”
张馥点点头,“工部验收过后,小弟已报李大人知晓。待朝廷行功论赏之时,必将李大人奠基之功报知朝廷,小弟绝不贪他人之劳。”
这就是张馥招人喜欢的地方,国公府的教养,不是平常人家能比的。生下来就会做人,一点都不做作,发自内心的坦诚,别说李敬玄,就刘仁轨这种刻薄吝啬老贫农嘴里将纨绔子弟贬低一文不值。私下还是对张氏三兄弟青睐有加。
这么一来。李敬玄自然欣喜,即便功劳算不到他头上,至少得个慧眼识人推举之功。大大挽回颜面。刘仁轨更挑不出半分毛病,自己中意的学生出去就露了这么大脸,难能可贵的还不贪功自傲。说起来还是培养教导地好,学生就是随老师嘛。
“刘学监那边也常坐坐,问问他精通地学问,听听他老人家教诲没害处。”弹了空酒杯等张学监斟酒,其实自己心里也美滋滋,说起慧眼识人。这三兄弟可是老夫我一手从张家带出来了,哼哼。
张馥笑着将酒斟满,“若说起学问。刘学监可谓无所不通,这学无止境,处处学问处处问,小弟岂敢不聆听他老人家教诲?这不,才从刘学监庄子上过来,您可排到后面了。”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一板正经的油腔滑调还不惹人厌烦,小子做官的料,当学监委屈了。看着张馥就想起张家四舅来,怕年轻时也和张馥一样地机灵,这背时背运的才落了现在这个古怪性子,稍微顺风顺水点的话,朝堂上指不定就没有刘仁轨说话地机会了。
翻弄着酒杯,沉吟片刻道:“你上面几个哥哥早就儿女成群了,按你这年岁,该有个说体己话的人了。既然有了这么个好开端,就先把婚事定下来,给朝廷留个话口,有个好前景。”
“家父没催促过,倒是大伯整日整晚的训斥。小弟也觉得这会才把工学的摊子铺开,尽心精心还顾不周全,婚事推推再说的好。”张馥这话说的轻松,能看出他现在心态不错,不像谢宝活的没个头绪。“上面有哥哥们顶着,这不无后不孝地凤评还扣不到小弟头上,赶明堵不过去了再论不迟。”
话说这里我就不必劝了,张馥心里有底,已经盘算的好的,没必要婆婆妈妈和个媒嘴子一样。话谈着谈着就顺到工部的成果上,燕翅连弩,东西我没资格见,这属于国家机密,可从张馥话里能听出来厉害。
单兵弩,三十步开外竟然能穿透半扇子猪肉,太恐怖了,和提了把手枪没多大区别。这创意得感谢游荡在唐帝国边境线上地那伙不得好死的捕奴猎人,一队十多个人竟然能押数百名劳力回来,在没有热兵器防身的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利润和风险成正比,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这些人玩命装备自己的同时还不能违背朝廷的民间武器禁令,长刀长戟要被治罪,超过标准的长弓弩更是大忌。别说你是猎人,猎人也不许用制式武器,弓翼的长度就是衡量良民和乱匪的准绳,就连公侯将相出门围猎也得依照法度行事。
短弓劲力不足,没有威慑力;短弩嘛……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认为出现短弩是不可能滴。首先是结构复杂,小弩机对工艺要求严刻;再就是现有材料和发射原理不允许弩机过小。和弓的发射原理稍有区别,长弓是硬稍软臂,既考验两翼的弹性,又需要弓弦的张合力,两厢有个弥补,对工艺要求不高。
弩不同,讲究硬弦软翼,就说弦要结实挺硬,几乎放弃弹性,激发那一刻的爆发力全由弩翼供给,用什么材料制作弹性好又耐用的弩翼成了最大的难题。
传统工艺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木翼加上金属消息,为了达到满意的弹性,只能将弩机做长做大。就算不考虑武器禁令,这样的木弩也经不起捕奴团那帮杀才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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