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西太后除了胸部的痛楚不见缓解外,身体也没见哪儿不妥。
但是,从去年年初开始,西太后胸部的痛楚有所加剧,人也开始厌食、乏力,伴有贫血之症,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频繁往来于西华宫。后来太医们倒是一致诊断是贫血气虚,那时她们主仆二人便知道不妥。贫血哪里会让人胸部剧痛?但是太医院也没有一个女医官,即使她贵为太后,得了这样的怪病,也只能捂在被子里咬牙忍了。
到了最近半年,西太后胸部的痛楚又有所加剧,胃口更是不好,几乎吃不下东西,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去年初冬,康王殿下还远在北疆,西太后的身体却眼见着出了大问题,胸部整日整夜的痛,有时候痛得浑身痉挛,好几次几乎痛得背过气去。
从那时开始,每日必须靠服食指甲盖大的万寿果,才能稍微缓解疼痛,得以安睡。那时易嬷嬷就已想起当初治好康王殿下的女神医,她向西太后进言,想请这位女神医入宫诊病,西太后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不准。
……唉!易嬷嬷想起西太后这一年来受的罪,心就抽痛得厉害。望向白素素的目光,便带上了哀求和希冀。或许,这位真的是神医,她能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白素素退下床踏,低头看着易嬷嬷,淡淡道:“太迟了。”
易嬷嬷眼中的绝望骤然蔓延到脸上,眼泪啪啪地掉下来,转身扑到床上,低低的呜咽道:“都是老奴的错!如果老奴坚持请白姑娘入宫,娘娘就不会……”
西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眼珠子轻轻晃了晃,眼里恢复了一点神采,吃力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易嬷嬷的肩膀,嘶哑而虚弱道:“去请皇上和康儿进来——”
白素素留下一粒止痛丸,喊了炎阳出来带路,便带着巧儿离开了皇宫。
当天夜里,一阵沉暮般的钟声在深宫里叩响,在凄冷的夜里远远荡漾开来。
白素素远在外城,都清晰的听到了皇宫里传来的钟声:这是国丧的钟声,西太后薨天了。
半夜醒来,白素素便睡不着了,抱膝坐在床上,想着只有两面之缘的西太后,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儿子刚成年,竟然就这样死了。
这一年来,她神医的名头早已传遍定康城,多少豪门贵胄排队上门求诊,包括宫里那位梁家的丽美人,为了求子,不也老老实实的成为了【名门闺秀】的贵宾?
轩辕流风离开这一年里,西太后身体出了这样大的问题,竟然没有派人请自己去诊病?
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还是纯粹厌恶她这个人呢?
白素素一边感慨一边苦笑,她真的不大理解古人,这位西太后年轻时想必曾荣宠六宫,皇帝死后她照样能风风光光的爬上太后宝座,想必也是极有手腕和见识的,为何明知有病却讳疾忌医?
面子或者其他,真的比性命更重要吗?
西太后的死,白素素有感慨有惊愕,却没有伤心。
但是轩辕流风的状况,她却很担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不相信你
白素素再次见到轩辕流风,已是六天之后。
“姐姐,这几日您怎么这么得闲?”绿枝带着小丫头清点满箱的保健品和精油,开心得眉开眼笑。
西太后薨天,举国哀悼,满城素缟。白府门前照例挂上了两个白灯笼,府里也撤下了艳色的纱幔,全部换上青色的纱幔、门帘、窗帘。
但是这些,都无法影响绿枝的好心情。
应该说,绿枝在听到西太后的死讯时,很开心。
西太后赐白素素毒酒的事情,白府里唯一的知情者,便是绿枝。这丫头虽然不像启儿那样憎恨轩辕氏,却对这位蛇蝎太后一直暗恨在心。
“呵呵,这几日府里清闲,店里的生意也清冷了许多,也无人请我过府诊病,能不闲?”
“也是!”绿枝笑着应了一声。
西太后的葬礼,想必极隆重,离都有品级的贵妇们都必须按次序入宫凭吊,一品诰命和各亲王府的女眷,还得轮流守灵。光这件事,就够折腾人的,贵妇小姐们哪儿还有精力逛街耍乐?在这位太后葬礼结束前,恐怕她们店里要清冷好一段时间了。
幸好,即使天塌下来,那些贵妇小姐们每个月还是得用小卫卫的!虽然内衣精油护肤品等,在这段时间的销售量会有所下滑,但是小卫卫的生意却不会受到影响!
这么一想,绿枝更加高兴了,把保健品和精油盘点好,登记入册,指挥等候在外的小厮们把货物搬出药方,存入府库。
“我去一下大书房。”看药房的事情差不多了了,白素素交代一声,脱下白大褂,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走出了药房。
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空中飞舞的雪花和迷蒙细雨,白素素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撑起油纸伞。
今年的雨雪都比较正常,隔个四五天就会有一场小雨,旱灾早已缓解。入冬下过好几场大雪,瑞雪兆丰年,看来今天又是个好兆头,她那一百五十顷良田,不用再种玉米红薯了。
今天下的是雨夹雪,大片的雪花夹杂着毛毛细雨,在空中纠结旋转后飞落地面。雨落无声,却打湿了青石板大道,路面湿滑。
白素素紧了紧披风领子,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起裙摆,脚步轻快的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拐入花园,沿着花园里九曲十八弯的碎石小道,往前院而去。
自从于阿紫签订主仆协议,白素素的体质有了质的飞跃。最明显的,就是她不再畏寒了。不过,她依旧习惯的穿着袄裙,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只是不再捂手炉。
经过内院时,她回了趟院子,去看了启儿。阿紫这几日闭关,启儿没有灵力,一入珍珠空间,就会沉睡,尝试过一次之后,小家伙再也不敢嚷嚷着进去找阿紫玩儿了。这几日天气不好,启儿也没法跟大雪小雪厮混,每天午饭后,又老老实实的开始午睡。
说起来,徐致远走后,启儿的功课就停了下来。虽然白素素每日都要求他至少读书写字两个时辰,但是少了人约束,小孩子心性又跳脱,沉不住气,性子到底是散漫了许多。
白素素在游廊上收了伞,有小丫头立刻迎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伞,把伞放在门前的小木桶里。
白素素放轻脚步,走进西厢,绕过屏风,便看见启儿盖着大红锦被,睡得香甜。微笑着轻轻掖了掖他的被子,白素素转身去了小隔间,吩咐正在做绣活的春意,让她去大厨房一趟,嘱咐李嫂子熬个一品粥,给启儿当下午餐点。
春意应声退下,白素素又翻看了冬暖和夏凉手里的半成品,她们正在给启儿做春裳。
当初她给启儿挑的四个大丫头,针线活都是极出挑的,所以启儿的衣物鞋袜,没有拿到针线房,都是屋里的丫头们自做。
与丫头们唠叨了两句,白素素才起身走出西厢,撑着伞站在穿堂里,低低喊了声“炎阳,跟我来”,便动身往前院大书房去了。
白府的侍卫已经很周全,日夜安排人轮值着。炎阳无事时,还是习惯隐去身形,恢复他暗卫的工作。
现在,白素素的五官异常的灵敏,只要稍微凝神注意,方圆百米内接近她的人和物,都逃不过她的心眼。炎阳又是她熟悉的人,只需认真感应一下他的气息,就发现他正躺在启儿屋顶角落的横梁上打盹。
“炎阳,年前南下的侍卫,可有什么消息捎回来?”白素素一边问话一边示意炎阳坐下。
有小丫头捧着点心茶水走进来,白素素把披风递给身边的小丫头,伸手接过热茶,挥手让她们退下,才在炎阳对面坐下,抬头看他古井无波的俊脸。算起来,白素素已有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
炎阳还是一脸面瘫相,只一双眼睛漆黑如夜,幽深似海。他看了眼白素素,低声道:“没有云公子的消息。”
白素素眼里涌起浓浓的失望,肩膀一跨,倾身躺在椅背上,昂头望着屋顶的房梁,重重出了一口气,喃喃道:“都足足一年!”
半晌后,她才坐直身体,面对炎阳,声音很快又恢复了力气和清亮:“我本来打算拜托康王帮忙找一找舅舅的消息,南海郡是他的封地,又有重兵驻扎,我想,如果有军队帮忙,在南海找一个人应该容易些……”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哪知西太后走得这样突然。炎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舅舅,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南海。”
炎阳仿佛早已猜到白素素会做这番决定,眸光不动,沉声道:“府里的侍卫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我把他们调到少爷身边,陪姑娘下南海。”
“不,启儿会跟我一起走,你留下。”
炎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薄唇轻轻挪动,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垂下眼睫毛。
白素素自顾自的说:“家里这么大一个摊子,不能没有一个主事的男人,光留绿枝一人,我实在不放心。炎阳,过几天我就会南下,家里的事情我就托付给你了。”
这番话是白素素的真心话。当然,留下炎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次南下,她有预感,很有可能会跟月国白氏有所交集,轩辕流岚说是把炎阳送给了她,但是她对炎阳的信任,却是有选择的。比如,她和启儿的身份,炎阳绝对不能知道。
她不想去挑战那道微薄的道德观和脆弱的感情,与其事发之后恩断义绝,还不如防范于未然。不让炎阳有机会了解到她们姐弟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永远都是可以相互信赖的朋友,这就是对他们之间情谊的最好的保护。
炎阳的眼皮动了动,眼睫毛轻轻一颤,犹豫许久,才抬睫看着她,眼中是深深暮色,“一个姑娘家,带个半大的孩子,远行实在不便。”
白素素拎起茶壶,亲手给炎阳的茶杯续了热茶,微笑道:“我把大雪小雪都带走,阿蒙阿罗小狸也会一起上路。你别看阿蒙和阿罗年纪小,它们的嗅觉异常灵敏,有它们在,你放心,我不会迷路的!”
炎阳立刻想起初见时,她坐在大石上,一双狡黠的大眼盈盈望着他,无赖般道:“我迷路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抬起右手,拿起白素素给他倒的热茶,垂下睫毛,轻轻抿了一口,却沉默不语。
白素素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许。
忽然,外面有小丫头领着小郭子进来了。
“宣皇上口谕,召白姑娘速速入宫!”
白素素微微错愕,轩辕流岚从未如此正式宣召她入宫……她轻轻拧起秀眉,询问的望着小郭子。
小郭子有点为难,最终还是架不住白素素的眼神攻势,犹豫道:“白姑娘,具体的事情小人也不大清楚。是康王殿下,他不相信西太后死于疾病,与公子爷掐起来了……”
白素素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西太后那样骄傲那样讨厌她,生病了都不肯求她诊治,临死前却愿意让自己检查她的身体,原来是准备让自己去跟轩辕流风解释她的死因?
“我换一下衣裳,就随你入宫。”白素素立即点头应道。别的事或许她还可推托,解释西太后的死因和她五脏六腑里的毒素,她却义不容辞。
她不想辜负死者的遗愿,更不愿意看见轩辕流岚兄弟因此反目成仇。
白府大门外,有御赐的马车在等候着,照例一路畅通无阻,白素素三入皇宫。
远远的,还未靠近大殿,白素素在广场上就听见了石阶上那间大殿里传出来的咆哮声和冷厉的断喝声。
“去年我走的时候,母妃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只过一年,只一年就病入膏肓?为什么她体内会有剧毒?你告诉我!为什么!”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是轩辕流风的声音。
白素素心一凛,他还真的跟皇帝掐起来了,怎地这般糊涂!
接着,是离轩帝没有温度的声音,冷冷道:“太医的话,你没耳朵听?她体内的毒素,是万寿果的毒!万寿果的用处想必你不会不懂罢?”
“那她为什么要服食万寿果?为什么整日整夜的会全身抽痛?为什么整个太医院上百太医,竟无一人能说出母妃的病因?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我的天!这人是不想活了,敢这样跟皇帝说话?白素素立即提起裙摆,快步踏上石阶,朝那座巍峨的宫殿飞快跑去。
“轩辕流风!她是你的母妃,你连自己亲生母亲死于何症都不知,你枉为人子!你这是借题发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自抽调北疆军入京!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身在局外
“皇上!”大殿四周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白素素快步迈了进去,张嘴喊了一声。
离轩帝阴沉着一张俊脸坐在宝座上,目光森冷的望着玉阶下的轩辕流风。后者鬓发散乱,一身月色长袍皱皱巴巴,秀气的下巴长满了青涩的胡渣,双眼充血般的通红,如一头失控的豹子,恶狠狠地瞪着离轩帝。
听到白素素的声音,轩辕流风一僵,仿佛从歇斯底里缓缓回了魂,慢慢转过身,目光扫向白素素的方向。
离轩帝眉宇间的冷峭不减,只是眼神慢慢平静下来,身体往宝座上一靠,对白素素微一颔首,修长的手指抚上眉头,轻轻捏了捏眉心,沉沉道:“丫头,你来给他说说!”
白素素对离轩帝点点头,起步走向轩辕流风。
“流风——”白素素抬头看他,才几日不见,他竟然如此狼狈!眼袋浮肿青黑,双眼血丝遍布,嘴唇苍白干裂,下巴上胡子拉碴。
难道这七天七夜,他竟然不吃不喝不睡?唉,他今年也不过才满二十岁……心里涌起淡淡的怜惜,白素素的目光柔和下来,声音平淡恬静:“西太后忽然辞世,有大半原因是因为中了万寿果的剧毒……”
轩辕流风血红的双眼立刻涌起一抹戾色,白素素紧接着又道:“但是她,的确是自然死亡。”
轩辕流风明显一愣,血丝遍布的眸子紧紧盯着白素素,只听她接着道:“中毒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的病。她得的病,叫癌症,确切来说,是乳腺癌晚期。”
白素素尽量语意简洁,少用专业术语,简单阐述了乳腺癌的病因及发病症状。轩辕流风一动不动的听着,脸色变幻不定,白素素的话音飘落许久,他僵硬的瞳孔才逐渐有悔恨和沉痛之色涌现。
她轻叹道:“流风,乳腺癌是女性疾病,西太后她不便对御医开口,而此类病症也极少人会患病,所以御医们不解具体病症,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她体内的万寿果之毒,应该是西太后自己服食的,乳腺癌到了晚期,全身剧痛难忍时,只能每日服食万寿果,以此减轻痛疼。”
“素素,既然你识得母妃所患之病症,为何你……”轩辕流风一句话未说完,眼里有湿意上来,哽住了喉咙。
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与轩辕流岚相比,他不过是才学会捕猎的小豹子,然而他的兄长,已经建立自己强大的王国。失去依仗的他,日后要怎么办?
白素素昂头看着他,轻声道:“因为我知道得太迟了。”
蓦地,白素素被拥入一个冰冷僵硬的怀抱中,轩辕流风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沿着她的脖子滑落。
“咳……”离轩帝带着愠怒的声音徐徐传来,“小郭子,给白姑娘和康王赐座!”
白素素有点心酸,伸手轻轻拍了拍轩辕流风的后背,推开了他。后者微微侧脸,将眼睛在她肩膀的衣襟上蹭了蹭,才红着双眼抬起头,放开了她。
小郭子快手快脚搬来两张椅子,轩辕流风却不坐,从怀里摸出一块明黄的帛锦,一步步踏上玉阶,将手中的帛锦放在龙案上,沙哑道:“这是父皇的遗旨,本是嘱咐我等母妃百年之后,开东陵将母妃与父皇合葬……”
离轩帝脸色阴晴不定的瞅了瞅他,坐起身,伸手将那帛锦拿起来,展开低头一看,半晌后才合上帛锦,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低沉道:“准。”
轩辕流风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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