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斯文瘦弱的少年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对轩辕流岚是绝对的忠心……白素素这么想着，看向小郭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柔和，“小郭子，你去前院找间客房睡一下吧，我来看着他。”
小郭子诚惶诚恐的摇头，“公子爷还昏迷不醒，哪儿有小人睡觉的地儿？白姑娘您先去用早饭吧，公子爷醒来我去喊您。”
白素素已爬上灶台，趴在已经冷却下来的铁桶边缘，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捞起轩辕流岚泡在汤药里的手，给他把脉，脉搏沉稳有力，情况良好。白素素松了一口气，又去看他的脸。
铁锅里背光，只看见他俊美的脸隐在汤药反射的暗淡光芒里，脑袋靠着铁桶内壁，乌黑柔顺的长发半湿的贴在两边脸颊上，给了白素素一个优美恬静的侧脸。
虽然无法看清他的脸色，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绵长有力的呼吸，白素素真正放下了心，把他的手轻轻放回铁桶里，转身跳下灶台道：“小郭子你去隔壁大厨房看看，做早饭的应该上工了，你让她们多准备几份沐浴的汤水备着。”
小郭子抬头看了看大铁锅，白素素笑着轻声道：“你家公子大好了！过不了多时便会清醒，泡了一个晚上汤药待会总得让他沐浴更衣吧？哦，对了，我家里没有男人的衣裳，他昨日的衣服已不能穿了，你自去准备吧。”
“是，小人马上去。公子爷就麻烦姑娘了。”
小郭子下去后，绿枝进来了，轻声道：“姐姐，这儿我看着，您先回去洗漱一下吧。”
白素素低头一看，果然发鬓早已凌乱不堪，衣裳上也沾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汤药，扭头看了看墙角的蒙毅和面瘫男，两人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没有清醒的迹象。
“你在这儿看着，锅里的人要是醒了，叫他先别乱动，等我回来。”白素素压低声音继续道：“墙角那两个是在打坐，别吵到他们，省得发生什么走火入魔的我就不知道怎么救了。”
白素素只身回了卧室，侍书立即捧了洗漱的热水上来。昨晚她是真的累坏了，幸亏喝了一碗紫参汤，否则今天趴着无法动弹的人，怕是又多了一个。
昨夜因为不放心轩辕流岚，又不敢回来睡觉，不过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夜，虽然睡姿不舒服，却睡得极熟，所以今天醒来精神还是不错的。
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身上的酸痛也慢慢消除了。她用热水敷了会脸又漱了口，顿时感觉身上爽利了许多。
“姑娘，热水已经烧好了，您要沐浴？”侍书给白素素梳了头，她梳头的技巧不如绿枝，却比白素素自己折腾还是好了百倍不止。
“嗯……”白素素有点意动，昨天晚上她没有洗澡，又忙了半夜，身上出了不少汗。正犹豫间，外面绿枝急匆匆跑了进来：“姐姐，那个铁锅里的人醒了，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白素素顾不上刚梳了一半的头发，急匆匆往大厨房去了。
蒙毅和面瘫男都已清醒。正一左一右趴在铁锅边缘焦急的望着泡在里面的轩辕流岚，又不敢轻易动他。
门口传来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灶台上守着的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去，黑眸里倒映着白素素窈窕的身姿，两人不约而同地暗松了一口气。
白素素快手快脚的爬上灶台，面瘫男给她让了个位置。
轩辕流岚并没有清醒，只能说恢复了意识，介于半梦半醒之间。原本恬静的俊脸带上一抹痛楚的神色，俊秀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薄唇微微张开，一阵破碎的轻吟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发出来。
白素素再度捞起他的手把了脉，片刻后抬头道：“他没事，只是药性渗透到骨头血液里，对皮肤产生了一点刺激，不碍事。你们把他弄出来。”
“白姑娘？”面瘫男抱着轩辕流岚，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点迷茫。
白素素扫了眼屋子，昨晚忘记在这儿摆张简易的床了。遂指了指角落的椅子，“放那儿吧。”
面瘫男把浑身湿漉漉的轩辕流岚放到椅子上，蒙毅捡起另一张椅背上搭着的长衫给他披上，白素素从桌子上拿起一枚银针，消毒后给轩辕流岚扎了几针，他眉间的痛楚之色果然减轻了许多。
等小郭子和沈从书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来时，轩辕流岚忽然清醒过来。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白素素微笑地看着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轩辕流岚眨了眨眼，眼神有一丝迷惘，看清白素素的脸，先是一怔，眼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黑眸恢复清明，带着虚脱和无力对白素素轻轻一笑：“丫头……”
白素素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说话，转头对小郭子道：“先伺候你家公子沐浴更衣。待会的早饭前，我会让人端一碗紫参汤过去，他喝了参汤后只许再喝一小碗清粥，记住，油腻荤腥一点都不许沾。”
说完又转头去安抚轩辕流岚：“有什么话待会再说，你先洗个热水澡。放心吧，你身上的寒毒都清除干净了。”
白素素退了出来，让绿枝喊沈从书过来守在门外，等里面的人出来再引他们去前院正厅用早饭。
“白姑娘，公子爷在前院等您。”
白素素刚用完早饭，小郭子匆匆来了。想必是轩辕流岚泡了澡又填饱了肚子，在离开前要感谢一番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白素素放下手绢，拿起一旁的面纱戴上，对小郭子微笑道：“那我们过去吧。”
瞧见小郭子还杵在门口对着自己发呆，白素素走到他面前笑着唤了一声：“小郭子？”
小郭子惊醒过来，对上白素素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忽然红了红了脸，喃喃道：“原来白姑娘的容貌竟然是如此的倾城绝色……”
“呵呵呵，不过是一副臭皮相罢了。再说了，有你家公子在，天下间还有谁当得起‘倾城绝色’？”
白素素心情大好，被人夸奖毕竟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她呵呵笑着率先走了出去，身后小郭子似乎又低喃了声什么，她没有听清，因为她心里正在考虑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待会看见轩辕流岚，要不要问他要诊金呢？虽然说他们之间好像比以前熟了点，但是好像没熟到不分彼此吧？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昨晚为了救他，她可是累坏了半条命呢。
……这个是人工费还好说。光说紫霞菇和紫参的价值……白素素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对后面跟上来的绿枝道：“绿枝，去取一根紫参须送到前院来。”接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叫沈从书拿箩筐装三分蛇肉干送到大厅去——”
瞄滴，那么美味的蟒蛇肉分来分去，她家里剩下的已不多了，但是面瘫男可是屠蛇主力，还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好意思独吞？只好忍痛了……
第七十章 君非良人
轩辕流岚体内盘亘了二十余年的寒毒一夕之间全部清除，其实对身体的损耗极大。如果不是有紫参，寒毒即使成功拔除，他的身体也会一日日虚弱下去，用不了两年就会一命呜呼。
“……你回去之后，三天内不得吃任何荤腥的东西，每天必须喝一碗紫参汤，半个月不得间断。除了紫参，别的进补的汤药也不得沾，你的身体现在是典型的虚不受补，除了紫参外，别的大补之物吃了都会要命的。这根紫参须足有二两重，管够一个月的用量。”
白素素把手里用白绸裹着的紫参须递给一旁的小郭子，又对轩辕流岚道：“从明日起，之后的七天里你每日必须来白府一趟，我还要给你施针。”
小郭子对白素素的话奉若圣旨，一一牢记在心里。轩辕流岚等她说完，眉眼不动，对一旁的蒙毅低声道：“到外面等我——”
蒙毅抬起头，似乎想看白素素一眼，却最终只沉默的点点头，便走出了大厅。小郭子跟在蒙毅身后也出去了，而面瘫男，估计已恢复他暗卫的工作，不知在哪儿躲着偷窥。
很快人都走完了，白素素好奇的望着轩辕流岚，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对面那位却拿眼睛看白素素身后的绿枝，白素素顺着他的目光诧异转头，正欲开口，绿枝已轻声道：“姐姐，我到门外候着。”
说罢轻轻屈膝福了福，也走了出去。轩辕流岚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收回目光才发现白素素一脸神色怪异的望着自己。
“干嘛把人都遣走？你想跟我说什么？”不等他开口，白素素眨眨眼，唇边有隐约的笑容隐藏在面纱之下，“该不会是你太感激我的救恩之恩，想以身相许吧？”
不知是否经过昨夜的“生死与共”，不知不觉间，她在面对轩辕流岚时便少了几分拘谨，看他神神秘秘的把人都遣走了，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轩辕流岚愣住了，随即望着白素素轻笑着嗔道：“你这丫头，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一个大姑娘家，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出口的？”
白素素望着他盈满浅笑的黑眸，那样美丽那样明亮，心底却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她微微撅起嘴，横了他一眼嘟嚷道：“有什么话快说！”
她撅起小嘴，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直勾勾的望着他，仿佛看见了糖果却讨不到的小女孩模样，又似妙龄女子俏眼含情的萌动……
轩辕流岚眼中的笑意慢慢沉淀成幽深的水色。
“你真要愿意，也不是不行。”
耳边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白素素猛然惊醒过来，她受惊似的收回了与他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心下暗骂自己犯浑。这个时代的男人是能随便调侃的吗！
她对他，其实是有好感的吧？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发生点儿什么。因为她一早就猜到，他是有家室的人。
白素素心底的懊恼忽然变成了薄怒，既然他已娶妻，那么刚才那句话算什么？如果她愿意，他要将她置于何地？给他做妾吗？
白素素越想越怒，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在拼命劝慰着：别生气，生气代表在意。她不要在意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公子在白府耽搁了许久，想必家里人也担心坏了吧？”白素素忽然站起身，“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轩辕流岚眼中闪过交错着诧异的复杂之色，深深望了白素素一眼，也站起身，勾唇淡淡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白素素鬼使神差的又说了句：“年关将近，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省得父母妻儿挂心。”
轩辕流岚又望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好。”
白素素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有微微的酸涩，有些许抑郁，有淡淡的失落，还有莫名的……狼狈。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难过得有些透不过气。
君非良人。她垂首站在桌前，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心情一点一点变得清明起来，被堵住的胸口也开始顺气了。
“好，我送你。”白素素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轻柔的浅笑，清澈而宁静。
她恬静的笑容和目光，却让一直静静望着她的轩辕流岚眼神一沉，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从他眼里飞闪而过。唇边已浮出笑容，对白素素轻轻颔首，率先步出大厅。
送走轩辕流岚那票人，白素素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多余的心情，因为她想在过年之前，解决掉手里最后一个病人。
午饭后，白素素带着绿枝，由段府的车夫送到了城西吉祥布店。
轩辕流岚身上的寒毒解了之后，紫霞菇还剩下二两左右，分量虽少，但是救贾氏的命，已足够。
何况，她手里还有紫参。
紫霞菇的神奇之处，为轩辕流岚驱毒时成效不显，但是贾氏喝下紫霞菇掺着紫参一起炖的汤，立即有了变化。
首先是她苍白得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眼角的皱纹渐渐淡去，头上如霜的发丝虽然没有变黑，却渐渐有了光泽；而身上还未完全消除的水肿、关节疼痛等也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全好了。真可谓是药到病除。
不消小半天，近五六年几乎没有下过床的贾氏已经不用人搀扶，便能下床行走自如。
林胖子父女像看神迹显灵一般看着妻子身上一点点发生蜕变，脸色从震惊到石化再到狂喜，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已不言而喻。
看到这里，即使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紫霞菇消息的林胖子，心里也知道白素素给妻子服用的肯定是不出世的灵药。
贾氏身上发生的奇迹，白素素并没有看到。她看着杏儿给贾氏喂了汤药，十五分钟之后给贾氏诊了脉，便离开了。因为她已知道结果，却不想再受林家人的跪谢，所以先走了。
吉祥布店外，段府的马车还在等着她。
“绿枝，想不想去逛逛街？”白素素的心情很好，当然是因为经她手的病人全部痊愈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过年就要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
当下，段府的马车把她们送回了白府。白素素回家放了药箱，换了件衣裳揣了几块碎银准备出门，侍书闻声迎了出来，听说她们要去逛街，顿时兴奋得央了白素素也想去，白素素一点头，侍书便抱着绿枝兴奋的跳了起来。
最后，曼姐、春花、小满三个丫头也闻风而来，白素素不好厚此薄彼，反正也是在家门口的北大街逛逛，不会走远，遂点头都应了。
于是，一行六个大小姑娘呵呵直乐的往大门外走去。在院门口遇见赵嫂子，听到她们要上街，却笑道：“今儿已是腊月二十八，商旅们都赶着回家过年了，街上的铺子昨儿就关了七七八八。酒楼客栈也大多都停了业。你们此时上街，怕是只能看见几个住在温泉庄子旁，挑了一些瓜果蔬菜来卖的农户。”
白素素不信，前世越是接近春节那几日，街上越是热闹非凡。即使除夕夜，也流行在外面下馆子，把团圆饭包给饭店。小时候，她记得老家还有风俗，大年初一那天只有同宗的本家相互走走拜年，却是不得离家上街的。只有初三送祖之后，亲戚间才开始走动。但是长大后，大年初一大家都争相往街上走，初一那天大街上更是人潮熙攘，热闹非凡。
几个丫头也没什么经验，听说往日人潮涌涌的北大街好像没几个人的样子，也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
赵嫂子瞧她们都不信，不由暗笑不管大的小的都是没出嫁的姑娘家，哪个真正过过日子？反正她们只在家门口转转，便由着她们出去走走。
还别说，赵嫂子真没说错。刚才去城西和返程的时候，白素素坐在马车里，也没有看见街上的情形，现在出门一看，才发现往日拥挤的街道忽然间变得宽阔起来，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行人行色匆匆，两旁的商铺也是十间有九间紧闭了门户。
白素素不由得感叹：古人跟现代人的生活观消费观还是差得太远了。
当下几人都有些扫兴，白素素带着她们从街头走到街尾，除了偶尔看见一两个赶路的行人外，就是几个零落的小乞丐，街边还真有几个挑着担子卖一些瓜果蔬菜的。
白素素看了看那些蔬菜，叶子有点泛黄还有点缺水显得怏怏的，看起来菜色不好也不新鲜的样子。比沈廉一早订好的温泉庄子每日送来的蔬菜差多了。
街上没看头，几个叽叽喳喳的丫头慢慢的歇了声。转回白府的时候，她们路过一个大门紧闭的古董铺子转角处，看见一个浑身污垢身量很小的小乞丐守着一个横趟在地上衣发蓬乱的男子，望着白素素等人走过，小乞丐那双大大的眼睛空洞而迷茫，仿佛没有焦距。
白素素心里莫名一酸，已走出不远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转身退回去，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二两左右的碎银放到小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眼前有阴影笼罩下来，随后银子落在瓷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小乞丐空洞的眼珠子才僵硬的转了个圈，木木的看了白素素一眼。
这个眼神令白素素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双轮廓非常漂亮的大眼，漆黑的眼珠子却阴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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