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知该不该跟着方慧芳走,只闻方思芩又道:“冯嫂来了,我会替你们说一声。”才向方思芩福了身,放心地和方慧芳出室门,穿过室外的房廊往后院小门走去。
正文 第八回 恶作剧
她牵着方慧芳的一只小手蹑着步小心翼翼走在昏暗的前厅后院,这条路她只在来时走过一遍,现在天黑了便有些摸索得不清,方慧芳怕黑紧紧地挨在她身旁,裙下的小脚挪得很小心,害得她也不好大迈着步走。
“吼,啦啦啦……”
“啊,呜——”
方慧芳被突然冒出来的鬼脸吓了一跳,眼泪被惊恐逼了出来。
她也被黑暗中突然冒出的鬼脸惊了一下顿住脚步就与眼前摇头晃脑的鬼脸对望,耳闻有个孩子的憋笑声,她便有所意识,伸手就给了那张鬼脸一拳:“妖魔鬼怪快离开。”
鬼脸往后一扬,抬手捏着鬼脸的边沿道:“哎,你敢打我。”
她借着周围屋院微弱的光,隐约瞧见鬼脸下是一身男孩的衣衫就是欺身上去扬手拍打那鬼脸下的身体唤道:“二小姐别怕,让阿春把这只鬼打跑。”
鬼脸低垂,缩着身躲着她大唤:“住手,住手……阿岸,快拦住这个蠢丫头。”
一旁的昏暗处冒出一个男孩从背后拉住她的腰,将她往鬼脸身旁拉开。
身后的力量不小,她一下就被拉退了,方岩揭开脸上的木雕鬼面具,伸手推了她一把道:“蠢丫头,这样就认不出来了。”
“原来是三少爷,你戴着面具我怎么认得,二小姐都被你吓哭了。”她早就认出了这面具后的人是方岩,不说只是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个装神弄鬼的臭小子。
“那没娘的东西哭死也是活该。”方岩说着,抓过她一臂怒道:“你这小丫头想怎么样?”
她拽着被方岩抓着的手臂:“你没事吓二小姐又想怎么样。”
“我,我……”说到这个方岩又羞又恼,说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把郝春吓哭,然后嘲笑一通,但是没料郝春不怕,自己反被郝春打了,他无语以对的恼羞成怒:“阿岸,这丫头牙尖嘴利,又坏又恶,你说该怎么教训?”
立在郝春身后的男孩,松开郝春的小腰,往后退了两小步低声道:“没吓到就算了,要是大娘知道……生气……”
“真没用,她打我就不算了。”
“那给她的脸上画个王八叫她见不得人。”方岸咬了咬牙,提出自己认为最为恶毒的办法。
“走,走。”方岩扯起她一条细辫,拉着她往院边上的茅房走去,一面威胁立在原地哭得可怜的方慧芳:“你要敢告诉大夫人,往后就撕你一层皮。”
“我给二位小爷说声对不起可以吗?”她不想和这两个孩子闹下去,只好屈服道。
“说什么也没用,也没有在你脸上画画好玩。”
这个三少爷的绝招就是拽人头发,别说这招真管用,她还真不敢挣扎就怕这小子没个轻重,将她的辫子扯得更紧。
“阿岸去我白天上学的书房把墨取过来。”
方岩令下,方岸便急回身跑向后院另一道通往书房的小门,他就挟着她立在了茅厕边上。
她憋着气,忍着茅厕里发出的尿骚味:“喂,少爷为什么要在这里,很臭。”
“你真是好蠢,不在这里还不被发现。”
她觉得这种话听起来好囧,这还好是两个孩子的恶作剧,要是两个成年人,这夜黑风高,茅厕边被人发现,指不定成了啥事。
“差点忘了。”她故意咋惊道。
“怎么了?”方岩歪头望她。
“冯嫂去吃饭了,待会回来找不到我就会过来。”
“那下作的东西才不敢说。”他明白后果,但他决心报复郝春。
“她是你妹妹,不是同母也是你妹妹。”她听不惯他小小年纪满嘴“下作”。
方岩很不高兴地用力楸下她的辫子道:“我只有一个妹妹,你这个蠢丫头懂什么。”
小辫子在人家手里,她不敢发怒,一手回揪着辫子,缓和道:“算我不懂,可她也是有娘的,只是不在了,你这样欺负她,不怕她娘晚上来找你。”她知道吓唬孩子不对,不过她只想吓吓方岩,让他往后别欺负方慧芳。
“她娘下作被老天收拾了,才不会出现。”
她没料到方岩这小子回答得理直气壮,想必定是有人教的:“谁说的?”
“我娘说的。”
呃!这季姨娘的嘴还真不是一般毒,这是有多大的仇……
她这番想着,方岸拿着砚台和毛笔奔来道:“岩哥哥,墨。”
“把笔拿来。”方岩乐着,松开抓着她臂弯的手,伸手从方岸那里要过笔就朝她脸上画去。
她见这混小子要动真格,一把抓着方岩靠来的手腕,囔囔开:“你敢真动手,等回去我就和大夫人说。”
“嘿嘿,你说,你说,你不过是小丫头,大夫人才懒得理你。”方岩说着,就将手上的毛笔死死压到她脸颊上。
她嗅着逼人的墨臭,感到脸上的冰凉一下,微起眼,凭着感觉将脚向前一伸奋力踩了方岩一脚,一把推开方岩便往院中跑去。
“蠢丫头踩我的脚,阿岸快把她弄回来。”方岩向前跳了几步,挨不住脚疼推着方岸道。
方岸年岁比方岩小一岁应变能力不比方岩,听得方岩的话才返身追她而去。
天色不早,前厅内的老少已各自回房,方鸿飞和叶氏扶着方老太领着季氏与提灯的嬷嬷和丫头们往后院回,这见了她匆匆跑来都侧眼望去。
她见着眼前一堆人速明白他们是谁,忙顿下了脚。
季姨娘望着她呼呼喘气,沾着乌黑墨汁的小脸,提着嗓道:“姐姐你怎么弄了个如此皮闹的小丫头进家,夜深深的,涂了一脸黑吓着了老太太可怎么是好。”
叶氏眉头锁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方岸追了上来,望着眼前的众人向后退缩正想逃跑,方鸿飞开口问:“阿岸,这急慌慌的做什么?”
“大伯……没,没……”
“夫人,是三少爷用墨涂了我的脸。”她觉得这事不说清楚,指不定待会就得全由自己扛。
“说什么呢,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见了人也不行礼,谁教你诬蔑的,少爷是你好诬蔑的,没个规矩。”季氏蹙起眉头,娇声怒言。
方鸿飞清楚方岩骄纵的性子,又见方岸手里的砚台,便不多言,直盯着方岸问:“你和阿岩一起玩吗?”
方岸踌躇,他不想出卖方岩,可又害怕方鸿飞,方鸿飞不止是大房的一家之主,还是整个方家的一家之主,他没少见自己爹事事都得听这大伯的,要是说谎惹恼了大伯,只怕回去少不了挨一顿打,权衡再三,他唯唯诺诺道:“是,方才和岩哥哥一起玩。”
“阿岩在哪里?”方鸿飞板起一张脸问。
方岸回头看了看见方岩没来,望向茅房道:“在,在茅房那边。”
“阿岸,要是你自己画了这个小丫头的脸别赖给阿岩。”季氏也瞧见了方岸手里的砚台道。
“是岩哥哥让我拿的墨。”方岸不想承担所有的不是赶忙道。
“鸿飞,我累了,要先回屋。”方老太太习佛已久脸面上有种淡定的慈祥,不过心里对季氏出身一直有所嫌弃,因而对方岩也不太喜欢,特别方岩又任性简直让她认为是冤孽,这要走不忘提醒方鸿飞:“是该好好教教那孩子,再不教好只怕比他三叔还不成器。”
“是,是,孩儿知道。”方鸿飞微弯下脊背温和道。
“老太太,我陪你回去。”叶氏露出淑惠的微笑道。
方老太太说着,将一手搭在一旁的丫头手臂上道:“时辰不早,你也回屋休息,有夏兰陪我回屋便可。”
“老太太,我这走一趟再回房也不晚。”叶氏说着,扶住方老太太要离去的手臂,脚步就跟着方老太太带着夏兰和阿秋走向通往内院的后门。
“老爷。”季氏替自己儿子担心,轻声唤道。
要没方老太太最后那句话,方鸿飞还会对季氏的轻唤心软,而这时他已是铁了心要好好训训方岩,他瞧见一旁的小翠令:“把三少爷找过来。”
小翠诚惶诚恐看了季氏一眼,瞧见季氏急中带着无奈的眼神,不敢违背方鸿飞道了声:“是。”便快步向茅房的方向小跑过去。
“大,大伯,我先回去了。”方岸见方鸿飞真怒了越发的发憷。
“下回不许再调皮,要不我让你爹教你,快回去。”
听得方鸿飞的话,方岸连忙道:“知道了。”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老爷,我看这不过是阿岩和这小丫头闹着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回来将他说一顿便是。”季氏小迈莲步贴近方鸿飞,温声细语道。
“他总这么闹何年是个头,明年便是十一,阿岚这个年纪《诗》《书》《礼》《乐》都能背了,他这些会多少?”方鸿飞恼怒着,走向了通往内院的小门。
“他能背《三字经》了,最近也开始学《诗经》。”季氏急迈着小碎步跟上方鸿飞。
“哼,哼,这是你做娘的骄傲?”
随着周嬷提灯离开后院又陷入一片灰暗,只听方鸿飞留下这三声干冷的嘲笑,她觉得这三少爷今夜是要迎来一场暴风雨,心里不厚道地幸灾乐祸着跟上方鸿飞他们。
正文 第九回 上家法
方鸿飞坐在正屋明堂内等着,不论季氏再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直到明堂正屋院门晃入一道灯火,小翠提灯引入,方岩垂头极不情愿地跟在小翠身后,憋着嘴,迈着颓丧的步伐进了明堂,心虚瞧着方鸿飞轻唤:“爹。”
方鸿飞端正着身瞪他:“墨是写字而用,怎么绘到小丫头的脸上。”
“爹,我没有,没有拿墨涂小丫头的脸。”方岩睁亮大圆眼做无辜。
“混账,还撒谎。”方鸿飞拍案厉喝。
方岩惊着向后退了一小步说着:“我方才在屋里,不信可以问小翠,问问她是不是在院内找着了我。”就给一旁的小翠挤眉弄眼地做眼色。
小翠睇了眼季氏,又望向发怒的方鸿飞心里好不忐忑,心想若不帮着说话待回到季氏屋里恐是会被季氏扒层皮,若说了谎她又怕惹恼方鸿飞,于是支支吾吾的不敢作声。
方鸿飞看得出方岩给小翠眼色中的内容,便是唤道:“让人把家法请来。”
“老爷,指不定是阿岸画了那个小丫头说了谎,何必为难阿岩。”季氏几步走到方鸿飞面前求情。
“这事要只是他耍脾气便算了,他连我也骗,这成何体统。”方鸿飞愤愤道。
“他在屋里,又没和阿岸一起。”季氏忙帮劝。
“把那个小丫头唤过来。”方鸿飞难断,望向一旁的周嬷道。
周嬷目光四下张望看见站在明堂屏风边的她,向她招手道:“阿春过来。”
她本在一旁围观,没想被唤去,这种大人训小孩的场面又让人难以不心慌,于是蹑着步走到了方鸿飞面前就将一张沾了黑墨未洗的小脏脸低下。
“三少爷涂了你的脸?”方鸿飞望着她把怒声压下。
“三少爷涂了我的脸,还戴了个鬼脸把二小姐吓哭了。”她不知道像方鸿飞这样的古代男子如何周旋在自己妻妾间,但见他教导孩子还有些魄力,便巴不得促使他好好管管这个三少爷,好让他往后别在仗着自己有娘欺负人。
“你这丫头是不是眼瞎……”
季氏张口就骂,方鸿飞不喜欢她的泼样瞥着她道:“行了,回房去,今日我是要好好的教训阿岩。”
“老爷,方才那里黑灯瞎火,谁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看清。”季氏向方鸿飞施软。
“这事我清楚,你别再多嘴,回房去。”说到鬼面具方鸿飞是记得的,那是今年元宵观灯会上方岩向他要的东西。
季氏哪肯回房,可又见说不上话,只得先默在一边。
方鸿飞正在气头上,越看方岩,越觉得这孩子不肖,便站起身将恼怒之色望向周嬷:“家法,还不把家法请来。”
所谓的家法不过是一根棍子,自古有言棍棒底下出孝子,谁家都有这么个家法,只是穷人家扫帚、鞋板、鸡毛掸子就是家法,而富人讲究些,会专立根棍子,方家以儒治家,倒有根老杉木的家法被供在家祠上以警后人,平日用得不多,方鸿飞这番说要家法,周嬷忙应道:“我这就让人去取。”
方鸿飞愤怒难下,哪等得来这取家法的一来二去,便利落道:“拿根棍子来。”
“欸。”
周嬷应和转入明堂后,明堂后厅的案上取过插在青花瓶内的鸡毛掸递给了方鸿飞,方鸿飞拿过鸡毛掸子甩在方岩身上:“还敢不敢说谎,敢不敢不好好学习?”
“爹,我不敢了,不敢了……”这山字辈的孩子唯有方岩吃过正宗家法的苦头,上次被学堂夫子所告他就被方鸿飞令趴在家祠受了一顿杖打,这鸡毛掸子的疼虽不比那厚实棍子那种皮开肉绽的疼,但抽痛抽痛的却是另一番难受的滋味,他不得不边求饶,边窜躲到季氏身边承认:“孩儿以后再也不敢骗爹,孩儿会好好读书。”
“老爷,阿岩知道错了,算了吧,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季氏忙按住方鸿飞再次要落在方岩身上的鸡毛掸,哀求道。
“这孩子怎么就教不好,方家就没出过这样的孩子,三弟如今再不成器,想当年我爹在时,他也不敢忤逆我爹,这孩子竟对我说谎。”方鸿飞说着,用力挣脱开季氏的手,扬手又是在方岩身上打了数下。
“爹,爹,我以后真不敢了,不敢了……”方岩满口叫唤没掉泪,却把季氏的眼泪惹了下来:“老爷,行了,别打,他知错了。”
季氏又是拦又是求情,方岩又是求饶又是躲,方鸿飞势不放弃地追着方岩打,他们三人在明堂内乱成了一团,旁边的人只立在一边无人敢多语。
叶氏踏进明堂,看情形也明白了大概,脸上悠然挂着贤惠的笑拉住方鸿飞一臂:“老爷,阿岩已认错不如就罢了,这蛮打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教得好,就怕事急必反,他反倒更皮实了,这事急不得。”
方鸿飞还要对方岩落手,叶氏扶着季氏一边的臂膀道:“先带着阿岩回屋,待老爷气消了便好了。”
季氏正担心着方岩这也觉得叶氏的话也有理,拽着方岩一只胳膊便扭扭拽拽快奔到明堂外。
“回来。”
季氏和方岩听到方鸿飞的历喝惊住脚步。
方鸿飞只不过恨铁不成钢,这见了季氏把方岩拉走气倒消了些,便令道:“自明日起给我将《诗经》背下,背不好,不许出房门半步。”
“是,是。”方岩战栗侧身望向立在明堂边上的方鸿飞应下才跟着季氏离去。
叶氏见着季氏带着方岩走了,靠到方鸿飞身旁道:“老爷别气了,不过是孩子胡闹,早点歇息吧。”
方鸿飞余怒微消,“啪”一声把鸡毛掸子拍放到桌案上,返身入了明堂后。
叶氏低望向郝春温声落下:“阿春去把脸洗了。”便也随方鸿飞进了明堂后。
曲终人散,她而看着叶氏跟夫入房透出几分的愉悦,有种不明的此夜正室完胜的感觉。
哎呀,糟了,墨在脸上那么久弄不好黑色素沉淀,那么这辈子岂不在古代就完了。
她眼望叶氏的身影消失在明堂内,顿觉得一边脸颊奇痒无比,急转身就快步出了明堂直奔往下人房后院。
屋院外一片灰暗,现代处处有灯的日子过惯了,她奔出院门才想起忘了向周嬷要盏烛火,可出了院子便懒得回去再取烛火,心想着好歹也在宅里不会有什么事,这路也走了不下百回,摸着黑快去快回不过也就几个钟头的事。
乌漆麻黑的院子里静得只闻得夜虫凄凄鸣叫,那落在香樟树下的水井看起来阴森恐怖,她靠到井边一下就想起了小时爷爷讲过的各种关于古宅水井的鬼故事,眼望那黑洞洞的井口只怕会有什么东西从里头爬出来,脚步便僵在了井口边,就想这在几步也就到下房院子了,平日和李大妞也不错,过去求她过来打一桶水未必不可。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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