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明年我们就能占领全建康,再和武当分据苏州?”黄老笑得下巴乱颤。
说到武当,霍长风眼睛一扫盯到王天逸身上:“听说碧环已经被千里鸿认为义女了?那么你就是未来武当掌门的女婿了,小伙子,好运气!”
会议厅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要怠慢了我们的武当朋友,”霍长风也微笑着扭头对身边几个兄弟说道:“他婚礼主持就交给山石了,做得风光些。”
黄山石对着下面的王天逸伸出手去,笑道:“小子,你欠我的!”
从厅里出来,霍无痕追了上来:“天逸,我帮你布置婚宴大厅如何?绝对高雅而又美幻美仑…”
“公子能来参加喝我一杯喜酒,就是我天大的荣幸啊。”王天逸笑道。
“别人的我不敢说。你可是我(鉴画)的徒弟,怎可不去。哈!”霍无痕大笑。
※ ※ ※ ※ ※
夜已深,酒馆里一片狼藉,桌椅碎片和酒馔残渣到处都是,显然是刚经历一场剧烈的斗殴。
客人早就跑光了,四个彪形大汉在酒店中心站成一个圈,圈里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躺着的那个穿着一身武士劲装,腰里还挂着一把刀,加上脖子上轻佻的丝巾,显示了这人站着的时候肯定是个招摇过市的侠少。但他现在浑身都是大小不一的靴子印,明显被打得很惨。
而那个侠少的标志,丝巾,正被坐在他头前的一个衣着华丽却形貌猥琐的中年男子扯了去擦嘴,一边擦泪,一边用他那鸡爪般的拳头敲着侠少的脑壳。
不像打人,倒像轻轻敲门。
敲一会,那猥琐男子就歇歇,然后居然开始抽泣,一边抽泣一边骂:“你他妈的,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不起爷爷?是不是觉得爷爷以前是要饭的?告诉你他妈的,今天就是你看不起的要饭的保镖打得你这孙子?服不服?呜呜呜呜……”
哭一会,然后又敲。
敲一会,然后又哭。
如此循环往复。
站在台后的伙计终于烦得不行了,叹了一口气就要走过去,但他身后的酒肆老板张川秀一把拦住了他:“别去,最少半个时辰。”
“喝醉了也不能这样啊。我们怎么做生意啊?刚才还满满的人,一会就剩他在这里闹了。”伙计唉声叹气。
“你去了,他拉住你说起来哭起来会没完的,让他自己闹吧,闹够了就走了。”张川秀无奈的说道。
“这大爷谁啊?”伙计问。
“你新来的不知道,他老主顾,长乐帮丐帮团头王大立,一个月闹三次。”张川秀说着,自顾拿起算盘开始算账,并不理那人。
“丐帮团头?”伙计张大了嘴巴:“他们不都是员外吗?有钱得很啊!怎么还这样下作的闹腾?”
“原来做乞丐的时候很好,得意之后酒品就不好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何发达了喝酒之后反而哭个不停,我们也没有小看过他啊。”张川秀埋头算账。
就在这时,酒店门推开了,有人进来了,张川秀头也不抬地叫道:“客人请改日再来,本店今天打烊了。”
“打烊了就不能给我做点小灶?”那人笑道。
张川秀一听这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来,来人竟然是王天逸。
“你不是明天就……就……就……”张川秀吃惊地合不拢嘴。
“明天成亲,今晚就不能去酒馆喝酒了吗?”王天逸笑呵呵地坐到了台前,把一个重重的大瓷瓶撂到了柜台上。
他后面,带来的锦袍队保镖已经开始清场了,王大立被秦盾踢了个跟头。但他马上爬起来,也没有什么酒疯了,直接堆着笑冲到王天逸面前,撩起袍角,要替他擦靴子。
“天逸大爷,我没想到您认识张掌柜啊。”王大立笑道。
“我随便来的。”
王天逸轻轻地抬手。
立刻识别手势的用意,王大立马上带着笑躬身后退着出了酒馆,酒馆门关上之后,他还对着门鞠躬了三次。
“你是新郎官,不应该来的。明天你会很累的。”张川秀很严肃地说道。
但王天逸根本没回答,他自己揪下了紧紧塞着坛口的木塞,一股奇异的酒香顿时弥漫在这酒馆里。
“小李,赶紧让厨房别熄火,炒几个小菜上来。”张川秀连忙指使伙计。
“对了,结婚那天没留下姓名送我一张四合小院地契的人肯定是你吧。我还没感谢你呢。”
王天逸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兄弟知道就行了。”
“你怎么不写名字呢?要是把地契和你送的十两婚仪在一起。我内人就不……嘿嘿。”
张川秀说漏了嘴,王天逸却心知肚明,笑道:“嫂子埋怨我抠门了是吧?是不是还嫌我没给你请柬?”
“哪有的事情啊!你今天肯定是亲自来给我送请柬的,我面子可真大!”张川秀在柜台底下左脚狠狠踩了右脚一下:“内人睡了,我现在就把她叫起来向你赔罪。”
“不必,太招摇了我怕对你不好。我不怕鬼,我经常惹鬼,但你可能……不行。”
这个时刻,张川秀仿佛又看见了王天逸身边笼罩的那股黑色的气体,寒冷而危险,令人股栗,这是江湖的气味,张川秀马上就明白了王天逸所说的意思。
“明天我有事,怕去不了你的婚礼,对不住了。”他打了个寒战说道:“谢谢你。”
王天逸笑了笑,探头朝自己带来的坛子里看了看,又推给张川秀:“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张川秀举着烛台好奇地朝里一看,马上一声叫,蜡烛油撒地到处都是,他惊恐地叫着:“里面有条蛇!”
看着张川秀的恐惧,王天逸大笑起来:“这是特产──蛇酒,我带来这坛据说已经泡了十年,滋阴补阳袪寒除邪,好东西,特意带来和你一起尝尝。”
“你从哪里搞来地?”张川秀知道是蛇酒,才舒了口气,刚才灯影之下还以为坛子里就一条大蛇呢。
“岳中巅送的。”
“岳中巅?华山的那个?”
“是啊。”
张川秀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天逸:“岳中巅送你东西?”
“很正常,江湖朋友的来往。”王天逸拿过杯子开始斟酒。
“可是……可是你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吗?”
“我杀他老妈了?我杀他老爸了?”王天逸很好笑地一撇嘴。
“可是当年在青城,他……他不是差点杀了……杀了你吗?”
“杀了我?那我为何还在这里坐着。”王天逸把杯子递给张川秀:“没有什么大不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
张川秀看了王天逸好久,最后还是迷惘地摇了摇头,王天逸大笑着拉着他一起找个小桌子坐下。
“这酒如何?”王天逸问道。
深深品了一口的张川秀回味了好久,才说道:“很怪,但是不错,我也进过华山那边水酿的酒,但和这个好像完全不一样。”
“这就对了。”王天逸一笑:“这是华山送来的,但不是华山产的,这是西域产的。”
“岳中巅从西域那里得到的?”
“不是,据老岳那孙子说,华山有个很有趣的事情,连续十多年,每年的某个时候,就会有几个人去找他,这些人要在某天月圆时候包下华山主峰……”
“包包厢?华山主峰啊!那得多少银子?”张川秀嘴巴都合不拢了。
“哪有多少银子,那地方谁天天上去?”王天逸乐了:“他们不过是要求那天晚上别人别上峰顶,就他们几个在上面。华山不过是派两个人守住上山的路而已,这点银子能多吗?”
“他们什么人?晚上在上面干嘛?华山峰顶赏月?还是等看华山日出?”
王天逸得意地卖着关子:“不是。任你想破头也想不到。这群人每年都来的有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个背着笛子算命的,当然也可能是卖唱的,还有一个乞丐,还有一个西域商人,据说是做养蛇生意的,在西域很有名很成功,每年包峰顶的钱都是此人出的,蛇酒也是他送给老岳和上任掌门地。”
“啊?这些人在山上能干什么呢?”
“一开始华山的人不管,给银子就行。你想谁大晚上和你抢华山峰顶啊,反正是送银子的,不要白不要。但年年如此,他们也好奇了,要知道那蛇商几乎每年都有半年时间花在从西域到这里的路上。开销有多大?有一天就拉着蛇商问你们干嘛。蛇商说他们其实都是武林最厉害的高手,每年都要在华山论剑,胜者得到武林至尊地称号……”
王天逸话音未落,张川秀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自己咳嗽连连:“武林至尊?这称号!有什么用呢?值多少银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据老岳那孙子讲,他每次说到这,都必然看着别人喝酒的时候说,我也被呛过,哈哈。”王天逸大笑起来。
张川秀伸出拳头去打王天逸胸口:“差点呛死我。”
王天逸含笑继续说:“后来蛇商年纪大了,走这么远的路估计需要人照顾,就开始领着自己侄子来。老岳私下里拉过蛇商侄子劝过:你叔叔年纪这么大了,别由着他疯,其他几个人明显是讹诈他银子来的。他外甥说也没法子,叔叔活下去的意义就是每年上趟峰顶了,他做小辈的也不能违反了老人的心愿。老岳说,这么多时间废在这上面,蛇场谁管?要是银子有问题,以后就免费让他们上去玩,外甥说,养蛇是家族生意,有亲戚照顾,还是过得去的,银子还是有的……”
“孝顺啊,”张川秀叹了口气:“家里老人得了疯病真是难以想象啊。”
王天逸叹了口气:“可惜侄子命不好,看上了算命的闺女。”
“这算是青梅竹马吧,年年疯能给小辈讨个老婆也不错啊。”张川秀点头。
“哪有啊,那闺女看上了一个骑汗血马的,一个蛇商的侄子哪里比得过啊!”
张川秀又一口酒喷了出来,瞪着王天逸叫道:“能骑汗血马?什么人啊?皇族还是巨贾啊?”
“那不知道,后来侄子为了救那算命的闺女摔瘸了腿,还没成!居然死了,老蛇商受打击之下彻底疯了……”
“什么世道啊。”张川秀摇着头,看着碗里的美酒叹道:“我刚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酒,现在我知道了我心里的那个词,一种忧伤地味道。”
“也不全是因为蛇商的悲剧吧。”王天逸一口干了一杯,再次斟满,眼睛却看着坛子里的那条蛇:“我想是这条蛇的忧伤吧。”
“蛇的忧伤?”
“蛇也是活物,他生下来就有自己的梦想,也许他想自由地在树杈间追逐飞鸟,也许他想豪情万丈地在田间猎杀田鼠,也许他还想找到自己的配偶,在温暖的树洞里,生出一窝小蛇来……”王天逸摇了摇酒杯,晶莹的酒水上立刻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是他出生在西域人的蛇场,他生来就注定与梦想无缘,注定要在酒中溺死,从自己的魂魄里酿出一坛美酒来。”
王天逸看着张川秀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酒美,因为这是蛇的魂魄。”
“你这样说,我都不忍心喝了。”张川秀笑了,他开玩笑的。
王天逸看了张川秀半天,突然笑道:“喝!当然喝!佛家讲活物不过是具皮囊,皮囊会死,死了会腐烂会发臭,让人作呕!他们活着难道就是为了一具注定发臭的皮囊?!但这美酒是多么的香醇!多么的美妙!如果这条蛇知道自己的魂魄将能变成如此醉人心脾的美味,皮囊虽死,但魂魄清香永驻世间,定然是活得慨然!死得其所!干杯!”
王天逸一饮而尽,摔杯在地,站起身来就头也不回地朝门走去。
“天逸,你这就走了?”张川秀目瞪口呆地站起身来。
王天逸背对着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下手:“明天我婚礼啊。”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店门。
空荡荡的店里只剩下一股蛇酒的香气在房梁间回绕。
※ ※ ※ ※ ※
王天逸和碧环的婚礼很盛大很风光。
地点就是王天逸的家,锦袍队总部。
整个建康武林为之轰动。
但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别人怕来婚宴的人少折了面子少了彩礼,但王天逸相反,他怕来得人太多,锦袍队都装不下。
王天逸是发请柬的。
碧环是武当千里鸿的义女,但武当离得很远。昆仑自然担当起了娘家人的重任,昆仑几乎全体出动。
长乐帮在建康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全部赴宴,一是王天逸这个人算个长乐帮里的新秀,给他面子日后总有方便,另外很多人私下里想看看碧环究竟怎么个可怕法;最后公事上,霍长风命令给武当面子。于公于私只要接到请柬地都巴巴地来了。
婚礼太盛大也有坏处,就是时间太长。
因为王天逸自称自己是司礼,不能在礼节上不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份古礼,要从正午一直折腾到晚上。
他这么折腾,要巴结他或者和他关系好的自然无所谓。但大人物们就不同了。
很多时候他们的一个露面一杯酒一句祝词,花千金也买不到。
作为长乐帮在建康的实际和名义主管,黄山石和霍无痕自然就是这样两个人。
王天逸自然也不敢劳动他们大驾,只是想请他们晚宴时刻露个面就可以,两人自然是满口应承。
盛老也在建康,但他借口太忙没时间根本不来,他的态度代表了所有易老一系人的态度,外面的明眼人都说这是长乐帮有内斗的明证,有力地戳破了他们是铁板一块的虚假样子。
在内院的小厅里,一身新郎官大红衣服的王天逸正来回踱步,反复在身后扭动的手指和他的呼吸一样毫无规律。
他紧张。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副司礼,都是一身喜庆打扮,却静默不语。
这个时候,一个丫鬟急吼吼地跑进来:“老爷,新娘子还是要见你。”
王天逸轻轻吐出口气,翻身摁住丫鬟瘦小的肩膀说道:“告诉我娘子,这是她的幻想,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让她好好呆着,最起码要等到礼节结束。”
“什么幻想?”丫鬟愣了。
“这不需要你管,她知道。”王天逸收回了手,冷冷地说道。
丫鬟转身就要跑出,但王天逸又叫住了她:“她还在哭吗?”
“是啊,章夫人在陪她,她也哭了。”丫鬟怯生生地回答。
王天逸的回答是:“给她补妆。”
等丫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陶大伟站了起来,用一种老朋友的姿势拍着王天逸的肩膀:“司礼,难为你了。我知道你真会娶碧环姑娘的。”
“不,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她是我的。”王天逸慢慢地说着,此刻他呼吸再也无一丝混乱。
话音未落,一个仆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丁公子来了!”
“什么?”王天逸三人同时面露惊喜,一起冲了出去。
丁玉展就在前院的红灯笼之下控马打着转,无数客人躲在四周,对他指指点点,表情都很复杂,此刻的他不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贵宾,倒像一个来取敌人性命的刀客:
一件四处都是口子露着古铜色皮肤的破衣衫,上面的土多得简直像刚在地上打过滚一般,身上四溢的汗水一透,衣服上全是黑道,靴子自然也不甘寂寞的翻出毛花来,腰里的那把粼波现龙剑一如既往地告别了剑鞘,光秃秃的只用一根草绳系在腰里,当然对离家太久的丁玉展大侠来说,一根草绳也是很宝贵的,所以这草绳还起着腰带的作用。
这次他来居然还是骑马来的,不知是骗的还是借的,这黄马还挺精神。但在丁玉展胯下长途跋涉后眼里透出的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如果这马是人,哪怕是路人一看这眼神也知道它主人不知道如何,但它自己肯定是被丁玉展绑票来的。
但就这样,马还是算正常的。不正常地是马背上的马鞍居然已经裂成了两半残破不全,靠近丁玉展裆部的马鞍已经裂成了龟壳般的尖锐凸起,让旁观者不知道是该怀疑丁玉展练成了金钟罩还是该夸他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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