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巅没动。
他看了一眼前面十几步远的高明海的背影,充满仇恨的一眼。
然后猪肝色的脸涂上了一层惨白。
“去死吧!”岳中巅一声暴喝,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末日感觉,一个半旋转身,飞起一脚直蹬王天逸胸腹。
没想到这家伙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暴起出手,“这混蛋疯了!”王天逸心里震惊,但身为一个靠格杀起家的高手,他手动得比他心还快,一个颔胸收腹,避开力峰,双手已经拧上了岳中巅的靴子。
“杀还是不杀?”卓越的杀场经验虽然让他反应迅捷无伦,但不管是下蹲单脚横扫支撑腿的神龙摆尾,还是侧让后放脱一手击碎对方喉结的仙人指路这些后发攻击并没有像杀场上般狂泄而出。
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你死我活那么简单,这个问题转眼得到否决。
怎么能放开手脚大打出手呢!被狗咬了,不能去咬狗。
这转瞬间,让王天逸腹部吃了岳中巅三分力量,但王天逸只能在心里大叫着“遇上疯狗我倒霉”,抱膝低头冲入岳中巅怀里,这不是杀技,而是摔技。
但倒霉地是,王天逸还不敢真摔了岳中巅。
打狗也要看主人,人家贵客刚到,不管谁对谁错,你下人一下子就把人家带来的宠物撂倒了,谁还有面子?
不过幸好的是苏晓不是吃素的。
他的身手虽然还给了老师八成,但面对一个一条腿被钳制的失态大汉,他还是能从背后抱住他的。
王天逸怀里的那条腿如巨大的兔子般不停挣扎着想跑开,坚硬的膝盖不停地撞着王天逸胸口,要不是苏晓从后面锁住了岳中巅,王天逸确信在高手面前不得不用这华而不实的摔技的他,肯定已经被岳中巅打死了。
所以三个人搅在了一起,就像喝醉了酒开殴的街头混混一样,很不雅观地抱在了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
在前面的大人物们回过头来,震惊不过瞬间,腔调各异的训斥声音几乎同时炸响了,不同就是武当的人说“你”,长乐帮的人说“你们”!
“停手!你在干什么!”苏晓一边装模作样地训斥王天逸,一边回头先告状:“黄老,岳掌门刚才一见天逸就突然大打出手……哎,岳掌门,您停手吧,你们两个不是几年前就是老朋友吗?我们的人也没怎么您啊?就是问个好啊。”
一群人围过来,很快就把岳中巅和王天逸拉开了。
“我在青城就认识岳掌门,我不过问好而已!”王天逸一分开就慌不迭地为自己开脱。
那边黄老怒气冲冲地过来,拉着王天逸问:“怎么回事?”
“他乡遇故人,他面上挂不住了。”王天逸很冤枉地一摊手。
黄老也没深究,武当的人也没纠缠这事,两群人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进城了,只是岳中巅身边多了两个武当跟班。
岳中巅发狂的原因,人人心知肚明。
尤其是武当,锦衣不走夜路,因为别人看不见,同样破衣烂衫谁想昼行,岳中巅他本来就不想来建康在各路武林人士面前显眼。但他不能不来,不敢不来,就像他连自杀也不能不敢一样。
因为尽管人人都是赤条条来这世上,但很少有人可以赤条条走的。他在是个江湖中人的同时,他还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儿子,还有一群朝不保夕的人巴巴地称他是掌门。
对江湖中的男人来说,死亡绝不是最可怕的,肩上担负的重担有时比死亡更沉重。
无欲则刚,你不能死,你就听话吧。
所以岳中巅来了,并且果然受到想都想不到的某个昔日敌人的无情羞辱。
如果他可以预知的话,他还是要来。
因为替他选择的人并不是他,他并无选择。
在自己的马车上,王天逸换上新衣服,看着车厢里那件长衫上的脚印,有些恨恨地想道:“旧仇人成了落水狗,谁却能想到成了碰都碰不得的疯狗,不仅没快意一下,反而差点被咬了一口。”
“我这纯属乐极生悲,江湖上谁得意忘形谁就会马上踩上一脚狗屎。”王天逸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自己对刚才的突发情况没事前准备有些自责,他摇着头走下车厢踏梯,两边是明显眼里有惊慌的锦袍队的下属,他们刚刚都知道了自己的司礼吃了瘪,每人都怕这把怒气烧到自己头上,连王天逸的脸看都不敢看,都是大气都不敢出收紧了胳膊,低头站着。
“哈,你这家伙没事吧?”苏晓依旧笑嘻嘻地挺着肚子踱过来,拍了拍王天逸肩膀,笑道:“看你这满脸狰狞的,不就是踩着一堆屎吗?可别给我耽搁正事啊。”
王天逸咬牙冷笑一声:“苏哥您放心,我怎么会耽搁公事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的是耐心。”
“哈哈,以直报怨,我就喜欢你这样杀手出身的,不仅直来直去的过瘾,还习惯等待,用着放心。走,跟我去见见武当的几个好朋友。”苏晓哈哈笑着拉着王天逸走了。
王天逸这种小小的得意忘形换来地是小小的没面子,不过他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比他惨几百倍的有得是,就比如前几天都要呼风唤雨斗天灭地的武神。
※ ※ ※ ※ ※
人是要走路的,路并不是直的,走不通的路总是有他的理由,不过如果直线飞过也许会成为路过的不速之客。
就在此时,有一个施展出轻功简直如飞一样的人正在建康城笔直前进,日头下飞纵的身子带着巨大的黑影,简直如一只老鹰低低掠过建康城,所以他进入了某些没有路的地方。
“什么事?”慕容秋水在自己的住宅里被警钟惊动,正在三层楼台的他推开窗户,目送着一个快捷无伦的黑影在自己偏房的屋顶上高窜低伏地跃进,很快就出了慕容产业的范围,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一大片屋檐瓦愣之中。
“收起警戒,是章高蝉。”慕容秋水对着院子里手握弩箭瞪着惊恐眼睛还在四处仰望的护卫们说道。
齐元豪很快就上来了:“章高蝉大约是去武当那边了。”
慕容秋水摇了摇头,看着天际那道蓝,有点失落地说道:“这个人没有一颗江湖的心,我有点痛惜。”
※ ※ ※ ※ ※
刚护送完碧环正在列队回去,巨大的黑影骤然间掠过全副武装的马队队列,锦袍队众人不约而同地勒紧了缰绳。仰头观望中,章高蝉的身影只是一晃便没入武当下榻的大院之内。
“好轻功。”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来自胸膛的叹息格外有力,以致于胡同里久久回荡着这又敬又畏的感慨。
“司礼,章高蝉不会去灭口吧?”一个下属收回了仰着的脖子,惊恐地问打头的王天逸。
“哼,他有这胆子吗?武功和凶猛是两码事。”王天逸冷笑一声:“不管怎么说,慕容二公子的算盘落空了,找了没胆的人来享用他的大餐,真好笑。”
碧环害怕自己被报复,也害怕自己姑爷给自己玩假认错,不理章高蝉的无数次说情,执意把事情闹大了,她在锦袍队十六个高手护卫下,被送进了武当下榻之地,哭天抹泪地狠狠地把章高蝉这些天做的事情给揭了。
收到报告的章高蝉用神龙般的速度,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昆仑所住的宝宅,不管前面是土墙街道还是高楼居厦公私宅院,将整个建康城竟然看作了一块大平地,沿着一条笔直的线直“飞”武当住处。在高明海这泰山大人面前,碧环泪还没擦干,武神已经飞将军般从天而降,当然不是来大开杀戒的,“噗通”一声章高蝉双膝跪下,五体投地。
他并非是出于对武力的恐惧,而是对自己的行为真后悔了。
高明海最后还是原谅自己姑爷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但随后而来的“王中王”可不姓高。
高明海抵达后一天,正主武当掌门之子千里鸿就大驾“驾临”建康,这个近期收服昆仑不停攻城略地的传奇人物,这个自诩为“王中王”、“掌门中的掌门”、“帮主上的帮主”的年轻人一来就板着脸的,他就是要在这次大会中搞狠的。
慕容秋水代表慕容世家第一次和他会晤,还不是正式谈,结果就不欢而散,有人相信自己的刀,看来本来就没想用嘴谈。
接着和严守中立的少林和谁有力就支持谁的沈家一一谈过,慕容秋水就交持下属几件事:第一,和长乐帮情报共享速度加快,帮助长乐帮在自己领地大力打压私盐生意;第二,派人去和几年来一直反抗慕容世家的几个江湖门派谈判,让他们老实点;第三,慕容世家直接势力范围之外的生意,尤其是武当地盘内的生意,马上盘点帐目,缩减人员,并往总部回输金银等贵重物品,派驻的高手分批回撤入本派势力地盘;第四开,始就着武林大会江湖豪杰云集的时机招募补充人手。
做完这一切,慕容秋水说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但是别人不和我讲道理,我也不怕。”
※ ※ ※ ※ ※
就在慕容秋水和手下讲道理的时候,千里鸿也在说:“我在和你讲道理!”不同在于千里鸿是吼出来的。
夜已深,而千里鸿的咆哮粗暴撕破了夜的静谧,身材削瘦的他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走步,速度快得吓人,猛可里千里鸿停了下来,一转身,手指好像机簧弹出的利剑一般指正了面前的那个人,简直好像要把他像张绵纸一样捅个窟窿:“你说什么我不听!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为什么不通过我们武当的人,就擅自和他们这些小门派签协议?啊??”
“我……”那人涨红了脸,不敢正视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那张脸上的眼睛,却四下张望,见到的都是发髻。其它人的脖子像断了一样般耷拉在胸前,齐齐朝着中间千里鸿的方向,彷佛那里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吸引力。
“我是想让你来建康的!可是你都干了什么?!慕容秋水那混蛋的事情暂且不去说他。单说你签协议,来之前,我千叮万嘱你只是来观摩察风的,谁给你权力让你擅自代表昆仑签协议?是谁!是谁!!”千里鸿的怒气让他脖子上红色的筋脉同时暴起,散发出的怒气好似把中间的他压缩成一个怒火之柱,简直让人有他会一脚踩裂脚下大理石的错觉。
“是丁玉展求我的!我有什么法子?”正面千里鸿怒火的却不是绵纸,而恐怕是天下最坚硬的人体──武神章高蝉,连续被骂让这个同样年轻的掌门流光了尴尬的汗,慢慢浮现出来的却是身为一个人一个高手一个骄傲的年轻人不可弯折的自尊,所以他梗起了脖子,带着过头的防御而显示出来的杀气瞪着面前的千里鸿。
“放屁!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千里鸿一点不让的把章高蝉的眼里的怒火顶了回去,彷佛面对的不是一只手就能杀死他无数次的天下武功第一,而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下等奴仆。
在这瞬间,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着,章高蝉还捏起了拳头,千里鸿瞥了一眼那满是青筋凸起的拳头,回应地却是更凶狠的目光,哪里有半点恐惧,有的只有愤怒。
章高蝉败下阵来。
他低下了头,就像旁边那些武当高手或者附庸门派的掌门,对着千里鸿的方向垂下了脑袋,力拳无力的放了开来,成了两个舒服的立“一”字,他喘了口气,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低头说道:“反正已经签完了,那我能怎么办呢?”
千里鸿冷哼了一声:“那几个门派身处交通要道,我一定要拿下的。而且他们还和慕容世家签订了协议,这摆明了就是挑衅,罪无可赦。现在他们出城不久,我的手下已经跟着他们沿途留下标记,你顺着官道追上去,拿回条约,杀掉挑衅武当者!”
“什么!”章高蝉猛地抬起头来,满脸地难以置信:“什么!”
“你自己的错事就要你自己承担后果。”千里鸿冷冷地说道:“现在和以后动手并无分别,这件事总是要你去做!”
“公子!这是背信弃义!而且是丁玉展牵头的,他是我兄弟!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这不对啊!”章高蝉依旧震惊。
“背信弃义?”千里鸿用和章高蝉同样难以置信的口吻念了一遍这个恐怖的词汇,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章高蝉,笑了一下,声调突然提高百倍,简直要掀翻屋顶一样大吼道:“你背谁的信了?弃谁的义了?!啊??”
“啊?”武神睁大了眼睛,实在不明白这个问题究竟该如何回答,换了任何一个人以千里鸿这种神态表情语调问你是不是你有两个眼睛,怕是表情都和章高蝉无异。
“你替昆仑考虑过没有?你替武当考虑过没有?你替你自己考虑过没有?你替你这一身的武艺考虑过没有?”千里鸿大吼着:“这些你都不考虑就去签约?你背信弃义地是你自己的门派!是我们!是你自己!”
章高蝉愣了许久,嘴皮里最后吐出蚊子般的一个词:“可是……”
“这是命令!没有可是!”千里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武神走了,慢慢隐没在夜色中的他,背影甚至有些踉跄,一点都不像天下第一武功在身的活传奇。
千里鸿在武神面前彷佛是根能锥裂大地的怒火之锤,但是他离开之后,千里鸿却真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变成了一个身材削瘦面色苍白的普通青年,他有些疲劳地坐在椅子上,吐出几口气,开始喝茶,身型甚至有些驼背。
“公子,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吧。毕竟涉及到丁家还有慕容,况且如果现在那几个门派就受到袭击,肯定怀疑是章掌门做的,先签约再杀人毁约,这个……我们自己都不会这么干的,这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太不好了吧,不如先让他们安全回去,我们再派刺客或者细作偷偷行事,昆仑毕竟是我们的股肱之臣啊。”
章高蝉一走,就有人向千里鸿进谏。
千里鸿看了看手下,说道:“先签约再杀人毁约,还急不可耐赤裸裸地干,那简直是禽兽都不如的行为,而且肯定得罪死丁家老三,估计自他出道来,还没人敢这么耍他的。”
“那您怎么?”
千里鸿一声嗤笑:“章高蝉得罪的人越多越好,昆仑是个宝,章高蝉也是个宝,含在嘴里都一群人想着法地来抢。他们是我们武当的财富,是我们的看家猛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想是让他美名显赫,江湖多助的好,还是让他声名狼藉,根本没人敢相信的好?一个被别人看成禽兽的匪类除了我们他还能依靠谁呢?”
一群下属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有人笑道:“原来我听说章高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家丫环羞辱,说是我们的上门女婿,丢了大人,我还着急得不行呢。现在看来章高蝉不谙江湖险诈没有行大事的胆色,反而是我们武当的大好处了!”
千里鸿先叹口气,又笑道:“也不能让昆仑老丢人,人傻不怕,怕地是有人借机欺负你,马上派人让秦明月过来!缺了他不行。”
“我听说两人好像有不和啊。”一个下属说道:“这样搞,怕是武神心里会看成羞辱。”
“羞辱好,是秦明月比他强,是秦明月羞辱他,不是我们。不和更好,不和总要找人评理吧,找谁?还不是两头都巴结咱们?”千里鸿呵呵一笑:“家和万事兴,昆仑不和武当兴!”
第二十七节 天生贵族
“成兄,好久不见,气色越发好了。”在武当下榻的住处,千里鸿收起了这几天面对慕容秋水的傲慢,很殷勤地站在月门后迎接另外一个同姓慕容的客人,不过却是按贵客前来迎接的──慕容成。
看着千里鸿的满脸笑容,慕容成一边挽着对方的手朝客厅走,一边同样笑道:“鸿弟,我可比不了你,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威震江湖了,做哥哥地佩服得紧啊。”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个原本携雷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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