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和刘定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刘定强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身为少林今年学徒第一的高手,长乐帮不过是他手里无数选择中的一个而已;而王天逸。一个曾经走投无路在江湖绝无半分立锥之地的“死”人,从入长乐帮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效忠的对象,而这种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忠诚,只有具有知恩图报罕见美德的好人才可能拥有。
只感到烦得要死的王天逸解决了刘定强,转身就走,并无心看新手的训练,因为他入长乐帮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江湖新手。
一众教官追上了他,有人十分讨厌刘定强,此刻在王天逸耳边直接说道:“司礼不要对那家伙如此关切了,就他的能力来看,我看他就是个马粪蛋子。”
“要不你给我几个身世师门卓越适合结交江湖豪杰的好手来?再说就算是个马粪蛋子,还能生火取暖不是。”王天逸目不斜视,但身边的几个教官都笑了起来。
“对了,一会出去我批一笔银子过来,给他们发第一笔赏金。”王天逸边走边说。
“咦?您这是?”
“唉,怕人闹着跑,撑过这一段。”王天逸一声叹息:“什么东西都是白给的不香,一有来抢的就变香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声叫唤:“司礼……”
一众人同时扭头,却是秦盾跑了上来,他身上可不像刘定强那么干净,好像刚从屠户的放猪血的桶里捞上来的,浑身泡透了猪血了,一片猪皮在发髻上颤巍巍的摇曳。
“怎么不训练?!滚回来。”秦盾身后负责训练的教官大吼起来。
王天逸冲那教官一挥手,分开众人,走到面色窘迫的秦盾面前问道:“什么事?”
“我有些话想给司礼说。”秦盾有些胆怯看着那群横眉立目的教官,气势上新手不可能超过老手。
“说吧。”王天逸冷冷地说道,秦盾无论出身门派还是武艺以及傲气都和刘定强差老远一大截,王天逸知道他随手指派给秦盾的队长一职已经让这个家伙在队里吃尽了苦头,他无法服众,因为锦袍队任何一个新手怕都比他优秀,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再跑去俞世北那里大喊大闹坚决要离开锦袍队,所以也没想再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孔。
在王天逸的威严下,秦盾使劲搓着手,手心里的猪血发出啪啪的声音:“我……我……我……司礼,我不想当队长了……”
王天逸一愣,没有说话,一时间的静默和对方的威压,让秦盾受到了宛如静默审问般的压力,他抬起头却闪烁着目光躲避着王天逸的眼睛自顾自地说道:“我不够……唉……大家都很强……我觉得……我……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他没说完,王天逸已经过来,勾肩把浑身猪血污秽的他揽到了身侧,像老朋友一样搂着秦盾的肩,耳边只听司礼笑道:“怎么?我指定的夜壶队长觉得自己不行了?是说我选人错误咯?”
“没有,没有。”秦盾大叫起来,一边躲避着王天逸身侧袍袖,但还是让传闻有洁癖的司礼身上污了一大块血迹:“我只是自己觉得比我强的人大有人在,唉,司礼,您也知道了,他们叫我夜壶,您想想就知道了,我平常还要呼号命令他们,我实在……实在没脸了。”
“不就是个夜壶吗?”王天逸冷笑一声,转头对秦盾说道:“你可知我刚入长乐帮的时候,加入的是什么产业?”
“嗯……嗯……虽然他们都说您是做盐生意的,但我也听有人说您是暗组的。”秦盾惊疑不定回道。
“『但』个屁,在我面前还敢打马虎眼?我就是暗组的。”王天逸问道:“你知道我刚入暗组的时候,绰号是什么?”
“不……不知道……”
“僧尾巴,僧人的僧,僧人的尾巴。因为我和一个和尚一起加入暗组。战斗时候总在一起,我那时武艺低微,时常要靠队友和尚摆脱危机,两场战斗后,就有人叫我僧尾巴了。你觉得对一个武人来说,僧尾巴和夜壶哪个好听?哪个让人舒服点?”
王天逸语气有些调侃,但绝对听不出好恶来,秦盾只觉得自己要吓尿了。
“差不多吧?”王天逸突然回头朝教官们大笑起来。
背后一直在听的教官有两个脸色倒都不好看起来,和秦盾差不多。
“小子,听好。”王天逸一把把秦盾拉得更近了,胳膊好像铁箍一样勒紧勒秦盾肩膀:“绰号是变的。『僧尾巴』只叫了我两个月,很快我的绰号就变成了『疤脸狼』,因为我一仗从屋顶突入敌人巢穴,杀得目标保镖队血流成河。我就值一条狼吗?这不够啊。我后来又有了新外号,和原来那个僧人一起,他是『疯虎』,我是『插翅虎』,我俩并称『双虎』;再后来是『冰将』,不过这个外号很少有人当面讲,也就是说,那时候我已经没有绰号了。”
“明白了吗?绰号就是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不错,但这绰号是在不断变化的,别人说你是夜壶你就当一辈子夜壶?难道你真这么废物吗?我不信,能被邀请加入长乐帮的人最起码是个汉子。”王天逸嘿嘿冷笑着。
胳膊下的秦盾牙齿已经咬到了一起,他答道:“我明白了,司礼,我绝不是个废物。但是……但是您不是一上来就做暗组指挥官的啊,我现在很尴尬……怕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信任你?嘿嘿。”王天逸眯起眼睛说道:“告诉你,小子,你是我随手指定的,就你们这群新手,在我眼里一样的废物,指定谁当队长都无所谓的事。”
秦盾顿时面如土色,他以前倒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王天逸随手指定的,那天还以为王天逸是喜欢或者看重自己呢,毕竟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以为自己比别人强那么一点。
“队长是我能指定的吗?这种领袖都是在组织里自己长出来的。我们要干地可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啊,可不是我能点石成金,说你行你就行,真正信任的人要用刀和血来证明。这种事不是挑武功最好的,不是挑出身门派最好的,更不是看谁外号最响亮,我需要的锦袍队长是勇于承担自己职责的人,他面对什么困境,他面对什么棘手的任务,他面对多少压力,这我一概不管,我要的是只要是我下达任务,他就能凝聚激发所有同僚的力量,漂漂亮亮地替我完成!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队长,这也是人才,任何帮派都求之若渴的最宝贵财宝。现在你们根本还没干过正事,指定谁不一样?很快,一旦真正开始在江湖厮杀起来,勇于承担自己职责的有心人我会马上看到。”
“我希望这个人是你,或者你是这种人中的一个。”王天逸捏着秦盾的肩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然我随手点了你,这就是你的运气。你不是辜负我,你是不要辜负自己,江湖男儿有什么做不到的?!把你所有力量都拿出来吧,让我看见你的能力你的忠诚,你不辜负自己,我就不辜负你!”
秦盾浑身颤抖,长长出了一口气,他陡地转身立于王天逸对面。“啪”的一声,秦盾单膝跪地,对王天逸行了个最正式的跪礼:“多谢司礼!属下明白!”
看着秦盾朝小楼有力狂奔而去的身影,旁边的教官对王天逸恭维道:“司礼,您真好利口,说句让您见笑的话,以前我在暗组也曾跟随您鞍前马后,但是真不知道您说话如此厉害……”
王天逸还没回话,另外一个也是出身暗组的教官已经插嘴了:“老张,那时候司礼用得着废话吗?他只要出马,办什么事情不利利索索的,看见是他指挥,心就踏实了。”
“不要拍马屁了。”王天逸嗓子干得冒烟,他干咳了两声:“你们以为我想这么多废话吗?唉,这群废物不骗骗,万一跑了怎么办,有人要来跟我抢啊。”
说到这里,王天逸叹了口厌倦的气:“以前在暗组,江湖规矩简单得很,用刀给对方讲理就可以了。脑子里盘算的全是如何直接从江湖里抹掉对方,晚上出动,蒙上脸,带上好刀,把一切逆我们意的渣滓全屠掉,何等简洁?我们就是暗夜江湖的主宰。那时候,我却羡慕可以锦袍出没的白日江湖,觉得那种风光无限威风八面的生活比暗夜飞鹰要更舒服。谁料想,我真地脱下夜行衣,来到这到处是锦袍华盖的白日之下,却发现这里不比暗夜中的江湖轻松啊?相反,个个都穿得人模狗样,人人笑面如花,个个舌绽莲花,肚里却和暗夜江湖一模一样。却是把脸皮当成了蒙面巾,把利剑藏在了腹中,逼得我也不得不放手了双剑,操着虚情假意坑蒙拐骗一起上了。真他妈的!”
这边王天逸抱怨自己放脱了双剑,那边秦盾和刘定强却握紧了手里的竹刀,他们没有虚情假意的资格,有地只有握紧兵刃的职责。
在旁边四个立定观战的队友注视下,刘定强一脚踹在秦盾肩头。秦盾斜着倒滑出去,在血泊里打了个滚,摁着猪头又跳了起来,握着竹刀又朝刘定强冲了过去。
双竹猛烈撞击发出的闷响中,秦盾又被刘定强踢飞了。
“『夜壶』,行了,两个队,我们四人都『阵亡』,你别硬撑和他一对一了,这局刘定强他们赢了。”旁观者笑道。
“住口!”秦盾一声大吼,他已经浑身湿透,眼睛通红的他就像一头野狗那样猛烈摇晃了一下身子,猪血和肉屑从身上四散飞溅,他怒视着面前的刘定强咬牙切齿地说道:“任务:格杀勿论!目标:少林第一高手!”
刘定强仿佛也被面前这个红眼对手的气息感染,他微微眨了下眼睛,缓缓的说道:“刚才我手下留情了,那么现在,我就恃强凌弱吧!”
“杀!”两个杀字却宛如一口所发,两人同时朝对方疾冲,竹刀划破腥臭的对斫中,竟斩出了两条腾腾杀气一般的气弧。
“战斗静默啊!你们两个混蛋!”门口观战的教官破口大骂起来。
※ ※ ※ ※ ※
“这一份送到俞世北府上,说给他赔罪;这一份送给黄老,给他的李管家说是孝敬,这份最多的送给苏晓苏爷,今晚我亲自送去,要求他帮忙,你顺路去他管家说声今晚我过去。另外你出去的时候叫老张给我拿件袍子送到书房来,我这袍子污了血迹。”
王天逸站在三口箱子面前,一边喝茶润口,一边仔细的给管家说明。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进来禀告:“商会的颜凯老爷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王天逸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慌不迭的接住,一杯茶全泼在了袍子上。
“是奉了林谦会长的命令,据说是核查和商会相关的账目,以便和商会账目分离。”
“他妈的!说不定又要被这疯狗缠上。林……唉!”王天逸大骂起来。
建康这边的掌柜统领没有不怕颜凯的,因为没人在账目上是绝对干净利落的。
“现在把库房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快点!我怕他封了我库房点我家底。晦气,我这几天就要给我弟弟花大钱呢!”王天逸语气都急得冒火:“你,不要让他进来,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就说我在洗澡。”
一众人忙得四脚朝天,王天逸看着面前的礼物,心里叹道:“看来林谦也要打点下,这么一来,给苏晓的东西要加半了。今天不仅要求他拒绝俞世北,还得求他在黄老耳边吹风,千万不要让颜凯这种人负责锦袍队核算。唉,求人就得出血啊。”
※ ※ ※ ※ ※
等王天逸回到金相士和陶大伟那边,已经是中午了。
“司礼,你说去去就回啊,从早上到饭点了。”金猴子瞪着眼睛叫道。
王天逸坐下第一件事就擦汗,擦了又擦,好久才说:“没法子,锦袍队刚要建制,这边琐事太多了,马上给你们接风洗尘,东西有进展吗?”
“司礼请看,”陶大伟递过来一叠纸;“因为没有详细情报没有时间没有地点甚至没有我们参战人员的充分信息,我们只能照经验拟定了五种刺杀情况,每种在时间上都分了日夜,主要从下手地点上区分可能情况……如果目标确实保镖不多的话……”
“绝对不会超过四个人,而且不会是专职保镖。”王天逸看着下属画得示意图,头也不抬的说道。
陶大伟呵呵一笑:“这样的话,对江湖上任何一个一流高手的情况下,我们都应该有八成把握吧。唉,不过他要是个一流高手的话。就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了,问题是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武神啊。”
“别说他是个人,就算真是个神,也肯定有办法弄死他!”王天逸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语调里绝无半分怀疑也无半分犹豫,听上去就算要他王天逸摘星星下来,他也能办到。
绝对能办到。
金猴子和陶大伟同时报以敬意,金猴子更是说道:“司礼,我真佩服您这种人。来之前,易老特别夸奖您是他真正的忠犬,绝无畏惧,一旦咬住猎物绝不会松口,是真正可以托付重任的心腹。”
王天逸放下草图,抬起头来,对着扬州方向深深一拱拳:“身荷大恩,无以为报,不敢有懈,恩师放心。”
陶大伟说道:“易老让你放手去干,昆仑武当联手毕竟对长乐帮利益有损,而且秦明月这家伙越来越奸,很难利用。但霍长风这命令不太好办,我们现在需要章高蝉的武功情报。”
“很难办,我和他交过手,但那时候是我被围攻,差点就死了。而且水平差距太大,在杀场上,二流高手摸不准一流高手的底,知道得只是自己的生与死。”王天逸语调一转:“不过我会尽可能这几天就摸出他的底,如果武艺相差太多,生死格斗没法测,那么武艺切磋是最佳方式。”
“司礼,这么有把握?听说章高蝉来之前已经放出风来,绝对不切磋武艺,是秦明月故意防止章高蝉虚实被摸透而特别嘱咐的。秦明月啊,呵呵,章高蝉虽然是掌门,但秦明月说话比他算数多了。”金猴子问道:“我知道你和昆仑林羽的一个弟子有交情,但是和秦明月的严令和章高蝉的武林通告比起来,这恐怕远远不够吧。难道您有别的好招?”
“不试试怎么知道?至于好招吗?”王天逸漠然的眼睛里突然现出一丝温暖:“我弟弟在章高蝉身边。”
“您弟弟?您什么时候有弟弟了?!”金猴子一口茶喷了陶大伟一身。
※ ※ ※ ※ ※
“我不去!放开我!”建康人如潮涌的街道上,人群中间突然有人大吼了这么一句,人人侧目。
“要近君子远小人!你怎么认识那种人?!啊?!”左飞无视周围人,拧着脖子朝王天逸大叫。
王天逸打量着周围好奇的目光,苦笑着把身边的左飞往街边扯:“什么君子小人,你太能乱套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左飞一手撑住墙,横眉对王天逸气咻咻叫道:“昆仑多少人?大部分都是武士,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不知道谁?那个高祺安不要太可恶!我就给你说了吧,他就一狗仗人势。仗着掌门夫人宠他,在帮里横行霸道,自己狗屁不会,还成天以武当的人自居,要不是他会拍马,早给人打成肉酱了。”
听左飞这么说,王天逸脸上罕见现出怒色,他啧了一声表示不满,紧接着说道:“你多大?他多大?他就一小孩,天天服侍章夫人,难免不因宠生骄?再说章夫人就是武当的,他已经被章夫人改姓了高了,那么他说武当又怎么了?反正你们和武当不是好得很吗?你和他较劲较什么?”
“我怎么较劲了我,我当面不敢骂狗,我背后骂还不行吗?!”左飞比王天逸还生气,这句话几乎是嚎出来的。
但王天逸这次根本不管周围有人围观。他一手叉腰一手竟然指向了左飞鼻子:“兄弟,咱俩是换命的交情。但是你要再这么说我弟弟,别怪我翻脸!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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