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对一盏茶功夫的对战,对于吃手艺饭的王天逸可以说瞬间而已,但对于其他人却显得漫长又无聊,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从俞世北的卫队新人中抽调的。俞世北是早已经看过各人的武艺了,现在看他们再打一遍,感到异常无聊。
上面的苏晓看了没一会就打起了哈欠,虽然他以前曾以轻功暗器闻名同僚的暗组精英,不过现在却已经人同时异了。
旁边的刘三爷也一样,他看到比武就想吐,毕竟自己以前曾经被这种事折磨得天天晚上做噩梦,每晚脑袋掉几次就算是在梦里也受不了啊。
所以刘三爷恨恨地别过头去,满面堆笑地对哈欠满面的苏晓搭话:“苏爷,马上就是武林大会啊,我这心里害怕啊。”
“切,你怕什么?”
“不是有一大半客人要由我们长乐帮来接待嘛,这这个这个”刘三爷满脸不安。
对边的俞世北接过话茬:“这是大好事啊,我听说上面和慕容秋水还有他哥谈了好久,才拿下我们和慕容一起举行大会这事情,不是还开了庆功宴嘛,老刘你怕个屁啊?”
刘三爷一摊手:“你们二位是事不关己,可是那些人肯定有一部分要住在我管的那几处地方,你想啊,说好听的是武林豪杰,说难听的就是高手痞子,闹事都是行家里手,无论在我的酒楼或者青楼,赌场,对对对,我最怕赌场,要是在这些地方闹起事来我怎么办?平日里可以打将出去,现在都成了贵客了,我谁敢得罪,想想这个,我脑袋都大了。砸了我的地方,赶了我的客人,这损失弄不好要我来赔,我每年才抽成那么点油水,弄不好这几天把兄弟我几年的积蓄都赔进去。”
听刘三爷这么一说,俞世北呲着牙半天,好久才道:“对啊,我以前光想着人来多了,长乐帮脸上有光,现在听老刘一说确实不好办呐。”
“哼!”苏晓冷笑一声,抬起他肥胖的手指指着俞世北说:“这都是小事,再能闹不可能把场子砸光吧?关键是饮食起居我们长乐帮要出大头,这笔银子可海了去了!黄帮主最近因为这事闹牙疼,睡不着,半夜把我叫过去陪他聊天!”
“银子?我们近年和沈家还有慕容通商,生意越做越好,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吧。”俞世北吃了一惊。
“告诉你,不比当年。”苏晓耻笑一声,指着院里的那些年轻人说道:“看到没有,年年招人,花得越来越多,但收得是越来越少。以前招个战士,平均下来最少给帮里带回来几千两银子收益,现在情况是拿刀的和拿算盘的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多,但一个战士能给帮里赚回的钱反而不及当年的二分之一!人难养啊!”
“战士太多了。最近战斗也少了,养那么多战士没用了。不去做打仗生意,天天吃喝玩乐拿那么多工钱,还不是靠我们养着!”刘三爷现在是玩算盘的,不顾自己以前也是拿刀的,秉着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生意人态度,皱着眉头对吃闲饭的刀表示了不屑。
“是啊,建康这边是整不起来,扬州那边是整不下去。他妈的!”苏晓恨恨地骂了一句,旁边俞世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却不接话了。
刘三爷也识趣地干笑了几声,也一样不敢说话。
他们两人都没有苏晓的资格老、位置牢。所以苏晓敢骂,他们不敢吭声。
“建康这边整不起来”,指得是少帮主这边的武力一直人多而战力不强,颇有点乌合之众的味道,而“扬州那边整不下去”,则是指易老的暗组,暗组花费巨高,帮里出钱养着,还偏偏有点尾大不掉的意味。
正在上面气氛诡异的时候,场里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了过去。
一个锦袍队成员捂着脖子摔在地上,刚才的惨叫就是他发出来的,他的对手是个剑眉入轩的英气少年。此时长剑插在地上,自己却双手抱臂,看着对手在地上滚来滚去。
旁边督战的训练教官们飞快地涌了上去,扶起那倒地少年;一个教官勃然大怒地朝抱臂少年大吼大叫,那少年却只是不屑地撇撇嘴。扭头处,却和场外一人视线相交,对视片刻,那人正是冷冷未动的王天逸。
“这是谁啊,对同伴下那么狠的手?”刘三爷问。
俞世北还没回答,苏晓却插嘴道:“功夫倒不错,刚才他抛了刀,赤手空拳击倒了拿剑对手,比对方强不是一点半点,大约是在我们面前炫耀功夫的。有意思!”
俞世北笑了一下,说道:“这小子是我们今年新人之中,给得工钱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强的新丁!少林今年出山的俗家弟子中他武艺第一,刘定强。”
这时苏晓朝外一努嘴,笑道:“我们的司礼回来了,不过面色不大好啊。”
王天逸果然黑着脸从下面上来了,先给苏晓二人见礼,苏晓先问道:“怎么样啊,看看,都是精英啊,现在交给你了,哈哈。”
苏晓这么说,王天逸只能苦笑了,一拱手道:“苏爷、北兄,这……这……怎么都是新手啊?!我难道要做训练教官?”
“新手?怎么能叫新手?我看他们招式都很老练吗?武艺都扎实得紧。听小俞刚才说,都是我们新招的才俊啊,还有少林第一呢,哈。”苏晓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
“招式老练和行动老练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区别!”王天逸肚里叫苦,嘴上却笑:“能不能补充几个出过几次任务地老手来啊,老带新才最犀利啊。”
俞世北说道:“我收到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新人给你,说实话我自己还难办呢。这些人不是我招收,但是却用我的名额收进长乐帮的。现在又命令交给你,我自己要用的新人反而没法子筹措,要用我得自己掏荷包给他们工钱,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比你还倒霉。”
“什么倒霉?看你们说得什么?”苏晓哈哈一笑,指着外边的刘定强说道:“看人家那功夫,绝对不比老手差多少!”又扭头问刘三爷道:“刘三,你当年最鼎盛时期武艺能超过此子现在吗?”
刘三爷瘪着嘴摇了摇头。
王天逸一笑,对刘三爷说道:“我的看法是,他可以打赢你,但你能杀掉他,这就是老手和新丁的关键差别。”
“行了行了。”苏晓打断了王天逸的话:“给我们谁说都没用,这批人给了你,就是要你带起来,你想带也得带,不想带也得带!谁叫你以前战功显赫呢?上面信任你!”
王天逸把胸中的气连同牢骚一起吐了出来,然后抱拳一个躬身:“遵命。”
俞世北也过来说道:“这批人帮里花了大价钱,各个资质绝好,当不会让你难做……”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列队等候的锦袍队突然有人举臂高呼:“司礼!”
大家一起看去,正是那刘定强。
王天逸不情愿地转过身,在台阶上叫道:“说!”
“在下刘定强,空有一身武艺,却感到加入长乐以来,无以回报帮派大恩,想请求司礼能否让在下参加武林大会比武,为帮门荣耀效力?!”
话音未落,刘三爷一声冷笑、刚才还在夸他们的俞世北有些尴尬、苏晓则捂嘴乐了起来,原来参加比武的人都是要行走江湖的知名大人物,比如振威的高级镖师、商会的高级武士或者刚洗白的暗组成员,胜负并不是一定看武艺,要的就是个让江湖脸熟和声望,是帮派里中坚人物的聚会,哪里是让武艺高强的战士去死斗的?
这可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的比武擂台,不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王天逸连舌头都懒得动,干净利落地手一斩,用行动中的手语拒绝了要求。
接着手一挥,让他回列。没想到刘定强脸皮却薄,从来第一的他本就心高气傲,看到新的指挥官居然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疤面青年,心里本来就嘀咕起来,又哪里受得了当着一起入帮的弟兄的面被他断然拒绝,居然一挺胸又说道:“可否请司礼指导在下武艺?”
要是帮派之间或者帮派之内,这就是请求比武的说法。
“你说什么?”王天逸惊得目瞪口呆,脸上的刀疤一跳一跳的。
后面的苏晓则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一面抚着王天逸的背,一面说道:“天逸你千万不要答应,我怕你被砍死呀,哈哈!”
俞世北则一步走到王天逸旁边,大叫着:“回去,混蛋!谁让你如此无礼的!”索性替王天逸指挥起来。
“这混蛋小子,不知道厉害,要是在暗组,有新丁这么说,不死也是残废,最少也是床上躺几个月。”俞世北小声骂道。
王天逸一撇嘴:“暗组从来没有这么嚣张的新丁。”
“因为能入暗组的从来就不是新丁。”苏晓收起了笑意,肥肉堆叠的面上倒现出一丝森然寒意:“但是暗组每个成员都花费巨高,你要知道,下面那群小子再贵,对比暗组也是便宜。”
说完,他拍了拍王天逸的肩膀,冷然道:“这些人都是帮派花了不少钱找来的千里马,你可要上心,不能随便毁坏公产哦。”
王天逸一躬身:“只是调教需要些功夫,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苏晓满意地一点头,又打了个哈欠,一挥手:“我有事先走,你们接着搞,哈哈。”
说罢大步走下台阶往院外马车走去,路过锦袍队队列的时候,还在刘定强面前特意停住,用肥厚的大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武艺真好!好好干,前途远大。”
这下子刘定强脸都激动红了,没想到这黄山石的亲信看好了自己,果然是只要有才断然是会脱颖而出的。
王天逸凑了个冷子,跟了上去,在苏晓上马车的时候拉住了他:“苏爷,我手里都是新丁不成,反正过几天帮里会有大批高手开来建康来协助公子主持大会,我在暗组有几个知根知底的好手,能不能委托俞睿掌柜把他们调来?”
“暗组当然会有过来帮忙,但调来不还得调回去吗?”苏晓一摊手。
“可以借用呀。”王天逸干笑了几声。
苏晓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好小子,打算刘备借荆州啊!连易老你都敢黑啊,有你的啊!”
笑罢,自顾自上车,王天逸正要替他关上车门,苏晓却一把推开了车门,伸出头来,脸上已经冷冰冰的了,他说道:“马是给人骑的,千里马再好,不给人骑那就只能做成马肉了!不要浪费但也不要姑息。”
王天逸知道他在谈少林才俊,一点头答道:“您放心。帮里的每一两银子我都不会浪费。”
苏晓这才满意的一笑,缩回了车里。
送走苏晓,王天逸回来站在锦袍队前面,打算给他们先找个小队长,刚说完就有人突地大呼道:“卑职愿意担当!”
王天逸一眼看过去又是那刘定强,满面都是压抑不住地激动。想来苏晓的夸奖又让他本来满满的信心又加了一截。
“不许。秦盾,从现在起你暂领队长一职。”王天逸指着队尾那捧着胳膊的小个子说道。
“什么?”秦盾和刘定强都是大惊,原来刚才就是两人比武,刘定强空手破了秦盾的剑,却没想居然是任命了败者秦盾。
“司礼,我……我怕我……”秦盾偷瞧了怒气满面的刘定强一眼,怯怯地向王天逸表达了自己能力不如人的担忧。
“我任命了你,你就行!谁不服你,就是不服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帮规!”王天逸一挥手:“带队出去解散,明日过来我处。”
厅堂里。
“我说,好马都有点傲气,那刘定强武艺超人,是半点不假,你可不要埋没了人才,他可是很贵的。”俞世北对刘定强倒很有好感,对着王天逸替他打抱不平。
“我就是挫挫他锐气,免得还没出鞘就断掉。”王天逸笑道:“另外我更看重服从,哪怕是一群低手,只要号令如山也比一盘散沙的高手更强悍,毕竟江湖上不是靠一个高手就能玩得转的。”
俞世北怔了一下,笑问道:“这是要引接宾客的锦袍队,又不是暗杀强攻的暗组,你难道要把暗组那一套套在这群小孩身上?”
“别人我不管,在我手下,就得听我的。”王天逸做了一个鬼脸:“谁叫我是从暗组出来的呢?所以他们都得先做孙子。”
俞世北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那一丝不苟的老实人作派啊,我还以为你要拿着帮里给地大把大把银子去花天酒地了呢,没想到治下还挺严,原来还觉得把这些高手新丁交给你去迎宾,是用蜡烛做柴火烧,是帮里哪个家伙吃多了纯粹用来显摆的,现在看来这些人也未必会给废掉。”
王天逸一笑:“没法子,我没做过花天酒地的爷爷,只会做孙子。所以他们跟了我就等着倒霉吧。”
旁边的刘三爷凑近来拍马屁道:“司礼你这话不对,当爷爷的人谁没做过孙子,除非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俞世北大笑起来。王天逸拉着俞世北道:“不过俞大哥已经做了爷爷了,天生的富贵命,真是羡慕死我这劳禄命的人了。”
俞世北假怒,一摆手挣脱了王天逸,说道:“谁是爷爷?和你一样,在上面面前是孙子,所以在手下面前就做做爷爷,这样才能不吃亏。”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从飞鹰楼出来后,刘三爷就一路紧跟上了王天逸,语气也变成了愈加敬重,因为王天逸替“长乐太子”抵罪的“谣言”他早就听说过了,此刻看苏晓等各色大人物对王天逸都是客气,俞世北在走前更是说:“若是大会完毕,锦袍队解散,就一定来哥哥这里,我为你保留职位呢。”
刘三爷更是确认了“谣言”的准确,谣言所说之事,就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是被灭口,连小命都保不住了,死了都是以罪身入土;但若是因此事受到上面垂青,那前途却又是不可限量的,起码是富贵无忧,那么眼前这个赌徒王天逸起码已经占了八成赢面,因为眼下掷出骰子的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更被赋予了帮派任务!
对这样的人即使级别低于自己,又如何敢不客气,敢不尊敬?
两人一起上马,比肩而行,王天逸突然扭头问道:“刘三爷,我几天前托你的事情可有眉目?”
刘三爷神情一振,好像等着这个问题已经好久的样子:“哎呀呀,天逸啊,我们可是同门,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爷了,我担当不起,我已经在玉兰街盘了一处小酒肆,原本那老板也没开张几天,各种器具都是新地,我一起置买下来,伙计厨师我也没让他们走人,还在营业,你直接找人去收钱就行了。”
“什么?”王天逸本来想请他打听打听何处有不错的小酒店,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盘了一家,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神速。
“多少银子?我给你送过去。”王天逸问道。
刘三爷脸上显出一个大大的怒字:“你这就见外不是?我好不容易在诺大的建康找到一个同门,送个见面礼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也算个地主吧!!!你要是我和谈银子,岂不是羞辱老哥我?!”
王天逸推辞不过,只好哈哈一笑,笑纳了。
两人自是师兄师弟称呼,亲热大胜以往。
※ ※ ※ ※ ※
玉兰街是长乐帮的地盘,但王天逸去的时候还是换了便装。
更没拿武器。
见有些人的时候,有些东西是会刺痛对方地。
若你心思缜密,就会替对方想到。
王天逸就替张川秀和谭剑涛想到了。
窗外夜色阑珊,但小小的酒肆里却春意融融。
这酒肆虽然小却干净整洁,座椅崭新,酒醇菜香,位置也是在商旅辐辏的繁华街道上,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间往往会有很多客人,但现在却紧闭大门。一个店小二燕子般穿梭服侍唯一的一桌客人。
一人穿着普通,另外两人却烂衫褴褛,但三人就这样凑成了一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时而泪光盈盈,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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