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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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 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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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丧心病狂了。”乐和在跟进内厅来地赵乾捷耳边悻悻汇报道。

赵乾捷身体一晃,叹了一口气,无力的在椅子上坐下,他并不知道长乐帮的特使其实一来就是两个,他以为贿赂古日扬一个就可以独保风枪门一家了,但是如果贾六义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惹怒了巡查访问武林周边地区的古日扬,他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就麻烦了,万一把长乐帮的目光引到了寿州此地,怕是有更厉害的后着来,风枪门很难独善其身,要知道风枪门是寿州后台最弱的。

沉默了一会,赵乾捷抬起头问道:“古日扬的人歇宿去贾六义的地盘做什么?”

“不知道。”

“那条街上有什么?”

“文公子的古董店!”疑惑的乐和突然眼前一亮。

赵乾捷抿了嘴唇想了想,说道:“我们替古日扬监视文公子好了。”

“这倒不是难事,长乐帮是外地的,我们本地门派盯个人容易,况且他们也不是贾六义的人,但是如果要逮人的话……贾六义不好惹,他后台不仅是千里鸿还有武神所在的昆仑,我们要是插手的话,我看他最近得意忘形,难保这个疯子……”乐和想起了贾六义居然敢刺杀长乐帮三人的疯劲,有点犹豫。

“我们不插手。”赵乾捷说道:“只是替长乐帮盯上文公子,这不就行了!”

商量罢二人转身出了大厅,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大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长乐帮特使古日扬很快就要来了。

※  ※  ※  ※  ※

就在寿州武林向古日扬慰问过的下一日晚上,寿州稀稀疏疏的小雪已经停了,但天色仍未放晴,刮起的寒风把地面上的那层薄雪吹得七零八落,气温也是滴水成冰,在这样的寒冷夜晚中,大街上一个走动的人影也看不到,但若是细心,就会发现屋檐下断桥边好像有无数木桩靠在那里。不过寿州这些木桩却与别地不同,他们会蠕动,原来却是冻馁交迫的饥民,他们在饥饿和寒冷化作的索命无常面前战栗着、哭泣着、祈求着、也诅咒着,冬夜中的寿州变做了黑暗中一座鬼城。

但就在这样死气森森的街道上,走过了一个从头到脚裹紧了风袍的人,他低着头行走。脚步迈动出均匀而有力的节奏,但安静的却如一只直立行走的猎豹穿行在黑暗中,两把剑鞘的黄铜末端一左一右捅出了袍子下摆,紧硬而不妥协地撕裂着呜咽的夜风,看上去简直好像这袍子里裹着不是柔软的血肉,而是金属般坚硬地东西。

他经过了一条又一条长街,在他身后经过不久的地方,一群蒙面大汉正如同一股黑色暗流激荡在死气弥漫的街道上,他们三五成群,走到“木桩”多的地方就蹲下来,低低问道:“想不想吃顿饱饭?”

“什么!”不管年龄性别强弱,一听到这句话,黑暗里马上就亮起无数双饥渴的眼睛。  “大粮贩洪宜善囤积居奇,”蒙面大汉们拍着刀鞘道:“跟我来,让我们干他娘的!”

寿州有多少饥民?

在生与死界限模糊的时候,一个火星就可燎原!

很快这暗流变成了冲击寿州每个角落的怒海狂潮,整个城都沸腾了起来。

因为长乐帮的人被不明身份的杀手狙击,王天逸也变得更加谨慎,所以他约定碰面的时间是深夜。但洪宜善丝毫不敢怠慢,和他的儿子一直红着眼睛等到王天逸来访。

“我敢担保不是风枪门就是贾六义干的,”洪宜善朝前倾了身子,虽然是在客厅后的密室,但他的声音仍然放低到蚊子一般,颤音中带着得意和紧张:“而且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您想,杀手那么好的身手,那么好的武器,贵帮的高手都无法避过一击,很可能是两家合力做的……”

王天逸脸上毫无表情,但没有表情比咬牙切齿更可怕,加上那种漠然冰冷地眼神,让洪宜善不由自主的把身子靠了回去,谁也不想靠王天逸这个人太近:“嗯,长乐帮向来不放过挑衅的匪类,我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敌人的恶行只有他们的血可以洗得干净,”王天逸说道:“这我可以打保票。”

“不说这个了,”王天逸扫了洪筱寒一眼,笑了一下,拉家常般的问道:“最近伯父和小弟一切可好?没有什么古怪吧?”

洪宜善叹了口气说道:“寿州突然这么乱,我不让他们出去了,天天在家自然无什么事。只是两天前,一个仓库报告说里面闹鬼,在外边听着里面有动静,进去一看什么也没有。我估计是贼来着,现在粮价噌噌地长,难免有江湖宵小盯上了粮仓的钱柜。”

“哦,那得小心,多派几个高手过去。”王天逸笑道。

“就是那仓库很大,原本就有高手守卫,所以他们才觉得闹鬼,因为高手也什么没发现,”洪宜善舒了口气,说道:“就是上次收你粮食的那仓库。你知道的,守卫森严,千万别来江洋大盗。”

“是鬼也未可知,”王天逸神秘兮兮的一笑:“现在天寒地冻,寿州饿殍遍地,估计孤魂野鬼多的是,生前饿死,死后难免想去粮仓。”

“大哥,你也信这个啊。你手里的也有不少……嘿嘿,”洪筱寒捂着嘴笑了起来:“爹爹告诉我,年轻时候不用管鬼神,老了有钱了,修个大庙建个佛塔就一切无碍了。”

“哈,菩萨也保佑富家翁啊。”王天逸乐了起来。

“那是!他们起庙塑金身谁拿得银子多?”洪宜善也插话道。

正闲聊间,密室的墙壁上传来用手掌大力猛拍的声音。

“老爷!老爷!不好了!”叶管事靠在外边墙壁上死命的叫喊着,但墙壁非常厚。在里面听起来不过像蚊喃一般。

“这混蛋怕佣人们不知道这密室吗?”洪宜善冷哼了一声,接着对王天逸说:“曾贤侄,您少坐。我去看看。”

说罢开了直通厅外的暗门,急急地走了出去。

“好像挺着急的。”王天逸说道。

“没事,大哥,”尽管密室并无一人,但洪筱寒还是紧张地四下看看,才对王天逸凑过身来,小声说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兄弟,讲!我们又不是外人。”王天逸一笑。

“嗯,上次我多亏了你救我回来,我觉得自己武功太差了……我……”

“武功对你有什么关系?上次遇刺之后这才几天,你爹就给你派了四个保镖,这多少银子了?这么多银子围着你,你还怕高手?”

“我总觉得这样并没有男儿气概,还是一身好武艺千里走单骑那样才是英雄本色……”

王天逸鼻子里嬉笑般地哼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这是犯了少年人的痴病,等你多跟你爹在江湖上混两年就好了。”

看王天逸对自己的想法毫不在意,洪筱寒有些恼了,他大声的说道:“曾大哥,我是你结拜弟弟,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

“好好好,你想干什么?”王天逸还是笑。

“大哥,你好像和丁少侠有交情,我想跟他闯荡江湖,在江湖中创下个什么名头来!”

王天逸一声苦笑:“他不是寻常武士,扔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给你当跟班都成,他家有钱谁买得动他?”

“我不是让你用银子,我们闯荡江湖要看情义不是?你帮我出面!”

“他好像从来不要跟班。我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扛活的,在少东家那样地人面前谈狗屁面子?”

“那你请他引荐我去跟武神学武吧!他跟武神关系好啊!”说到此处,少年猛地一跃而起,跳到了王天逸身边,两眼发出光来。

“去昆仑学武啊?昆仑很穷的,在他们门派里你受不了那样的苦。”一直在苦笑的王天逸用手拍着少年地胳膊想着法子劝导:“而且你爹不会同意的。”

“我……”洪筱寒瞪圆了眼睛正要发狠,但王天逸脸色一凝,嗖的一下站起来,转头问道:“密室可有望孔?”

神色已经冷峻之极。

“有。”

洪筱寒从密室的隐蔽处抽出一架短梯子,竖在靠在大厅的墙上,爬上去轻轻地卸去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砖,接着抽去刷成墙色的两个棉纸塞子,两个黑黑的小洞露了出来。

大厅的墙上一侧铸了三盏平排的青铜大油灯,而望孔就在油灯的灯壶之间,油灯一点燃就光明非常,而这两个部位却成了灯下黑,黑夜里绝难发觉。

王天逸和洪筱寒一左一右的踩在梯子上,往大厅里一望,都是身体一震。

大厅里已经是狼藉一片,椅子茶几破碎满地,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洪宜善就站在望孔下面不远的地方,他一边大叫一边挥着手,在他前面站了一排武士、保镖模样的人,每个人都微蹲着看着前面,从望孔里只可以看到他们的背影,但每个人的背影都在颤抖。

大厅外人声鼎沸,火光冲天,不知多少黑影在烟雾中穿行,而大厅门口内外已经厮杀成一团,刀光剑影惨叫声不停传来,连大厅的十六扇连门都被劈碎了一半,门槛上趴满了人,有的抱着那木头再也不会起来,有地却拖着残腿举着断手发出嚎叫。

洪宜善在大厅门口替他卖命厮杀的还有几十个人,他们的对手人数并不多,都穿着贫民的褴褛衣服,除了蒙面巾之外和寿州随处可见的饥民并无不同,但这些褴褛对手实力明显强得太多了。

很快洪宜善的几十个手下人数锐减到二十几人,飞快地退进了大厅里。而对方就如一股索命的黑旋风跟着冲了进来。

“给我顶上去!混账!给我杀啊!”躲在保镖防线后的洪宜善看到手下被打了进来,愤怒地大吼起来。

但这气极败坏的怒吼全是徒劳,对方冲在最前面的人武功最好。四个人排成一线推了过来,招招夺命,剑剑无情,佛挡杀佛,人挡杀人。

尤其是正对洪宜善冲过来的那个人最狠,一声大吼下,手中长剑划了一个巨弧,砍断了对手长剑后根本不停,从肩胛一直劈到心脏,快被劈开的人鲜血如喷泉般四散喷射,染红了剑客的头脸,看过去就如地狱中冲出的血色妖魔,在这样的气势面前,洪家手下人人面无血色,无人不后退。

一拳打飞直立的尸体,顺势抽出了鲜血滴答的长剑,那剑客大吼起来:“只杀恶鬼!余者避让!”

听到此言,还在抵抗地十几个幸存者大半扔了兵器拔腿就往墙角靠,就如血海唰地分出一条道来,攻击者马上就和洪宜善的保镖们互相对视了。

保镖们也在犹豫,他们都是武功最好的人,拿得银子最多,因此对雇主地忠心高于刚才厮杀的寻常护院和武士。

但被人传颂的东西总是世间罕有的东西。

很不幸的是,为主而死的死士和义士也是被传颂的对象。

当作为最后战力的保镖开始厮杀的时候,眨眼间就有四人尸横当地的下场彻底击溃了银子的良心,保镖们武功更好,因此失去斗志的保镖们溃散得更快,他们施展轻功退至墙边,或者用一流的腿功唰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一群褴褛的人很快把洪宜善围在了中间。

最忠心的总是心腹,叶杨的吃力的握着一把刀靠在了汗流浃背的老爷身边,也许他是真忠心,也许他和老爷一起做得事情太多了,怀疑自己也是对方嘴里的“恶鬼”,横竖和老爷一个下场,反正他没走。

但是他也没冲,面对对方那血迹斑驳的修罗之躯,看着对方那漠然的眼神,感受着那撒播死亡的气势,他只是抖得像只中了鸡瘟的母鸡。

“冲啊!”洪宜善在瘦弱的箮事后面推了一把,眼泪却流了下来,这泪水不是因为叶管事的将要面对的下场,而是因为他的绝望,他多么希望身边这位心腹是打不死的战神啊,可是他知道在对方高手面前连刀也拿不稳的他不过是只羸弱的母鸡,但是他还是推了他出去。

这已经是他坐门派老大多年来形成的本能:最后一个棋子也是棋子,不用就是亏了。

剑光一闪,叶管事的脸上还来不及显出被老爷推出来的惊讶和恐惧,整个脑袋就被这闪电般的剑光平平的切成了两截。

看着生下来就认识的叶管事的脑浆四溅,洪筱寒又是恐惧又是担忧,只觉得四肢百骸同时有无数寒气冲了进来,而脑中却如被烙铁炙烤,眼前一黑,嘴巴一张,却没有发出胸中那声惨叫来。

因为王天逸一把捂住了洪筱寒的嘴,如果被发现密室那就凶多吉少了。

他看了一眼洪筱寒,又转过头去看外边的动静,脸色沉静冷峻,仿佛外边他看到的不是人对人厮杀,而是在看一局精彩的象棋对决。

外边洪筱寒的父亲已经开始求饶了,面对这样的强敌,洪宜善没有丝毫的英雄风范,他跪地,他磕头,他哭泣,他大声喊着:我的银子都是你们的。

洪筱寒的身体随着外边父亲每一次动作而颤抖,但王天逸的胳膊如铁箍般扣住了他的身体和嘴巴,他只能颤抖,他只有颤抖。

外边那群蒙面人指着洪宜善破口大骂,虽然是大骂,但每个人都表现出了优秀的战斗素养,每个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外边饥民欢呼砸砍怒骂的声音反而大过了他们的骂声,不过王天逸和洪筱寒还是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畜生!”

“你一个人让多少人饿死!”

“你连募粮都不放过!”

……

“大侠我错了,”洪宜善跪在地上,换着方向磕头作揖,泪流满面。声音嘶哑了:“大侠,大爷,我错了。我不该贪财,我都捐了,只求保我这条命……”

“老天不开眼,”一个蒙面人突然悠悠说了一句,正是那差不多把人劈成两段的剑客。洪宜善老江湖了,没敢反问,一听口气腔调就觉得他是头目一类的,跪在地上朝那人转了过来,一把扯住了那人血迹斑驳的长衫下摆。大叫道:“爷爷饶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但他没能说完他的最后一句话,对方一声暴喝让这句半截地话成为洪宜善的遗言。

“我就是替天行道!”暴喝声中,长剑电闪,银蛇一般刺进了趴在地上洪宜善的后背。洪宜善肥胖地身子哆嗦着,最终停止下来,好像一团腐肉一般趴在了地板上。

那剑客一脚把洪宜善的尸体踹翻了个个,拔出长剑看了看,骂道:“脏了爷爷的剑!”

王天逸眼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大厅里的每个人,洪宜善的死也没能让他地身体动弹半分,只是勒紧了洪筱寒的身体,果然对方身体巨震,接着捂他嘴的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

王天逸扭头一看,洪筱寒已经泪流满面。

对于丧父人的眼泪,王天逸无动于衷,眼泪他见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他转过了头又看了过去,大厅已经再次沸腾起来。

杀了洪宜善,对方却没有遵守“只杀恶鬼”的宣言,那些蒙面战士们又转身朝那些堆在墙角手无寸铁的保镖武士杀了过去。

本来都是一流高手,就是有武器也不是对手,何况没有武器,战斗变成了一场屠杀。

王天逸眼珠流转,盯上了那剑客,他并不动手,站在当地指着那些肆意屠戮的人在喊着什么,另外一个蒙面客跟在他旁边,躬身在不停的比划着什么,好像在辩解,但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因为屋里已经充斥了凄绝地惨叫声。

这时王天逸感觉到洪筱寒在用力掰着自己的手指,他愕然看过去,这个浑身还在颤抖的少年眼里除了泪水之外多了一种有力量的东西。

王天逸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就是仇恨,仇恨的目光很有力量,让人一眼难忘。

王天逸已经见过无数泪眼,不过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倔强的仇恨,但私下他非常讨厌被别人仇恨,眼睛就像面镜子,但在仇恨的眼睛映照出来的你往往是头魔鬼,这很让本来就讨厌镜子地王天逸非常恶心。

所以遇到这种眼睛,他总是一剑刺过去,绝不留情,每刺一次,就像刺碎了一面讨厌的镜子,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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