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曼儿听了,心中一颤,轻瞥了瞎子歌一眼,见瞎子歌也浑身一震,直起腰来,正想说话。不料,唐英却淡淡地说:“看来也不成,他也要去。”
他此话一出,一些正想报名的人顿时惊讶得停了下来,惊愕地望望唐英,又望望瞎子歌,迟疑未决。
吕曼儿听了一怔。愤慨地扭头质问:“你连一个瞎子也不放过?”
唐英却笑说:“那你去问一下那些强虏,他们屠城的时候,会不会放过一个瞎子,放过一个孕妇?”
一番现实冷酷的说话,又把众人的责怪压了下去。吕曼儿也听说,强虏素有排斥他族的心理,进了城内连鸡狗猪都不放过。
“但,他一个瞎子上战场能做些什么?”吕曼儿又不解地问。
唐英打量了瞎子歌一眼,忽然指着他手上的枪,问:“你手中握的是什么?”
“枪!他是个杂耍人,‘瞎子飞枪’是他的拿手绝活。”吕曼儿即时替他说了。
“是吗?”唐英的嘴色忽然一勾,笑了笑,即时翻身下马,即时有侍卫过去把马拉到一边去,还有精明的士兵也给他端来了太师椅,他坐了下来,“那给我耍耍看。”
他说完,其他人也立马撤到一边去,给瞎子歌腾出了一个空场子。
“要准备一个稻草人或木桩。”瞎子歌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边说着要求,边走到场中,吕曼儿想不让他去,他却强拉着她,她只好把他搀扶着出去。
唐英一挥手,顿时有士兵把木桩头抬到场中,吕曼儿即时陪着瞎子歌走到木桩前,让他先摸了一把,然后,由着他自己慢慢向后退了十数步,她则悄然退到了木桩背后。
看的唐英和那群士兵大吃一惊。这妞儿也忒勇了吧?要是一个偏锋或是用力过度,可是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小命,然而,吕曼儿却冷然地盯着瞎子歌,似乎没有人们那种担忧。
瞎子歌退到五十步后,忽然“呼”的一抡起铁枪,把它扛在肩上,倒握了起来,枪头向着了那个木桩,头微微一偏,说时迟那时快,“呼”的一声就向着木桩疾射过去!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笃”的一声,那支铁枪已然贯穿了木桩,枪杆还在上下不停地抖动着;而枪头则离吕曼儿不到三寸,把大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吕曼儿则脸不改容地站在原地,嗔怪了瞎子歌一眼后,替他的铁枪倒退了出来。
在桃英镇赶上集会的时候,瞎子歌就扛着他的木桩和铁枪,到镇上去表演。她有时候有空了,也去客串一下,这招儿,刚开始的时候也把她吓得脸色刷白。
“好!”唐英即时也抚掌赞赏不已,这时那些士兵和街坊才跟着一起拍手称好。
唐英站起来笑说:“江湖雕虫小技,挺不错的,只是中看不中用。”
吕曼儿听他说不中用,反而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那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去?”
唐英却摇了摇头,从她的手中接过铁枪,笑说:“不过,如果改进一下方法,还是有一点用的。”
说完,走到瞎子歌的面前,把枪递给瞎子歌,却把他的枪头指向正前方,“现在我就教你,假设你的周围是一个圆圈,在它们的边上依次标上十二生肖的名字,你就有个方位感了。”
然后,又一一把他的枪头摆向不同的角度,“听着,你的正前方就是‘猪’,偏右一点是‘鼠’再偏一点就是‘牛’,正右方是‘虎’……正后方是‘蛇’……最后左前方就是‘狗’了。”
唐英即时指导了一番后,重新叫士兵抬来了八段木桩,分别立在瞎子歌的周围,再收起八个士兵的长枪递给他,然后,回到座位上发令喝道:“虎……”
瞎子歌的一支长枪顿时应声而出,“呼”的一声划空,“笃”的一声又把正右方的木桩穿而过。惊得人们都拍手欢呼。
“羊——”
话音刚落,左后方的木桩也应声而穿!
接下来,唐英喝什么,瞎子歌就应声向哪个方位掷出长枪,一连八枪,枪枪例无虚发,桩桩一枪中的!众人亲眼看着瞎子歌的飞枪绝技升级,不由得打心里对瞎子歌的飞枪绝技折服不已;同时也很钦佩唐英想出了这么一个独特有效的训练方法。
吕曼儿也从来没有看过瞎子歌这样的绝技,望着瞎子歌高大的英姿,她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百发百中的潜力,心里不禁丝丝渗着甜蜜;转而瞥了一眼座上的唐英,不由对他的智谋也微微折服,要不是他出的主意,她断不会看到这么神乎其技的绝技。
忽然,唐英又喝了一声:“狗!”
瞎子歌也不迟疑,顿时把自己原来那杆枪“呼”的一声朝着他的面门疾掷而去!
“啊——”众人一看,不得了,训练变谋杀了!不由得惊呼得几乎窒息起来。吕曼儿的笑脸也顿时僵住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瞎子歌怎么可以谋杀唐英呢?他们素无世仇,怎么可以谋杀了?难道是为了她……
正在她想担忧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唐英忽然把手腕上的护腕挡在面门前,就在枪尖刚沾到他坚硬的护腕刹那间,他一个反手,顿时把铁枪抄在手里,然后霍然站了起来。
大家见那一枪没有没有伤到他,才齐齐地吁了一口气,也不由得对唐英敏捷的身手敬佩有加。吕曼儿在刹那间把心都提到嗓子上,却看到唐英安然无事,又放下了心头大石,蓦然间打开手心,已经摞出了一把香汗来。
虽然她只是与唐英相识不到十二个时辰,但是,不知怎的,她却不想看到他惨死在瞎子歌的失手之下。
唐英一转手中枪,走到瞎子歌的面前,把枪杆递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瞎子歌。”
“真名。”唐英盯着他,沉声地说:“我要真名!”
瞎子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嘴里迸出了两个字,“林歌!”
唐英听了,眉头一舒,高兴地说:“很好,林歌!我会叫铁匠给你多打十二把短枪,这样子你也照样可以上阵杀敌了。”
瞎子歌无言以对。大家见唐英不计较他的失手,还宽宏大量地接纳他,也不好意思再为瞎子歌多说什么了。
“怎么样?”吕曼儿则上前关切地问瞎子歌自己的想法。
瞎子歌抿了抿嘴,微微点了点头,“好,我去!”
“好!”唐英一听,顿时兴奋地跨上马,“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就到营帐里报到,然后分营训练,可能不出十天,我们就要前往焦城支援了!”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阵的哀哭声响,震彻云霄。老母送儿子,妻子送丈夫的分别场面,感人肺腑,赚人热泪。
吕曼儿也被感染得眼眶红了一圈,她走到瞎子歌的面前,默默替他端正了衣冠,罗龙的爹则走到唐英面前求情:“将军,我家九代单传……”
唐英冷然地接着话茬说:“老爹你要弄清楚,如果那些强虏不是进城屠城,进村屠村,我也不想打仗的,你向我求情不带他们走,不如想想强虏会不会听你的,不杀你们?”
罗龙也上前拉过了爹,哽咽地说:“爹,算了,与其呆在这里也是等死,不由上阵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罗龙的爹顿时扶着他的手臂,老泪纵横不已。吕曼儿也走过来,对罗龙说:“你放心好了,我也会照顾好你爹的。”
罗龙重重地点了点头。
唐英又对大家说:“大家要弄清楚,我不是要他们去送死,恰恰相反,我要他们永远地活着,为保护你们的亲人而驱逐强虏!”
说完,传令下去,把那些新兵一一押往镇西外的营帐。那些父母妻子更是依依不舍,有些还一路陪着他们一起到兵营。
吕曼儿看到瞎子歌踽踽而行走在最后面的背影,仿佛看到一道快乐地记忆在渐渐远逝,不由得心中一酸,也跟着跑到了他的身边。
“曼儿?”瞎子歌闻到她身上独特的体香随风飘至。
“嗯。”吕曼儿沉重地应了他一声。
瞎子歌微微抬头,坦然一笑,“不用担心,反正我一个人孤独惯了,去哪里也无所谓了。”
吕曼儿则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他的孤独,缘于她的无情。虽然她从小与罗龙指腹为婚,但也是最近这几年,罗龙的爹上门来把往事说开了才知道的。在这之前,她和瞎子歌两人一起到山上看日出,一起在河边等日落,相处得说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一路上,瞎子歌又跟她说起,他那间屋子,把它交给吕曼儿全权处理,随便她出租给人做商铺也可以。
“拿来租吧,那些租金我替你先放着,等你回来再还你。”
瞎子歌却笑说:“呵呵,那我回来后不就成了富翁了?”
吕曼儿又被他逗笑了,但这次却笑的很伤感。
半晌,来到了镇外的兵营,在入口处,士兵顿时把送行的人纷纷隔绝,不得进入兵营。那些送行的亲人又在那里互诉衷肠一番。
“曼儿,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罗龙高声地朝她挥着手。她也向他挥手致意。
瞎子歌也转过身来,忽然坚定地对她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她顿时被他的斗志震慑住了。这个她最担心的瞎子,表面最无能力的瞎子,会怎样在战场上遍野的尸堆里爬回来呢?她一时也不敢胡乱发挥自己的想像。
第5章 独探驿站
一路回程,她的心中第一次怀着两种微妙而沉甸甸的感觉,比平时挑在肩上的两只马粪桶还要沉重。
回到镇上,蓦然发现,刚才还打打闹闹的街上,因为青壮年的流失忽而变得静寂诡奇,剩下来的一些老弱妇残在街道的两旁走不出声音。
转回家中,四婆却已经弄好了早膳等她回来。
“你都这么老了,就别自己做了。”吕曼儿心疼地说。
四婆却大刺刺地说:“这算得了什么,年青的都上战场了,咱也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吕曼儿嗔说:“你用得犯这个愁吗?我可没有去,还可以照顾你们嘛。”
用完早膳,吕曼儿捎上黑玉箫,又朝镇东外的驿站赶去。那里不仅是她工作的地方,还是边关告急,洪水缺堤等的大事传递紧急文件的地方,更何况此时正值兵荒马乱之际,愈加加多的驿卒穿梭报急,她每天都得把那些疲惫不堪的驿马照顾喂养好,以供驱使。
进了站内,她跟驿长马大叔,驿卒小刘打了声招呼后,便转到了后院。院内有东西两个大门,其实是驿使换马的通道;对面有着一个通风的大马棚,可以直接看得见河边和潺潺的河水,棚里面养着八匹健壮的高头骏马,平时,都由她和马医老张一起照料它们。
突然,西门道里飞入了一匹马,她和老张以为是前站驿使赶来,慌忙把一匹已经洗刷喂饱好的良马拉了出去,准备给驿使更换。不料,却发现了马上的唐英。
无论刚才唐英在镇上说得多好,态度多么的真诚,不像狗官地仁慈地征兵;但是,他毕竟是令她和罗龙、瞎子歌情谊分割、分隔天涯的主刀手。她不可能笑嘻嘻,殷勤地上前去讨好。所以她暗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唐将军哪来的雅兴,遛马遛到驿站来了?”
唐英却笑了笑,翻身下马后,把马拉了过来,拍拍马身说:“嘿嘿,我是想让你看看,这匹马拐拐的,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她细看了一眼那匹马,却是昨晚要撞人那匹,不由想起那个先锋官杨宝那官僚的嘴脸,心想,我怎么会替这种人医马了?
但是,她还是即时答应下来,“行,我叫老张替你看看。”
说完,把手中那匹骏马系好后,就接过缰绳,把唐英那匹马牵到老张的面前去。
“我很奇怪,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喜欢干这些粗重的活儿了?”唐英背负着手,环视了一眼大马棚,风儿不断地吹来腥臭的味道,弥漫着整个马棚,让他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吕曼儿把马儿交给老张后,又去张罗照料其他的马匹,对于唐英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回答:“喜欢呗。”
唐英走了过去,笑问:“是了,你叫吕曼儿吧?我听闻你爹本来就是这里的马夫,你这是世袭父亲的活儿吗?”
吕曼儿听了心里纳闷了一会儿,他咋知道我和我爹的事了?但转而想起镇衙那些人对他百般阿谀奉承,俯首帖耳,他要打听她和她爹的消息,一点也不难;也就释怀了。
她挽起了衣袖,准备干活,笑说:“只听说世袭高官,还没有听说过世袭马夫的。”
说完,她要走出院外收罗一些新鲜的马料,唐英也跟着走了出来,“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了,身为女儿家,女承父业。”
“不过,你驭马还真的有一套。”他顿了顿,又笑说,“杨宝说了,你能够吹一下箫声,就立即让马停下来了。”
她一下子捧了一大捆回到马棚的铡刀旁,唐英又跟了进来,继续问:“这是你爹传授给你的吗?”
吕曼儿擦了擦额上的汗渍,回过头,莞尔一笑,“你这么有空,不用去训练士兵吗?”
“不用。另外有老兵会训练他们。”唐英微微一笑说,“我刚吩咐我的乳娘和王参军去其他镇贴招募告示去,所以,带匹马过来让你看看毛病的。”
吕曼儿又迳自去过道那里解下了那匹良马,把它牵着走出了马棚,朝河边走去。
出了马棚,绿草如茵的河滩,一望无垠,到处都充满了欣欣向荣的生机;清澈见底的小河流从眼前潺潺流过,像那生生不息的古老传说。唐英显然很是喜欢这样蓝天碧草的自然,他尤其对一个少女饮马清溪,青年将军驻足倘徉的情景,十分醉心。
“这里的空气清新,比马棚好多了。”他在吕曼儿的背后不禁有感而发。
吕曼儿的黛眉轻蹙一下,“这可能就是你们贵家公子的感觉吧?”
唐英剑眉一轩,“怎么你不这样想吗?”
吕曼儿轻抚着马背,缓缓地说:“我会想,这里比马棚可冷多了。”
唐英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呆站在原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直至他的肌肤也感觉到从远方掠过的嗖嗖凉风。
“还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马棚那里好,既有马又有人那么有人情味。”吕曼儿饮完马后,又牵着它沿着河边遛上一段。
唐英在后面听了,讪讪一笑。他也许没有那种把温热的马粪想像成暖炉,把它的味道当是人情味的想象力吧。
当下便钦慕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当中,最不娇气的一个。”
吕曼儿仰望着头顶上那普通的蓝天白云,微微一笑,“咱是穷等人家,娇气得起来吗?”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在某方面的力量也不见得逊色于男子。”唐英忽然感慨地说了一句。让吕曼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觉得,女孩子有用?”她扭头瞟了他一眼,却正好与他那灼热的眼神碰了一下,又连忙转过头去。
唐英嘿嘿一笑说,“古代就不乏女子当政,女子征战的例子,近的来说,我的乳娘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妇道人家。”
吕曼儿心中一凛。她料不到,这个看来是从锦衣玉食中长大的纨绔子弟,却没有普通人的世俗观念,反而有着与世人非一般的玲珑心思。
“你果然不像那些狗官,是我所见当官的之中,最仁慈最聪明的一个。”吕曼儿忽然“嘿”的一声,翻身上了马,吓了唐英一呆。
“我哪里聪明了?我都没有带马出来,现在就只能看着你跑了。”唐英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呵呵,”吕曼儿在马背上爽朗一笑,“我只是骑着它遛达一下,让它热热身。”
说完,双腿一夹马肚,扬缰而去。
唐英站在原地,把一个青衣黄马的少女在蓝天碧草中间像一朵彩云般流动的情景尽收眼底,回味无穷。
不一会儿,吕曼儿又翩翩地飞马狂奔而回,额前微微渗汗,脸蛋儿红扑扑的,闪烁着令人着迷的青春气息。
“你也上马来,我载你回去吧。”她莞尔一笑时,像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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