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说着话,就谈到给二郎找活计的事上面来。
“可惜山上的工程没了,咱这左近也再没这样好的事由。”连守信就道,“二郎也没啥手艺,打零工又不长久,要是让他来这庄子上干活,又不大好安排。”
“二郎媳妇是说没挑,不过我猜她的意思,恐怕是乐意在咱这庄子上找个活干。”张氏就道。
“庄子上管事的人都齐全,人家干的也挺好。不能为了他,就把人家给撸了。”连守信说道。
“这个活计还是应该在别处找。”连蔓儿就道,让二郎到‘家的庄子上做事,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中。“依我看,这盥离县城不算远,看有没有谁家店铺要雇人干活,也不用咱出面,这个事,咱们家随便哪个掌柜就能办下来。”
如果真能找个店铺干活,工钱有保证,比打零工强多了。连蔓儿家县城两家大铺面的掌柜都是手面极宽的人,给人找个活干,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个法子,那就照这个办。”连守信想了想,就点头道。
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一家人就又在庄院四周看了看。这庄院并不在罗家村内,而是修建在村外,前面临着河,背面依着山,是处极佳的所在。连蔓儿今天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打算,就是要在这里建一座鸭舍,以后能填鸭的喂养流程成熟了之后,不用她在天天照看着了,就将填鸭的喂养场搬到这里来。
这里离县城较近,以后运输起来也方便。而且地方大,圈起来,保密方面也能做的很好。
连蔓儿看中了庄院西侧的空地,和连守信、五郎商量了,便定下来,就在这里修建鸭舍。
等正事都办完了,罗王氏早已经带人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出来。一家人吃了饭,就准备回三十里营子。
连蔓儿向小庆嘱咐了几句,回去的时候,她们的马车特意绕到,在经过罗家村旁边一段高岗的时候,马车慢了下来。连蔓儿掀开车帘,按着小庆指给的方向看过去。
就是罗家村最东头,有一座并不大的院落。这院落并不像一般庄户人家的院落那样方正,而是依着地势,除了与旁边邻居共用的墙壁是直的之外,其它几面都呈不规则的圆弧形。那院子四周的院墙只有有少部分是石块堆砌的,只有半人高,大部分则是用树枝和秸秆夹的篱笆。
只看这个院子,就知道,这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这就是罗小燕的家,很容易辨认。
因为那院墙四面通风,所以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院子里面的情形。院子里收拾的倒也算齐整,前后都有菜园子。另有正房三间,是乡间最为简陋的土房,屋顶是茅草的,连个瓦片也没有。从这里看过去,还可以看见房屋的窗户,黑洞洞的。正房旁边,是一间的耳房,比正房还矮了越一尺左右。
据说,罗家老两口子带着一双儿女住在正房,二郎和罗小燕带着两个孩子,则住在那间耳房里。
“二郎这是图希啥!”连守信坐在大青骡上,看见罗家是这样的一幅光景,不觉扼腕道。就是那个小耳房,以二郎的身高,略一抬手就能碰到屋顶。
就算不说罗家负担重,就是这个居住条件,与连家老宅就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如果二郎正正经经续弦,在老宅生活,那么现在,他应该是住在西厢房里。
“就这个条件,想娶媳妇怕是难啊。”张氏也感叹道。
“…···说是她们家以前也有正经的房子,就在村里。是她们花钱看病,没法子,就把原来的房子给卖了,另外在这随便压了几间屋子。”连蔓儿将小庆打听来的消息低声地说给张氏听。
一般正正经经、周周正正地修建房子,才叫做盖房子。而修建像罗家的这种茅草屋,则只能称之为压。
以前只是听说罗家的情况,连守信和张氏就都觉得二郎以后的负担重了,现在亲眼看到罗家的房舍,这夫妻两个才发觉,二郎的负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
二郎图希个啥那?
连蔓儿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倒是又一次证实了,二郎听媳妇的话,为了媳妇肯于付出、啥样的苦都能吃这项品质。
回到家里,连守信就有些闷闷不乐。
“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个的主意。就是咱自己的儿子,到时候也不能保证就啥都如咱的意,更别说还是侄子。”张氏对于这件事,看的却比连守信通透。她劝连守信道,“就老宅那样,虽说条件还行,可二郎要真找媳妇进门,也不容易。现在这样,以后过起来就好了。”
“我不是在想这个事。”连守信就道,“今天在庄子里,有人跟你说没?”
“说啥?”张氏不解。
“说老罗家跟二郎做亲,是看上了咱家。”连守信就道。
“这倒没人跟我说。”张氏就道。
“娘,那不是有我和我姐在跟前吗。”连蔓儿就道,“虽然没人说,可我看那庄子里,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第六百九十八章 秋()
庄子上的那些媳妇们,包括罗王氏,对罗小燕的态度都不算好。在连蔓儿她们跟前,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但是那股子防备和不屑,还是能让人看出来的。至于背着她们,那些媳妇们对罗小燕是什么样,总不会比当着她们的面的时候更好。
连蔓儿家有那么大个庄子在罗家村,罗小燕她们家肯定不会不知道。连蔓儿可以想象,外面很多人是怎样看待罗小燕和罗家的。
“所以不能安排二郎哥到庄子上去干活。”连蔓儿笑道。
“是啊,是不能。”连守信点头。
虽然,一家人此时对罗家和罗小燕都殊无好感,但是答应给二郎找活计的事情,他们并没有耽搁。不看别人,还要看二郎和二妞妞。当天,五郎就让人给县城里捎了信儿,很快,蒋掌柜那边就给二郎寻了个活计。就在锦阳县城城外的一个榨油的作坊。
那个活计并不轻省,但是不需要技术,工钱也不少。二郎每天需要走上将近十里地上下工,但这对于庄稼汉来说,并不算个事。
二郎和罗小燕过来道谢,二郎不善言辞,罗小燕比二郎强些,却也说不出太多的花样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给你找了这个地方,干不干的了,能不能干长了,就得靠你自己个了。”连守信对二郎道,“就跟原来在山上那样,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四叔,我知道。我肯定不会给你丢脸。”二郎感激地道。
一份能够挣到活动钱,贴补家用的工,是庄户人家可遇不可求的。
罗小燕又提了两只鸡来,张氏看过她家的那种情况,自然是不肯要的。
“我们也不缺这个,你这孩子。总这样,可就显得外道了。”张氏对罗小燕道。
“四婶,俺们知道你们啥都不缺。可这多少也是俺们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俺这心里实在过不去。”罗小燕就道。她依旧是那天的那套衣裳,重新浆洗过,折痕非常明显。显然罗小燕是只有这一身穿出来见客的衣裳。不过,二郎今天倒是穿了一身大青布的新裤褂,就连鞋袜也都是新的。
“那、那就算我收下了。”张氏见罗小燕执意要留下这两只鸡。想了想,就道,“我再送给你,你爹娘不是身子骨不大好。回去给他们炖了,补补身子。……还有二郎,以后在外头干活,听说那个活计可不轻省,这吃的、穿的上面,你还得精心点儿。”
“四婶你就放心吧,俺们俩,俺啥都先可着二郎。俺知道,他以后是在外头做工的人了。这吃穿上头,肯定不会亏着他。”罗小燕忙道。
当天,连守信就打发了一个伙计陪同二郎去了榨油的作坊,过后还特意让人打听了,知道二郎在油坊里干的不错,才放下心来。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这是一年中越是忙碌。就越是喜悦的季节。摘葡萄、酿制葡萄酒的活计依旧被安排到最后,最先收拾进门的是地瓜,然后就是拔花生,接着就是收割玉米、高粱、糜子、大豆等。
今年家里的田地翻了倍,自然比往年就更忙碌了。除了自家的长工,连蔓儿家又请了一些短工。就是小七也暂时将书本放下,成天不是跟着连守信就是跟着五郎,也学着照管里里外外的事情。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虽然不用下地干活。但是每天在家里也不清闲。她们除了要照管大家的饭食,还要看着打谷场,抽空还要洗切、晾晒菜干。
虽然忙碌、劳累,但是看到一车车谷物满载归家,一笸箩一笸箩的地瓜干、各种菜干,每个人的心情就分外高兴并且满足。
秋收的日子。一家人最高兴的时光,还是在晚饭后。吃饱喝足,一家人就爱聚在院子里乘凉。这个时候,他们大多会再吃上一些地里摘来的瓜果,连蔓儿和小七就会凑在一起,汇总这一天的收获,计算出大约的收益。一天天的数字积累,金灿灿、沉甸甸的。一家人的心头也几乎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并不是金子的那种金光,而是饱满的谷物那种暖暖的、充满了生机并且更令人满足的金光。
这一天,一家人吃过晚饭,依旧像往常一样在院内乘凉。只是他们刚坐下一小会,就起风了,天也飞快地阴了下来。
“不好,要下雨。”连守信霍地起身,看了看天,说道。
前几天都是大晴天,只不过今天上午开始,天气就时阴时晴,下晌却完全转晴了,大家还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到了傍晚,这天整个的阴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而且,看那铺展开来的乌云,显然这场雨不会小。
春种的时候,庄户人家最盼望的就是一场透雨。可在秋收的时候,一场大雨,却是最让庄户人家烦扰的。
连守信看着乌云越积越多,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重,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往跨院去。五郎和小七也跟了去,爷三个召集起长工来,忙着将打谷场上的谷物能收进屋里的收进屋里,实在收不进屋里的,就用油布或者草帘子等覆盖物遮盖严实。
张氏也忙着张罗将晾晒的菜干都收起来,连枝儿和连蔓儿带着小喜和小庆也忙着收拾东西。
一家人将将把东西都收拾好,豆大的雨点就从空中砸了下来,很快,雨点就连成了线,交织成细密的雨帘。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夜里,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躺在炕上,都盖上了薄棉被。好在一家人都是勤快人,早早地趁天好的时候,就将秋冬要用的被褥都拿出来晾晒过了。
躺在暖暖的、散发着阳光清新气息的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连蔓儿很快就睡着了。不过,这一夜,很多庄户人家可都难以成眠。
这一场雨,比连守信预料的还要大,直下到第二天晌午,天才渐渐放晴。()
第六百九十九章 泥泞()
只是,天虽然晴了,但是地里却是暂时进不去了。这个时即便是手脚最快的庄户人家,也没有收完秋的。这一场雨,让他们都担足了心。等雨一停,就有许多人试探着下地,但即便是最恨活计的庄稼人,也不得不双手空空地返回。
这一场雨下的太大,地里太过泥泞,根本就下不去脚。
连守信卷了裤腿,领着几个长工也到田边去看了一回。很快,他就回来了,冲着妻儿们摇头。
“今天下不了地了,起码得晾上一天两天的,这地里才能进的去。”连守信告诉妻儿们道。
这个年代种地,大多还是要靠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如今这样,人们也没有法子。
“地里庄稼让雨打的厉害不?”张氏就问。
“还行。”连守信想了想,很中肯地答道。“打趴下一些,还不算多。收成肯定要少点。”
“咱这算好的,听说往北面走,那边下的是雹子。”连守信又道。
“那看来,来年的粮食要贵。”连蔓儿就道。
“嗯,今年咱的粮不急着卖,多囤点。”连守信就道。庄户人家,手里没钱,他们并不会心慌。而粮食,是比银钱更重要的东西。连蔓儿家如今自然无需担心饥饿,但是每一年,他们都会囤粮。一年新粮换旧粮那么的一直囤。粮食是底气,同时还是硬通货。家里的长工、店铺里的伙计,都可以直接用粮食支付工钱。每一户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暂时不用下地,但是一家人也没有闲着。
秋天的气候就是这样,暴雨过后,随即就恢复了秋高气爽。连守信、五郎带着长工忙着将还没晒好就收进仓房的谷物又搬出来,将各种遮雨的油布、帘子等都撤掉,重新摊放在太阳下晾晒。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也依旧忙着照料鸡鸭、晾晒菜干等。
经过一下午还有一夜的晴天,第二天地里就干爽了许多,虽然还是泥泞难走,但是好歹能够下得去脚了。
庄户人家们等不及土地再被晾晒的干爽一些,就都陆续地下了地。因为时间不等人虽然眼下看着是晴天,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天就不会再变。
已经饱满、成熟的谷物,如果不尽早地收割、晾干,继续留在地里那么潮湿的环境中,很可能会发霉、或者发芽。不管哪一种,都会减少收成。
能多抢出来一粒米是一粒米庄户人家都是这么想的。
虽然明白再等等会更好,但是连守信也没有继续等,他也带着长工们下了地,五郎领了一个跟随的人去了罗家村的庄子,小七跟着连守信。
连蔓儿领着小庆和小喜摘了两篮子的菜,刚从菜园里走出来,就看见家里的长工赶着马车从地里回来了。今天连守信带着人是往北面的地里收玉米,这车上是用苇席围成的栅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掰下来的玉米。
小七就坐在玉米堆里,连守信、五郎和小七爷三个每次下地,安排给小七的自然是最轻省的活计他这是押车回来了。
赶车的长工看见连蔓儿,忙将车慢下来,冲连蔓儿打招呼,小七看见连蔓儿,欢喜地叫了一声姐,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哎呦,小心点。”连蔓儿忙笑道,“看你这猴子样,要是咱娘看见了,不知道咋唠叨你。”
“嘿嘿。”小七嘿嘿地笑就伸手要帮连蔓儿提篮子。
连蔓儿两只手里都提了东西,就将较轻的那个篮子给小七提了,姐两个肩并着肩往家里走。
“这是第几车,地里咋样?”一边走,连蔓儿就向小七问道。
“第六车了。”小七告诉连蔓儿道,“地里还是一踩就一脚泥镰刀再快也没用。还有就是,来回的路太难走。咱这有大牲口拉的车,有的地方还挺费劲的那。刚才路上就有陷在泥里的车。”
小七一身的粗布裤褂,袖子和裤脚都卷着,露出一小节胖乎乎的胳膊和小腿。他的鞋子、胳膊、腿,还有衣裳上面,都沾了些泥点子。再往前看,刚刚走过去的那辆大车,车轱辘上也沾满了淤泥和草叶。
这个时候收秋,人比平常要劳累许多。
“我一会跟咱娘说,晌午多加几斤肉,干豆腐管够。”连蔓儿就道。
“好,我一会告诉他们,管保他们干活更卖力。”小七就道。
连蔓儿家农忙的时候雇工,准备的饭菜历来都十分的实诚,而且,每到这个时候,一家人,包括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这娘儿三个,虽然并不与长工们同吃,但是饭菜却肯定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连蔓儿家作为地主和雇主,在这锦阳县是有着极佳的声誉的。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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