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跟我们比不了。咱两家是啥关系,咱是实在亲戚。”吴玉贵似乎猜出了连守信的顾虑,就又说道。
周氏的一个堂姐嫁进了三十里营子的吴家,生了儿子名字叫做吴玉昌。吴玉贵与吴玉昌是嫡亲的堂兄弟。这么论起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连守信和吴玉贵也是表兄弟。
何况两家人近来走的越发近了。
“咱别唠闲嗑了,赶紧把地种完,也让弟妹和几个孩子早点回家歇歇。”吴玉贵又道。
吴玉贵把话都说到了,连守信就也不再推辞了。
吴玉贵、吴家兴、连同两个壮劳力的短工,再加上一架犁杖的加入,让连蔓儿家种地的速度增加了不止一倍。
一边干活,连守信和吴玉贵一边还唠嗑。
吴玉贵平常做着牙侩的行当,收入颇丰,家里另有一百多亩的地。他家里常年雇着一个打杂的粗使。另外每到农忙的时节,都会雇佣短工。一年两季、春耕和秋收,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俩都会下地,领着短工干活。至于平常侍弄庄稼,就多交给可靠的短工来做。
吴家兴的娘王氏和妹妹吴家玉都是不用下地干粗活的,只在家负责做饭。
“守信兄弟,你家那铺子是来钱的行当。依着我,以后这下地的活计。还是雇几个工来做。要不,你们这两下忙着,身子吃不消,还耽误了生意。”因为交情越发好了。吴玉贵对连守信说的话就比较实在。“这十里八村的人我都熟,你要雇人,我介绍几个本分可靠的给你,保准你不操心。”
连守信开买卖赚钱,这统共不到一年的工夫。他的思想意识里,还停留在原来的阶段,地少不够种,多多买地自己种。雇人种地这种事,他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现在你这五十来亩地。你自己种勉强还种的过来。等你再买了地,你就种不过来了。”吴玉贵笑道。
连蔓儿在后面听见了吴玉贵说的话,暗暗的点头。他们家肯定还会再置买田地的,到时候他们种不过来,不是佃出去给人种,就是雇人帮着种。
庄户人家中,有的比较贫穷。地少甚至没有土地。这些人为了糊口,或者佃种别人的土地,或者给人打短工,当然也有受雇做长工的。比如吴玉贵这样,地不算太多的地主,请的是短工种地。而像王举人家那样的大地主,家里可是养了十几个的长工种地。
连蔓儿家虽然种地没有雇工,但是她们的早点铺子里。跑堂的石娃子、厨房帮工的赵氏,还有打扫厕所的王老汉,也都是她家雇的工。
“吴三叔,那咱说好了,等我家要雇工,你帮我们找几个可靠能干的人。”连蔓儿就道。
“好咧。包我身上。”吴玉贵笑着答应,又扭头向着连守信和张氏道,“枝儿和蔓儿这俩孩子可真难得,又勤快,又心灵手巧的,这家里家外的活一把手抓。这以后谁家娶回去,那就是谁家有福气。”
连枝儿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她已经到了听到说自己的婚事,就会害羞的年纪了。
连蔓儿倒是没什么,可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好再往前凑,只是两只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听吴玉贵和连守信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这俩闺女都是大脚,也不想高攀啥富贵的人家,就咱这普通庄户人家,只要家里和睦,老人们和气,待她们好,孩子们和和气气、对脾气的就行。”张氏接上了吴玉贵的话茬道。
这会工夫,雨又大了一点。吴家兴牵着牲口,走过连枝儿的身边,脚步就慢了下来。
连枝儿的头发已经被雨给淋湿了,吴家兴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没人注意他,就抬手将自己头上戴的草帽摘了下来,往连枝儿跟前递过去。
连枝儿没接,还往旁边躲了一下。
吴家兴固执地拿着草帽,保持着递给连枝儿的姿势。
可巧,不远处的连蔓儿这个时候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吴家兴和连枝儿两个敏感地察觉连蔓儿投射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连枝儿忙离吴家兴远了点,低着头干活,也不吭声。
吴家兴拿着草帽,拐弯朝连蔓儿递过来。
“蔓儿,草帽给你戴。”吴家兴向连蔓儿笑道。
连蔓儿眯了眯眼,心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小动作。想讨好我,早干嘛去了。要不是我姐不要你的草帽,你还想不起来给我那。对了,要不是我看见了,你也想不起来把草帽给我戴!
“切!”连蔓儿故意扭过头,不搭理吴家兴。
吴家兴拿着草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连枝儿发觉吴家兴的窘态,便有些心软,她不好说连蔓儿。
“家兴哥,草帽你自己戴吧。我们没事的。”连枝儿就道。
“我姐头发已经湿了,再戴草帽管啥用?”连蔓儿走近了些,故意说道。
吴家兴在同龄的男孩子中,算是比较老成的。但是被连蔓儿这样说,还是让他窘的红了脸。他是早就想把草帽给连枝儿了,但是要鼓起勇气真的这么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吗?
除了自家的妹妹吴家玉,吴家兴并没有与其他的女孩子相处的经验。而吴家玉文静话少,从来不会抢白他。
吴家兴可怜巴巴地窘在了那里。
连蔓儿看在眼里,几乎要暗笑到内伤。总是一副老成样子的吴家兴,其实也不过是个脸皮嫩的少年,她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呆若木鸡了。实在是太好玩了!
“蔓儿……”连枝儿偷偷嗔了连蔓儿一眼。
正在这个时候,小七拿着三顶草帽从家里回来了。
“吴三叔、家兴哥……”小七看见吴玉贵和吴家兴便招呼道。
“哎。”小七的到来,总算将吴家兴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吴家兴也早看见连蔓儿忍笑的模样,知道她是故意恶作剧,窘是不窘了,但是心里又多了一个新的急需解决的难题。
连蔓儿家只有三顶草帽,一家人很是相互让了一番,最后这三顶草帽分别落在了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的头上。吴家兴的草帽戴在了小七的头上,这是他自己坚持的。
少年虽然没有经验,但却有一颗灵通的心。他相当快地意识到,他的追妻路上,有一些人,是必须要首先讨好的。
接近晌午的时候,天也放晴了。
“你带孩子回家做饭去吧。”连守信就对张氏说道。
“行。”张氏点头,“晌午在哪边吃?”
“去铺子那边吧。咱打算晌午做的菜都放铺子那边了不是吗?”连蔓儿在旁听见了,就忙道。
“对,晌午咱还是去铺子那边吃。”连守信就道。
张氏就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先回了铺子。要招待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还有请来的两个短工,晌午的饭就不能向他们自己吃的那样随便。
“娘,要不,咱就烙饼吧。实惠、顶饿。”连蔓儿提议道。
“对,就烙饼。”张氏想了想,便同意了,“还得再多炒俩菜。蔓儿,你再去镇上买两斤肉回来吧。”
“哎。”
连蔓儿答应了一声,就提着篮子往青阳镇上来。她先是在肉铺子里买了三斤肉,又去酒铺子里买了一坛的酒。因为下午还要干活,晌午连守信他们是不会喝酒的。不过,吴玉贵不可能只帮他们干半天的活,等到晚饭的时候,这酒就能派上用场了。
等连蔓儿提着篮子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张氏和连枝儿已经烙好了饼,配菜也准备齐全了,将肉切了,就开始炒菜。
鸡蛋炒韭菜,豆芽菜炒肉、木耳炒肉,肉片炖干豆腐,再加上一锅大骨头海带汤。买的干豆腐也没有全炖,还留了一些,另外准备了大葱和大酱。庄户人家,有的就爱这一口,吃起来爽口。
连守信带着吴玉贵父子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张氏母女三个也已经将饭菜都做得了。
一顿饭,大家伙都吃的很满意。饭后,也不歇晌,一众人又回到地里干活。
因为有吴家父子和两个短工帮忙,第二天傍晚,连蔓儿家的地就差不多都种完了。她们收工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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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抱怨()
雨越下越大,就是最恨活计、最肯干的庄稼把式也在地里干不下去了,都纷纷抗了农具往家里走。
等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做好了饭菜,大家都坐在了饭桌旁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雨照这个下法,明天这地都进不去了。”连守信看着窗外细密的雨帘,对吴玉贵举起了酒杯道。进不去地,就干不了活。得等地里干一些,才能继续种庄稼,这就耽误工夫了。“这次得亏三哥你来帮忙,不然,我们今天是说啥也种不完。”
“自己人,还客气啥。”吴玉贵也拿起杯子,跟连守信碰了碰,就滋溜喝了一口道。
有吴玉贵、吴家兴和两个短工,一共四个壮劳力帮着连续干了两天,连蔓儿家只剩下地瓜因为地瓜秧子还没长好,所以暂时没有种,其余的庄稼都种完了。所以,这天晚饭,连蔓儿家准备的饭菜特别的丰盛。
“明天不用干活了,咱这酒就敞开了喝吧。”连守信笑道。
地种完了,心也跟着松泛了,有吴玉贵父子来帮忙,连守信心里又添了高兴。不得不说,连守信此刻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五郎和小七也都在桌上吃饭,他俩年纪小,连守信和张氏自然是不许他们喝酒的。吴家兴年纪略长,平常也跟着吴玉贵在外面应酬,是喝酒的,因此张氏也给他准备了一个酒杯。吴家兴只喝了一杯,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只殷勤地给连守信和吴玉贵倒酒。
男人们喝起酒来,饭菜都不太吃,话却多了起来。
“家兴这孩子老成。以前还不知道,这次一看,这孩子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要说你们家,孩子也不用干这个。这孩子肯干,不花俏。是个成大器的。”连守信夸吴家兴。
这两天,吴家兴干活很舍得卖力气,一看也是做惯活计,并不是花架子。他话也不是很多,但却很有眼色,每句话说出来,都能让人觉得舒坦。
“就是一般孩子,比不得五郎和小七。……念过几年书。也没念出啥来,就跟着我在外面跑跑。这孩子记性好,人家说啥话,有啥事。他听见就能记住,比我用笔记下来的还准当、还全乎。因为这个,我这两年撮合成的生意都多了两成。心里有几分灵透劲儿,不会别人那花言巧语的,办事比别人实诚。这孩子这性子,做我这行也好也不好。”
连蔓儿往屋里端菜,正听见吴玉贵这么说吴家兴。连蔓儿暗笑,这父亲说儿子,谁都能听出来是明贬暗褒吧。而且句句都对连守信的心思。
“比别人实诚,这行当才能做的长久。”连守信就道,他就喜欢实诚人。“那花言巧语的,咱和他打一次交道,下次谁还找他?要交事,还得找家兴这样的。吴三哥,要我看。有你这些年打的基础,家兴以后肯定能比你还干的好。”
牙侩纵然讲究个能说会道,但是人们做交易,显然更注重的是诚信。吴家父子做牙侩,已经很有口碑了。吴家兴有好记性,浑身还散发着实诚、可靠的气息,这分明是做中间人的极大优势。而且能说会道,也不是说的越多就越好。
“以后。也就家里这百十亩的地,接我的班做牙侩,一辈子吃喝倒不愁,大富贵就不敢说了。”吴玉贵说的很谦虚。
“咱庄户人家,谁有啥大富贵。你们的日子,就是头牌的日子了。咱这十里八村能比得上你们的少。……再说,过日子,还是得讲究个安稳。一家子和和睦睦,亲戚朋友和和气气,比啥都强。”连守信道。
连守信是个庄稼人,一直过的都是比较清贫的日子。但是他对钱财富贵,却看的比较轻。简单地说,连守信就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他对物质看的淡,而对精神上的东西看的却比较重。
连蔓儿在连守信身上得出一个结论,是注重精神还是注重物质,其实与一个人读过多少书是没有必然的联系的。
“家兴赶年就十七了吧?”吃喝了一会,连守信又问。
“家兴生日小,冬月生人。等过年就满十七了。”吴玉贵答道。
“家兴十七,那是属鼠的不?”张氏问了一句。
“对,是属鼠的。”吴家兴忙应道。
“是冬月哪一天生人啊?”张氏又问了一句。
“冬月二十。”吴家兴老实地答道。
“啊。来,这汤凉了,喝这个,热乎的。”张氏就将凉了的汤换下,另上了一大碗热汤。
这一顿饭,说说笑笑的,直到天黑了,才算吃完。
…………
劳累了数天,这天夜里,连蔓儿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睡的特别沉。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已经放晴了。
“哎呦,啥时候了。”连蔓儿从炕上坐起来,看见外面的天光,就知道时辰肯定不早了。
“睡醒了?洗洗就吃饭吧,给你留饭了。”连枝儿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连蔓儿醒了,就说道。
“姐,你咋不叫我啊。咱娘她们早都去铺子里了吧?”连蔓儿一边抱怨,一边穿好衣裳、洗漱。
“你睡的可实了,娘没让叫你。”连枝儿就道,“今天也不用下地,铺子里人手够,娘说让你多睡会,等晌午过去吃饭、算账就行了。”
等连蔓儿洗漱完了,连枝儿已经替她将被褥都收拾起来,摆上了饭桌。
连蔓儿的早饭是花卷,还有昨天晚上的剩菜,刚才连枝儿又用大锅翻炒热了,给她端了上来。
“姐,你吃了没,再吃点不?”连蔓儿一点吃一边问。花卷也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剩菜再经锅里炒了一遍,几乎都油酥了,也更入味。
“我吃过了,蔓儿你自己吃吧。”连枝儿就道。
“嗯。”连蔓儿答应道,“姐,一会你歇着,我帮你喂猪喂鸡。”
“等你帮我喂,鸡和猪都得饿的嗷嗷叫了。”连枝儿就笑,“我早都喂完了。你安生吃饭吧。”
“姐,今天爷他们都没下地吗?”连蔓儿听见外边院子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就压低了声音问连枝儿。
“早起来咱爷带人去地里了,根本下不去脚,就都回来了。说是等吃了晌午饭,再去看看。”连枝儿道。
连蔓儿吃过早饭,刚收拾干净,蒋氏就来了,向连枝儿借线。
连枝儿就拿出自己的针线笸箩,让蒋氏挑。
“就这白棉线就成,”蒋氏挑了一卷线,“下地干活费鞋,就这两天,你继祖哥还有我就废了两双鞋了。我得赶紧纳鞋底子,再做两双鞋。”
蒋氏是个爱整洁、漂亮的女人,总是将自己、连继祖和妞妞打扮的利利落落的。庄户人家勤快、讲究的主妇一般都是如此。周氏喜欢她,与她的这个特点有很大的关系。不过,蒋氏还与一般的庄户人家主妇不同。她见不得补丁。
蒋氏、连继祖和妞妞的里外衣裳鞋脚上,从来就没有补丁。这在庄户人家,是很少能办到的。
“大嫂,要是下地穿的鞋,用棉线纳鞋底子怕不结实。得用麻线。”连枝儿就道。
连蔓儿家,在屋里穿的鞋子是用棉线纳的鞋底子,但是要走远路、下地干活穿的鞋子,则是用粗麻线纳的鞋底子。
蒋氏以前从未干过粗活,哪里知道这个,听连枝儿这么说,就愣了一下。
“大哥、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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