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你屋去陪着芽儿吧,烧水就交给我。”连枝儿道。
何氏满意地点点头进屋去了。
连枝儿在灶下生活,连蔓儿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用刷子又将大铁锅刷了一遍,确认锅彻底干净了,才将脏水倒掉,又舀了足足一锅的水在锅里,这才将锅盖盖上。
“姐,我给你拿板凳去。”连蔓儿见连枝儿蹲着烧火,就走进东屋里,给连枝儿拿板凳,当然,也是借故看看连芽儿是怎么裹脚的。
东屋里炕当间儿摆着一张炕桌,上面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针线,一大团的棉花,一盒子白矾,笸箩边上还搭着六条蓝色的布条,每一条都有*尺长,浆洗的板板整整的。
李四奶奶、周氏、李四奶奶、古氏,连花儿和连朵儿在炕上围成半个圆圈坐着,何氏正将连芽儿抱到炕上,脱了鞋袜,放在李四奶奶跟前。
连芽儿长相随何氏,脚也是一样,很宽大,而且很肥。李四奶奶抓起连芽儿的脚,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用手量了量。
“芽儿几岁了?”李四奶奶问。
“今年四月的时候,满九岁了。”周氏答道。
“这裹的太晚了。”李四奶奶道。
“不然也不请四奶奶你来了。”何氏陪笑,“前年红霞那丫头,都十一岁了,不是四奶奶给裹的,人人都夸,那一双小脚,就像是几岁里就裹起来的。”
李四奶奶的面皮抽了抽,连蔓儿觉得那应该是一个笑容。
“那可费了功夫了。”李四奶奶语气中透着些骄傲。
“芽儿的脚,还要四奶奶多费心。”周氏对李四奶奶也十分的客气。
“我说实话,芽儿虽然是九岁,可这脚,太肥太宽了,比红霞十一岁那时候的脚还大,不好裹啊。”李四奶奶道。
周氏就有些不满地瞟了何氏一眼,连芽儿的脚长的和何氏的一样。
“你们是要裹个一般的,还是要裹个俊的?”李四奶奶问。
“自然是俊的。”周氏和何氏齐声道。
李四奶奶就从怀里摸出两双弓鞋子来,放在炕桌上。两双鞋子,一双大些,一双小些,那小的只比连蔓儿的手大了一点。
“这是我给芽儿准备的鞋子,你们看还满意不满意。”
周氏几个人将那双小的鞋子传看了一遍,都啧啧称赞着,显然十分满意。
“这比得上花儿的小脚了。”何氏更是喜形于色。
连蔓儿看看连芽儿的脚,又看看那双弓鞋。她看不出有任何可能,能让连芽儿的脚穿进这样的鞋子里。就算两只鞋加在一起,也很勉强。
“一般的有一般的裹法,俊的有俊的裹法。”李四奶奶见大家都满意,又开口道,“没想到你家芽儿脚已经这样大了,那俊的裹法,怕是有些为难。”
“只要能裹成这样的小脚,芽儿一辈子也感激四奶奶,我也信服四奶奶。四奶奶,再加一斤鸡蛋咋样?”周氏狠了狠心道。
李四奶奶的面皮又扯动了一下。
“我是有这个手段,只要你们也能狠得下心来,这苦肯定是要吃的。”李四奶奶说着,瞟了一眼连芽儿。
连芽儿坐在那,懵懵懂懂地,直觉打了个哆嗦。
“全凭四奶奶操持。”周氏道。
何氏也点头,“俺芽儿不怕吃苦。对不对芽儿?”
连芽儿仰头看了看何氏,没说话。
“芽儿,娘跟你说啥来着?”何氏掐了一把连芽儿。
连芽儿这才点头,“我、我不怕吃苦。”
李四奶奶又拿起连芽儿的脚来打量,连蔓儿突然觉得连芽儿坐在那里,就好像案板上的鱼。而李四奶奶正拿着刀,寻找下刀的地方。连蔓儿觉得有些发冷,忙拿了板凳往外走。
“蔓儿,水烧好了没有?”周氏问。
“马上就好。”连蔓儿道。
连枝儿和连蔓儿端了一盆热水送进屋,放在炕上。李四奶奶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何氏就将连芽儿的两只脚放进水盆里。
连芽儿觉得水有点烫,想要缩回去,被李四奶奶一眼制止了。
“就这样的水温,下一盆再热一些。好好洗一洗,泡一泡,要换三盆水。”李四奶奶道。
李四奶奶又从怀中拿出两块竹片,对周氏道,“芽儿这脚要裹的俊,还需要一件东西。”
“四奶奶你说。”
“你们家有没有碎瓷片子,砸的碎一点,拿小半碗来。”李四奶奶道。
“要碎瓷片?”古氏吃了一惊,看向李四奶奶的目光多了敬佩。
“看来秀才娘子是懂得的。”李四奶奶道。
“只听人说过,没见人做过。四奶奶真是好手段。”古氏道。
裹脚还要用碎瓷片,用来做啥,连蔓儿不解。
“后院桃树下埋着个破碗,蔓儿,你去砸半碗碎瓷片子来。”周氏对连蔓儿道。
“奶,我去吧,蔓儿力气不够。”连枝儿道。
“她们小姑娘家毕竟力气弱,还是找个力气大的,要砸的碎一些,就……”李四奶奶伸出小指,在指甲尖上比了一比,“就这么小块的。”
“老二媳妇你去砸,让枝儿和蔓儿给芽儿洗脚。”周氏就道。
“哎。”何氏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为了女儿的小脚,她难得勤快了一些。
一会功夫,何氏就拿进半碗的碎瓷片子,让李四奶奶看了,李四奶奶点头,表示可以。
换到第三盆水,李四奶奶卷起袖子,亲自给连芽儿洗脚。说是洗脚并不准确,应该是揉脚,而且是下力气地揉。
连芽儿疼的叫了一声。
“这点疼都忍不了,一会可咋办?”李四奶奶训斥道。
连芽儿可怜巴巴地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护着她,她只好咬牙忍着。
最后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脚摸了一遍,觉得全部软了下来,这才让连芽儿将脚擦干。她又将那蓝色的布条放进水盆中打湿,然后将碗里的碎瓷片子洒在布条的一面上。布条是用米汤浆洗的,湿润后有粘性,那碎瓷片子就都粘在了布条上。
“我这就开始裹,你们过来帮忙,按住她,别让她乱动。”李四奶奶吩咐道。
难道,要用那样的布条给连芽儿裹脚?连蔓儿呆住了。
连枝儿忙端了水盆,给连蔓儿使了个眼色,姐妹俩急步往外走。她们刚出屋门,连芽儿就惨叫起来。连蔓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掀开门帘往里面看去。
屋里面,是一副酷刑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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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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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芽儿的上半身被何氏抱住,周氏、古氏、连秀儿、连花儿和连朵儿死死地按了连芽儿的两条腿,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一只脚放在膝盖上,一只只的掰着连芽儿的脚趾头,然后又在连芽儿的脚趾缝里撒上大量的白矾。
连蔓儿眼睛里看到的是李四奶奶一双瘦而有力的手上鼓起的青筋,耳朵里听到的是连芽儿的惨叫声,期间夹杂着连芽儿脚趾骨的脆响。
肯定有脚趾骨折脱臼了,这也太残忍了。连蔓儿这么想着,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胆战心惊。
李四奶奶从怀里取出两块竹板,夹在连芽儿的脚侧,又拿起一条沾满了碎瓷片的裹脚布,开始在连芽儿的脚上,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她缠的相当用力,连蔓儿清楚地看见,血渐渐染红了那一层层的裹脚布。
连蔓儿的上下牙开始打架,同时感觉到……脚疼。
这时连芽儿的嚎叫已经听不出是出自人类的了。
“娘啊,疼死俺了,俺不要缠脚了,娘啊,你杀了俺吧。”连芽儿一边嚎叫,一边流着眼泪冲着何氏央告。
何氏死死地抱着连芽儿,她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四奶奶,能不能……”何氏终究还是心疼女儿的,就向李四奶奶求情道。
李四奶**也没抬。
“想要裹的俊,就得这样。要反悔,现在也来得及。”
“不,不反悔。”何氏忙道。
李四奶奶将连芽儿的两只脚缠的跟粽子似的,这才又拿过针线,将布条结结实实地缝了起来。期间她抬起头来,正好与连蔓儿的目光对上了。
连蔓儿慌忙将头缩了回去。
“叫你不要看,吓着了吧。”连枝儿拉过连蔓儿,心疼道。
“这么缠起来,是缠小了,不过应该还是穿不上那双小鞋子啊。”连蔓儿有点纳闷。
“这是第一次缠,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少说要半年功夫那。”连枝儿为连蔓儿解释道。
屋里李四奶奶已经将连芽儿的两只脚都缝好了,又将那稍微大一些的鞋子给连芽儿穿上。
“下地走走吧。”李四奶奶松开连芽儿的脚道。
“现在就得走?”何氏问。
“娘啊,俺的脚跟一千把刀子割的一样,俺走不了。”连芽儿扑在何氏的怀里,哭道。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李四奶奶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笸箩道。
“你老姑,还有你花儿姐和朵儿姐,也经过这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周氏道,连秀儿、连花儿和连朵儿的脚裹的早,并没用过竹板和瓷片子。
连芽儿只瘫在何氏的怀里,不肯下炕。
连蔓儿在外面听着,她是亲眼看见那裹脚布里的碎瓷片子的,要踩着那个走路,这简直是堪比十大酷刑,只是想想就够恐怖的了。虽然心里害怕,受好奇心驱使,她又悄悄将门帘掀开了一角。
何氏将连芽儿抱下炕,放到地上。连芽儿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何氏怀中,哭着哀求何氏。
“这个时候心软,方才的苦就白受了。”古氏道。
何氏想了想,一把推开了连芽儿。
连芽儿整个脚底都是碎瓷片,怎么站得住,扑通一声就栽倒了。何氏走上去,又把连芽儿扶起来,让连芽儿走路。
连蔓儿想到一个词,刀尖上的舞蹈。
为什么,要活生生的受这样的酷刑。是因为这样才是美的,才是有体面的,才能够被挑中嫁入背景良好的家庭,才能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她也想过,但是她绝不要受这样的酷刑。嫁入富贵人家过好日子,如果她自己就是富贵人家,不用嫁人就已经过上了好日子那。不为别的,就为了保留一双天足,她也要奋斗,做个富足的小地主。
连蔓儿握拳,她真的是被这血腥的场面给刺激到了。
“娘啊,你杀了俺吧,杀了俺吧。……让俺留着大脚吧,俺也能帮娘干活,像枝儿姐那样。”连芽儿这个时候也疼疯了,抓住何氏的衣襟哭嚎道。
何氏这时却恼了,一巴掌将连芽儿的头打歪了过去。
连芽儿懵了,暂时停止了哭泣。
何氏抓住连芽儿的肩膀。
“芽儿,你看你花儿姐姐,人家就要嫁入孙家,去县城里住,以后一辈子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一大堆丫头仆妇的让她使唤那。你老姑和你朵儿姐儿以后也要过神仙才过的日子。你再看你枝儿姐和蔓儿姐,都是大脚,在咱家就只能蹲在灶下烧火,下地干活,以后嫁了人,也是给人做牛做马……”何氏在哄着连芽儿。
连蔓儿被气笑了。
“二伯娘,我和姐看咱是一家人,帮你干活,你不感谢,还说话伤我们。你也是做长辈的那!”
“这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回去吧。”周氏冲连蔓儿道。何氏是个混不吝的,连蔓儿又不像过去那么柔顺,两个要计较起来,在李四奶奶面前,丢的是连家的脸。
“行,那我和姐先回去,奶你有活叫我们。”连蔓儿眼珠转了转,立刻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就格外柔顺地笑道。不为别的,只为在外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个基本的常识她是知道的。
连蔓儿和连枝儿离开了上房。
上房里,连芽儿流着眼泪,“俺,俺要过花儿姐那样的日子。”
连蔓儿和连枝儿回到西厢房,刚坐到炕上,就听见上房里传来连芽儿杀猪一样的惨叫。
“就是这样,对,慢慢地走。”李四奶奶、何氏、周氏鼓励的声音。
连蔓儿和连枝儿对视了一眼。
“姐,咱要争口气。”连蔓儿道,“就算是大脚,咱也要过上比她们更好的日子。”
“蔓儿,我听你的。”连枝儿道。
“还有我们。”五郎和小七从外面跑进来道。
几个孩子就笑成了一团。
…………
从那天开始,白天里,连蔓儿要看着连芽儿一边哭,一边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动。到晚上,还时不时地被连芽儿的哭声给哭醒,。连蔓儿有些后悔那天太过好奇,让她有了心理阴影,因着连芽儿的哭声,她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直到张氏反复向她保证,绝不会给她裹脚,连蔓儿才好些了。
不过为了避免看见连芽儿的“刑走”,连蔓儿每天都早早出门,借着挖野菜的由头,和五郎、小七到田里去。
因为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南山后面一条小河涨水了,好多同村的孩子都跑来,在水里摸鱼摸虾。五郎和小七也用蒿草编了几个鱼篓子,下到水里抓鱼,连蔓儿也跟着他们一起,但是五郎不让她下水。
“水凉,娘说了,不让你下水。”五郎道。
“那我去后山那边看看,上次咱们看到的酸枣树,现在那枣应该都红了。你们在这,我去摘枣。”连蔓儿就对五郎和小七道。
“姐,我陪你去。吧”小七立刻道。
“不用了,那离这不远。”连蔓儿捏了捏小七的脸,“你和哥别往别处走,我摘完了枣,回来找你们,一起回家。”
连蔓儿的伤好了很多,这些天和他们一起长在田地里,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行,蔓儿你也别往远处去,摘了枣就回来。”五郎道。
“嗯。”连蔓儿点头,提了篮子就往山里边走。
因为下过雨,地上长出了许多蘑菇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土壤的关系,三十里营子周围的山里蘑菇并不多,而且多是狗尿苔,是不能吃的,还有一些草菇,也不好吃。连蔓儿的眼睛在地上逡巡,她要采的是一种特殊的蘑菇。
马勃,俗名叫做马蹄包,一般长在湿润的沙地上,呈圆球状,是菌类的一种,前世的时候,外婆曾带着她采过马蹄包。马蹄包没成熟是白色的,成熟了就会变黄而且干瘪,里面是海绵状的组织和细细的粉末。这个东西有很好的药用价值,尤其是一种极佳的止血良药。
连蔓儿慢慢走着,不时蹲下身,将一个个马蹄包小心地摘下来,将上面的沙粒、杂物擦抹干净。那些已经成熟干瘪的,就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瓷瓶内,还新鲜的,则是放在篮子里,回去等晒干了再收起来。
乡下人家,干粗活的时候难免割破手脚,这个东西是应该常备的。
连蔓儿并没有朝她说的有酸枣树的地方去,而是往左转,一边采马蹄包,一边朝山湾里去了。她要先去看看那些野葡萄。
上次来采苦姑娘儿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后山的很多壕沟里长满了灌木,其实就是野葡萄。估计还要一些日子才能成熟,但是连蔓儿想来看看。
野葡萄即便是成熟,果子也是涩的,无法生吃,因此这里的人们都将它当做是一种无用的灌木,也不去管它。但是连蔓儿却有一个想法:野葡萄能酿酒。上次在镇上,她看到有几个卖酒的铺子,卖的多是些烧酒、曲酒,还有绍兴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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