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守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知道自己最笨,连蔓儿这样说,也有道理。
“饽饽的事·咱偷空跟我爷说。大家伙都不用生气。”连蔓儿就道。
“对,跟老爷子说。”张氏点头,连枝儿、五郎和小七也赞成这么做。在大家的心目中,连老爷子与周氏相比,那简直是太通情达理了。
外面,周氏的声音更高了,骂的话也更狠。
“大半夜的,吵吵啥。就咱这一家人,那饽饽还真能丢了。”是连老爷子从上房出来了,“都回屋·该干啥干啥去。”
“娘,回屋吧。那老些饽饽还没包完那。你看老四家,都回屋歇着了,人家是不回来包了。”何氏的大嗓门道。
“奶,我看见了。五郎把他家包的饽饽都送下面园子里去了。”四郎道。
“四郎大坏蛋,就会告密。”小七听见四郎的话·立刻怒了。他年纪毕竟还小,就怕周氏知道了饽饽的地方,把饽饽都给抢回去,他们就没饽饽吃了,因此一双大眼睛着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周氏听了何氏和四郎的话,气的几乎要发疯。也不顾连老爷子就在旁边,一把将旁边冻着的一帘屉饽饽推到了地上,就迈着两只小脚,朝西厢房过来。
“…···黑心尖儿,丧良心的……,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饽饽都喂了狗,谁也别想吃。”走到西厢房外,周氏故意提高了声调大骂,一边旋风似地刮向园子里。她心里想的是,她要把连守信拿回来的饽饽都扔了。
“哇······”小七哇地一声就哭了。本来在上房周氏闹腾的时候,小七就忍了一口气和惊吓在肚子里,现在听见周氏的朝园子里去了,他又是憋气,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这周氏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连蔓儿心道。这个时候更要稳住,让周氏去闹腾,她们不出面,看最后周氏怎么收场。
连守信和张氏却都站起了身,庄户人家最恨、也是最怕的就是糟蹋粮食,两人听见周氏要去扔饽饽,就往外走,要去拦周氏。
“蔓儿,你好好看着弟弟。”张氏还没忘了嘱咐。
连蔓儿抚额,只得将小七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小七别怕,奶不敢扔咱饽饽。”这话连蔓儿其实说的并没什么底气,她知道,周氏是豁得出去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连家这些人都拿捏的老老实实了。
“就是她扔了,咱也有饽饽吃。”连蔓儿道,“她扔咱多少,咱就去上房拿回来多少。”
做老人的不讲理,连守信和张氏不能怎样,她和小七这个年纪,更有资格不讲理,谁又能将她们怎样。泼辣的周氏,对上两个吃不饱的小孩子,大家会站在哪一边?
“真的?”小七听见连蔓儿这么说,果然就没那么伤心了。
“当然是真的,姐啥时候骗过你。”连蔓儿笑道,又压低了声音,“小七,你继续哭,越大声越好。”
小七也听话,真的放大声音哇哇地哭的更厉害了。
这个时候,连守信和张氏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已经能看见周氏正站在园子门口,正用脚踢园子门。
何氏和四郎跟在她身后。
园子门不过几块木板钉起来的,只不过也上了插销,拔掉插销就能把门打开。周氏是气急了,用脚踢门泄愤。
连老爷子也从上房那边追了过来,正走到西厢房门口。连守信和张氏忙走出去,扶了连老爷子。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啪嚓一声,接着是周氏的一声哀嚎,还有何氏和四郎的尖叫。
原来白天的时候下了雪,晚上气温又低,地上薄薄地冻了一层,有些滑。周氏是小脚,又抬脚踹门,一个不小心就仰面朝天摔倒了。
何氏和四郎就在周氏身后,他们是能扶住周氏的。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都往旁边闪身躲开了,等周氏摔在地上,这两人才叫了起来。
周氏不知道是不是摔的狠了,嚎了一嗓子后,就再没了声息。
这下子外面就热闹起来了,大家伙都忙赶上前,抱的抱,扶的扶,将周氏给挪回了上房。
“奶摔着了。”连枝儿跑回来,将刚才的事情跟连蔓儿说了一遍。
“姐,你看着小七,我去看看。”连蔓儿忙下了炕,又嘱咐小七,“小七,你接着哭。明天姐去镇上,给你买油条吃。”
“二姐,你说话得算话。哇······”
连蔓儿走进上房,就看见周氏躺在炕上,脸朝里,因此看不见她脸色如何。连老爷子坐在炕头上,铁青着脸,连秀儿坐在周氏身边,抓着周氏的手,抽抽搭搭地哭。
连家的其他人都围在炕沿前。
连叶儿看见连蔓儿进来,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小心。
连蔓儿轻轻点头,走过去在张氏身边站了。
“娘,小七哭个不停···…”连蔓儿开口道。
“还提小七,没看见你奶都摔成啥样了,这还不都是怪你们……”连守义是连蔓儿的话头,怒气冲冲地道。
“他二伯,说话要凭良心。二嫂和四郎就跟在娘后头,娘往后倒,他们俩都躲开了,娘才摔的,这事你咋不说。”张氏就道。
“俺想扶娘来着,娘身子沉,俺没扶住。这不怪俺那。”何氏忙辩解道。
“我也看见了,要是二伯娘和四郎哥不躲,奶肯定摔不着。”连叶儿道。
四郎立刻扭头去瞪连叶儿,还偷偷地挥了挥拳头。
连叶儿回瞪,“四郎哥,你挥拳头干啥。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你过后打我,我也是这么说。”
好样的连叶儿,连蔓儿暗地给连叶儿鼓掌。
“话不能这么说,黑灯瞎火地,你们就看清楚了?”连守义忙道,“要不是老四家偷着拿了饽饽,娘干啥生那么大的气,去园子?”
“二哥,我是把饽饽放园子里去了,可我没背着谁,也没打算瞒着。我正要跟爹说。”连守信道。
“咱都别说别的了,先看娘摔的咋样吧。”连守礼道,“娘,娘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吗?”
大家就都去看周氏。周氏双眼紧闭,只有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屋里这么一安静,西厢房里小七的哭声就显得特别响亮。
“娘,你快去看看小七吧。”连蔓儿急忙拉住了张氏的手,“小七他,刚才又梦见了那个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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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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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小七又梦见······”张氏和连守信都吃了一惊。//
连蔓儿的一双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周氏,她看见,当她说小七又梦见了那个小孩儿的时候,周氏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连蔓儿没有亲眼看见周氏跌倒,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达到周氏做出的昏迷不醒的程度。如果她什么也不做,以周氏的个性,必定小事化大,趁此机会折磨和拿捏他们。而张氏和连守信本就比一般人心软,看周氏摔了,他们会可怜周氏,弄不好还会感到内疚。因此,无论周氏怎么闹腾,或是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他们都可能答应。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嗯,又是那个孩子。……只穿了一个肚兜,就站在咱们窗户外边,他问小七饽饽在哪,他想吃饽饽,他还说,一个人害怕,要找人陪他玩。小七说,他的样子很吓人。”连蔓儿就也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
“别说了,我不听。”连秀儿惨白着一张脸,捂住耳朵叫道。
躺着的周氏,额头冒出了细汗。小七梦见的穿肚兜小孩儿是谁,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个孩子,还没有来到世上就······,虽然嘴上说的硬,但是周氏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连秀儿,如果不是她,张氏那个孩子不会小月掉。
连蔓儿说那个孩子就站在西厢房窗外,那个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冤死的,他不肯离开连家,他要找人玩,就是要拉人去见阎王啊。,
她刚才摔的那一跤,何氏和四郎离的那样近,却没扶住她,这、这是因为什么?
那孩子是来找她报仇来了!
周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和大多数乡村的老太太一样·她怕鬼,甚至比大多数人更怕鬼。
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咯咯咯的声音,那是周氏的上牙和下牙在打架。
“冤孽!”连老爷子发出一声长叹。
张氏和连守信都有些呆呆的。
“娘,你快去看看小七吧。小七哭的挺…···吓人。”连蔓儿道。
张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一个做母亲的,是无法感受失去亲生子的痛苦的刻骨铭心。张氏其实一直没有忘记,但是为了继续生活下去,她只能将这份痛苦埋了起来。这是人类面对巨大痛苦和伤害的时候,本能地采用的自保的方法。。
连蔓儿的话揭开了掩埋她痛苦的盖子,如同揭开还未痊愈的伤口上的疤·让那痛苦更尖锐地啃噬着她的心。
“我的儿子!”张氏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没了一个孩子,小七,小七不能再有事。”
张氏哭着大步跑了出去。她也相信了连蔓儿的话,并且被其中的一句话抓住了心。那个可怜的孩子孤孤单单,想要小七去给他作伴。
“娘,你慢点,外面地滑!”连蔓儿赶忙喊,又推了推发呆的连守信。“爹·你不管我娘了?”
“我看看去。”连守信被连蔓儿推醒,大步跟了出去。周氏很可能又在装,而且这里有大把的人陪着周氏·可张氏,还有他的孩子们只有他。他不能让张氏,或者小七出事。
连蔓儿没有立刻跟着连守信和张氏走,她留了下来。
“奶这是咋啦?”连蔓儿故意问道,“是不是也魇住了?”
周氏躺在那,胸口下盖了一条薄被,连蔓儿可以看见,周氏的身子在轻微的抖。屋子很暖和·周氏的额头有汗·周氏发抖,自然不是囡为冷。
心中有鬼·所以特别怕鬼。
“你奶没事。”连老爷子道,“蔓儿·你快回去,陪着你爹娘和你弟弟,要是、要是有啥事,你赶紧来告诉一声。”
“哦。”连老爷子这样说了,连蔓儿自然答应,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给我奶再多盖条被子吧,我看我奶冷的都打哆嗦了。”
西厢房,张氏正抱着小七在抹眼泪,连守信、连枝儿和五郎坐在旁边,大家谁都没说话。
“小七,小七真梦见了·……”连守信将垂着的头抬起来,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小七靠在张氏怀里,眼睛却看向连蔓儿。
连蔓儿就眨了眨眼,小七很机灵,她不怕会穿帮。就算穿帮又怎样,那件事情毕竟发生过。
“嗯。”小七轻轻点了点头。
“那孩子向着咱,怕咱没饽饽吃……”张氏哭道,“我对不起他……”
连蔓儿就爬上炕,挨着张氏坐了。提起旧事,吓唬了周氏,不过也让连守信和张氏又伤心了一次。但是,这是没办法的。
“蔓儿,你奶咋样了?”连守信问了一句。
“我做儿媳妇的不当说这话,可今天我还是要说。”没等连蔓儿回答,张氏就开口道。她的情绪有点失控,声音都变调了。“她有做奶的样儿吗,有长辈的样儿吗?小七撒娇问上,她就摔碗,多大个事,最后还得你给她下跪,她才开晴
“咱拿了饽饽,那是咱该得的,她不能好好问一声?就在院子里骂咱是贼,······踢咱园子的门,要把饽饽都扔了,不让咱吃。饿死咱,她就乐了是不?”
连守信有些瞠目结舌,张氏从来都是和风细雨,即便背着连老爷子和周氏,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用这个口气说话,似乎还是第一次。
连蔓儿也有些感慨,给周氏做儿媳妇,张氏能维持贤淑的外表和内在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换做别人,就是一只绵羊也要被逼成老虎,淑女被逼成泼妇。
“这是老人吗这是恶霸、恶霸!”张氏的声调又提高了八度,“你还问她,你咋不看看咱小七都吓成啥样了,你咋不想想咱那可怜的……”
张氏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连守信的十根手指都插到自己的头发里,苦恼地来回抓挠。
“我的孩子,我心里能不疼。一码是一码,咋地她还是老人,是我娘。”这时候,连守信如果聪明是不该说这样的话的。可是此刻,他的心也揪到了一起,几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夹在婆媳间,受夹板气的男人的经典形象。其实,连守信还是幸运的,过去,因为张氏的贤淑,他并没受过什么夹板气,但是今天张氏发飙了。
“你别跟我们娘几个过了,你到上房去,跟你娘过去。”张氏哭道,“我自己带着孩子们过,有的吃我们就吃,没的吃,我们就饿着。啥贤良的名,我也不要了。这些年我的心血,我就当都喂了狗了!”
“你滚。”张氏对连守信吼。
可怜的连守信当然不会滚,只能可怜巴巴地向几个孩子求援。
张氏是真的被刺激到了说了这么多决裂的话,最有力的还是那句,“贤良的名”她不要了。
不得不说张氏过去的种种包子行为,虽然与她柔顺的性格有关,但是对贤良的热切追求,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当张氏不再追求贤良,那么她就真的可以摆脱包子的命运了。
至于张氏对连守信发火,大概就是迁怒。张氏的性子还是厚道的,没有去上房找周氏算账,可心中的怨气没处发泄只能发泄在自己的丈夫周氏的儿子身上。
“娘,你消消气喂小七喝点水吧。”连蔓儿见张氏的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忙开口道。
连枝儿忙去倒了碗热糖水来张氏接过去,小心地喂给小七喝,仿佛小七是怀抱中的婴儿似的。
小七哭了半晌,喉咙真的有点干了,他很乖巧,自己喝了几口,就让张氏喝。娘两个喝完一碗水,都平静了许多。
“我爷说了,我奶没事。”连蔓儿就在连守信耳边轻声道。
连守信点点头,上房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也相信周氏是真的没事。
“洗洗睡吧。”
闹腾了这半天,大家都疲惫不堪,倒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多亏连蔓儿灵机一动,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不仅救了她们自己,简直连家全家人都跟着受益。因为若非如此,周氏闹腾起来,大家都没安宁觉睡。
第二天连蔓儿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连守信跟着连老爷子从外面捡粪都回来了。
“…···没等我跟爹提,爹就先跟我说了。”连守信坐在炕沿上,“咱拿到园子里的饽饽咱尽管吃,不够了,就去上房拿。”
“老爷子这人,是没话说。”张氏道。
“咱爹知道咱都是啥样人,信得过咱。”连守信道,“咱爹说,咱娘病了······”
周氏确实病了,躺了几天才起来。请来了郎中,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连蔓儿去上房看了一回,就看见周氏亮眼睛都凹下去了,眼睛下面青黑一片。
一连几天,连秀儿连上房的门都没敢出,不得已上茅房的时候,就是大白天,也得让人陪着。
又下了一场雪,连家的院子里少有的宁静。
这天一早,天气格外晴朗,小七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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