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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彧白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伺候他的秋苹进来看见周彧白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料想是五爷又发起病来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一通乱摆,叹了口气,乖乖地去把东西复原,给他端来一盘点心。
“五爷,吃点心。”
周彧白挑挑眉,不理他,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言自语,秋苹却早已习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秋苹,你跟着我几年了?”
“小的从五爷六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五爷”秋苹回答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五爷,你、你”
周彧白托腮笑看着他:“我怎样?”(。)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中)()
二。
赵师师被锦瑟气走了,但是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去她的房间寻她,却撞上了怒气冲冲阴沉着脸的锦瑟。
“锦姑娘,我们俩最近还真是有缘分啊,才分离片刻,又见面了。”我道。
锦瑟瞪了我一眼:“如何?”
“锦姑娘,你在相府就没必要一直戴着面罩了吧,你的脸我也不是没见过,一点也不丑呀”
我被锦瑟瞪着,就不敢往下说了,只是奇怪,锦瑟不是说去找五哥了吗?怎么又怒气冲冲地出来了?难道五哥又气着她了?可是五哥怎么会气着她呢?就算气着她了,五哥本就痴傻,又有什么好和他计较的呢?
“锦姑娘,是不是我五哥说了什么话冲撞了姑娘?你也知道,我五哥他从小就痴傻”
“我看你才傻。”锦瑟丢下一句话,绕过我走了。
我奇怪,回头看了看她,料想她大概心里有气没处发,在我身上发泄一顿火罢了。
秋茗在我后面愤愤道:“相爷,我看她是真把相府当自己家了!”
我笑着拍拍他:“秋茗,人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姑娘,我都没计较,你计较什么?”
“相爷,你心地好,可总是要有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秋茗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嘛,秋茗。”我笑道,“也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呢?走吧,去找赵姑娘。”
“相爷,赵姑娘是双面细作的事,相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只有你和我。”我眨眨眼睛。
秋茗立刻兴奋起来,十分自豪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打死我都不说!”
“当然,我相信你。”我笑道。
赵师师果然在房里,上次的下毒事件,我把嫌疑引给了慧儿,料想慧儿是没胆子供出韩苻来的。韩苻也只会觉得,虽然丢了一个慧儿,但是赵师师还在,他在我这儿就有眼线。自然不会去过问慧儿的事。我也和李大人关照过了,只把慧儿关在普通牢房里,判了个终身监禁。
慧儿不在相府,我这儿也少了一个眼线,赵师师当双面细作也就轻松多了。
“你说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揭发是什么意思?”赵师师问。
“户部尚书唐雪来虽然平日里闷声不吭。但是很聪明,有能力,很会自保,所以她一个女人,能稳坐户部尚书五年,非常不容易。但如果这事交给唐雪来,未免会有排除异己的嫌疑,不如就让叶书骆来做这件事。”我道,我并不相信赵师师,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叶书骆是国师的人的事。她只道叶书骆和我关系好而已,“叶书骆在朝中十分受欢迎,也没树敌,脾气又好,他来做这个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也总不能无缘无故让叶书骆揭发呀,总得有个证据,现在也只是从韩苻那里听到的口风而已。”
“这个简单,只要把风头引给户部,到时候查起来,不怕他露不出马脚来。”我摸摸下巴。“当年东城巷的改造,户部那里可是有一笔烂账没算。”
当年拆东城巷一事,陈寒食不肯配合,我威胁同福利并发才让陈寒食同意拆迁的事。只是陈寒食为人十分精明狡猾,一点亏也不肯吃,唐雪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似乎还有许多账没算清。如今唐雪来族弟开的唐家钱庄和陈寒食来往甚密,关系很微妙。
“秋茗,今天烧尾宴有没有请陈寒食?”
秋茗道:“咱家的烧尾宴一向是会请陈寒食的。从老爷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次的名单应该和上次一样,陈寒食在邀请之列。”
“你去秋芒那里查一下,回来告诉我。”
“马上去!”秋茗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怎么你家每次宴会还要请陈寒食?果然自古官商不分家,狼狈为奸啊。”赵师师调侃。
我翻了个白眼:“陈家是辰国七大姓之一,本家就是陈寒食这一族,分家如陈立夏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请他们来很正常。只是当年陈家有过一次内乱,陈家大公子陈谷雨离家出走,当时陈寒食只有十四岁,彼时他父母双亡,分家逼着分财产,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居然撑了下来,并且到了现在,陈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辰国首富,这样的经历,没人帮他,他做得到吗?”
“你的意思是,陈寒食背后有人?”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必定有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在背后帮了陈寒食一把,把他培养成了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生意场里如鱼得水的人。这世上,无缘无故的善意毕竟在少数,何况陈家那么庞大一个家族,我不信那个人没有目的,只是陈寒食隐藏太深,我也不清楚。”我摸摸下巴,总觉得他只是个有点头脑的纨绔子弟,但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许他天赋异禀呢?”
“这样的人很少,师师,就说杜暮祯吧,像杜暮祯这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多少?至少我还不认识其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杨禹贤,和杜暮祯一样把一个局布得百转千回的人,就说不下去了。
赵师师见我不说话,挑眉,问:“所以你要利用陈寒食来把话头引给户部?”
“就算是再聪明的人,管理那么一个庞大的家族,肯定也是要记账的。陈寒食那里肯定有个账本,尤其是和朝廷打交道的,不可能没有账本。”我看着赵师师,“陈寒食喜欢漂亮姑娘,我希望你能去陈家把账本给我偷出来。”
“陈寒食这人我倒是知道。”赵师师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他有十八个姨太太呢,我可不想做第十九个。”
“谁让你做他姨太太了,就算你愿意,我还不同意呢。”我笑道,“但是账本必须得偷出来,没有账本我就没法开局,而我又不像杜暮祯,身边有个凤歌”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凤歌已经死了。
凤歌死了,一个细作的下场,多半是这样。我忍不住去看赵师师,赵师师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这时秋茗从外面跑来:“相爷,陈寒食递了信来,说今儿是他的十八姨太的生辰,他要在家里给她过生辰,不来了。”
我好险没吐血:“他十八姨太过生辰,所以他拒绝了相府的邀请?”
秋茗在心里确认了一遍,点点头:“是的。”
赵师师噗嗤一声笑了:“很有个性嘛。”
我想了想:“他不来也行,我过去就行了。”
“今晚的烧尾宴,你可不能缺席啊。”赵师师道,“相府的烧尾宴,丞相却不在,这算个什么事儿?”
“吃完头二十道菜我再走,反正每次烧尾宴都是那么个名堂,现在美味在我眼里可没有陈寒食重要。”我道,“你跟我一起去。”
“然后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把我丢在陈宅了?”
“怎么能用丢字呢”
赵师师站起来,坐到妆台前,道:“那你们出去吧,我要梳妆了。”
“你今天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儿,而且晚上可能还需要你跳几支舞。”
“先去把我的舞票买了,相爷。”赵师师笑道。
从赵师师的房间里走出来,我思考着要不要先去和叶书骆商量一下,今晚叶书骆应该也是要来的,以他踩点的性格,多半不会提早来,还是等我去陈寒食那里探探口风再说。
“秋茗,去把我前年生辰,六姐给我做的那套衣服拿出来。”
“相爷,不过是烧尾宴,没必要穿得那么好吧”
“谁说我要穿去烧尾宴了,我要穿去陈寒食家。”
秋茗乐得合不拢嘴:“相爷,平日里你一向不在乎这些的,怎么到了陈寒食这里,就开始在意衣着了?”
“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上次去陈寒食那里穿着常服就去了,回来邸报上陈寒食就在那儿说我穿衣品味不好,穿得一股穷酸相,气死我了。”我想起上次就气得牙痒痒,“他一个商人而已,还敢和我叫板了”
“相爷,我这就去拿。”秋茗憋着笑,“相爷,比起你平日里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的样子,你这样比较可爱一点。”
“还不快去拿?”我挑眉。
秋茗哀嚎一声,一溜跑了。
我心说这小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本来就仗着是我贴身伺候的人,在相府里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如今连我都敢调侃了,看来确实是我平日里对他太好了。
我爹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坐上丞相的位子?”如今我也当了三年丞相了,这三年,有许多没做好的地方,但我自问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上一次烧尾宴,还是三年前。三年又三年,不知道下一个三年,我又是什么样子?
爹,我现在做的,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下)()
三。
我到陈宅的时候,陈宅里面的礼乐之声在大门外都能听见。我挠挠耳朵,对秋茗道:“秋茗,这种人凭什么坐拥辰国这么多财富?”“相爷,陈二少爷毕竟还是有他的才能的。”秋茗道。
秋茗对看门的小厮说明了身份,小厮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我迎进去,并派人一路小跑去通报。
整个陈宅张灯结彩,比我过生辰时候的相府还热闹,秋茗道:“早听说陈老板好热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陈宅吃穿用度一律是气派非常,不过陈老板对下人真是管束有加,相爷你看,宅里这么热闹,这些下人却面无表情,不敢多言呢。”
“观察很仔细啊。”我表扬道。
“近墨者黑。”秋茗嘿嘿一笑。
我也笑了。陈宅竟大得很,足足绕过了许多个院子,才走到陈寒食开宴的地方。一路走来,确如秋茗所说,下人们都一言不发,恭恭敬敬,和宅子里欢乐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刚跨进一个院子,陈寒食就迎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相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想起上次见陈寒食还是为的东城巷的事情,态度也不是很好,现在过去好几年,陈寒食看起来虽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轻浮狡猾,却消瘦了不少。
“今儿相府的烧尾宴,你竟也不来?”
“嗨,这是我不对,我先和相爷认个错。”陈寒食向我鞠躬,“但是今儿是乐游的生辰,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难过。”
“乐姑娘想必就是陈十八姨太了?”
“姨太姨太的多难听啊,相爷,快坐下说。”陈寒食拉着我入席,席上人基本已经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寒食刻意让他们退席的。总之席上只有一个美貌的姑娘,想必就是乐游了。
“相爷,这是乐游。”
乐游站起来和我行礼,我也点头示意,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乐游立刻善解人意道:“直接叫我乐游就可以了。”“嗯,我不介意的。”陈寒食眨眨眼睛,“相爷请坐。”
我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别人,咳嗽了两声,就直奔主题:“你的账本,和户部的账本。先前是我没有仔细查,真查起来,那可是一大笔账了。”
“相爷,你今天这套衣服非常好看,手工、绣工都是没的说的,用的还是羽州织锦嗯,好看,相爷你品位真好。”
我打断了他的扯开话题:“你身份特殊,坐拥万贯家财。谁想成事,都得找你。”
陈寒食笑道:“多谢相爷夸奖,其实我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人重不重要,他自己说了是不算数的。”我笑道。
“相爷觉得我活得快不快活?”陈寒食又开始瞎扯。
“快活。”
“对了。但是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太快活,相爷你说呢?”
我挑挑眉,陈寒食句句在给我挖坑。我干脆就不回答不表态了。
“乐游,给相爷剥个莲子,去心。”陈寒食指指桌上的一盘莲子。“相爷,我的态度,想必你是很清楚了。”
我不说话,只是陈寒食怎么知道我吃莲子不爱吃有心的?万一我像何允晟那样,就喜欢吃苦的呢?陈寒食怎么会知道?看起来像他本就知道一样,可是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如何知道我的习惯?
乐游剥好一个莲子,纤纤玉手伸向我,我接过莲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上划了一下,乐游轻笑地一声,我自觉失礼,有些窘迫,但是乐游的手光滑得不像话,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样,足不出户细心护理如我八姐,也许都比不上她。
但乐游只是陈寒食的十八姨太,不太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况且我也从未听说戊城有什么大族姓乐的。
“乐游,给相爷跳一曲。”陈寒食似乎兴致颇高。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带了赵师师,只是进来之后她说要去别处逛逛就不跟我一起了,不知这会儿去哪儿了。
我正想着,就听见赵师师的笑声从外面传来:“相爷——”
赵师师声音拖得又长又软,叫得我骨头都要酥掉了,挑挑眉,笑着对陈寒食说:“今儿是乐游生辰,不如就让师师为你们献舞一曲。”
“老爷,这名震戊城的赵姑娘来了,我可不敢献丑了。”乐游掩嘴笑道。
“赵姑娘?”陈寒食的眼睛立刻就粘在了赵师师身上。
赵师师确实有一种能力,一种让意兴阑珊的人们添酒回灯重开宴的能力。陈寒食立刻叫了乐师来,赵师师水袖未抛,已是风情万种,绝美无比。
陈寒食拍手笑道:“今儿乐游生辰,却让我饱了眼福了。”
我冲赵师师点点头,赵师师微微福身,水袖一舞,最是动人心弦。
陈寒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我却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秋茗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相爷,我去了。”
“快去快回。”我不动声色道。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就让八岁的秋茗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相府里的下人几乎没有世世代代在相府里的,到了年纪相府会统一放出去,不过经常会有因为过得不好,又把孩子送回相府的,秋茗他爹就是这样的。秋茗他爹曾是跟在我爹身边的小厮,秋茗是长子,他爹娘给他生了三个弟弟,只是不知为何,两个弟弟连续病死,家里也难以维持生计,秋茗他爹只好把秋茗又送回相府。
我第一次见到秋茗,他只有八岁,但是他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能照顾我,后来他和我说我才知道,他五岁就开始照顾他的弟弟了。秋茗本来不叫秋茗,只因相府里秋茗这一代的下人都是秋字辈的,我爹就赐了他秋茗这个名字,从他八岁开始,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秋茗打小就跟着我,吃穿住行,他都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渐渐我们俩也生出一种默契,不同于和何允晟的默契,也许是待在一起久了的缘故,秋茗越来越像我,很多时候总是不需要我打招呼,他都能明白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