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哼了一声,闪出去了。周彧白继续躺在床上挺尸装睡。
我走进门,看见五哥还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孙雨霁道:“你放心吧,已经救回来了,回家休养休养就好了,好在是有惊无险。”“恭喜相爷,可以安心了。”叶书骆道,“审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交给李大人了。”我走到床边,拿起五哥的手,出奇得烫,“我小时候发烧,五哥一直在我床边守着我,我已经烧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在边上。”
“我记得,五哥一定要守着你,秋茗拉都拉不走呢。”孙雨霁笑道。
“是我不好。”我说不出的自责,“本该是我躺在这里的。”
“彧蓝”
“我若知道会这样,就不会带五哥来。”我叹气道,“我本想,先不和韩苻来真的,只是一看到五哥倒下,脾气就不受自己控制起来,今日顶撞韩苻,多少是要受到他在朝中支持者的刁难了,但是我忍不住,我当时恨不得把酒壶酒杯都朝韩苻脸上砸过去。”
孙雨霁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好像是安慰我。
“六姐已经嫁到巳国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六姐嫁过去,我至今还记得,那天车轮子的声音。到了巳国,我是护不了六姐了,三哥七哥稳重,我也不担心;四姐的能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八姐也有自己的主张,只有五哥,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五哥。”我看着五哥的脸,“我本想,再过些时日再动韩苻,如今我却等不了了。”
“相爷,三思。”叶书骆道。
“我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我坚决道,“半年过去了,是时候把韩苻这颗钉子拔掉了。”
十几年前害孙雨霁满门灭族的党争案、范骋愈的叛国案,让徐家败落的林钟河难,还有我爹的死,这之间必然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到底韩苻做了什么,御文王做了什么,或者,平王做了什么,国师做了什么,总有一天,我要全部查清楚。
国师上次拿出的六颗夜明珠,一颗给了李微草,一颗给了杜暮祯,还有一颗给了锦瑟,剩下三颗,我估计孙雨霁那里也应该有一颗,叶书骆或者孙赟那里有一颗,还剩下一颗,我不知道他是给了葛天欹,还是给了谁;反观韩苻这边,何允晟是他亲外甥,御文王是他合作伙伴,赵师师、云无形、凤歌,都是他的棋子;总之,陪着我长大的、在我身边的人,都有国师和韩苻的痕迹。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张巨大的舞台之上,所有人都清醒地站在舞台下,看迷糊的我在台上演戏。
国师打击韩苻,也许并不只是为了辰国,还可能为了他自己。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却不敢相信,也害怕真的是这样。
和国师和韩苻比起来,我实在太稚嫩,太软弱,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二人交锋的夹缝里成长,并且,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回到府里,我看着五哥睡下,才揉揉头往自己的房间去了。夫人和软青都在,见我来了,一脸焦急道:“五哥没事吧?”
“没事了,休息半个月就好了。”我拍拍夫人,“不要担心。倒是软青,你还不回府吗?”
软青笑道:“这不是你们去宴会了,我来相府陪陪夫人,没想到出了这件事儿,你们就都回来了。事儿我也听说了,没事就好。”
“师师到底做了什么事?”夫人着急问。
“她没事,是有人陷害她。”我笑着说,“只是她受了惊吓,我让秋芒送她回房间了,一会儿你去瞧瞧她。”
夫人点点头,我又对软青道:“我差人送你回去吧,何允晟这会儿心里也不会太痛快,回去吧。”
软青犹豫了一下,道:“相爷,其实嗯罢了。相爷,侯爷也有他的苦衷。”
“我知道。”我也没想到软青会和我说这个,不知道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无论如何,总归我和何允晟十几年的情分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尽量护他周全。”
“侯爷对相爷也是。”软青看着我的眼睛,“相爷,你要相信他。”
我看了软青好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霸下煮酒(上)()
一。
月明星稀,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形成一条有些弯曲的线条。范孟秋在最前面,赶着马车,一颠一颠地哼着歌。
“月亮光,照四方,照到景阳好地方四娘叫我去吃饭,没有酒,红罗汤二哥叫我上马场,跨马上,射天狼后来娶个小姑娘,入洞房,掀帘帐”
“你这唱的是什么呢?”水无意撩起帘子探出头来问。
“是我家景阳那边的民谣,以前带我的奶娘经常唱着哄我。”范孟秋笑道,“我六岁的时候奶娘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调子。”
“我觉着很好听,继续唱呀。”
“其实射天狼后面的词我就不记得了,都是我自己瞎编的。”范孟秋笑道。
水无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正经。”说着又抬头向上道,“十三,你就好好地坐到马车里来吧,非得坐在车顶上,颠不颠得慌?”
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车里闷。”
“想家了?”水无意问范孟秋。
范孟秋耸耸肩:“我不知道,大概是想的吧,只是我记忆里的娘啊,儿时的玩伴啊,景阳城啊,都已经很模糊了,你真叫我去景阳,我也认不出以前的风景了。”
“你多久没回去了?”
“我九岁搬到戊城后,再也没回去过,后来每到一处宅院,都觉得像自己在景阳的家,又都觉得不像,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原来的家是怎样的了。”范孟秋苦笑。
“为什么不回去?”
“爹死后,范府就被抄了,他们翻遍我家也没翻出我爹叛国的有用证据来,但我家就是这么被封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宫里,不回去,是因为我不敢回去。”范孟秋看着天,“我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他和我娘葬在一起。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她几乎没有印象,我对那个家,对景阳城。也几乎没有印象。但是我家曾是景阳的望族,景阳到处是我爹的事迹,我不敢回去。”
“范大人的死,本就是你无能为力的,一切都会沉冤昭雪的。”水无意安慰道。
“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沉冤昭雪的。十一,不然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黑暗?”范孟秋道,“眼看也快到镇西关了,过了镇西关,就是霸下城了。”
“我看到关隘了。”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水无意咬牙道:“终于又要见到杜暮祯了。”
“你别这样,杜暮祯好歹是我”
“是你朋友?过去当你是朋友,如今可不一定。”水无意道,“我算是看明白杜暮祯这个人了,满嘴胡话,笑里藏刀。冷不防背后给你来一下子,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不过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就冒出这么多的看法来,我和他相识十年,都没你看得透彻。”范孟秋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认识十年,但是他真是你想的那样的吗?”
范孟秋看看天,笑道:“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吧。”
十三号这时从马车顶上跳下来:“该进关了。”
范孟秋跳下马车,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要见面了。”
霸下城内。
炉子上煮着新醅的酒。杜暮祯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门轻轻地被打开,殷桑落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刚走近杜暮祯,杜暮祯眼皮动了一下:“落儿。”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殷桑落泄气道,“我明明是用轻功走进来的!”
“你开门有声音,下次想吓我,不如直接从窗子里翻进来的好,落地无声。我也不会察觉。”杜暮祯闭着眼睛笑着说。
殷桑落走近他,居高临下仔细打量杜暮祯,伸出手来摸上他的眉毛,杜暮祯下意识偏了偏头,殷桑落笑着把他头掰回来,杜暮祯皱起眉,声音仍然带着笑意:“落儿不要闹我。”
“你娘肯定长得很好看吧,才把你生得这么好看。”殷桑落的手指一路路过眉骨鼻子,杜暮祯觉得痒,皱起鼻子上的皮肤,殷桑落继续道:“在你脸上划一刀得了,省得你去祸害小姑娘。”
“我娘既把我生成这样,就是要我给别人看的,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杜暮祯笑着说。
殷桑落瞪眼,捏住他的鼻子:“你说什么?”
杜暮祯睁开眼睛告饶:“你好看,你长得好看。”
殷桑落放开他,叉腰道:“假话连篇。”
“我说真的。”杜暮祯正经道,“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殷桑落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我可不敢看你的眼睛。”说着凑到他耳边道,“我怕我看了,就出不来了。”然后就笑着跑出去了,杜暮祯坐起来,看着殷桑落的背影,自己愣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
凤歌忙于巳国的勾当时常外出,杜暮祯便和殷桑落朝夕相处,对她的称呼也从殷姑娘到小妖女再到了落儿,殷桑落对他也从老狐狸到了如今只哎哎地叫他。杜暮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殷桑落生得漂亮伶俐,又识时务,想起她来杜暮祯就不觉想笑,和这么个姑娘相处这么久,不动心思才是不正常的。
杜暮祯也瞧不出殷桑落的意思,有时候觉得她喜欢自己,有时候又不这么觉得。只是凤歌的事情还没了结,杜暮祯却没这个精力去与殷桑落发展什么,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凤歌的感情,还是如果自己真的和殷桑落在一起,多半会被周彧蓝反对教训,总之杜暮祯暂时还不想点破这层关系。
杜暮祯自觉是个多情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只能让多情成为他的手段,他曾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喜欢凤歌,长此以往,杜暮祯渐渐也分不出真心喜欢和任务需要的区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凤歌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对殷桑落是不是真的喜欢。
杜暮祯想着,窗外就飞进一只鸽子来。
杜暮祯解开鸽子脚上的纸条,起身理了理衣领,笑道:“范孟秋,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杜暮祯应了一声,就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周彧彤。
“陆夫人。”杜暮祯行礼。
“杜老板不必多礼。”周彧彤笑道,“落儿说,你要给彧蓝回信?”
“是了,今晚我就会放出鸽子去。”杜暮祯给她倒茶,“陆夫人有什么要和相爷说的吗?”
“我我就是挺想他们的。”周彧彤笑笑,“给他报个平安也就是了。”
杜暮祯口中应着,心里也有些佩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六小姐,当初能站出来同意联姻,远嫁巳国,不能不说是她的深明大义,如今远离故土,有思乡之情,也是正常的。
“我这两天在霸下,时常在想,过了镇西关,就是辰国了,可是就是这么近,我也回不去。”周彧彤接过茶喝了一口,苦笑道,“既然我嫁到巳国,就是巳国的人了,日后几十年都要在这里生活,但我还是想,死后能葬在辰国,哪怕是给我立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陆夫人”
周彧彤笑笑:“是我不好,本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会和相爷提的。”杜暮祯道,顿了顿,道,“对了,我想拜托陆夫人一件事。”
“请说。”
“这玉是彧蓝暂放在我这儿的,是殷老爷子的东西,这子桑玉上的阎罗和扶桑花纹,我却很喜欢,听闻陆夫人手巧,能不能帮我在荷包上也绣上这个花纹?”
“原来是这事儿。”周彧彤笑道,“原是小事,交给我吧。”
“那就多谢陆夫人了。”杜暮祯把子桑玉解下来递给周彧彤,周彧彤先把它别在自己的腰上,转身走出去。
殷桑落又拿着两根糖葫芦回来了,递了一根给杜暮祯,杜暮祯摆摆手:“我不吃这小孩儿玩意儿。”“不吃拉倒。”殷桑落挑挑眉。
“落儿,你知道范孟秋吗?”
“范孟秋?我知道啊!”殷桑落兴奋道,“高手榜第五,一把司命剑,舞得那是出神入化,而且我听说范孟秋性格也很酷,气质很忧郁。”
“你想见他吗?”杜暮祯强忍笑意。
“想啊!”殷桑落凑近他,“你认识他?”
“我请了他来霸下喝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好啊!”殷桑落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凤歌姐姐去不去?”
“凤歌也认识他,自然也是要去的了。”
“那、那算啦,凤歌姐姐去,我就不去啦。”殷桑落摆摆手,“我就陪六姐上街逛逛吧。”
“为何凤歌去你就不去了?”
“凤歌姐姐去,你们三人都认识,老友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去算什么事儿呢?再说了,凤歌姐姐也不一定乐意我去。”殷桑落说到后面有点丧气道,“凤歌姐姐平时对我很客气,可是我感觉她并不是很喜欢我。”
“范孟秋和你表哥也是认识的,你替你表哥去吃一杯酒,也不碍事的。”杜暮祯笑道。
“好吧,那我就去吧。”殷桑落做了个鬼脸,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乖。”杜暮祯笑道。(。)
第三十七章·霸下煮酒(中)()
二。
军队在霸下城内驻扎,范孟秋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去赴杜暮祯的宴了。
“我和你一起去。”水无意和十三号同时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范孟秋道。
“杜暮祯花样百出,你一个人去,难免遭他暗算。”水无意急道。
“凤歌还在呢。”范孟秋似乎并不在意,“再者我有把握,杜暮祯不会动我。”
“可是”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保护好老师。”范孟秋坚决道。
看着范孟秋远去的背影,水无意叹了口气,对十三号道:“其实他心底里还是个江湖人,有他的道义,就算忠义难两全,他也不愿意我们去伤害杜暮祯。”
十三号淡淡道:“老大让我留在这儿,我就留在这儿。”
水无意没好气道:“你这个一根筋,和你没话说了。”
早在范孟秋过镇西关的时候,就有信送到他的手里了,是杜暮祯亲笔写的,“望江楼一叙”,落款一个杜字,范孟秋看了无奈地笑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字写得好一点?”杜暮祯写字不拘一格,寥寥几笔,不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他写的什么,为这事儿他爹没少说他。
范孟秋一个人来了望江楼,走进大堂,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二****歌探出头来:“孟秋来啦。”
范孟秋微笑,纵身跳上二楼,凤歌倚在栏杆上笑看着他,杜暮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哪里在煮着酒,范孟秋仔细闻了闻,是羽州桂花酒,只是杜暮祯边上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漂亮姑娘,看年纪也不大,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好久不见。”杜暮祯笑道。
“好久不见。”范孟秋应道。范孟秋曾经想过无数次。在他叛变之后,再和杜暮祯见到,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切都很平和。
既然杜暮祯不提这茬,他也不会提。
“这是彧蓝的表妹,殷桑落。”杜暮祯道,“凤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殷姑娘。”范孟秋微笑示意。
“范范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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