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不要再说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了。”留八字须的男人话锋一转,“我们月老板更想知道胜利之神封地的具体地点。”
“别问了,问也白问!”没等古远今答话,沙盈斩钉截铁地说。
“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高个子厉声喝道。
“住口!”留八字须的男人拉着长声喝斥高个子。他从桌上放着的一只木箱中拿起一本褐色的古书,哗啦哗啦翻到一页停住,念道:“门神护卫,厉鬼藏埋,书门左右,吾傥康哉。”又笑道:“好有意思的咒语。厉鬼埋藏,不知这厉鬼在哪?”又一转身,对沙盈冷笑道:“沙老师,有了这本桑树皮书里的地图,您就是不说,我们也可以按图索骥找到那里,无非多花一点时间罢了。我看您还是说了吧,省得大家都浪费时间。要是这些混小子没轻没重闹起来,那可就更没意思了。”
沙盈冷笑一声:“这算威胁吗?有本事你就照地图找好了。”
“妈的,不来点荤的,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高个子摞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好了,我说。”古远今教授说道。众人目光都转向他。他垂着眉道:“其实除了这张图真没什么了。地点就是上面标的那个地方:和田城西北的沙漠地带。你们想想,要是我们知道封地的具体地点,不早就去勘查了。能等到今天么?”
“您不要拿我们当傻子。”留八字须的男子摇头道,“我想恐怕不是因为您不知道那个地点,而是因为没有指引物,怕到时候进入不了藏宝地的入口吧?”
“什么意思?”古远今咕哝道。
“还装糊涂。”留八字须的男人说道,“有谁不知道,找到胜利之神的封地必需两只石像和一件指引物呢。”
古远今惨然一笑。“那是胡言乱语。”
“是吗?”留八字须的男子笑了,撂下桑树皮书,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木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无论是帐篷里的众人还是帐篷外的袁方,目光都随着他拿起的每一样东西移动。在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中,颜色发黄的旧书和期刊占了大半,还有手稿、获奖证书和一套旧工作服。
身上有纹身的大块头不耐烦地说道:“艾先生,别翻了。我都看八遍了,除了那本树皮书,剩下的全都是破烂。”
“你们真是罗嗦。”一直化妆的女子突然说话。她将小镜子往桌上一摔,责怪月老板道:“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懂,真是烦死人了!我可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不把人热死也把人干死。你看,皮肤都完蛋了!”
“行了,行了。”月老板哄劝道,“马上就好。”他转头怒目瞪着两位老人:“二位真没什么想说的了?”
沙盈和古远今都低头不语。月老板把已经熄灭的烟斗往桌上一丢,向大块头和高个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
看到高个子和大块头摩拳擦掌,袁方心知不妙。他想,必须得想法子营救两位老人才行。奇怪,警察怎么还没到?刚冒出这个念头,帐篷前方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这是警方来了么?袁方有些纳闷。
通过帐篷的缺口,他看到大块头走出了帐篷。过了片刻,大块头又进来到月老板身边耳语了几句。月老板如同酱猪肝的脸色忽然消退了不少,露出洋洋的笑意。走到两个老人跟前,说道:“两位不想说话,看个人总可以吧。”说着,向大块头一挥手。大块头冲外喊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便把一个女孩推搡进了帐篷。
袁方着实吃了一惊。
时娜!
“小娜!”沙盈失声叫道。不顾身体绑在椅子上,拼命想冲上前去。高个子一把将她按住。“畜生!”沙盈破口骂道,“连小孩你们也欺负!”
“月老板,怎么样,这礼物您还满意吧?”刚进来的一个刀削脸男子扯着破锣般的嗓子说道,“刚才我和兄弟们为麦镇雄大哥断后,偏巧碰上这个小毛丫头慌里慌张地跑路。我知道她是沙老太太的外甥女……”
“混蛋!”沙盈骂道。她望着惊慌的时娜几乎要淌下泪来。
“不错!老程。”月老板豪爽一笑,“这次来敦煌多亏有你帮忙。”
老程也是一笑。“哪的话,月老板的事就是我老程的事。别处咱不敢说,这里的事尽管包我身上。月老板您打算怎么发落这个小丫头?”
月老板沉吟未语。艾先生悄悄向高个子丢个眼色。高个子知趣,色迷迷地走到时娜面前,笑道:“嗯,这小妞还不赖。”
“流氓!”时娜骂道。沙盈在椅子上连喊带叫,浑身直抖。角落里那个妖冶的女子一脸鄙夷地“嘁”了一声。
“不许无礼。”月老板将高个子喝退,转脸对老程说:“你先把这个小丫头带到外边拖车里,有事我再叫你。”
老程答应一声,跟他的同伴带着时娜离开了帐篷。沙盈这边“混蛋”“恶棍”之词骂不绝口。
“老沙,就跟他们说了吧。”古远今苦着脸对沙盈说道。看沙盈无话,他对月老板等人说道:“只要你们答应不乱来,想问什么就问吧。”
艾先生一笑。“看来还是古教授通情达理。其实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弄得这么不愉快干吗。问题不用我再重复了吧――胜利之神的封地的具体地点到底在哪儿?”
“把那本书给我!”沙盈厉声喝道。
月西峰现出特有的自信笑容,眼前的一切又一次证明了吉人自有天相,他月西峰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艾先生把书塞到沙盈手中,脸色平静又有些古怪。众人知道沙盈要解释地图,都围拢过来。
帐篷外,袁方心急如焚。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时娜被抓就意味着警方对古远今、沙盈遭绑架的事到现在还一无所知。这可怎么办?他顾不上再看帐篷里的情况,悄悄沿原路返回峰燧。
悄悄返回到土墙下,他立刻拿出手机。真是老天有眼,这里居然有信号!他压根没有潘翼的电话,只好拨通了110,压低嗓音很费力地把警情跟一名女警官说了一遍,又说让他们尽快联系在莫高窟的包警官和潘警官。女警官问他案发地点,他看着戈壁,心想这怎么说呢?忽然灵机一动,叫对方查一下“大漠双雄”摄制组申报的外景地都有哪些,在其中找到离莫高窟车程约有两个小时,周围有峰燧和残墙的地方。女警官叫他安心等待,千万不要贸然行动,然后挂了电话。
袁方的心又怎能安得下来,只觉血管中一股激烈的浪潮在冲击,头又一次撕裂般疼痛。这时,忽然他想起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取的短信,忙看起来。他很高兴,短信是吴璇发的。终于有她的回音了。
可消息内容却让袁方失望。吴璇说,很糟糕,特异疟疾对磷酸哌喹有了抗药性。她告诉袁方,无论在哪儿一定不许再走动,静等她的消息。还说太一神精丹的药方已收到,她正在确认这种药物是否有效。袁方陡然紧张起来,原来磷酸哌喹真的是一棵“稻草”,靠它救命居然会这么不牢靠。他又想起在什刹海和吴璇约好的事――周末一起去探险,再想想现在,没到周末,探险已经开始,而且一发不可收。只不过探险的只他一人,吴璇却像是沙漠中缥缈的绿洲,芳踪难觅。
他想试着再给吴璇拨个电话,忽听有人朝峰燧这边走来,忙一骨碌身躲到残墙后面。透过残墙凹凸起伏的边缘,他看到疤脸司机和那个被月老板唤作老程的人走过来。两人站在峰燧底下撒起尿来。
只听老程说道:“那个地方月老板已经问妥了。呆会你收拾一下,带着艾先生和另外几个人穿越罗布泊奔新疆。你开头车。”
“什么?”疤脸司机吃惊道,“穿罗布泊?”
“放心,这次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您呢?”
“月老板带的那个小骚娘们儿娇得不行,听说这条路风沙大死活不肯走。姓艾的老头出了个注意,叫我送月老板几个人走吐鲁番。他们到那儿坐飞机再飞和田。”
“真他妈够费事的。”
“这样也好,省得人凑在一块儿惹眼。”
“那三个逮来的人怎么办?”
“我把他们都扔拖车里了。”老程提上拉锁,悄声道,“月老板的意思是,呆会撤的时候,把车子给点了。”
“是不是狠了点?”疤脸怯声问,也提上拉锁。
“月老板是干大事的人,还在乎这个?”
两人转身走了,只听疤脸还在说:“唉,就是那个小妞有点可惜了。要不然……”
袁方被两人的话惊出了一身汗,早忘了病痛。他从残墙后探出身子望向空地,天色已黑,大帐篷外点上了一盏雪亮的汽灯。两顶帐篷都出奇的安静,刚才的喧嚣声都听不到了。这正是行动前的寂静。他的心却在猛烈跳着,忽然一眼看见敞着后备厢的吉普车里放的那只汽油桶,随即有了主意。
看来为救古教授他们,不给这里来个翻天覆地是不行了!
数辆警车的大灯在黑夜中开辟出一条雪亮的道路。潘翼坐在头一辆车的副驾驶位子上,身子前倾,瞪视着远方的冲天火光,连声催促包警官再开得快些。坐在后座上的几名戴头盔的警官都打开了枪械保险,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能看到前方黑黝黝的峰燧和断墙了,熊熊火光映亮了半个天空,暗夜的戈壁上尘烟滚滚。突然,斜刺里蹿出一辆长长的白色汽车,七扭八歪,保险杠跟地上的砂石擦撞出火花。包警官一边猛按喇叭,一边紧打方向盘,跟在后面的两辆警车以钳形姿态包抄上来,瞬间将白车围在当中。
等到尘土散去,一排枪口已对准了拖车。手电光照亮拖车的驾驶室,潘翼吃了一惊,里面坐着的竟是古远今教授和一个老太太。两位老人面色惊恐,似乎也刚刚明白过来用枪指着他们的人是警察。
“别开枪!”古远今大叫着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指着远处着火的地方大喊:“快……快去救袁方!”
包警官一挥手,带着几个警员钻回车里,继续朝前开去。潘翼没上车,正要问古远今发生了什么,只见沙盈搂着个女孩从拖车上踉跄着下来。女孩神情惊恐,满脸的泪痕。
当所有人在峰燧前的空地上汇齐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废墟上跳动着零星的火苗,烧得焦黑的物品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轮胎印向着四周散开。潘翼和包警官全都神色凝重,他们已经听到了手下警员的汇报:没找到人。
时娜把头埋在姨妈怀里不停啜泣。刚才的事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让她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先是稀里糊涂地被两个丑陋的家伙从山坳里劫走,接着就看到姨妈和古伯伯的危险处境,后来被人捆绑起来丢在拖车里。而直到那时候,她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后来,姨妈和古伯伯也被塞进了拖车。三个人都被捆得牢牢的,嘴巴里塞上了布条,只能彼此惊恐的对视。
正当时娜怕得不行时,袁方竟突然间钻进了拖车!他悄悄为三人割开身上的绳索,取出嘴里的布条,然后低声对古远今说,等到帐篷一起火,就马上开着这辆车逃跑。三人问袁方为什么不一起走,袁方说他自有安排。他们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袁方就下了车。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时娜记得当时她的心一直在狂跳不止,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声巨响。车窗外,裹着黑烟的烈焰就从两顶帐篷上窜起来,接着是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声。与此同时,古伯伯发动了汽车。时娜没有想到,瘦弱的古伯伯开起车来居然这么棒。她这才想起,他老人家也是当初考古队里的精英人物呢。
坏人们似乎早已自顾不暇,居然没有人来追他们。就这样,他们成功逃走,遇到了前来营救的警察。
“那个袁记者怎么样了?”古远今向潘翼的问话冲散了时娜的思绪。
“不知道。我们到处找也没找到他。”潘翼答道。他愁眉苦脸,似乎对眼前的乱局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掏出卫星电话,又对古远今说道:“我必须把这儿的情况跟我们头儿说一声。”
在临汾的药物实验室,吴璇和董老先生弄清了“神丹”的药理。
“大哥,怎么还不干掉这小子?”陆泳飚边开车边问。
“问那么多干吗?”彭超说。
“你也真不嫌累赘,有一个陈岩就够麻烦的了,还留着这个没用的小子干吗?”陆泳飚不解地晃着脑袋。忽然,他感觉周身冷嗖嗖的,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握方向盘的手随之一抖,车子也剧烈摇晃了一下。
“不想活了!怎么开的!”彭超喝骂道。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偷偷打量了一下身边的陆泳飚。然后回答了陆泳飚的问题:“你忘了吗,不论我们走到哪儿这个小子都会出来捣乱,这难道不奇怪吗?说不定他知道咱们很多事呢。”
“那就问问他吧。”
“废话!你下手那么狠,一上来就把他打晕了。叫我怎么问?”
“那就等明天他醒了再问吧。”陆泳飚呵呵地乐着,“今天算是便宜这小子了。奶奶的,居然敢放火,真反了他了!”说着,又打了一个寒战。他很纳闷:真是邪门,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彭超回头看看躺在后座上的青年男子。那人身上捆着绳索,脸上胳膊上尽是淤青,仍然没苏醒。
刚才营地一片大乱,又是爆炸又是着火。老程手下的几个人反应还算快,一边灭火,一边把那个纵火者逮个正着。看到古远今等人开车逃掉,众人都明白这个放火的小子是来救人的。等翻出这人身上的名片,才知道他叫袁方,是个杂志社的记者。月西峰本想马上干掉他,却被彭超拦了下来。彭超向月老板解释道,这里干掉他太惹眼了,呆会警方要是来了肯定会看到尸体。不如让自己把这人带到戈壁深处做个了断为好。月西峰刚和艾先生、老程等人计划好去和田的安排,哪还有心思顾这些,便任由彭超处治,只说要务必处死此人。随后,艾先生、疤脸、彭超、陆泳飚开了两辆车,带着陈岩和袁方这两个俘虏上了从罗布泊至若羌的小路,月西峰一行人则驱车前往吐鲁番,从那里乘机去和田。
“你动陈岩的那只瓶子了?”过了一阵,彭超漫不经心地问陆泳飚。
“是啊,怎么啦?”
“里面的虫子呢?”
“还说呢,”说起这事陆泳飚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个他妈的什么东西?怪怪的。咬了我和疤脸一人一口,后来让疤脸给踩死了。”说着,他搔了搔左臂上一块红色圆形小疤。
“你们这两个蠢货没事动它干吗!”彭超骂道。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只破虫子么。――哎,对了,那是个什么虫子?你动过它没有?你说陈岩逮它干啥?”
“哪来那么多问题,老实开车,看路!”
他们的车跟在疤脸和艾先生的那辆车后面,在黑夜的戈壁滩上疾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