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处理完政务,晋王李徽坐在御花园凉亭内赏景,随身内监与婢女则在亭外三丈外候着。哪怕是晋王妃前来,也不被允许。当然有人除外,那边是被称为大先生的老者。
棋盘备好,檀香飘起,一阵清风吹过,晋王李徽对面的石凳上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年过七旬的青衫老者。老者慈眉善目道君像,唯独让人诧异的便是老者口中叼着的鸡骨头。此人便是紫宸殿十八暗卫中龙首,大先生。
晋王李徽起身行礼道,“学生,见过大先生!”
“免礼!”
老者右手拿出鸡骨头丢入湖塘之内,悠哉地笑道,“今儿让老夫来,所为何事?”
晋王李徽平静地说道,“前些时日,幽州方向传回消息,独孤家答应了洛阳王叔的条件,还将功劳推到了李敖身上。父皇不但大加夸赞,还给了李敖不少赏赐。学生实在不知父皇这用意何在?”
“无论是洛阳王,还是齐王,其实都无关紧要。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才导致如此简单的问题你都未曾想明白!”
“还请大先生解惑!”
大先生右手一挥,说道,“以前几大世家势大,陛下不敢怎么样。可自陛下登基后暗中所做之事,让这几大世家依然未曾察觉到隐藏于身旁的危险。
陛下看似是在夸赞赏赐齐王,实则是在做给另外几个世家看。独孤家能接受的条件,尔等若是不肯接受,那往后陛下该如何行事谋划,想必你也能猜得吧?晋王殿下!”
晋王李徽无奈地苦笑道,“本王若是能猜的到,那其余几大世家应该多少预想到了吧!只不过,本王不晓得,父皇这下一剑斩下来,会不会是冲着本王而来?”
大先生缓缓说道,“王爷既然有所担虑,那何不找个机会去紫宸殿试探性地问一问呢?在这里胡思乱想终归会进入一条死路。再者,晋王殿下协助处理政务时,是否与下属地方官员有所私交,晋王殿下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并非不知,而是在这东宫时日久了,心里的某样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大先生,学生实在不想同父皇一般做二十年的太子。”
听出晋王李徽的话中之意,大先生反问道,“那晋王殿下可敢保证,假若有朝一日登上那至尊位,晋王殿下能做的比如今更好?”
晋王李徽闻言,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空无一子的棋盘,久久未能作答。汉唐自立朝以来,这仙逝的帝王之中无一不是从皇室翘楚出挑选出的继承人,而晋王李徽自己呢?文胜不过楚王李逸,武胜不过齐王李敖,唯一的优势便是自己的出身,不但是皇长子还是嫡长子!
良久之后,晋王李徽问道,“若是学生退让,离开东宫,可还有机会再回京畿?”
“正所谓伴君如行黄门险道,走错一步便会坠下深渊。晋王殿下身在近位,却始终未曾明白陛下心思。难保将来,陛下不会另选他人。”
晋王李徽一时神情恍惚,失落地说道,“大先生既出此言,想来多半是知晓父皇的意思!这东宫,看来真不是本王的久留之地。听闻晋州近来繁事众多,本王也是时候回去查办一下了!”
数日后,安京皇宫紫宸殿御书房内,汉唐皇帝李旻收到了晋王呈上的奏折,而那位大先生正坐于堂下观察着李旻脸上的表情。
“叶老!”
“老臣在!”
李旻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的问道,“晋王是在担心朕会对那些老东西动手呢?还是害怕朕对他动手啊?”
“晋王之忧,乃陛下内务!老臣身为外臣,如何作答有些不太合适吧!”
李旻笑了笑,指着大先生说道,“你啊!总来都是把这种烦心事推给朕,难道就不会替朕做几回选择?莫不是人老后,心都会变软?”
“回陛下,晋王生于正宫,自幼才思敏捷,勤而好学!深得先帝恩宠,而陛下入主东宫之时,晋王时常相伴左右,晋王尔后心性如何,陛下想来早有决断!”
李旻冷哼一声,点着书案说道,“朕起初是有意立他为太子,可他呢?自从朕委以重任后却变了!朕不过是抛出一块肥肉,没成想引来了无数狼狗。对待他的皇弟皇妹皆以上位者自居视之,如此清高自傲之态,让朕着实寒心。”
听出李旻不再重用晋王的意思后,大先生起身行礼道,“陛下,晋王有今日之过,老臣自是难辞其咎。若陛下要处置晋王,老臣愿一并受罚!”
李旻长叹道,“朕命你授其武艺,护其周全,皆为朕之所为,与叶老何干啊!倒是朕,未能一直言传身教,才让他生出此种念头。
既然他想去晋州修身养性,那就让他在那好好待着吧!倘若这一次,他无法迈过这道坎儿!那这安京,便在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见到李旻做出决断,大先生躬身退下,独留李旻疲惫地依靠着龙椅。李旻目光冰冷地环视着御书房内,心中一股难以压抑的热流喷涌而出。
孙柯见李旻喷出鲜血,冷静地扶起趴在书案上的李旻,小声问道,“陛下,是否传太医?”
李旻摆手拒绝道,“取玲珑露旭丹来?”
孙柯跪地恳求道,“陛下,使不得啊!殷圣手来信说过,此丹虽为续命固本之药,可一旦服用必是拿阳寿相抵啊!”
李旻右拳紧握,咬牙道,“朕这旧病本就是不治之症!若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先帝未了心愿,拿阳寿抵又当如何?给朕取药来!”
孙柯跪地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口中不停地说道,“陛下,殷圣手医术的确是天下第一,但天下有能之辈,未尝仅殷圣手一位!奴才恳请陛下下旨招贤纳士,定会寻得两全之法!”
李旻自嘲道,“两全之法?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两全之法,不过是自求安慰的借口罢了!世人生于这苍茫大地之上,你可曾见到逝者往生之举?
朕都已看开,为何尔等不明呢?”
孙柯摇头痛哭道,“奴才自幼入宫陪陛下左右,伺候陛下近三十五载!陛下心中宏图,奴才岂会不知?奴才。。。”
“好啦!小木头!瞧你说的,未曾见到大夏国灭,朕哪会儿如此轻易地离去?取药吧!”
那一个小木头说出后,孙柯瞬间泪崩,起身回道,“奴才遵旨!”
第八十四章 归来仍是少年(四)()
晋王离开东宫前往晋州封地,原本依附于晋王的势力瞬间土崩瓦解,只有少数人马愿意追随晋王前往晋州。这其中便有李玄晟曾经的好友下属罗易。
晋王忽然势微,朝堂之上的格局瞬间改变,原本三方混战的局面,变成了文武对峙泾渭分明的场面。文官集团以汉唐皇帝心腹大臣萧衍为首,武将集团则以御林大都督李解为首,洛阳王李青则成为摄政亲王接替原本晋王的位置。可以说自此以后,以汉唐皇帝李旻为首的这代文臣武将彻底占据汉唐朝廷的主导地位,而文宗时期的肱骨之臣沦为附庸。
数日后,洛阳王李青自幽州返回京畿,立即被汉唐皇帝宣入紫宸殿。紫宸殿内除却洛阳王李青,还有紫宸殿的十八暗卫。因有些暗卫不在京畿,此次仅有五人在场。大先生位列上位,公孙文白与诸葛红衣依次站列。另外两位李青再熟悉不过,卧龙书院南浔墨和龙武山王七野。
显然在洛阳王来之前,汉唐皇帝李旻在与他们商谈事情。洛阳王入殿内后,五人便退下前往偏殿。
李旻从龙椅上起身,缓步来到洛阳王李青跟前,笑道,“皇弟,来,坐吧!”
二人入座,李旻亲自为洛阳王斟茶,说道,“此次独孤家欣然接受,皇弟功不可没。然今日朕偶感风寒,不易饮酒,便用着茶水替代吧。朕谢过皇弟!”
李青接过茶杯,说道,“臣弟分内之事,何需如此!倒是陛下多注意龙体才是。”
李旻轻笑道,“不打紧!在皇弟来到路上,朕已让孙柯将赏赐送到皇弟府上。”
李青只好再次谢道,“谢陛下恩赐!”
“皇弟,朕听闻齐王这次有所长进,不知是否属实,还望皇弟能如实相告?”
看到李旻恳切的眼神,李青如实回道,“正如陛下所知那般,齐王此次的确说出真知灼见,让独孤老家主无话可说,方才同意臣弟提出的条件。但臣弟以为,独孤家未有反对之意,到与青州那边有不少关联!”
李旻是个聪明的君主,自然想到了李青下一句要说什么。
“奥?如此说来,着实是朕小瞧了这位萧家少主!”
“正是!别看此子方才及冠,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手段却不逊色于任何谋士!若能入朝为官,成为他先祖那般人物,想来不是难事!”
说到这,李旻点头认可,又失望地说道,“只可惜,朕听闻此子对入仕为官毫无兴趣。”
李青知道李旻说出这句话,一定是有了自己的谋划,说道,“若他心系江山社稷,又肯为造福一方黎民百姓,又何须入朝为官呢?”
“皇弟,莫要慌张。朕并未有所意图,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萧兄弟之后,朕自当重用!”
李青疑惑地问道,“陛下既想让其入朝为官,那萧尚书会如何想,陛下又该如何平衡呢?”
“萧衍嘛?若他能放下心中偏执,朕自然不会亏待他。可惜啊!他对自己的那位兄长始终心怀芥蒂!皇弟,可知为何朕让晋王返回封地?”
“难道是因为萧衍跟晋王有所交际?”
李旻会心一笑,说道,“正是如此。因此名义上,朕将萧衍提拔了上来,实则要受制于御阁诸卿!只要朕一日不在后面加上那两个字,他便一日无法过目御阁的奏折!
另外,河西朔方新政实施的不错,朕觉得玄晟识人用人之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皇弟啊!等河西平稳之后,朕想让玄晟返回京畿入朝堂,皇弟觉得可好?”
作为李玄晟的老爹,李青怎么会不晓得他那个儿子的秉性,有些尴尬地笑道,“这事情还是陛下亲自跟他说吧!”
“哈哈哈哈哈!看皇弟这为难的模样,怕是平日里拿玄晟没办法吧?”
李青点头道,“这孩子从小性子顽劣,无论臣弟如何教训,始终不见收敛!唯独在他娘面前才会温顺些!”
想到儿时自己与李青在文宗李崇言受训的场面,李旻再次大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嘴角莫名地流出一丝鲜血。
李青直了自己的嘴角,说道,“陛下!”
“啊!没事!一不小心咬到了!”李旻随即擦掉嘴角的血迹,“朕听二先生说,玄晟去了西域!皇弟觉得他有何目的?”
“这小子做事向来不按常理,这个臣弟是在猜不出来!”
“那与大夏这一战,皇弟可有何高见?”
“从知晓的情报来看,此战大夏败局已定,唯一让臣弟在意的是慕容元中能坚持多久?”
“奥!如此说来,皇弟认为此战是我汉唐稳胜?”
李青认真地说道,“禄东赞故意损兵折将,无疑是在演给咱们看,让咱们觉得大夏之强已然今非昔比。大夏军力如何,身为老对手的秦风岂会不知。不然陛下宣战立其为帅,他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虎豹骑自老秦侯去世后,常年扩编补充新兵,如若臣弟收的消息属实,如今的虎豹骑人马应在五万之上。此战秦风不仅要精锐尽出,甚至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友军!”
“这么说来,倒是朕进了秦风的设下局内!”
孙柯恭敬地走进御书房内,行礼道,“陛下,太后派人传过话来,说陛下与让洛阳王议事后,去那边一趟!”
李旻露出狐疑的神情,轻甩左袖道,“近来那边不太平静,朕这也无暇顾及!皇弟去正好帮朕跟母后说说!若是涉及立储之事,皇弟只管默不作声即可!”
李青起身行礼道,“那臣弟告退!”
洛阳王李青走后,李旻疲惫地揉着额头,说道,“孙柯!”
“奴才在!”
“近些时日崔贵妃那可安生?”
“回陛下,贵妃娘娘一直在寝宫待着,甚至常去几处景致都未曾去过!”
“还算安分!那梁昭仪和宸淑妃呢?”
“二位主子并无任何异常举动,倒是近些时日杨婕妤一直去报国寺上香祈福!”
李旻怅然道,“她啊!朕有些时候没去她那啦!有些想念她做的羹!今晚就去她那吧!”
“奴才领旨!”
第八十五章 归来仍是少年(五)()
李玄晟一行人离开沙洲,向西方进发,经过三日路程。来到楼兰东边的绿洲处,准备取水休息。尚未到达时,燕山遥望道,“大掌柜!咱们好像遇到事啦!”
原本正在绿洲处休息的一支商队,正遭遇不明马贼的袭击。这群马贼显然是惯犯,不消一会儿便将这支商队屠杀殆尽。准备取走货物时,李玄晟已策马赶到。
“嗖!嗖!嗖!”三支羽箭如流星飞矢,瞬间将三名马贼射落马下。这群马贼对普通商队来说,或许是夺命的狂徒。但在李玄晟眼中,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马贼首领见势不妙,翻身上马准备逃窜。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追风的速度远比寻常马匹要快,在追上的那一霎那,李玄晟直接飞身一脚将其踢下。
“仔细查看一下,还有没有活的!”
众人搜寻活口时,李玄晟已将那被他打昏的马贼首领拖回,问道,“还有没有活的?”
奚阡来到跟前回道,“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李玄晟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马贼首领,冲奚阡说道,“这审问的事,就交给你啦!”
“是,属下明白!”
将商队人马尸首收敛后,众人就地挖坑将其埋葬。而另一方面,奚阡也从那个马贼首领口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世子,这支商队乃是楼兰城城主霍木提的人马!而这群马贼则是霍木提的死敌,楼兰城都骑尉安末达的亲信!”
“奥?如此说来,王季龄的消息是真的!为了让他们彼此牵制,慕容大夏那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只是可惜夹杂在他们争斗之间的无辜人!”
李玄晟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仅存的俘虏,对奚阡悄声道,“这个俘虏你看着处理,至少让别人发现他时问也不问可用的消息!”
储备好用水,一行人再次启程,夜幕降临之前赶到楼兰城。
因为楼兰城并没有宵禁的规矩,楼兰的夜晚如同白天时熙熙攘攘。李玄晟闲来无事约出唐婉,便让她带自己在城中逛街。
“来的路上,你一直气色不好。是不是看到他们自相残杀,觉得很失望?”
唐婉点头道,“以前父亲在时,为了龟兹各部能和睦相处一直尽心尽力。生怕自己懈怠,会让龟兹各部百姓遭受苦难。可如今呢?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何曾关注过龟兹百姓的死活。”
李玄晟没来由地说道,“无论眼前情况如何,都与你们白氏王族无关。当初那些人选择与阿尔泰密谋暴乱,最终沦落到如此田地,不正是他们咎由自取嘛?
你若再有那普度众生的想法,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他们毕竟是我龟兹的百姓!”
李玄晟冷声道,“那他们可承认你是龟兹的公主?恐怕除了原本衷心于白氏王族的旧部,没人会在意你的想法吧?”
李玄晟说的是实话,唐婉的想法着实有些单纯。想让这些有野心的土狼服气,除了以强硬手段击溃他们,那些口舌之争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毫无作用的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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