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同时试图把李得一的头往地上撞。李得一被后脑勺传来的剧痛疼的清醒了不少,腰一用劲儿,猛翻身又把那突辽人压在身下,双手摸索着也想去掐那突辽人。无奈他小人家还没完全长大,胳臂不够长,够不着。努力了半天,只好放弃掐对方脖子的打算,收回一只手猛掰那突辽人的手指,希望能松开被掐住的脖子,好让自己缓口气。那突辽人此时顾不得其他,嘴里啊啊乱叫着,手上不停地用力,拼命想掐死李得一。李得一被掐的都喘不动气,两眼一阵阵发黑,一只手胡乱的四下摸索着,猛然间就摸到了自己怀里那个打铁用的二斤小铁锤。李得一从怀里掏出小铁锤,凭着感觉瞄准那突辽人的脑袋,一咬牙,把这突辽人的脑袋当成铁砧,抡起那小铁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锤,两锤,三锤。李得一脖子被死死的掐住,渐渐地喘不上气来,两眼越来越黑,浑身的力气也慢慢的流逝。李得一把仅剩的力气全部用来挥舞手中的铁锤,自己渐渐头脑变得模糊一片。
“师弟,师弟!醒醒!”
忽然间李得一感到自己又吸了一口新鲜气进来,整个人渐渐地恢复了力气。睁开眼,发现小刘医官正用力掰开那突辽人的手指,把自己被掐的青紫的脖子解救了出来。低头再看那个突辽人,脑袋早已被自己砸了个稀碎,脑浆子流了一地,只有双手仍保留着生前死死掐住自己的架势。
李得一大口大口地拼命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张嘴就说了句:“俺的娘啊,差点被掐死。”小刘医官递过来个水袋,说道:“活该,战场上是拼命的地方,时刻警惕尚且难以活命,你刚才那大咧咧的样子,没被掐死算你命大。那突辽人之前只是跌落下马,并没有受什么伤。他躺在地上装死,趁你从身边经过不防备,跳起偷袭你,本是打算抢了你的骡子逃走的,没想到与你生死相搏,最后竟然被你用小铁锤打死。”这话好像提醒了李得一,再也顾不上喝水,李得一伸手就去摸索,嘴里喊道:“俺那小铁锤!那可是俺救命的家什,可得好好留着。”小刘医官没好气的笑出了声,伸手把小铁锤递给李得一,“在这儿呢,丢不了。”李得一接过小铁锤,就着身旁那死突辽人的身上把锤头上的血迹和脑浆子擦了擦。“悍马”此时也溜达过来,拿头蹭蹭李得一,表示安慰。
李得一伸手摸了摸“悍马”的大长脸,忽然闻到一股子味道,张嘴就问道:“你嘴里吃的啥?把嘴张开俺看看!可不许乱吃东西,在这草原上吃坏了可麻烦了。”李得一跳起来,转回身去就掰开“悍马”的嘴巴,小刘医官在旁边说道:“放心,他吃的是从突辽人身上找到的肉干。刚才他那么冲阵法,消耗也是极大,打垮了突辽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翻找吃的。再说他咋知道突辽人身上还带着肉干的?”李得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俺俩一起干过这事儿,八成是跟俺学的。”小刘医官白了师弟一眼,“我算知道这头骡子为啥谁也不跟,单喜欢跟着你了,感情你俩是臭味相投啊。”
小刘医官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也没空多照料李得一,看看师弟没啥大碍了,扭头就去忙活去了。李得一依偎着“悍马”坐下,从“悍马”带来的皮袋里掏出一块肉干,大嚼起来。经过那生死一搏,李得一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这会儿也觉得腹中饥饿难忍。正吃着呢,就听到小刘医官大喊了一句:“都把这些死突辽人的身上好好搜搜,他们都随身带着肉干呢。突辽人的肉干可是最地道的,好吃的很,别丢了。”李得一听了这话差点没噎着,嘟囔了一句:“师哥的水平就是比俺高。”
威北营打扫战场一贯干净利索,能带走的绝不留下一点,突辽人身上干净点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披在战马身上给战马充当毯子,好一点的都被兵士们自己揣到了怀里。受伤的突辽马就地宰杀吃肉,己方受伤的战马则尽力救治,实在没法的,只能处死之后掩埋。打了这一仗,己方战马反而多了不少,都是缴获的突辽马。至于突辽人的尸体,则没人去管,丢在草原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秃鹫和野狼啃光。
恶战了一场,一众兵士也是疲惫异常,暂时再没力气赶路了,只能安营歇息。营地里不一会儿就飘起了烤马肉的香气,获胜的兵士们正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吃着。两位把总还破例允许兵士们喝了点缴获的马奶酒。
李得一带着“悍马”来到师哥和两位把总身边。小刘医官正与两位把总说着今天的战事,“这伙突辽兵士别看都是老弱,居然也如此敢战,他们死伤了接近一半才肯败退。”韩把总接过话道:“咱们杀了得有八百多突辽骑兵,我找了个活口问了问,果然他们是留下守家的,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支人马。咱们进入草原不久,突辽人就知道了,他们的主将是个叫乌里蛮的,是突辽大汗的幼弟。这乌里蛮平日里傲慢惯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没听国师事先留下的计策,想直接杀光咱们。”钱把总笑呵呵的说道:“怪不得这支骑兵如此拼命,原来是有阿史那家的贵人亲自带队。这下可把他的大牙都磕碎了。对了,咱们逮住这个乌里蛮没有没有?”韩把总伸手指剔了剔牙里塞住的马肉,说道:“那乌里蛮就是个二愣子,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胯下骑的是他哥赐给的千里良驹,想来拦截那头骡子,结果直接被撞碎了,现在尸体都找不齐全乎咯。”钱把总点头说道:“怪不得这伙突辽人跟咱们玩了命的打,原来是首领被杀了,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他们回去之后也都得活殉了他们的主子。摊上这么个二愣子,这伙突辽骑兵也是够倒霉的。”李得一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咱们伤亡咋样?”
一说这个,两位把总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不肯再开口。小刘医官拉了拉师弟,说了句:“跟我来。”带着李得一来道一处僻静之处,说道:“都在这儿了,咱们一共死了八十三个弟兄。”李得一红着眼挨个看了看,说道:“他们怎么办?咱们不能把他们就这么落在草原上。”小刘医官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正愁这个事儿呢。咱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往东走,实在没法带上他们。可不带着他们,又怕寒了兵士们的心。”李得一摸着自己的小脑门,说道:“是啊,这事儿确实难。”皱着眉头开始帮师哥想办法。
小刘医官本也没指望李得一能想出啥办法,就这么静静的在旁边站着。李得一想了半天,说道:“师哥,咱们把死去的弟兄们火葬吧,把每个人的骨灰单独装起来带回去。等回去之后,在咱们伤兵营专门立个牌位供起来,你说这样行么?”小刘医官听完点头说道:“这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去跟兵士们商量商量。”
众兵士不肯抛弃袍泽的尸体,本就是怕等哪天自己战死之后,也被抛弃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但也都知道带着尸体确实是个麻烦,而且行军途中难免会对尸体有破坏,时间长了,尸体还会腐烂发臭。听到小刘医官说要把尸体火葬,骨灰带回威北营,等回去之后建个祠堂,每个战死的兄弟都有牌位供养。一众兵士交头接耳了一番,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关键是死后能有个牌位受到香火供养,于是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也得益于小刘医官在兵士之中威信很高,众人信服他回去之后不会食言。
李得一带着人收拾些干草,草原的秋日最不缺的就是干草,到处都是。每具尸体都有一个专门的兵士捧着一个空的皮口袋,上面写着战死者的名字,好在火葬之后分装每个人的骨灰,以免混淆。看看准备的差不多了,小刘医官点点头,示意李得一点火。
大火熊熊燃起,映红了草原的半边天空。草原上秋日里风特别大,火借风势,一会儿就蔓延开来。这火越烧越大,借着风势开始向东边蔓延。李得一皱着眉头问小刘医官:“师哥,这火越烧越大啊,不要紧么?”
小刘医官瞅着这一会儿已经蔓延出去几里地的大火,秋季里草原上枯黄的干草一眼望不到尽头,忽然说道:“狄大帅在的时候,每年秋天咱们威北营都要到草原上放火,以防备突辽人南下。咱们这火把点的正好,烧的越大越好,最好能烧到东边统万城去,连城都给他烧没了。”
这火不多时就成了气候,再也不是人力能扑灭的。小刘医官指挥众兵士看好自己的东西,把周围一圈草都割了,以免被大火波及,又带众人一起动手挖出一圈壕沟,把大火彻底隔离开来。
看着这滔天的烈焰借着风势四下里烧开了,小刘医官吩咐人过去装好袍泽的骨灰。李得一看着大火过后露出焦黑的大地,说道:“烧的真干净啊。”小刘医官摇摇头,“烧不完的,狄大帅以前年年都烧,年年突辽人都来。明年春风一吹,这焦黑的土地又会冒出绿芽。”李得一丧气道:“俺还以为能烧光这草原呢,让突辽人来年马没得吃。原来啥用也没有。”
小刘医官说道:“这大火最起码能帮我们遮掩行踪,突辽人再想在前面堵截咱们,先得扑灭了这大火。”李得一问道:“那师哥咱还接着往东么?”
“去,怎么不去,突辽人正在攻打咱们的中神城,咱们怎么地也得到他统万城下逛一圈。让他们知道知道,咱平周朝不是没人了!”
第三十七章 烈火焚城()
中神城,这座由平周太祖修建,屹立了六百年的天下第一城,也迎来了它的黎明。突辽人的大军在黎明时分准时出现在中神城下,吹响了进攻的狼号。
中兴三年,天子窦弼呆坐在皇宫之中的御座上,听着下面的大臣用颤抖地声音启奏道:“袁吹忠不战而逃,已经放弃经营三载的平辽防线,任由突辽人随意穿过。”辽饷征了三年,这三年用无数老百姓的血汗钱,卖儿卖女的人命钱堆起来的平辽防线,就像垃圾一样被袁吹忠随意丢弃。不仅如此,袁吹忠还丢弃了三年训练出的近十万的步卒,带着逃跑速度的最快的骑兵,一路上不惜马力,直接跑死了一半的战马,用最快的速度逃到中神城下。
“陛下,袁吹忠已在城外,正在那儿鼓噪,要求开城门放他骑兵入城,说他千里驰援回来只为帮助守卫中神城。非常之时,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下旨。”天子窦弼闻听此言,从御座上直接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奏章直接就往地上摔,再也不复往日的春风得意,也没有了天下大权尽在我掌握的志得意满,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肥胖的身躯甚至忍不住开始颤栗。天子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想尽量掩饰自己声音中因为恐惧而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还有脸进城!?当初他怎么对朕许诺的?!说什么五年平辽,这几百万枚银钱的辽饷砸出来的防线,就这么被突辽人攻破了?贼子尔敢!他这是欺君罔上!这些年他时时奏报斩首几千,几百,大仗小战斩首累计几万有余,杀了这么多突辽人!这城下的突辽大军是哪里来的?!难不成突辽人会撒豆成兵!?”天子暴怒着把御案上的东西疯狂砸向下面的群臣,都砸光了还想掀桌子,可惜已经没有了力气。
到了这时,天子再也顾不得什么威严,骂了这几句,就累得呼呼直喘,腿脚发软,不得不伸手去扶着御座的金把手才能勉强保持站立。往常天天为天子歌功颂德,高唱天下太平,没少联名为袁吹忠担保,声称他战绩属实的东南系一干结党营私的文臣此刻也都变成哑巴,一个个早没了动静。也不知这些年那五百多万的辽饷,有多少进了他们的私囊。此时此刻,这帮东南系的结党文臣们再也拿不出往日高唱圣天子在位,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那股子气势,一个个瑟缩在下面,嘴里默默念叨着:“我是木头人,我是木头人。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生怕天子忽然想起自己,生怕自己成为天子的出气筒。这时城外传来了突辽人进攻的狼号,这凄厉的一声,彻底打碎了天子这一场黄粱大梦。再也顾不得喝骂,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天子窦弼听到这声狼号,直接跌坐在九龙盘绕的黄金御座之上,用颤抖的双手手死死抓住了身旁服侍的太监。那瘦弱的老太监犹如波涛中天子的一根救命稻草,在他会意喊出一声尖利的“退朝”声中,天子由几名小太监搀扶着,匆匆躲入了后宫之中。
两个月后,威北营,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整间小屋,孙老医官坐在书桌旁念着最新送来的军情,“天子于城破之前让袁吹忠单独进城,之后治了他十条大罪,千刀万剐,中神城的百姓人人争抢着花钱买他一块肉吃。”放下手中这薄薄的一片纸,却好似有万钧重的军情,孙老医官长叹了一声,在旁边的小本子上用蝇头小楷仔细记下“牛皮不要吹太大,不然会死很惨。”一句,然后合上小本子,封面上授徒笔记四个鎏金大字在灯下闪闪发光。合上小本子,孙老医官拿起军情继续读了起来,“中神城被突辽人攻破之后,突辽人在城中烧杀掳掠,大肆屠城十日,最后抓走城中百姓上百万,纵火焚城,大火月余不灭”读到这儿,孙老医官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颤抖着嘴唇再也读不下去。哆嗦着手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服下,闭目歇息了许久之后,孙老医官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强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打着哆嗦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注视着东北边草原的方向,久久不曾挪动。
草原上,李得一凑近了小刘医官,一脸担忧的说道:“师哥,俺这两天眼皮总跳,你说是不是有啥事儿?”小刘医官也点头说道:“我也总是心神不宁。”李得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跟在身旁的“悍马”说道:“突辽人留下守家的唯一一支人马都被咱们打垮了,还能有啥难事儿?这些天遇上的十几个突辽人小部落都被咱们杀干净了,也不必担心有人能去通风报信。”小刘医官沉声说道:“不可大意,突辽人一向崇拜狼这种畜生。草原上的野狼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儿,也要狠狠地咬住猎物,一直拼到力竭而死。我们现在深入突辽人腹地,若是情报没错,再有两天就能看到统万城。这时需得时时戒备,刻刻小心,稍一疏忽,不知道哪里就可能蹿出埋伏的突辽骑兵,咱俩和这几百弟兄只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小刘医官说着,用很严肃的眼神盯住师弟,李得一被师哥盯的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用力点了点头。
小刘医官叹了口气,看着前面不远仍在飞速蔓延燃烧的大火,说道:“我朝的最后一丝机会,就在这草原上第一场雪什么时候来。若是在大火烧到统万城之前下雪,这大火熄灭,那咱们只能立即后撤,退回定北小县先力求自保,苦熬到来年雪化。若是侥幸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晚,让这火烧到了统万城,借着这大火的浓烟遮掩,咱们兴许还能做点什么,让此时正在咱们平周朝腹地肆虐的突辽人分分神。”李得一试着开口,想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说道:“咱们现在已经很赚了,这场大火,草原南面这片地,水草丰美的地方基本被烧光,今年冬天在草原南面过冬的突辽人别想喂饱他们的战马。他们倒是可以搬到北面去过冬,就怕他们的马匹也受不了北面的严寒。”小刘医官慎重地点点头说道:“今年冬天突辽人是不会太好过。但恐怕我们也强不到哪去儿,需要小心防备突辽人的报复。”
李得一学着师哥的样子也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小刘医官被师弟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逗的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