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极其残酷,每一个曾经鼓励自己儿孙去追求无上权力顶峰,鼓励儿孙觅封侯的平头百姓,也都已经自觉不自觉参与这个残酷游戏当中。不得好死,是他们正常的下场,品尝至高权力的滋味,也是他们渴望的胜利果实。
但,还有更多无辜百姓,亿万像李得一这样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八辈平农,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吃的下贱百姓。他们又是何其无辜!你们这些精英,或者想成为精英的平民,去杀、去抢那至高权力也就罢了。为什么硬要拉着我们这些只想安安静静土里刨食吃的去给你们送死?
你们既然不让俺活,俺也不让你们活。
这天,轮回不知多少次,次次都是精英胜利。这一回,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终于有了一丝丝不同,居然会走上另一条道路,诞生出李得一这么个怪胎。
李得一八辈平农出身,幼时父母双亡,自己懦弱胆小。但机缘巧合,他偏偏有个三爷爷李有水。后来李得一被入侵的夷人像撵狗一样,撵到了威北营。
到现在,李得一浑身本事之大,天下罕有人能挡其锋芒。绝大多数所谓的精英人士,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愧,甚至会忍不住双腿颤栗。
可是得益于师父孙老医官与他师哥小刘团长的教导,如今已经本事极大的李得一,却依然不忘本心,从不愿自甘堕落与那些精英人士为伍。也拒不接受精英人士的恶心理念,什么以天地为棋,靠着强权鬼计争名夺利,人生理想不过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李得一到现在,依然很简单,就是想给他三爷爷报仇,给被彻底覆灭的李泉庄报仇。
杀!一个都不能少!
辩赢宋连,在礼贤馆诸位文武大臣,儒士名流眼中,或许是个了不得的胜利。但对李得一来说,真的是毫无意义,他也丝毫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然而其他人,却不这么看。
朱禄臣大喜过望,此刻他已经确定,这李副团长必是名师无疑!武能大败金狼骑,文能张嘴退名儒。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两把刷子!
拉着朱标,朱禄臣立即就要让儿子拜李得一为师。
李得一把手一伸,阻止道:“这个先不忙,待日后你登基为帝之后,把你这儿子封为太子,再拜俺为师不迟。”
酝酿已久的心思被李得一当众说破,饶是朱禄臣见惯了风浪,这时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朱禄臣一个手势下去,文武群臣只能先散场。
“今晚上,就把你儿子的铺盖搬到俺的王府,别的东西一律不许多带,伺候的人也不能有。只需带一床铺盖,一件被褥。四季换洗衣裳各两套,俺定北守备团按季发衣裳,你且放心。打从明天起,你这儿子就得天天跟着俺过日子,俺会对他严加训练,绝不会格外纵容。”李得一提出要求。
朱禄臣此时满心里都认为李得一是真正的名师,对他所提出的要求,也是丝毫不打折扣,全部答应下来。
当晚,朱标的行头就送到了李得一府里。李得一把自己隔壁的一间空屋分给朱标居住。
十二岁的朱标,这天晚饭时间,在家与母亲和兄弟姐妹道别。当晚,就搬去李得一的临时府邸居住。
第二天,李得一按照军中的点儿早早起来,出门一看,朱标已经穿好衣裳,恭身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李得一把手里专门买来,准备用来叫醒朱标的铜哨子收起,悻悻道:“跟俺晨练去!”
不得不说,朱标确实是个好学生。他丝毫没有李得一所想的那种书呆子气,正相反,朱标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文武并重!朱标不能修原气,朱禄臣就让手下大将李忠教自己儿子一些武艺,以为强身健体之用。
跑了一阵,朱标丝毫不见气喘。李得一看着朱标,点点头,心中对他的评价又提高两分。
就这点来说,朱标比李长乐可强多了。李得一头一天早起锻炼,李长乐还兴匆匆跟着跑,第二天就耍懒不肯再来。李得一瞅着李长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没再费力气喊他。
李得一带着朱标,绕着石康城内跑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带着他去吃早晨饭。
一路带着朱标来到一位挑着条子卖馄炖的老汉面前,李得一伸手扯过一把长凳,往腚底下一塞,然后就蹲在了长凳上。标准的李泉庄吃饭方式。
“大爷,来碗馄炖,多放辣油啊!再给俺来个卤蛋!”李得一蹲在长凳上,大声嚷嚷着。
卖馄炖早点老大爷利索地从盆里拿出包好的馄炖,放到条子另一头的热锅里煮上。
“朱标,你也来一碗。要不要辣油?”
“我少放点。”朱标的说话声可就守礼规矩的多。
“卤蛋要不要?”
“要一枚。”
“大爷,再来一碗馄炖,放半匙辣油!也加个卤蛋。”
不一会儿,李得一那碗馄炖就出锅了。薄薄的混沌皮几乎透明,咬一口,里面的馅儿滋味鲜美,再喝一口混着老汉独门自制辣油的汤,整个人都舒服透了。
李得一接过馄炖,也不嫌热,直接拿起筷子,西里呼噜就往嘴里扒拉。三口两口,一海碗馄炖就下了肚,又一口气把加了三匙辣油的混沌汤喝完。李得一拿起卤蛋,拔掉一半皮,把剩下的一半鸡蛋皮连着鸡蛋一起丢进了嘴里。
“咯”猛地打了一个饱嗝,“好吃!老爷子,你这馄炖真是一绝!”李得一随手拿袖子抹了抹嘴,就跟个当苦力的糙汉一样,开始拿手指头剔着牙上黏住的韭菜。
旁边朱标斯斯文文一个一个吃着馄炖,吃完了,喝两口汤,一丝毫声音也听不到。不紧不慢吃完馄炖,把汤喝了,朱标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卤蛋。
卖馄炖的大爷连着几天招待李得一,大概也是熟了,拿手捅捅李得一那肌肉虬扎的胳臂,低声道:“这个俊后生是你什么人?”
李得一把好不容易从牙里剔出来的韭菜用指头往地上弹飞,随口说道:“大爷你问他?他是俺徒弟,正跟着俺学本事呢。”
老汉直摇头,满脸“你蒙不了我”的表情:“老汉我可不信。这位公子举止有礼,穿着体面。凭我老汉在这石康城卖了一辈子馄炖的眼力,这位公子肯定是官宦少爷,名门之后!你,你天天早晨来吃俺的馄炖,头一天还没带钱,居然跟俺老汉赊两个枚铜钱的帐。一看你就是个码头上抗包卸船的穷苦力。这位公子能拜你为师?能跟你学什么本事?学当苦力?哈哈哈”
“嘿嘿,老大爷,不如咱俩打个赌。若是俺能让他叫俺一声师父,你给俺免了这顿饭钱,俺以后来吃你的馄炖,也一并全免了,你看咋样?”李得一嘿嘿一笑,存心与老汉玩笑。
哪知老汉别看是个卖馄炖的,骨子里还是个硬脾气。把手一伸,老汉问道:“你若是不能让他叫你一声师父,又该如何?”
“俺给你十个枚银钱!”
“好!老汉与你赌了!”卖馄炖的老汉豪迈地伸出手,李得一也把手伸出,俩人把手紧紧握在一起。
李得一把手抽回来,给老汉一个等着瞧的眼神,拿手捅了捅朱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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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章 愿赌服输,终于有个聪明学生()
朱标老实叫了一声:“李副团长。”
李得一立马把手伸到老汉面前,得意洋洋道:“听见没有!从今儿往后,俺的饭钱可就免了!一碗馄炖两个枚铜钱,老哥哥你可是输大了!你还得给俺舔个卤蛋!”李得一贪心不足起来。
卖馄炖的老汉一巴掌打开李得一的手,然后反伸过手来,怒道:“少跟老汉我耍无赖,告诉你,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老汉我喊一嗓子,街坊邻居出来都能用吐沫淹了你!老实拿枚银钱出来!”
李得一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扭头怒瞪着朱标,吼道:“你刚才叫俺啥?!”
朱标老老实实再次答道:“李副团长。”
“俺是你师父,你这个混小子。”李得一大吼。
“小子尚未行拜师礼,还不敢称李副团长为师。”朱标赶紧老实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你听见没有!这位公子可说了,他还没拜你为师!赶紧给钱,别想赖。”老汉大声提醒道。
李得一无奈,只好愿赌服输,赶紧伸手上下摸钱。结果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枚铜钱。原来他今早晨起来晨练,忘了带着钱出门。
“你带钱了么?先借俺些。”李得一低声跟朱标说道。
朱标拿出随身钱囊,看了一眼,抬头老实说道:“俺这囊里,最小的都是一百枚银钱。”朱标刚才听说一碗馄炖才两个枚铜钱,就有些担忧这老汉找不开。
“拿来俺看看。”李得一伸手拿过朱标的钱袋,瞅了一眼,发现还真是这个情况。他随手摸出一个百枚银钱的大钱,递给这个老汉。
“给你,俺愿赌服输,今儿算你赢了。这钱拿去,连带这两碗馄炖钱一发算在里面,全都甭节找了。”李得一把这个一百枚银钱丢给老汉,拉着朱标扭头就走。
此时街上百姓已经躲起来,吃早点的人群开始围拢了过来。
李得一拉着朱标走出人群,三晃两晃须臾不见了踪影。
“这老汉,你胆子可真大,敢管那个人要钱。你知道他是谁不?”走过来一位熟客,对老汉说道。
卖馄炖的老汉奇怪道:“他不就是个北面码头抗包的穷苦力,还能是谁?”
“我是胡大人府上的跑腿,曾见过那位小爷一面,他就是定北守备团的副团长!”
“是谁?”老汉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杀退突辽皇帝的那个定北守备团的副团长!这次就是他打退了突辽人,帮着吴王夺回了石康城。”这位李大人府上的家丁边坐在长凳上,边说道。
“啊!原来是大败突辽皇帝的定北守备团!哎呦,那可是大英雄。老汉我怎么能收他的钱!”卖馄炖的老汉顿足捶胸,后悔不已。
李得一带着朱标,转过几个巷子,看身后没人了,又开始慢慢溜达着消食。“刚才那碗馄炖,你知道多少钱一碗?”
朱标老实答道:“两个枚铜钱。”
“两个枚铜钱一碗馄炖,加个卤蛋,总共仨枚铜钱。这老汉卖一个月馄饨,不过才能挣三个枚银钱。”李得一边走边说道。
“谨受教。”朱标恭敬答道。
“你浑身上下这身行头,恐怕少说也得值二百个枚银钱。那老汉卖两年馄饨,还买不了你一套衣裳。民生之艰,你现在可有体会?”李得一边走边说。
朱标把李得一的话用心记住,点了点头:“我今略知矣。”
李得一带着朱标回到府中,李无敌正在院子里抛耍一个特大号的石锁。这石锁若仔细看看,上头还有不少圈疙瘩,其实原本就是王府门口两尊石狮子,因为战乱被损坏。李无敌索性又自己略修了修,当成了石锁把玩。
这俩石狮子,原本一个足有三百多斤重,李无敌拿在手里,就跟拎着个小鸡崽儿差不多少。
朱标看见了,暗中咽一口唾沫,心说:“这位哥哥真是力大无穷。”
刘安拎着刚买回来的饭食,此时准备给长乐送到屋里。
李得一叫住他,朗声问道:“李长乐呢?咋还不起床?”
“回禀副团长,殿下今日身体有恙。”刘安低着头答道。李长乐今年满十二岁,虚岁十三,正到了来赤龙的时候。
“这小子事儿真多,他不要紧吧?俺这里有一粒草还丹,他要是病重了,你再给他吃下去。若是小病,就不必吃。”李得一进到屋里,拿出一粒纸包的草还丹,递给刘安。
李长乐不过是个和合境,身体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一旦不注意,就会发展成大病。这年头,热伤风都能要了普通人的命。最近天越来越热,这种病又渐渐开始出现。李得一这也是担忧这个七皇子真的病重。
刘安连忙替自家殿下道谢。
转过头来,李得一看着朱标,感慨道:“都是帝王家的儿子,差距怎么这么大?你还不能修原气,看着比李老二的这个小儿子可是强出一大截。”
朱标嫩脸一红,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接的夸赞。他爹朱禄臣,师父宋连可都从没这么夸奖过他。
他爹朱禄臣是个标准的枭雄,生下来就是个穷光蛋,为了吃饱肚子啥都干过。后来遇上乱世,为了活命干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抄家伙砍人混口饭吃。
哪知道,他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一不小心买卖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终于随着买卖做大,他爹朱禄臣也被人慧眼看中,把闺女马氏嫁给了他,此时朱禄臣已经算是标准的大龄光棍。朱标出生时,朱禄臣已经二十八。二十八岁才有一个儿子,这事儿就是搁到现在,也得算晚婚晚育。
朱标出生时,他爹正带队埋伏在山上,准备给山下过路的陈禄友兵马一个惊喜。结果惊喜没送出去,自己的惊喜到先来了。
“将军,将军!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送信的家丁一路疯跑过来,报上这件大喜事。
朱禄臣闻言大喜,顾不得打埋伏,仰天大笑三声,抽出刀来,在山石上刻下一行八个大字“到此山者,不患无嗣。”从这行字就能看出来,朱禄臣当时盼儿子盼到了一定程度。
打从有了朱标开始,朱禄臣这就算是开了胡,儿子一个接一个,噼哩噗噜往外蹦。
朱禄臣儿子现在虽然有几个,但对这个长子,还是最为重视。朱禄臣是个有脑子的枭雄人物,不是那种溺爱儿子的富家翁。他对自己这个长子重视的方法,就是严加管教,请名师教导。
因此对朱标来说,父亲朱禄臣是个标准的严父,让他又孺慕,又不敢过于接近。
朱标虽然打小就是个好孩子,长大了也是个好学生,可也从未听过父亲当面夸赞自己一句,最多就是一句:“不错。”
他的第一个老师宋连,是标准的儒士,讲究喜怒哀乐,皆发于中。更不会这么直白地夸奖朱标。
因此现在被师父当面这么夸赞,朱标还真有些不大好意思。
“俺今天先把定北守备团的军规挑些重要的交给你,免得你将来跟俺去了定北守备团,再触犯军规受罚。”李得一带着朱标进屋,拿过纸笔,开始一条条写。
写了几条,看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一笔烂字,李得一扭头把硬炭笔递给朱标,道:“你来写。”
朱标为表示郑重,问李得一,能不能用毛笔。李得一点头同意。
磨墨,朱标开始一条条把李得一口述的定北守备团军规写了下来。
“嘿!这字,真漂亮。好,好!”李得一对朱标的一笔字赞不绝口。
朱标谦虚道:“老师曾说我笔力尚有不足,只能算秀气,算不得好字。”
李得一嘴一撇:“你才十二岁,又没修原气,当然没啥劲儿,哪来的笔力。以后你修了原气,腕力足够,自然能写出好字。”
朱标听到面前这位自己尚未正式拜师的师父,几次三番提起自己将来能修原气,心中不禁也有些向往。
他抬起头,看着李得一,认真问道:“李副团长,我真的能修原气?许多名师都不肯给我开第三次蒙,他们都说希望渺茫。”
李得一拿起朱标写好的一张,用嘴吹干墨迹,道:“你听他们胡说,那些名师,不过是些靠着名望混饭吃的庸俗之辈。他们这种人,向来爱惜羽翼,明哲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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