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择路- 第302部分

　　　　饶是魏直言心理素质过硬，见惯风浪（亲眼见过血腥的皇位更替），此刻也被李无敌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给活活钉在了座位之上。

　　　　这一瞬间，魏直言心念电转。李势銮势怎么当上皇帝的，这皇位究竟如何得来，他魏直言最是清清楚楚。无非就是六百年前平周开国太祖那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平唐国废太子李欣孝不擅军略，长于政务。若是天下靖平，他就是最好的守成之君。可现在，偏偏天下处处烽火，诸侯林立，正是武将当道，征伐用兵之时。此时擅长军略的二皇子李势銮，必然会得到诸将的亲近。

　　　　太上皇李寺乃为了帝位平稳传承，又不得不强行给太子安排些军功。这样一来，诸将必然会更加对太子不满。人心都是偏的，二皇子得到武将亲近，再看到诸将不喜太子大哥，即便心里没有野望，也会慢慢滋生出来，更别提这位二皇子天生就不甘屈居人下。

　　　　久而久之，李势銮必然会起兵造反，抢夺皇位。魏直言在任太子冼马时，就已经看出这局势，多次劝谏，奈何太子并不接纳。

　　　　最终，玄武门一场兵变，太子命丧秦王箭下，子孙全被杀绝。李势銮通过血腥的兵变，最终成功登上皇位。

　　　　既然你李势銮能通过造反当皇帝，同为皇子，我李无敌为什么不行？

　　　　更别说，魏直言心中已经断定，定北守备团必然全力支持李无敌登上皇位。只看这位副团长当处能单人匹骡，不远千里杀奔洛都城，不惜以攻打洛都要挟，强行救出李无敌，这事儿就板上钉钉。

　　　　“难道定北守备团今日商谈是假，趁机争夺皇位是真？！不，这很有可能！”魏直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此时此刻，魏直言忍不住就有一丝后悔，悔恨自己刚才杀价杀的太厉害，忘了定北守备团在座的这位，可不是什么菜市场上卖菜的老农。这位副团长可是俩眼一瞪，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活土匪，惹不起。

　　　　魏直言也是人精，他下意识就已经断定，李无敌这句话，必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定北守备团早就安排下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在双方谈不拢的时候，拿出这招杀手锏，逼迫自己就范！同时，还能迷惑皇帝，为他们的下一步伺机杀入洛都，谋逆作乱抢得先机！

　　　　“好个定北守备团，好个李副团长，果然是谈判高手。魏某领教！”魏直言开始在心中急速思索对策。

　　　　这会儿，他再也不敢看着李得一不过二十露头岁，就轻视于他。“这守备团副团长看着年纪轻轻，却没想到心思如此毒辣。难不成他当初强行就出四皇子，就已经想到今日？眼下形势危急，我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决不能再有丝毫大意！”魏直言心中暗自警醒。同时，他开始急速思索对策，想办法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拼死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让陛下早作准备。

　　　　此时此刻，魏直言再想起刚见面时，定北守备团团长那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简直刺耳无比！

　　　　“陛下，别看那个定北守备团团长之前跟你谈笑风生，那是装的！他们早有预谋，要谋逆作乱，另立新君，借此控制平唐国！”想到这儿，魏直言打算待会儿就假借尿遁，先行逃走，“今天魏某就是拼着这张脸皮不要，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为了洛都这满城百姓，为了陛下，我豁出去了！”

　　　　在场的其他平唐国官员，这会儿也全都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们只能坐那里装傻充愣，希望能赶紧把这会谈草草结束，今晚一回去就立马告病。“这官没法干了，定北守备团居然扶持四皇子想要造反。夭寿啊！先跑回家躲过这场战火，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吧！”

　　　　“马的，不是说好两家共议讨伐突辽国么，你定北守备团怎么突然就当着我们面提出要造反！？这变化太快，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啊。我当初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以为这次会谈是个能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活计，血一上涌，就托人情把自己塞进了这天杀的谈判使团？！麻麻，我想回家”在坐的平唐国官员，不止一个开始在心中这么想。

　　　　“这要是回去，皇帝问起来，必然会龙颜大怒，到时候，我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啊。完了，完了，我的仕途算是到此为止，弄不好连命都难保。”除了魏直言这个不怕死的，几乎每个在场的平唐国官员都开始如此担忧。

　　　　正当一众平唐国官员全都被李无敌一句话给吓得哑口无言，呆如木鸡之际，李得一咳嗽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开了口。

　　　　“完了！这个活土匪不知道又要趁机开出什么条件，陛下！微臣对不住你”魏直言心中哀叹一声，忍不住双目一闭，准备伸长了脖子挨宰。他是知道，这位守备团的副团长，一旦逮住机会，不从你身上狠狠撕下一大块肉，那是绝不肯善罢甘休。

　　　　“你刚才说啥？俺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李得一大声道。

　　　　说实话，李得一也被李无敌忽然来这么一句给吓了一跳。“你搞什么？咱在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来前，俺师父当时交代过”

　　　　视线拉回两月前的定北县。

　　　　自从撤回定北县，王壮彪转述老兵赵强死前最后的遗言，“不能放过范国师”。这大半年来，始终萦绕在孙老医官耳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孙老医官久历沙场，当年狄大帅一战打残突辽人，将范国师打致重伤。但短短二十年不到，突辽人又开始活蹦乱跳，那范国师一身本事更是不退反进。突辽人这种惊人的恢复能力，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孙老医官深知此理。

　　　　定北守备团虽然这次出战再度重创突辽国，扯断范国师右臂废其大半能力，但他毕竟没有死。仓惶逃走之后，身受重创，范国师非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发挥出惊人的理政能力，把个原本只知掳掠烧杀的突辽国，硬生生给扳回了头，开始重用那些世家大族与寒门子弟！

　　　　“唯才是举！”这短短四个字，传回孙老医官耳中，甚至比二十万突辽骑兵都要厉害无数倍！

　　　　“不行，必须趁着突辽国尚未恢复元气，将其彻底扫灭干净。若是拖延个三年五载，以范国师的本领，到时突辽国说不得就能彻底恢复，甚至超越今日。”夜晚，孙老医官对着星空反复运转推衍星辰图，在推衍几十次天下大势之后，终于拿定主意！

　　　　“在今年冬季到来前，必须再次出兵攻打突辽国！趁突辽国尚未恢复过来，将其彻底打死！”孙老医官虽然做出决定，但却捂在心中，没有急着说。

　　　　只因现在，身家颇丰的孙老医官心中也有了忧虑，他对眼下的安稳日子，也起了留恋。犹豫许久，在第一场秋雨到来的那个深夜，孤身一人，手举一盏风雨中挣扎不灭的油灯，孙老医官打开了英烈祠的大门。

　　　　来到狄大帅的神主牌位前，孙老医官坐在蒲团之上，把那盏经历这一路顽强不灭的油灯放在一旁，与狄大帅当面对坐。英烈祠的数百根长明鱼油蜡烛，这一夜燃的格外明亮。

　　　　孙老医官知道，定北守备团之前虽然大败突辽国，可自己也大伤原气，恢复艰难，没有两年工夫，休想彻底恢复。此时再强行攻打突辽国，必然就要倾尽全力，若败，则万劫难复，若胜，也不过是惨胜。

　　　　可此时的定北守备团，威北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光脚不怕穿鞋的穷困兵团。现在的威北营，良田无数，金银成山，丁口百万，家大业大。这一战拼到最后，势必会把这诺大的家业拼光，孙老医官心中也有一丝犹豫。毕竟这家业，大多是他两个徒弟挣来的。

　　　　他这条老命，说不定也会赔在这一战当中。

　　　　孙老医官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因此他深夜冒雨来到狄大帅面前，对着大帅与一干老兄弟的牌位，枯坐一宿。

　　　　这几年，李得一总是宣传守备团拼命作战，是为了保护定北县的好日子，保住眼下这吃饱穿暖的幸福安宁生活。孙老医官在不知不觉间也受到影响，觉得自己小徒弟说的不错。几十年拼死作战，还不就是为了保一方安宁，给自己挣来一份安生的日子，能够安享晚年。

　　　　虽然现在孙老医官得出结论，必须立即倾尽全力攻打突辽国，趁其势衰，将其彻底扫灭。可当孙老医官全力与范国师一战负伤之后，休养了这些日子，从生死边缘再回来，就开始有些舍不得这片基业。

　　　　安稳舒服的日子，确实是英雄冢。

　　　　前翻拼死作战，已经保住定北县，又重伤范国师废其一臂，也勉强算给狄大帅报了仇。

　　　　孙老医官对再竭力出兵讨伐突辽人，也就颇为犹豫。心里犹豫不决，冥冥中他就来到狄大帅面前，对着大帅的神主牌位，枯坐凝思。

　　　　往事，开始一幕幕涌上孙老医官心头。

　　　　（。）

四百一十七章　英雄虽死正气在，肩担天下继忠魂（）　
孙老医官依稀记得，自己新兵入营那一天，好像也是一个雨天。

　　　　想到第一次上训练场，走正步时连左右脚都迈错，狄大帅非但没有打骂，还单独给自己纠正。

　　　　想到自己后来跟着狄大帅打下一场场胜仗，又因为修过原气，开始颇得狄大帅青睐。

　　　　再到与李有水等一干老弟兄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誓言，最终却还是没能实现，因为他们互相约定，活着的人，要想尽一切办法，给含冤屈死的狄大帅报仇。

　　　　想到冤死病榻的狄大帅，孙老医官猛然想起，当年大帅临死之前，曾派身边的小厮樊大，从中神城给自己送来一封信。

　　　　在那封信中，狄大帅再三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带着弟兄们起兵作乱。

　　　　狄大帅在信中说过，他一生征战，志在为着天下万民守卫边陲，虽然被皇帝冤枉下狱，但并不后悔。死后也绝不能背负祸乱天下的罪名，被世人责骂。他希望孙老医官能好好安抚众弟兄，不要让他背负骂名。

　　　　“大帅，这么些年，再难，末将总算撑了下来，可弟兄们也”孙老医官想到这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猛然间，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滚滚雷声，直接震开孙老医官凌乱的思绪，震出一片清明！

　　　　“为天下万民”五个字，犹如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孙老医官的识海，将他心中的种种忧虑，不舍，贪恋全部一扫而空！

　　　　这次竭尽全力出兵攻打突辽国，不再是个人恩怨，也不是仅仅为了保住定北县这个世外桃源，保住自己温饱的好日子，而是为了这天下万民！

　　　　突辽人凶狠残暴，嗜血成性，就像饿狼一样，只知杀戮与奴役。若是一心只为保住自己眼前的小日子，任由突辽国这么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突辽国会再次为祸天下。到那时，一座座城池将化为赤地，天下无数百姓将被残忍屠戮虐杀。

　　　　现在，突辽国虽败，但放眼天下，能将突辽国彻底击败者，除了我定北守备团，再无旁人！守护这天下的重任，舍我其谁？！

　　　　狄大帅一生，为国为民。口口声声说继承他老人家的遗愿，可这么多年过去，直到今天，孙老医官才真正明白。狄大帅的遗愿，并不是报仇，而是希望孙老医官不要忘记他为国为民的遗志，为天下万民，守护一方安宁乐土！

　　　　“大帅，恕末将愚钝。这么些年蹉跎过去，才知道您的遗愿，绝不是蝇营狗苟，把威北营苟且延续下去。而是要用威北营，守护这天下万民，保护这天下安宁！”

　　　　孙老医官心中猛然大彻大悟，在狄大帅神主牌位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对一干死去老兄弟的牌位，孙老医官微笑说道：“老哥几个，你等在天有灵，且看老夫，拼却这半条残命，杀尽那嗜血残狼，收拾这残垣断壁，守卫这残破河山！”

　　　　说罢，孙老医官拿起地上那盏忽然间变得明亮无比的油灯，昂首走出英烈祠的大门，消失在漫天咆哮的风雨之中。

　　　　推开屋门进屋的那一刻，孙老医官手里油灯忽然灭掉。任漫天风雨咆哮，雷电乖张，却也无法熄灭这盏油灯。只是里面的灯油，已经燃烧殆尽。

　　　　孙老医官欣喜之下，却浑然未觉手里残灯已灭。

　　　　第二天，孙老医官叫来两个徒弟，当面说出自己决定痛打落水狗，趁突辽国恢复元气之前，立即出兵，继续攻打。

　　　　小刘团长啥也没说，认真点点头，表示赞成。小刘团长虽然不能理解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如此仓促出兵，但他跟随师父这么多年，深信师父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一决定。

　　　　孙老医官又看向李得一。眼下定北守备团有这一切，与这个小徒弟有莫大关系，李得一若是提出反对，孙老医官少不得就得费一番脑筋与他解释。

　　　　他知道李得一从小在庄里长大，心中念念想的都是村里那点事儿，就没什么家国天下的概念。孙老医官看着自己这小徒弟，心中颇为忐忑，耐心等着李得一说话。

　　　　听了师父的话，李得一抬头一扫，莫名看了桌上灯油烧干的那盏油灯一眼，寻思一阵，开口道：“师父，咱现在兵刚招满三万，才训练不久，新兵还都没见过血呢。这时候出兵征讨突辽狼畜生，是不是早了点？再说如今已是秋季，冬日里与突辽国开战，咱们的后勤粮草运送压力太大。此时开战，困难重重。”

　　　　孙老医官听小徒弟并没有反对，而是说出几个困难，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李得一，孙老医官详细说出自己心中打算，继承狄大帅遗志，拼尽一切打垮突辽人，守卫这天下万民。

　　　　李得一听完，点点头道：“师父既然咱们要出兵继续攻打突辽国，俺觉着这回出征，不能再光靠咱们自己的弟兄去跟突辽人拼命。上次咱们撤回来之前，可是送给南面平唐国一份大礼。那平唐国收了咱们这份大礼，大败突辽皇帝，一战扩地千里，抢占城池无数。这回咱们出兵，那平唐国怎么也得给点咱们回礼才行。”

　　　　听了李得一这番话，孙老医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以为自己说了前面那番话，李得一怎么也得再询问一番，才能点头表示答应。哪知道，他这小徒弟，非但没有再疑虑，反而眼珠子转转，就想了个办法出来，拉着南面平唐国一起上。

　　　　孙老医官大喜道：“你详细说来。”

　　　　李得一啰嗦一通，核心意思无非是一个，上次守备团奋勇作战，结果李家跟在后面跟着白捡个大便宜。这回咱守备团继续出兵攻打突辽国，就必须得让李家出血！

　　　　“师父，俺听你的意思，是不想争霸天下。那将来突辽国的城池土地被咱们打下来，最终还得要便宜那李老二。既然这样，咱们这回就不能让他白捡这便宜，必须给咱定北守备团鞍前马后效力才行！”李得一眼珠子转转，决定拉着李家一起去突辽国干上一票大买卖。

　　　　土匪总是这样么，肥羊太大，自己独力难啃，就多拉些山大王一起干这票买卖。

　　　　接下来，师徒三人，就开始密谋怎么才能拉着平唐国一起。

　　　　小刘团长主张先礼后兵，李得一则小声嚷嚷着直接武力逼迫李老二就范。最终，还是孙老医官稳重，把两个徒弟意见一综合，先和气商谈，要是不行，再动用武力。

　　　　由于这次事关李家平唐国，李得一征询师父的意见，就把这事儿提前告诉李无敌知晓。

　　　　在定北守备团，李无敌知道这事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