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金狼骑兵肯定是绕不过去了,只能硬打。
好在定北守备团有过跟金狼骑兵交手的经验,非常熟悉他们的作战风格,对这一战,小刘团长还比较有信心。
小刘团长谋划战事,当然不像李得一似得那么简单。他在谋划正面攻击范继品所率领的三万金狼骑兵同时,还一直考虑出奇制胜。
所谓出奇制胜,就是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刻,有一支事先埋伏下的兵马,出其不意从范继品意料不到的位置发起突袭,直扑要害,将其部署彻底打乱,从而为自家获胜赢得机会。
然而想要使奇兵发挥威力,首先就是你要找到办法,让这支奇兵能在关键时刻,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战场关键地点,发起让敌人意料不到的突袭。想要达成这一目的,首先就必须找出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使自己的兵马能够经由这条小路,及时赶到合适突袭地点才行。
当然了,还必须保证范继品绝不知道这条小路。这事儿实际办起来,运气成分很大,完全靠天。好在这次,天意好像不再站在突辽人这边。他们自从攻入平周天下,几年间一直顺风顺水,没费多少力气就攻下北面半壁江山,算算运势也差不多该衰了。
通过这些天的仔细琢磨沙盘,在彻底掌握周围地势之后,小刘团长又秘密派出大量侦骑四下仔细侦察山中各处人迹罕至的小路,并且找来洛都城附近西坡子村中熟悉山里道路的猎户,帮着定北守备团一起寻找。最终,还是老乡给力。
上次定北守备团来,水淹突辽西路六万大军的同时,也水淹了西坡子村,但是事后定北守备团给村民的枚银钱十分充足,足够每家每户重新盖起三间新砖大瓦房不说,这位猎户甚至用余钱取了个小媳妇来家。
所以这猎户一直对定北守备团的印象是相当的好。
如今定北守备团请他配合帮着探查山中隐秘小路,他根本就没有二话,一扭头,对自己的媳妇说道:“娃他娘,你先带着咱娃回娘家住几天。”
他媳妇不懂事,看到有兵丁上家来,还以为要出事儿,要把当家的抓走,眼泪当即就淌了下来,只却能闭着嘴默默拾掇包袱,根本不敢哭出声。
这猎户把一条火腿给媳妇背上,把一步三回头媳妇和奶娃子送走,扭头对着定北守备团的兵士讪讪笑道:“俺媳妇不懂事,恁们不要生气。个傻婆娘哪里知道,要是没有你们,俺还说不上她这个媳妇哩。”
在这名西坡子村猎户的热情配合之下,终于找出山中一条十分隐秘的小路。小刘团长事后给了这名猎户二百枚银钱,并要求他暂时不要回家,先去山中躲避几日。猎户满口说着“这怎么使得。”接过了钱,满口就答应了。
走这条山中小路,可以直插范继品大营的左侧,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草木密集山谷,走出谷外不远就是突辽人大营。到时候若是派出一支骑兵,就能出其不意攻击突辽人的侧翼。
现在有了这条新发现的山里小路,定北守备团的奇袭战术,就有了实施的必要条件。在李得一与小刘团长两人商议下,最终定下使用这条小路在后天双方交战时,发动突然袭击。两人又秘密定下行动暗号等相关细节。
但就使用骑兵还是步卒走这条小路的问题,俩人有了不同看法。
李得一倾向于使用骑兵,但小刘团长觉得骑兵走这条小路太难,若是不能按时出现在战场,恐怕就会延误战机,所以不如用步卒。这条小路据侦骑回报,最窄处只能容一人走过,战马体型稍大一点,就挤不过去。
李得一想了想,说道:“师哥,若用步卒,即便能及时赶到,但发起的突袭,恐怕没有骑兵有效果。这次咱们的对手主要是那三万金狼骑兵,若是不能一开战就彻底搅乱他们的阵势,将那这一仗势必要像上次一样,打到最后咱们即便获胜,也要损失惨重。到时候咱们可就没多少力气再去应付那范国师。”
多好的师弟啊,你看分析的多到位,怎么没事儿总是有股子匪气呢?
其实李得一这就是典型的山大王思维,打仗前总会想方设法搞点小动作,占点小便宜,试图靠着这些小便宜,将胜势扩大。他本质上还是个土匪,只是渐渐开始有了土匪头子的架势。
若是这平周天下的真良将,就会使另一番说辞:“凡战,当以正合,以奇胜。派奇兵一支,从此处发动突袭,直击后营,当有不可思议之效。彼时敌营大乱,前方交战兵马必然慌乱,我正可乘势猛攻,一鼓作气,将敌击溃!如此,方可留足余力,紧备范国师带兵来援!”
李得一这辈子,已经在土匪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永远成不了良将咯。谁让他三爷爷李有水当年就是个匪里匪气的老兵油子,李得一从小喜欢凑三爷爷根儿下听拉呱,能学来好,那才有鬼了。
后来好不容易机缘巧合来到威北营,结果遇上师父孙老医官,是他三爷爷的拜把兄弟,最是崇拜李有水李大哥。对李得一小小年纪学来的一身习气,非但不加以指正,还大加赞赏,总是在心里偷着说:李大哥后继有人。
得了,现在你这小徒弟,马上就要变成彻头彻尾的土匪头子了,从最初的打家劫舍,业务扩展到现在的绑票勒索,再下一步,还不知道他要干出啥事儿来。
小刘团长久与李得一在一起领兵作战,早就耳濡目染,丝毫不觉奇怪。
“你有多大把握能带着骑兵顺利穿过这条小路,及时赶到战场?这条小路据侦骑来报,有两段路是在山崖石上突出来的,路宽仅一尺,旁边就是七八丈深的悬崖,连个手扶的地方都没有。再加上这两天气候颇为湿润,山中必然还有积水,那条小路将更加湿滑难走。别说骑兵还要带着马匹”小刘团长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想带骑兵走过这条小路,困难重重。
“师哥你放心,俺待会儿就带一千精锐骑兵出发,直接进山走这条小路。保准能在后日午时,总攻发起之前,及时赶到。”李得一信誓旦旦道。
小刘团长认真看着师弟,过了有一阵儿,才点点头道:“好,你马上去准备。”
李得一用力一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召集兵马,点选一千精锐骑兵,战马都要体型瘦小的,骑兵都是上过李得一思想统一课程的。然后李得一又从后勤营要来所有的粗麻绳,每个骑兵发了一捆。同时,李得一也没忘叫上自己那二十四个气壮境的学生。
背嵬军的一干骑兵也都争相报名,但李得一全都没要。开什么玩笑,你们都是定北守备团未来的兵苗子,等你们哪天都成了气壮境的好手,到时咱定北守备团还不得横扫天下。现在跟着俺去爬山路,万一再摔死一个,俺上哪儿哭去。
兵马全都集合完毕,让后勤营给每人发了足够的光饼肉干,李得一带着骑兵队伍就出发了,一头扎进了山里。
小刘团长目送师弟的身影消失在最后的落日余晖中,一转身,返回营帐继续筹谋作战部署。
范继品这边。
自从李得一单人力杀四名狼牙都猛将之后,范继品就不肯再派斥候来定北守备团送死。每天只是例行公事,派骑兵来定北守备团营外转一圈,老远瞅一眼,抽身就走。所以李得一这回在傍晚带着一千骑兵抄小路出营,范继品对此事毫无知觉。
出营之后,李得一带头冲进山里。一进山,一众骑兵就不得不下马,牵着各自战马徒步前进。定北守备团的战马虽然不是上好的突辽高头大马,但战马身量也颇为高大。这都是托李得一年年去北面草原掳掠优良战马的福,现在挑出这一千匹比较瘦小的战马,李得一还真费了不少劲。
在密林中,骑马非但走不快,反而容易使骑手意外受伤,或者战马被树根绊断腿,所以只能下马牵着一起步行。等李得一跟着自家侦骑来到那条小路,瞅了一眼,他就有些发憷。
原因无他,这条小路实在太窄,最窄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若是战马体型大些的,很可能就过不去。
定北守备团斥候看到自家副团长面色严肃,赶紧说道:“副团长且放心,这条路只有两段路是在悬崖半空中,其他的路段都是林中小路。”
点点头,李得一下令兵士五人分为一组,将麻绳系在腰间,各自的战马也要用麻绳穿过马鞍,连在一起。
“待会儿俺走头里,你们都在后头跟着。”然后李得一又叫过他那二十四个气壮境的学生,嘱咐他们用绳子串联在一起,压在最后通过。
李得一解开搁在悍马背上的一坨长麻绳,把一端递给自己的学生,让他们扯开绑到一颗合抱粗的树上,然后李得一带着这坨长绳,由悍马打头,率先往前走去。
这第一段凌空悬在山崖上,靠着天然突出来的石头形成的小路并不长,只有二百多步。悍马凭着灵活的步伐,不一会儿就安全走过来。李得一伸手扥了扥拉开的麻绳,示意后头的兵士使手握着麻绳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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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三章 夜色晦暗路途险()
李得一与悍马合力拽紧麻绳这头,另一头让自己的那些学生拉住,两边分别用力扯直麻绳,使麻绳悬挂起来,护在悬崖小路外侧,让兵士们在走这条凌空小路时有个扶手,不至于太紧张。
这一段凌空小路安然度过后,李得一略整顿兵马,又继续带队前行。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山路,道路崎岖难行,高低起伏甚多。就连李得一,都走得颇为吃力。
“怨不得这条小路几乎没人知道。这种路,若非实在无路可行,谁愿意走。恐怕那个西坡子村猎户,也是偶然追逐猎物经过此处,才发现这条小路。”
又走没多久,天已经是漆黑一片,再也看不清半点眼前的道路。李得一为了隐蔽,早已下令兵士夜间不准点火把。所以到了这时,就只能原地歇息,今夜无法再继续赶路。密林中的夜晚格外黑暗,星光月光被顶上密集树叶遮蔽,根本照不进来。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强行赶路,必然会有兵士掉队。
众兵士把马背上的毛毯子拿下来往身上一裹,把战马围一圈在外面遮风,防备猛兽,在里面歇歇。
夜半时分,李得一破天荒的居然睡不着觉。要知道,这么些年来,他每天晚上可都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入睡,还能睡得跟死猪一样香甜,今晚居然会睡不着,也是怪事。
翻来覆去,烙饼一样来回折腾,最终,李得一不得不打消睡觉的念头。
悄悄站起身,为了不惊醒熟睡的兵士,还有放哨的卫兵,李得一没有发出丝毫响动。悄无声息来到了悍马旁边,悍马心有感应,直接睁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这大半夜不睡觉,你又闹什么妖?我要不是跟你熟,非得踹你一蹄子。”
李得一没说话,拿手轻轻摸摸悍马的脖子。悍马美梦被打扰的不满,刹那间消失无踪,怯意地享受起来。李得一给悍马好一阵摸弄,然后带着悍马静静走到一棵远离睡觉的兵士,四下无人的树后头。
“你说这仗咱们能不能打赢?”李得一小声跟悍马说道。看来对即将到来这一仗,李得一也是心里没底,这才睡不着觉,实在没人说,只能跟悍马聊聊。
对手同样是金狼骑兵,只是这一次,范国师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李得一真正心里感到害怕的原因,正是此人。
悍马毫不客气地拿前蹄使劲儿踩李得一脚,李得一与悍马心意相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废话,不管能不能,咱必须得打赢。”
“这仗要是咱打赢了,接下来就要直接跟那范国师碰面。俺心里有些没底,那范国师可是能坑死狄大帅的老阴贼,原气修为又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俺怕到时候打不过他。”李得一伸手继续摸弄着悍马的脖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他心中的焦虑。
悍马是李得一在战场上的最大依仗,此时他心中焦虑,下意识就想要靠着悍马减轻一些压力。
以往无论跟谁打,李得一都是毫无惧色,甚至眼珠子转转就是一滩坏水儿浇别人一脸。但这次对上范国师,李得一却发现,自己是真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别说想办法对付范国师,自己还差点被范国师设计伏杀。
这些年下来,大大小小的仗,李得一不知打了多少,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慌乱。实在是范国师的凶名,随着突辽人攻破中神城,覆灭窦家王朝,已经传遍了天下。这天下,现在提起范国师,哪个英雄不是要忍不住缩缩脖子。
仅仅是截获一份消息,得知范国师看中了自己手里的铁蛋,现在李得一和他师哥就不得不赶在范国师来之前,仓促发动攻击。
这样做的目的,目居然仅仅是为了抓住范国师的儿子,好在将来的对峙中不落下风。
说实话,李得一对这事儿的感觉不太好。
别误会,不是这小土匪忽然间良心发现,知道绑肉票不好,有些上不了台面。
而是他觉得这事儿比较难办,战场上可是刀枪无眼,万一到时候失手把范继品给宰了。那范国师知道自己儿子死了,一旦发疯,直接放弃李家的洛都城,非要跟定北守备团拼个死活,到时可怎么办?
再者说,按照原本的计划,师哥会好好利用眼前范继品的兵马,把新兵磨练成真正经得血战磨砺的精锐。到时候,再与范国师打上一场,较量一番高低。
但现在,定北守备团新兵尚未练成,就被迫仓促发动进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事到如今,知道范国师已经盯上自己,总不能坐以待毙。你说撤退?定北县屁大点儿个地方,哪有退路?
李得一知道,即便眼前顺利拿下范继品,也不能掉以轻松,真正的对手,还在后头。
倚着悍马坐了半晚上,李得一赶在天亮前眯了个盹,猛搓了几把脸,然后就带着一众骑兵继续出发。
这次走山中小路绕侧面奇袭范继品,直插要害,打乱他的部署。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仔细一想,范继品的要害,必然是那三万金狼骑兵。以一千骑兵奇袭三万金狼骑兵,纵然获胜,这支骑兵能活到最后的,恐怕也剩不下几个。
接下来将是一场血战,定北守备团的对手是足足三万金狼骑兵,加上剩下的数万撞令军,还有不到一万狼牙都。
对阵如此多的兵马,定北守备团即便获胜,也将是一场惨胜,到时候说不得为了避开范国师的锋芒,就要先行撤回定北县。
但这一退,定北守备团从此只能死守定北县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摆在李得一和小刘团长眼前的路,看似有,其实都是死路一条。
在全盛时期,定北守备团尚无击退范国师亲帅的金狼骑兵,更别提这场恶战之后,疲惫异常的定北守备团。
这就是势不如人。
定北守备团表面看着强盛,实则战争潜力太小,对上突辽国这个庞然大物,真是力有不逮。这一战,小刘团长和李得一明明没犯什么错,甚至一直占着便宜,却依然慢慢被范国师逼入绝境。
失败的阴云已经将整个定北守备团笼罩,面对如此局面,纵然是狄大帅在世,恐怕也是无力回天。当年狄大帅能打赢突辽人,平周朝的国力绝对是他最大的倚仗。
而定北守备团能倚仗的,不过是小小一个定北县而已。纵然这些年李得一整了不少花样,挣了不少钱,孙老医官竭力发展农耕,依旧是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