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择路- 第249部分

　　　　但这位年轻的起居舍人居然是个愣头青，眼瞅皇帝面带怒容看着自己，依旧不急不慢地大声奏报自己的事。

　　　　李寺乃听了几句，发现也无甚要紧事，刚要挑他一个错处，将其痛骂一顿，就在这时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小黄门，满头是汗跑地到李寺乃身边伺候太监旁，小声耳语了一番。这位大太监听完，脸色就是一变，赶紧趴到李寺乃耳朵上把话重复一遍。

　　　　李寺乃听完，勃然变色，失声惊道：“什么？！金狼骑兵今日居然亲自来攻城！？诸位爱卿，待朕更衣，随朕前去观战！”

　　　　一众大臣听了这话，顿时面露苦涩，这位皇帝真是会整人。您去更衣换上一身甲胄，我们可都穿着紫、绯袍官服呢。这要万一城下飞来流矢，您没事儿，我们可就惨了。但皇命难违，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时候谁要是敢说不去，非治你个临战逃脱之罪，你这官就算干到头了。皇帝都亲自披挂上阵了，你说你不敢去，这不是找死么。就算你说不去，那些同僚能放过你？我们冒着生命危险陪皇帝亲临战场，你小子居然想先开溜？行了，以后咱俩形同陌路，你这人不可交。

　　　　在官场上若是没有一二同年，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那你离着致仕也不远了。

　　　　当然了，也不乏个别猛人会越干越出色，比如定北县那位海强项。当初他严令禁止衙门里的吏员贪腐，搞得衙门吏员一点油水都没有，不得不用集体辞职来威胁，试图让这位海强项改变心意。

　　　　但海强项就是咬牙不改，你们都请假回家？没事，我自己干，每天多批点公文，就当练字了。饭后去街上巡视，客串捕头，顺便遛弯消食。收税没人帮忙我自己跑，骑着头小毛驴上山下乡，晒成黑干老头也不要紧，晒晒更健康。更绝的是，这位海强项绝不多收百姓一粒粮，最多喝人一碗井水解渴。

　　　　这位海强项就是这么绝，这么能，这么让你哑口无言。

　　　　过了没大会儿工夫，李寺乃穿着一身山纹明光铠，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出来，一伸手招呼群臣跟在自己身后，浩浩荡荡往洛都城头走去。

　　　　李寺乃是皇帝，即便去城头观战，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当然不会亲临第一线。登上一段并未被攻打的城墙，然后李寺乃亲自上了望楼，运起神目通能看着城下蜂拥而至的突辽兵马。

　　　　看着看着，李寺乃就皱起了眉头，他发现今天攻城的撞令军格外卖力。又看了一阵，李寺乃就在万军中看到了金狼骑兵的身影，心里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撞令军今天就跟朕吃了红丸一样猛，这能死命折腾，原来是金狼骑兵来督战了。不行，得马上想个办法，压住撞令军这波凶猛的攻势。”（。）

三百二十九章　一个皇帝怒了，一个皇帝急了（）　
过了没大会儿工夫，李寺乃穿着一身山纹明光铠，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出来，一伸手招呼群臣跟在自己身后，浩浩荡荡往洛都城头走去。李寺乃一身明晃晃的铠甲在身后一群绯、紫官服衬托下，还真是威仪堂堂，颇有皇者风范。

　　　　李寺乃是皇帝，即便去城头观战，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当然不会亲临第一线。登上一段并未被攻打的城墙，然后李寺乃亲自上了望楼，运起神目通能看着城下蜂拥而至的突辽兵马。

　　　　看着看着，李寺乃就皱起了眉头，他发现今天攻城的撞令军格外卖力。又看了一阵，李寺乃就在万军中看到了金狼骑兵的身影，心里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撞令军今天就跟朕吃了红丸一样猛，这能死命折腾，原来是金狼骑兵来督战了。不行，得想个办法，压住撞令军这波凶猛的攻势。”

　　　　李寺乃皱眉开始思索对策。旁边一众群臣看到皇帝皱着眉头犯愁呢，赶紧跟着一起皱眉，或者手扶额头，做忧愤状。所谓主忧臣辱么，必须得时刻保持跟陛下步调一致才行。你跟不上领导的步伐，怎么能得领导提拔重用？有些精明的臣子，倒也知道陛下这是在为眼前的战事担忧，但他们都是文臣，术业有专攻，实在不擅长武事。

　　　　若皇帝是个太平岁月长大的，养于后宫妇人之手的天真皇帝。他们这些文官倒也敢可以厚着脸皮，欺负皇帝同样不懂武事，借机邀宠，卖弄一番自己从兵书上死背下来的兵法战例。

　　　　但眼前这位皇帝可不好糊弄，他可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一代武皇帝，熟谙兵事，你要是贸然上前卖弄，很容易演砸了锅，那时可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咯。

　　　　所以一众文臣很有默契地跟着皇帝一块儿发愁思索，就是没人肯张嘴说话。即便有个别熟悉武事的，但自忖自己那两下子，还是不要在这位马背上杀出来的皇帝面前卖弄了。

　　　　这时，又是之前那位年轻起居舍人，魏直言往前走两步，来到众臣靠前的位置，朗声道：“陛下，臣有一策，定可退敌。”

　　　　呵！这小伙子，年轻气盛啊，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你卖弄的场所么？一干群臣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看戏之意，等着看这位大言不惭的年轻起居舍人出丑。你小子，还真敢吹，你要有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早就名扬天下了，何至于现在还是个起居舍人？

　　　　其实魏直言今年已经三十九岁，早不是年轻人了。但在官场上，这个年纪，还真就是年轻人，许多官员的仕途到了这岁数才刚刚起步。魏直言在官场上，确实是年轻人，正是气盛风发，满腔抱负的时候。

　　　　好个魏直言，居然毫不在意同僚那略带嘲讽的眼神，兀自向着李寺乃施一礼，然后高声说道：“臣听闻后日便是陛下圣寿。陛下，何不在今日下旨，对守城将士的战功多加一等，以为后日贺寿之礼。如今大敌当前，恭祝圣寿，正该用城下狼贼的首级才是。”

　　　　李寺乃原本瞅着又是这个起居舍人跳出来说话，心中之前残存的那点怒火顿时被他又引了起来。没等魏直言开口，李寺乃心里先阴阴算计着，待会儿若这起居舍人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卖弄口舌，朕少不得就要二罪并罚，重重将其治罪。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你虽然忠心为主，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在皇帝心里记了一笔糊涂账，单等着秋后跟你算。

　　　　结果魏直言一说完，李寺乃顿时两眼放光，抚掌大笑道：“爱卿说的极是！正该如此。来人啊，传朕口谕，今日守城诸将士，凡是有功者，一律功加一级。让众将士奋勇杀敌，待朕后日寿诞，也好看着将士们送上来的人头多饮几杯！”

　　　　一众官员虽然不知道魏直言为什么简单几句话就能让皇帝脸上表情阴转晴，并且得了赞扬。单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向魏直言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有的甚至在心中恶狠狠想道：“哼，谄媚小人，就知道出这些媚上的偏门主意。早晚要参你一本。”

　　　　人就是这样，自己没本事，遇到事情就会说敌人太强，两手一摊毫无办法。等到有本事的人出了主意，又会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简单的办法谁想不到？”能这么想还勉强算个好人，有那些卑鄙缺德的，则是会在心里诅咒有本事的人失败，甚至直接出手毁人成功。

　　　　不过，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种阴暗小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甚至往往不得善终。这苍天，果然无情，谁也不肯饶过。

　　　　有几名见多识广的老臣，都在心里给这年轻的中书舍人点了个赞。

　　　　魏直言这番话，听着好似是在巴结皇上，其实是真真正正的阳谋，最是堂堂正正不过。突辽金狼骑兵亲自督战，迫使撞令军玩命攻城。我们正可找个名头激励自家兵士，激起兵士奋勇杀敌立功的战心。而最好的激励方法无过于圣上亲自下旨，提奖有功兵士。以正对正，就看谁更强。

　　　　李寺乃久经沙场，在听完魏直言这番话之后，立即就知道这是条好谋略，这个魏无言是个真有本事的，应该重用。但他看了看后面群臣的反应，决定还是先把这魏直言压一压再说。这么年轻，正可以将来留给自己的儿子用。

　　　　果然旨意传下没多久，洛都城头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各处兵马高喊着“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开始更加猛烈地放箭还击，往城下砸的滚木礌石，拍板等等守城器物，也更加卖力。

　　　　在这种立功受赏的热切劲头下，李家兵士最终爆发出极高的战力。这次立功加一等不说，到时候还是皇帝亲自授赏！能参加皇帝的圣寿，这还了得，近距离看皇帝一眼，吃一顿皇家御赐酒宴，这一辈可有得吹了！不，甚至能让儿孙也吹上一辈子。我爷爷当年，可是吃过皇帝家的饭！你们这些草包蛋，见过么？！听过么？皇帝家的饭！

　　　　大家拼了啊，俺当了大半辈子种地的庄户，现在又被抓来当了卒子，这回拼一把，能面对面见着皇上，吃一口皇帝家的酒席，值了，拼了！这是守城一般兵卒的想法。

　　　　负责守城的几员大将，都是见过皇上的，他们倒不是为了这个。他们为的，是打个漂亮的胜仗，好为皇帝祝寿（用胜利把皇帝伺候舒坦了，封公侯自然不在话下）。为此，几位大将紧急召开会议，商议了一出富贵险中求的奇谋。

　　　　这计策还是李药师起头，带着其他几名大将，还有二皇子一起商讨出来的。他们决定冒险打开北面侧门，从中派出一队最精锐的骑兵，由尉迟勇，秦双锏，程咬银三人带领，出去狠狠冲杀撞令军一阵。

　　　　为了配合侧面这支兵马，他们会故意放松东面一段城墙的守卫，让撞令军登上城头，此时城下的撞令军必然会开始集中全力猛攻这段城墙。到时候正可为出城的骑兵制造出机会，让他们给撞令军狠狠来上一下子！

　　　　此时撞令军正在猛攻洛都东面，北面只是让大军保持戒备，袭扰城头，牵扯李家兵马，并未试图登城。显然突辽皇帝也知道对付洛都这种大城，可以四面合围，但不能四面都攻，兵力不够，必须集中兵力，主攻一方。一点攻破，这洛都城，也就破了。

　　　　这次出动自家骑兵，李药师也充分考虑到了金狼骑兵的因素。这次攻城，金狼骑兵亲自在后头督战，若是自家骑兵出去，保不住金狼骑兵就会过来拦截。为此，李药师也特别改进一种新的兵器，专门对付金狼骑兵用。

　　　　金狼骑兵确实是天下精锐，勇不可挡。但你说破大天去，金狼骑兵依然是支骑兵，虽然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传说只有定北守备团可以，但毕竟亲眼见过的人少。是骑兵，就得骑马，金狼骑兵的马虽然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但马毕竟是畜生，又不是悍马那种血统神异的龙种。

　　　　所以李药师想的这招，就是专门对付突辽战马。他下大力气专门改良了拒马钉，使之能扎破突辽战马那镶着马蹄铁的硕大马蹄，让战马马蹄受伤，失去奔跑能力。到时候没了速度的金狼骑兵，总该没那么厉害了吧。

　　　　这次出战，李药师给每位骑兵都专门准备了一个布兜，里面装着满满一兜子这种特制拒马钉。

　　　　而且李药师选则从北门出击，让骑兵从北往南冲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洛都城周围地势平坦，南面临河，北面是山地。总体来说，地势由北往南，逐渐降低。自家骑兵能借着地势，进一步增快马速，快速接近敌军。

　　　　北侧门打开，三员大将带着一万骑兵，犹如苍龙出海，从城门一涌而出，根本不管北面围城骚扰的撞令军，出城后立即调转马头，杀气腾腾奔向东面正忙于攻城的撞令军。

　　　　东面撞令军在突辽主子亲自督战下，正埋头攻城呢。而且由于之前终于登上一段城墙（李药师故意放水），此时吴开关见事有可为，不惜把全部预备兵马都投入了这处，妄想一举攻下洛都城，夺了这先登之功。

　　　　正在这时，隆隆马蹄响起，从北面忽然杀来一支精锐骑兵。（。）

三百三十章　弄半天主角是个庸才（）　
此刻李家骑兵从地势较高的北面向南发起冲锋，正可凭借地势，进一步增强马速，从而增强第一次撞击敌阵时的杀伤力。单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李药师确实是世间难得的良将，非常善于运用天时、地利、人和，一点点增强自己的兵势，一步步为自己争取胜利。细节决定成败，一点点累积下来，最后就是量变成为质变，庸将与良将的差距，也不过就是这些细微之处。

　　　　世间庸人往往也会把细节决定成败挂在嘴边，但在平时，就是不肯关注这些细节。李药师投奔李家之后，一直蒙受李寺乃信任，统兵在外作战。他身为一军统帅，同时又要负责全部战术帷幄策划，可以说是忙的脚不沾地。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会时时用心记住所有细节，并在必要的时刻，将之加以运用，使之为自己服务。

　　　　有先德云曰，常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贤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圣人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李药师身为世间良将，就已经到了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地步。

　　　　如李得一这种庸才，彻头彻尾混蛋一个，即便来过洛都多次，却光知道洛都北面是山地，南面是黄浊河，根本不知如何运用。他师哥用了一次水淹突辽六万精骑，李得一也想学，却学了个不伦不类，换来小刘团长好一通骂。

　　　　但李药师，他见洛都北面多山，南面临河，就能藉此分析出洛都周围地势高低分布，并且把这一分析运用到骑兵战法当中。此刻，在李药师眼里，洛都这山，这水，已经不是单纯的山水，而是他取胜制敌的关键之所在！

　　　　贤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种贤才，谁不渴求？

　　　　这些细节，这些李药师平时用功记住的细节，都在这一刻，化为他成功的基石，为他战术的成功铺路。世间良将，概莫如此，所谓天，地，人，在他们眼中，都是克敌制胜的关键，都是他们的帮手。就如剑道高手一般，到了高深的境界，天地万物皆可以为剑，皆可以克敌制胜。若有庸才以为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就是要把树拔起来拿在手中当剑挥舞，也太过愚痴。

　　　　然而世间事，到此还没结束，还有更高一层境界，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你问我这层境界如何，我也不能说，说了也没用，因为只有你亲自去走这条路，亲眼见到这境界，才能体会到。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不亲身登顶，只是道听途说，终究不能体会真切。

　　　　战场上，呼啸而来的李家骑兵在两军相撞这一瞬间，就把洛都城下仓惶调头迎战的撞令军给打得溃不成军！

　　　　李寺乃在城头看到这一幕，双手用力，狠狠击拍自己面前的砖墙！坚硬无比的城砖吃他这一拍，居然留下两个深深地手印！李寺乃随即转身高喝：“马上取那面大将军鼓来！朕要亲自擂鼓，为众将士助威！”

　　　　不多时，一面硕大无比的军鼓，被三十多名兵士围成圈，合力抬到了城墙之上。同时有两名兵士各抬一个大鼓槌，送到李寺乃面前。李寺乃伸手接过鼓槌，这俩大鼓槌，握把就足有碗口粗，槌头大近一尺，长三尺，各重三十六斤。三十六也是暗合天罡之数，取意在天罡擂鼓，神威恩泽，百战百胜。这面大将军鼓上的铜钉，也正好三十六个，个个碗口大小。

　　　　李寺乃别看老了，但好歹是俱五通境大成的高手，擂这俩常人抱着都吃力的特大号鼓槌，还是相当轻松。不多时，如雷般震天响的鼓声从这面大将军鼓中隆隆传出，响彻整个洛都方圆数十里！

　　　　好一个平唐开国皇帝！李寺乃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