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李得一终于也赶到了清源山脚下的树林子边缘,沿着年前开辟的小路,一人一骡快速的进了山。又跑了了半天的工夫,终于看到了视线尽头定北县那低矮的城墙。李得一高兴地猛拍了“悍马”一下,“悍马”会意,加速往定北县城跑去。
负责把守城门的兵士还没来得及阻拦,李得一就骑着骡子飞速穿过了城门。守城门的俩兵士吃了一脸的灰,其中一个叫郭三的恨恨嚷道:“谁啊这是?骑个骡子还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旁边那个叫张铁蛋的赶紧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你没看出是那头骡子大爷么!”郭三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是那头骡子大爷?谁那么大能耐,能骑着他跑这么快。”张铁蛋说道:“没瞅清,看着像个半大的孩子骑着。”两名守城的兵士摇了摇头,带着心中的疑问,各自回去接着站岗去了。
李得一骑骡子一路直冲进威北营门,嘴里高喊:“俺有急事要见孙军师!”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叫师父了。守营门的兵士本要阻拦,一看到李得一胯下那头骡子,纷纷又让了开来,李得一直接骑着骡子奔向了伤兵营。
小刘医官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从帐中走了出来,一看是师弟李得一回来了,先是吃了一惊,再看到他胯下骑的那头骡子,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相信。李得一骑着‘悍马’直冲到小刘医官身前,‘悍马’也知道到地儿了,减速停了下来。李得一直接翻身下骡子,刚落地儿却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腿一软摔倒在地。小刘医官上前扶起李得一,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得一回头瞅了一眼‘悍马’大爷,小刘医官一看顿时就明白了。这头骡子身上根本没有马鞍子和缰绳。李得一是光着骑回来的,当时着急,没觉着,这回到了家,身心一放松,才感觉到自己的腚好像被颠成了八瓣,浑身的骨头也好似散了架儿一般。小刘医官咧开嘴就笑出了声:“这头骡子你也敢骑,他那骡脾气,再加上一身刀枪不入的硬毛,你哈哈哈哈。”李得一张了张嘴,心里有话没好意思说,“就这样能骑着他回来还是俺用好些香肉商量的呢。”
扶着李得一进了帐内,小刘医官说道:“我看你脸色发青,浑身虚弱,怕是一路赶回来,受了风寒。”李得一点了点头,说出自己过金水河的经过。小刘医官脸色当时就变了,高声说道:“怎能如此冒险,你若是出事,茫茫草原,尸体都找不着!”说着转身拿来一粒药丸逼着李得一服下,又匆匆出去喊师父来给李得一查查身体。
孙老医官被徒弟强行拽了过来,正要唠叨两句,一看李得一的脸色,老人家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训斥,直接让小刘医官去熬驱寒的热汤,又吩咐煮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来。等给李得一吃了下去这碗羊肉汤,李得一双眼皮就止不住的打架,不一会就坐那儿昏昏睡了过去。孙老医官这才开始问小刘医官出了什么事。
小刘医官却也不知道,只说李得一连夜趟过金水河,赶了一天一宿的路才回来,剩下的只能等李得一醒来再说清楚。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李得一才醒了过来,只觉得头脑发昏发热,虽然盖着被子,浑身依然感觉寒冷异常。睁开眼,就看见小刘医官坐在油灯旁边,一手支着脑袋正在打瞌睡。李得一下地倒了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才觉得舒服了些。小刘医官听到动静,一看师弟醒了,顾不得此时已经大半夜了,就急匆匆跑出去喊师父过来。
孙老医官看到李得一能下地了,一颗心也落了地,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李得一便把这几日在草原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孙老医官听完,沉默了下来,小刘医官也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过了许久,孙老医官才说道:“人救回来不难,等我们杀过去的时候顺手也就做了。人救回来之后如何安置,这才是问题。”出乎意料,李得一居然直接开口说道:“咱们伤兵营一共就咱们师徒三人,人手不够使。让那些女的跟着咱们伤兵营吧。”孙老医官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按你所说,我估计人数不会很多,咱们伤兵营倒是能安排得下。今天夜深了,孩子,你先歇息,待明日为师与李,钱两位把总详细商议此事。”
第二日清晨,李得一睁开眼就往孙老医官那儿赶去,到了门口却被小刘医官堵住了。小刘医官故意板着脸说道:“回去好好做好修原气的早课再来,不练好了本事,你谁都救不了。”李得一倒也听话,转头又走了回去,耐着性子,做完一整套早课。
帐子里,孙老医官对徒弟说道:“恩,这时候还能老实听话,耐住性子先干最重要的事,不错。”小刘医官在旁边嘟着嘴说道:“师父啊,恶人都让我这个师哥当了,师弟以后会不会恨我啊。”孙老医官用一只手捻着胡子,微笑着说道:“不会,你师弟虽然从小野惯了,但他本性淳朴,你看他不顾自己安危,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救那些‘两脚羊’。就知道他心性宽厚,必不会是那样心窄的人。”
李得一修完了原气,又吃罢了早饭,就在自己的小帐子里来回转着圈儿,等着外面人来喊他去参谋营。过了半个时辰,小刘医官过来道:“师弟,走吧。”李得一跟在师哥后面一起往参谋营走去,路上几次想催促着师哥快点走,张开了口,话却没说出去。小刘医官就这么着带着李得一不紧不慢来到了参谋营。
进了门,里面却只有孙老医官一个人,两位把总都没来。孙老医官抬抬手,招呼李得一坐下,“徒儿,为师昨夜细细思索你所说之事,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师父您说,俺听着那。”李得一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孙老医官的话。
孙老医官的话被徒儿打断,知道他现在心中焦急,因此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这救人之事,想必韩把总会做的很好。韩把总此人为师甚是了解,他面上虽然淡淡,然则心细如发。你既然与其商议过,他虽没立时答应,心中必然是在苦思良法,以求既能救下人来,又能顺利完成打探军情的任务。”
“眼下我们既然身在定北县城,草原上的事暂且顾不上,就只有尽力做好我们眼前能做的事。为师思索良久,觉得应去清源山中建一营寨,位置就在山林子北面靠近草原的一侧,到时好方便接应韩把总救人归来,你过来看。”说着,招呼李得一来到沙盘前,给他指点出选好的位置。
李得一低头瞅着沙盘上师父选出的位置,又抬头望望师父,显然是不解师父的用意。眼巴巴瞅着师父,希望老人家给解说清楚。孙老医官眉头紧锁,面色严肃的说道:“为师昨夜细细思量你所说的话。你说你骑着那头骡子一路快赶,尚且用了一整晚和半个白天才赶回来。那些被抓的女子,男娃必然不会骑马,获救之后,便只能步行逃命。又因为都是半大的孩子,体力不足,步行也走不快,让突辽人折磨的更没有多少力气,从草原走到咱们定北县只怕要五六天时间。”
孙老医官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这时节草原上寒冷非常,那些被掳走的人仓惶逃命本就惊恐不安,一路上多半也不敢稍歇。到时再加上饥寒交迫,恐怕有一半的的人都要倒毙途中,勉强能逃回来的人怕也要大病上一场,到时还不知能活下来多少,恐怕仅仅十之一二罢了。”李得一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做的决定有多么的草率,幸亏韩把总是个稳健的人,打发自己回来求助于师父。
“顾虑到这些事儿,为师连夜与两位把总商议,决定去清源山中,在此处新设一寨。一来可以作为以后去草原上‘收割打粮’的前哨。二来也可临时接纳这些逃回来的可怜人,让他们歇息一下,吃上口热饭,也好继续赶路。”孙老医官把自己的计划对着徒弟一一道出。
“还是师父您老人家想的周全。”李得一说完这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小脸变得通红,为自己之前行事欠考虑感到羞愧。孙老医官见徒儿感到惭愧,安抚道:“你也不必羞愧,你这半大的孩子能想到救人,还能不顾自己安危连夜赶回来报信,已是难能可贵。”说罢还伸手轻轻摸了摸李得一的头顶。
李得一趁机说道:“俺也想去山中帮忙建寨子。”小刘医官插话道:“咱们说话这会儿,李把总早就带着人进山了,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要去也不急在此时,再说你去了又能干啥?你连夜疾驰而回,又被风寒入体,现在身体消耗极大,若不老实休整一番,小心以后体内落下病根。”
被师哥强行留在伤兵营中呆着,李得一也只能老实听话。小刘医官又教了一点和合境运行原气检查体内状况的方法,让李得一试着用用。亲眼看着李得一运行了两三次身体并无异常,小刘医官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得一吃睡休整了一天,到了夜里例行功课,急速推动所有的原气团修完识海,然后没脱衣服便直接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突辽人部落中看到的‘两脚羊’的惨状,连剧烈的头疼也顾不得了。
忽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李得一猛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说了声:“俺想起来了。”跳下床,顶着黑漆漆的夜色,直奔着孙老医官那儿冲去。
第二十章 当业余马匪遇上职业的()
李得一赶到师父帐外,直接撩开门就冲进了里面,孙老医官今夜居然还未睡下正在闭目静坐。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眼,好似早已料到李得一要来,径直开口问道:“大晚上的,急匆匆跑到为师这里,你有什么事?”李得一先站那儿喘匀了气,这才跟师父道了恼,走到师父近前,开始跟师父小声交谈。
孙老医官听了徒弟一番话,转身去摸索了好一阵,拿出一物,说道:“你所说的铁钉,可是此物?”李得一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师父手中的‘铁钉’,这‘铁钉’足有手指粗细,且由于长久搁置,都已长出铁锈,看着就没法使用了。
“这铁钉原是皇家钢铁局出产的,乃是二十年前的旧东西了。我威北营自从狄大帅去后,便再也申请不来这类东西。那皇家钢铁局原也是本朝太祖所创,可惜到了今日早已是徒有其名,所产刀枪的质量甚至不如民间铁匠所制。咱们威北营多是把朝廷发下的刀枪重新回炉熔铸,使自己军中的铁匠再重新打造,这才可以使用。”孙老医官用略显沉重的语气与李得一交谈着。
“师父,那徒儿所说之事”李得一惴惴问道。孙老医官思索良久,点头说道:“你所说之物制造方便,即使损坏,修理起来也极为简便,虽然现下没有铁钉,使用木榫铆接也可堪使用。待为师明日让人试制一辆,到时便可见成效如何。今日夜已深了,你且回去歇息吧。”李得一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第二日李得一起床之后,照旧做完早课,修完原气之后,急匆匆就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听到营中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循着声音就找了过去。只见几十个兵士,和几个匠人模样的正在来回搬运着木料,有个领头的看到李得一走过来,便过来搭话:“可是李小医官?”李得一连忙答道:“俺可不是医官,俺本事不济,离俺师哥差着远呢。”不想这领头的说道:“你即是孙老医官的弟子,便是小医官。我是咱们威北营管着后勤营的杨二贵,不知小医官来此有何见教?”
李得一赶紧说道:“您太客气了,俺可没啥好见教的,只是来看看车轮够不够用。”杨二贵听了这话,引着李得一到了一处军帐之中,撩开门带着李得一走了进去。
一进门李得一就闻到一股子陈腐的味道,再一瞅,这里面堆的全是各种破旧的马车零件,车轮子少说也有几十个。那杨二贵这就开始唠叨上了,“咱们威北营这些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京里又有贵人压着咱们,送死的仗没少让咱威北营打,军功基本都给克扣殆尽,兵士更是一个都不给咱威北营补充。最后实在没办法,咱们威北营只好自己找路子。虽说上面有贵人压着咱们,可到了底下,还是那些具体分管物资的,管事押司和书吏说了算,县官不如现管么。那些京中的贵人又不肯纡尊降贵下来亲自查验数目,咱们在这些管事身上多使些枚金钱,多报损耗,总有些补给能给运来,这些年零零散散倒也攒了不少家当。”
李得一听到这儿,心里也明白为啥让杨二贵管着物资营了,这人说起话来一团和气,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又特别能唠叨,正是与上峰打交道,磨来补给的不二人选。大约扫了一眼车轮的数目,近百个是有的,足够使得。李得一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阵正在忙活的兵士,发现这些人做起木匠活也很熟练,不由大感意外。
旁边杨二贵看了李得一的表情,连忙说道:“这都多亏了咱们孙军师,他老人家当年就有远见。为了咱威北营的日子能过的下去,派了不少兄弟去学习百艺,什么木匠、铁匠、杀猪、泥瓦匠、酿酒、打井,石匠等等这些个行业咱们威北营都有专门的弟兄会干。小人天生没力气,认几个字却又不多,就是擅长打打太祖算盘,便被分着管了这后勤营。咱威北营的兄弟们,战时上阵是头一份的精兵强将,卸了甲那也是都是各行各业的一把好手。”
李得一听到这里,不禁佩服师父真有打算,也只有师父这样殚尽竭虑的打算,才能顶住各方压力,把威北营苦苦维系至今。然而到了今时今日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威北营如今兵不满千,营中最高长官是三个把总。想到这儿,李得一却也明白了为何师父进入了超凡境,却仍然满头白发,显得苍老无比,实在是这些年为威北营耗费心血太多的缘故。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五天李得一虽然心中着急,却也只能在心中一天天数着日子,耐心等待韩把总等人从草原上回来。第六日晌午,李得一正在师父处听讲过去的故事,忽然听到帐外有人报称有紧急军情。
孙老医官不等李得一从椅子上站起,居然亲自走到外面一把接过军报,匆匆扫了两眼,抬头对李得一说道:“现在去叫上你师哥,带上咱们的伤兵营的东西,去清源山中的寨子。”李得一刚要往外走,孙老医官又吩咐道:“时间紧迫,东西不必带多,跟你师哥说只捡紧要的带上便可。”
李得一跟小刘医官两人匆匆拾掇了点东西,跟着孙老医官,带上十几个兵士,一行人就进了清源山。沿着开好的小路,半夜时分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新修的寨子门外。为了安全和隐蔽,这个寨子里晚上并不点明火。
孙老医官亲自上前对出了口令,带着一行人进入了寨子。一进寨门,李把总亲自带人迎了上来,拉着孙老医官直接进入了一个挖好的地窖之中。李得一和小刘医官则是先摸黑安顿好带来的药品等用具,然后才去地窖之中找李把总汇合。
进了地窖之中,眼前一片光亮,李把总对被这忽然的光亮晃了眼的两人喝道:“快关门,不要走了光亮。”孙老医官对两个徒弟说道:“这个寨子越是隐密,对我们接下来的出兵草原越是有利,故此晚上严禁灯火,只有在这地下挖的窖子里才点了灯。”李得一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李把总接着说道:“我已亲自去观察过林子北面草原的地势,这时节北面草原上一马平川,白茫茫的都是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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