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让他猜着了,定北守备团此时,已经在拾掇兵马,准备东进,御敌于家门之外。孙老医官那天接到了刘败夷的求救信,第二天,就把俩徒弟叫到跟前,跟他们说了这事儿。
小刘团长听完之后,皱着眉头说道:“师父,咱么是得出兵,决不能让战事在咱们的地盘上打起来。如今咱们的钢铁学堂,马场,矿场,可都得看护好,决不能让突辽人糟蹋。那可都是咱们将来的基石。”
跟着师哥的话点了点头,李得一道:“上次突辽人来咱这儿,就顺手烧掠不少山里的庄子。俺们庄就是那时遭了殃。这回咱可得看住了门,决不能轻易放突辽人进来。最好是在外头,就把他们给拾掇干净!”想起突辽人为祸乡里的惨状,李得一把手紧紧攥成拳头,重重往桌上捶了一拳。
孙老医官慎重道:“如今咱们在山中各处也开辟了不少田地,安置不少流民在那儿开垦荒地,组成新的村子,可得好好看住他们,万万不能让他们被突辽人再祸害。”孙老医官说到这儿,捋着胡子思索一阵,道:“罢了,你二人出去迎敌,为师也不能在家中枯坐干等。回头跟三位把总说说,这回再把那些老弟兄组织组织,让他们牵头,成立个联保队,专门护卫咱们定北县周围新成立的村庄。”
李得一连忙道:“这办法好,师父!当年要是有这联保队,俺们庄子也就不用遭那一劫。”
孙老医官长叹一口气道:“哎,当年咱们威北营像条丧家之犬,被人呼来喝去,自保尚且不及,哪有心思庇佑一方。纵然有那心思,当时也没那本事。若是当年有现在这实力,李大哥何至于惨死突辽人刀下。哎,徒儿,记住了,这乱世,身上的本事,胯下的宝马,身后的袍泽,才是你安身立命的三样本钱。其他的诸般名闻利养,不过是浮云尔。”
孙老医官说着说着,又想起当年的哀伤旧事。李大哥就在定北县外山中,自己来到定北县一年多,却毫不知情,直到他被害,唯一的孙辈儿李得一逃到定北县报告消息,自己才得知这事儿。
只可惜当时整日里忙着挣命,为了手下老弟兄们的生计玩命奔波,居然一直没空到李大哥坟前祭拜一番。后来日子渐渐安稳了,自己居然近亲情怯,越是想见李大哥一面,越是不敢见。几次起意要去祭拜,可事到临头,又怕真见到李大哥的坟,自己不知该说什么,渐渐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孙老医官这些年把李得一培养的不错,也算对得起死去的李大哥。每逢忌日(就是李得一来到定北县的当天)孙老医官都会倒三盅酒,一盅给狄大帅,一盅给李有水,一盅留给自己,算是遥祭一番。
小刘团长眼瞅师父说完这番话,情绪有点不太对头,心知师父这是人老了,就变得多愁善感。
人一生大抵如此,年轻时身强体壮,上山能逮虎,下海能擒龙,心比天高,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等老了,身体衰了,折腾不动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只能枯坐。能干的事情,也只有回忆年轻时辉煌的岁月罢了。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没落,前后两下一对比,老人就会变得惆怅。
小刘团长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如此,但见师父心里难受,他忍不住就开口劝慰道:“师父,你又何必为当年之事挂怀。当年突辽人大军压境,咱们自保尚且力有不逮,哪能顾得到城外的人。再说了,这些年来,师弟如此优秀,咱们也算对得起李师伯。”
孙老医官是小刘团长的师父,那么李有水是孙老医官的结拜大哥,当然也就是小刘团长的师伯。
李得一在旁边连连点头,道:“俺三爷爷要是知道俺现在这么出息,能美得合不拢嘴。师父,你就甭挂挂了。眼瞅着俺跟师哥就要出征,这定北县,还得您老人家带着三位把总坐镇。如今咱们可不比当年,当年咱们穷的啥都没有,突辽人来了,砸个稀巴烂,抢个精光,咱也不害愁,再建就是了。如今咱们家大业大,啥也都有了,日子富得流油。师父你可得看好家,不能再叫突辽人给砸咯。”
“放心吧,为师这把老骨头,虽然经不起战阵颠簸,看家还是没什么大碍。你们俩人放心去,家里自有为师看顾。”
师徒三人又秘密商议了一番作战计划与具体的出兵时间,之后,三人开始各自分头准备。
李得一如今依旧是光棍一个,没个媳妇,带着“悍马”就算是全部家当。小刘团长可是有老婆孩子的,家里的炕头,热乎着呢。
李得一出门就直奔自己的学生那儿,开始给他们安排战前的准备事宜。那些和合境的孩子,这次李得一还是不打算把他们带出去,依旧只带那二十四个气壮境的。
这五十三个孩子,虽然目前修原气的境界各有所不同,但李得一并未给他们差别待遇。只是按照年龄,把他们分开了,年龄在十岁以下的,依然集体住在一个大屋里,让他们互相有个照料。十岁以上的,李得一照着自己当年,给他们一人一间小屋子住。
在李得一心中,总是把这些孩子一视同仁,不因为他们本领高地,就差别对待。
小刘团长回到家,就把自己将要出征的事儿跟李秀鸣说了。
李秀鸣如今已为人妇,孩子也生了,却并未脱去少女的清新气质,那股子将门虎女的彪悍气,也依旧保留的很好。小刘团长对她份外宠爱,小两口日子过得甜蜜,李秀鸣顺心如意下,自然保持了自己的气质。
听到丈夫要出征,李秀鸣并未向寻常女子一样哭哭啼啼或是担忧不已,而是径直把吃完奶已经睡着的儿子弄醒,轻声道:“壮壮,你爹要出征了,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赶紧看你爹一眼,好好记住你爹的模样。省得他回来,你再不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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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章 凶威赫赫()
简单几句话,小刘团长听了,眼圈直接红了。一把抱起儿子,顾不得这小子熟睡中被弄醒,正一脸的不乐意,使劲闻着他身上的奶香气。壮壮好似也被父母间奇怪的情绪波动感染,小嘴瘪了瘪,却没哭。
把儿子轻轻放下,小刘团长对着他一脸郑重地嘱咐道:“好儿子,为父此次出征,皆是为了咱定北县的安稳日子,为了咱威北营的将来,也是为咱家的好日子。你在家好好长个,好好吃奶!替你爹我多吃两口。”
“呸!没羞,大白天说这个!小心让别人听见”李秀鸣听着丈夫前面几句都好,等到了后面,忽然来了一句不正经的,顿时羞红了脸,低声啐了一口。小刘团长哈哈一笑,招呼过外间帮忙的伤兵营女兵,让她把孩子抱出外间照看。挥手关上门,小刘团长就要行那周公之礼。
“哎,你别,这是白天!夫君!外面有人”
“放心,当初咱这屋是我亲自动手盖的,保证她们听不见!为夫就要出征,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娘子,乖乖从了吧”李秀鸣娇羞的话,全被小刘团长用嘴给堵了回去。
小刘团长忙得浑身汗,李得一也没闲着。他带着二十四个学生,抓紧时间又演练起墙式密集冲锋。这次与突辽人作战,少不得要与精锐突辽骑兵周旋,李得一虽然仗着“悍马”的威风,狐假虎威,对上突辽骑兵从无败绩,可他依旧不敢大意。这二十四个孩子,个个都是他的宝贝,战阵厮杀,保护家园,固然需要他们浴血奋战,搏命厮杀。可这二十四个孩子的安危,眼下就全在李得一身上担着,也只有他,在战阵上能掩护这二十四个孩子。
定北守备团的普通骑兵虽然精锐,作战也很勇猛,但也分跟谁比。与李家的骑兵比,当然是精锐,与这次将要面对的对手,突辽金狼骑兵相比,只能勉强一战。李得一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给守备团骑兵训练骑射,而是用王壮彪教的“金砖绝技”作为远程打击手段。不是他不想教,而是守备团骑兵实在练不过来。光是训练这些骑兵在马上抽刀砍人,在剧烈颠簸中准确瞄准假人要害,换手抓缰绳,这些看似简单的内容,就已用尽李得一全部时间和精力。
而骑射这东西,有个更难的要求,那就是骑手必须双手松开缰绳,长时间仅靠腿部和腰身的力量维持平衡和身躯挺直。然而,这才仅仅是骑射入门要求,这点做不到,后面的开弓瞄准等等都没法开始。因此,李得一老实选择让自家骑兵强化“金砖绝技”训练,而没有教他们骑射。
李得一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把纪律跟自己这二十四个即将上阵的学生一遍遍不停强调,细致地检查他们身上的铠甲有无微小裂隙,手中的军刀是否完好。带着他们,一遍又一遍演练如何冲锋,同时教他们一些战场上保命的小技巧。二十四个孩子挨个仔细检查过,天也黑了,叫上其他孩子,李得一带着他们一起去火头营吃出征前最后一顿晚饭。
王壮彪显然也知道大战在即,今晚上特意弄了许多硬菜,让李得一带着孩子们吃了,好好攒些力气,留待阵上杀敌。
第二天,小刘团长召集兵士,在大校场上进行了战前动员。由于之前一直忙于钢铁学堂,还有自己那些气壮境学生的训练事宜,李得一并未参与定北守备团新一轮的征兵扩军。这些事,都是小刘团长在做。到今天为止,定北守备团已经有精锐战兵三万,其中两万是一等战兵,一万是新训练出来的二等战兵。
此次作战,最终要面对的是现在天下最精锐的突辽金狼骑兵。面对如此精锐,那些二等战兵即便都带去,也很难发挥什么作用,小刘团长干脆把他们全都留下来守家。
所以这次出战,小刘团长要全部带走两万一等战兵,其中骑兵足有五千之数,俱是一人双马,军刀铠甲齐备,战力彪悍的精锐兵士。骑兵自然还是交给李得一带领,为此小刘团长举行完全团的动员大会之后,还特意让李得一上台也讲了几句。毕竟,他是副团长,如此大战之前不说两句,不太合适。
李得一上台之后,也没说什么特别提振士气的话,就是把平常给这帮兵士上思想教育课时说的话,挑几句简短有力的,重复了一遍。却不料这几句简单的话一说完,台下士气立马大振,不少士兵更是狂热地振臂高呼:“保卫家园!驱逐突辽!”
这一刻,李得一睁眼仔细往台下瞅了瞅,发现那帮他教过识字的兵士,喊得尤其大声。甚至在其声音中,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狂热。“军心可用,俺这课到底是没白上。”李得一心中偷着美道。
这些兵士上过李得一的思想教育课程之后,心中明显有了主宰。他们之前那浑浑噩噩的内心,终于有了一大片光亮。我奋勇作战,拼死杀敌,不是为别人,正是为我自己,为我的家人,为我的父母妻儿。看看被突辽人涂炭过得地方,哪还有人的活路!为了我的家人,我自己的好日子,必须奋力打败那些天杀的突辽狼畜生!当然了,李得一当初挑选的一等战兵,都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只有成家以后,心才算有了驻地。
旁边小刘团长也没想到师弟这普普通通几句话,居然会收到如此效果,他这工夫还不知这是师弟给兵士们平日里上课,洗脑的功劳。
动员结束后,小刘团长直接集结兵士,带着大军从校场出发。李得一让手下二十四个学生先带着骑兵,他则来到了师哥旁边。提醒“悍马”不要惊吓师哥胯下的战马(‘悍马’因为害怕小刘团长,就总喜欢惊吓他胯下的战马),然后李得一纵骡来到师哥旁。
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悍马”早已通人智,知道这是关键场合,哪里敢吓唬小刘团长的坐骑。万一让小刘团长丢了面子,自己非丢了耳朵不可。小刘团长揪耳朵的绝活,“悍马”可是领教过,一旦被揪住,任你一身本事再高,剧痛之下,也得乖乖趴着。
“师哥,这趟仗打完,回来之后,俺想给那些战功卓著的一等战兵开蒙,教他们修原气。”李得一压低了声音,跟师哥商量道。
“恩,算算军功,这一仗打完,这些兵士也都达到以前威北大营的要求。哎,咱们这些年,忙来忙去的,你要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儿。说起来,你以前教他们认识字儿,是不是就为将来教他们修原气做的准备?”小刘团长打趣道。
“那倒不是,俺那时就觉得,给兵士上完思想教育课之后,统一了思想。这些优秀战兵能爆发出更加强悍的战斗力。至于教他们认字儿,纯属附带。”李得一张口答道。
“恩,效果确实不错。我刚才都看见了,那批跟你上过课的,确实比一般兵士战意更浓。行,这仗打完,我把军功簿给你,你按着上面记的战功,挑一批好的,试试给他们开蒙。”小刘团长点头答应了。
“师哥,这事儿俺可不保证能成功多少。师父身体不好,你又太忙。让俺给兵士们开蒙,到时候要是开蒙成功的不多,你可别怨俺。”李得一虽然给自己手下的孩子都成功开了蒙,可他依旧很冷静,并未被这成功冲昏了头脑。
他知道,自己与那帮孩子朝夕相处,感情与信任非比寻常,这才成了支持孩子们识海一次次成功忍受住那开蒙冲击的支柱。这帮兵士可不一样,自己就是给他们上过识字课,给他们灌输了一些保卫家园,为自己的好日子而战的思想。这开蒙成功率,李得一自然也不敢保证。
“没事,到时候你放心去做,只要能成功几个,咱们守备团就赚翻了。当年以狄大帅之能,也就给寥寥十几人开蒙成功而已。当年咱们威北大营极盛时期,全部人马加起来,可是有十几万。你记得洛都城那个郭二得么,他就是狄大帅给开蒙的,可惜资质不佳,加之岁数大了,一辈子也就堪堪是个和合境大成,连气壮境都没迈入。”小刘团长略说几句,给李得一吃了粒定心丸。
与师哥商议完,李得一回到后头,领着他的五千骑兵一起前行。
这一仗支援邺城,路上走得并不艰难,反而有些轻松。因为之前威北营与刘败夷两家有过协议,三县不驻兵。这回定北守备团大军出动,就把谷城县当成了大军的临时驻扎地。军粮的存放地点,也选在了谷城县外一处隐秘的山中。
当年协议定下三县不驻兵,孙老医官也没就此闲着。他不停派人仔细侦察三县地势,为将来要发生的战事做好准备。孙老医官心知,突辽人早晚要打过来,与其到时候在手忙脚乱地应对,不如提前做好种种准备。
孙老医官利用三县不驻兵的协议,派出哨探,好好把三县周围的山川地理摸了个透,哪里能打出井水,哪里有一处山坳,可以藏兵若干,都摸了个透亮。这次出兵,顺势就选定谷城县山中一处隐秘的山坳,作为定北守备团大军的后勤粮库。
邺城下,突辽人的先锋兵马,撞令军,终于在晌午过后,露出了身影。
天上将要西斜的日头,尽情撒发着最后的一点热量,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缓缓拉开了序幕。(。)
二百五十一章 狼狈()
先行到达邺城脚下的,正是突辽人刚成立不久的狗腿子兵马,撞令军。这八万撞令军的统帅,由在蓟平省投靠突辽人的祖赤仁担任。至于副统帅,则是定北守备团的老相识,正是当年大败之后逃逸不见的晋军将领郭无常。这货真是毫无廉耻,先前侍奉石麦州,就已是三姓家奴,现在居然跑到塞外,又去给突辽狼畜生当走狗卖命。
郭无常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还真是可嘉。他这么些年来,孜孜不倦,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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