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了几口气才回答皇上:“此事是臣妾心急了,只是事关臣妾姐妹二人,又是皇子生母,臣妾不能不亲自看着,若是有什么不实的消息传出去,对将来小皇子的名声也不好。”。
皇上闻言,点一点头,也未往心上去,想来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倒是他认真了问王娡:“既然你也在场,那么想来那名宫女没有说谎。如今莫言明月就在外头跪着,你看看怎么处置?”。
王娡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此人不能留了,必须尽早了断才是。
然而如何能在皇上面前流露出这样狠毒的心思呢?不说别的,这样的自己,将来皇上也是要留三分疑心的罢。
因此王娡淡淡一笑:“不说别的,皇后姐姐也在这里,哪里轮得到臣妾多嘴?皇上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定夺,臣妾等只消听着就好。”。
皇上沉吟不语,却是皇后开口了,眉目间忧心忡忡:“皇上烦心的正是此事。若是寻常妃嫔,按照宫规处置也就罢了,只是莫言她,来自西京,乃是西京女子。若是在中原犯了事情,难免西京不会因此有异动,如此一来,便是边境不稳,祸乱丛生,实在是不值得。”。
王娡浑身一冷,她只想着尽早了结了莫言明月,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去。
诚如皇后所言,莫言明月不同于一般女子,若是处置过分,难免不会带着前朝动乱。想来皇上忧心,也是因为此缘故。。
皇上抬起眼睛,自嘲般笑一笑:“如今你知道朕的难处了罢?知道她有错,却也不能按照宫规直接处死。”。
王娡心中翻涌过万千思绪,她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又是明明白白针对自己和姁儿而来,要是再留她一条性命,来日恐生不虞。
可惜如今皇上投鼠忌器,听这话里话间的意思,却是准备小惩大诫便就算了。
王娡心中纵然有万般无奈怨怼,也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只得低头揉着衣襟带子,默默不语。
皇后温言道:“本宫和皇上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到底后宫要为前朝助力,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做出来日让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王娡听完此话,便就明白了,皇上心中想来早已有了定夺,如今不过劝服自己罢了。
她想了半日,抬起头来便是一张温和的笑脸,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臣妾知道进退分寸。如今有错不罚,也是为了稳定前朝的意思。臣妾身为皇妃,自当不以个人喜好干涉朝政。皇上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不必理会臣妾。”。
皇上明显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犹豫道:“倒也不能说有错不罚,终究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依照朕的意思,倒是在月例上处罚也就是了。”。
王娡暗自觉得好笑,她原以为最不济也是要削去一节位分,如今月例银钱这般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宫里妃嫔这样多,哪一个是靠着月例银钱过活的呢?
然而她还是微笑着:“如今破点财也够莫言妹妹心疼的了,便就按照皇上的意思办罢。”。
皇上到底有些不忍心,犹豫道:“你肯这样识大体,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到底有些委屈你了。”。
王娡笑容如常,道:“臣妾享受皇家供养,哪能不为朝廷出力。带兵打仗是将军战士们的事情,臣妾身为妇人,也是要辅佐一二才是。皇上如今也叫莫言妹妹起来吧,天寒风大,臣妾看了都觉得冷。”。
皇上点一点头,让崔万海去叫了莫言明月回自己宫里去作罢。
然而她心里几乎在滴血,皇上是没有指望的了,他心中天下江山早就将自己不知道挤到了什么地方,如今海肯有一丝愧疚之情,来日怕就是无动于衷了。
忍着怒意,王娡笑着道要去看望姁儿,便先告辞了。
皇后有些淡淡的忧虑,只是看见王娡神色如常,也只得作罢。
外面风极大,倒是让王娡微微冷静了几分。容芷在一旁劝导:“娘娘别灰心,皇上如今也是没有法子。”。
王娡冷冷一笑:“没有法子?他自然没有法子。莫言进宫不过三月,新鲜劲还没有过去呢,他哪里舍得?如今他也罢了,咱们不能不自己给自己打算。”。
容芷眉心一动,压低声音道:“娘娘还是不打算留她一条性命?”。
王娡伸手整一整衣襟:“我留她一条性命作甚?来日眼看着她再来加害于我么?只是如今风口浪尖,咱们也先别急着动才是,总得等上几日,皇上疑心消了,也好撇清干系。”。
容芷是跟着她许久的人了,此刻也面色波澜不惊,点头应了。
王娡算着日子:“如今母亲也快要到了罢,也该让义忠义勇他们准备着收拾了。”。
容芷笑道:“义忠如今早几日就忙活开了呢,娘娘也知道,义勇如今咱们飞羽殿只肯留着他去跟官员们接应,这些事情倒是不怎么让他出手了。”。
王娡一笑:“我倒是浑忘了,如今义勇也是有用处的人了,怎的还安排他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两人又说了一回如今朝廷种种,问过了上下需要打点的人可否安排妥当。
王娡皱眉道:“这几次事情都是多亏了大长秋,明日便该和皇上说一说赐婚的事情了。”。
容芷点一点头:“娘娘打算好了就是。只是太后那边……”。
她这样一说王娡才想起来许久不曾拜会过太后了,看一看天色也还早,便道:“如今咱们便往长信宫去一趟罢,你去挑些冬令补品,咱们正好也探探口风。”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之将死()
许久不曾去看过太后了,王娡几乎忘了这个妇人是怎样的垂垂老矣。
一别数日,太后看上去更显憔悴。
她似乎仍旧病着,懒懒的靠在床沿边,正就着小宫女的手喝着银碗里面的水。
想来那水是太烫了,太后皱起眉头轻轻呵斥一句:“蠢笨东西,滚水不知道放凉了再端过来么?”。
王娡含笑接过那名战战兢兢的小宫女手里的碗,用眼神示意她下去。
自己端着碗小心翼翼吹的温凉,递至太后唇边:“臣妾已经吹凉了,太后要不再喝几口?”。
太后听得她的声音,泛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你来了?许久不曾来看过哀家了,哀家还以为你不记得哀家了呢,总也不来看一看。”。
王娡笑意恭顺:“真真是太后娘娘冤枉了臣妾,不是臣妾偷懒儿,实在是这几日宫里都不大太平,日日脱不开身。”。
太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道:“哀家也有所耳闻,虽说哀家人困在这长信宫,该知道的也一件都没落下。”。
王娡早知道太后耳目遍及四方,此刻也不惊讶,只笑盈盈道:“太后娘娘深谋远虑,自然事事考虑的清楚。”。
太后不说话,伸出手摸索着摸到了王娡小腹的位置,半晌抬起脸笑道:“又有了?”。
王娡有些不好意思,回身轻轻将小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道一句:“托太后的福气,确实又有了。”。
太后有些感慨:“到底是你们姐妹二人命好,先是生了皇子,如今你又是二子之母。放眼这后宫,哪一个比得上你们呢?”。
王娡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含笑静默。所幸太后也未曾期盼她说些什么,只是慢慢摸着王娡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力道让人心慌。
隔了片刻,太后淡淡道:“如今哀家的身子越发坏了,不过是这几年的工夫了。大长秋那孩子也不在哀家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了,哀家也好没意思。”。
王娡听得她语气微有自怜之意,便笑着道:“太后这是病中多思呢,什么这几年的工夫,洪福齐天难道只是说说么?且不说臣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儿,便是来日还有许多皇子公主等着给太后抱呢。如今大长秋虽然在皇后娘娘处当差,太后身边可心人也必然不会少,小宫女们让姑姑们多多教导也就是了。”。
太后闻言不过淡淡一笑,看不出悲喜来,摸索着要直起身子,王娡慌忙扶她坐好。
仔细凝视,如今太后老去的绝不仅仅是容颜,似乎连着那一份心境都没有了,整个人浑身上下一派萧索气息,几乎行将就木一般。
王娡暗暗心惊,也微微觉得有些悲凉。
从前便是太后庇护着她,虽然有互相利用算计的时候,只是到底还是互相依靠的多,如今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太后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而自己无能为力。
王娡在太后身后垫了一个绣花软枕好让她靠的舒服些,太后微微咳了几声,缓缓道:“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一向会哄哀家高兴,只是哀家自己不糊涂,有些话不能不说。你如今即将产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若是公主也便罢了,千尊万贵养着就是。若是皇子,就不能不多用些心思,好好教导,断断不能步了陵城那孩子的后尘,你与粟婉容那孩子大不相同,自己也要留心了。哀家百年之后,后宫名义上以皇后为尊,只是你与哀家都知道,皇后性格温和怯懦,是震慑不住人的,底下年轻的难免得了几分宠爱就得意忘形,你需要好生辅佐皇后,不可使得中宫有变动。再一个最要紧的,哀家知道皇上为什么喜欢你,纵使你这孩子天生好相貌,多半也是因为你得力的缘故。这些年你偶有在朝政之事上出谋划策几句,哀家心里都清楚,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就是你还算公允,确确实实是个能辅佐皇上的,哀家才肯让你说几句话。这是你最大的好处,好生收着可别丢了。若是来日动了什么歪心思,哀家不在了管不了你,祖宗家法也容不得你。”。
太后是久病的人,这样淅淅沥沥说了一大篇话,难免有些喘不上来气,王娡急忙端了银碗凑到她唇边,太后喝了几口方才缓了过来。
方才的一篇话,王娡知道太后说的是极为真心的,不过几句话,便就将如今宫里种种琐事交代的清楚。
然而最让王娡心惊的莫过于关于朝政的那几句,如今看来也当真好笑,自以为瞒天过海无所不能,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太后有心放了自己一条活路而已。
宝剑虽老,刀锋未寒。
隆冬的风敲打着窗棂,窗外一片阴沉沉的天欲雪,冬风带着落叶和残花呼啸而过,万物皆是死气沉沉。
王娡和太后便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彼此沉默,相对而坐。
良久,王娡开口,只觉得嗓子都有些干涩:“臣妾谢过太后娘娘照拂,必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点一点头,隔了半日忽然道:“你今天来瞧哀家,未必就是只是来看看哀家。今日宫里出了什么事哀家也清楚的很,哀家只说一句,凡事需得顾全大局,不能意气用事。今日你扳不倒的人,来日说不定不用你出手,自己就跌得粉身碎骨。有那份心思,不如好好用在安胎上,女子身体金贵,怀孕期间不可用心太过。”。
王娡心中又是一凛,自己还未开口,太后就已经将她的来意摸的清清楚楚,实在是让人心惊。
然而太后话里话间的意思她也听得清楚明白,莫言明月此刻是动不得的了,怪只怪她出身西域,身负边疆稳定之责,若是在长安有个三长两短,蛮夷未必不会以此为借口。
轻则要挟贡款,重则举兵相对。
王娡纵然不在乎,也不能不为自身安危考虑。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想到这里,她眉目恭顺,声音也越发低柔:“臣妾知道了,太后娘娘放心就是。”。
太后轻轻咳嗽了几声,疲惫地摆一摆手:“哀家乏了,要睡一睡,也不留你了,你自己回去当心。没事便抱着烟雨来给哀家看看。”。
王娡见状,也不再久留,小心翼翼答应了便退了出来。
回宫路上,容芷揣摩着她的脸色,道:“娘娘可预备按照太后娘娘的话做?”。
王娡将外裳拉紧,不让寒风侵体,淡然道:“我此番过来便就是探听口风,如今太后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我哪能不三思而后行?”。
容芷沉默片刻,道:“奴婢看着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娡也不免有些感伤:“究竟年纪在那里。明日你让邓铭庭不必过来请平安脉了,去给太后看一看才是正经。知道了他什么病症,有些事情,咱们也该早早打算起来了。伍旭之近日如何?可有什么消息过来?”。
容芷见四下无人,方才道:“伍大人前些日子托义勇传进来话。如今朝廷上上下下知道了娘娘再度有孕,只是也是观望的多,不敢押宝在娘娘身上。倒是巴结温良人的人比从前多了,风头一时胜过昔日的粟婉容也是有的。”。
王娡嗤笑一声:“孩子才多大,一个个就赶着做功臣了,只等着来日登基当了皇子他们也好享受辅佐皇帝登基的荣耀呢。也不想想,皇上春秋鼎盛不说,就是皇子们,连陵城也不过数十岁。中间几十年岁月,多少变数都是不能由着人掌控的,来日什么样情状还未可知,一个个这般急红了眼,也是贪心不足。”。
顿一顿她才道:“你去将这些人名字列个单子给我,我看着一个个收拾,这些贪心不足的人留着也是与江山社稷有害无功。他们一个个的真以为自己捡着了宝贝?土夫子还在后面看着呢。这样打起了如意算盘,未免也太早了。”。
话说出来,她也觉得比喻好笑,不由得自嘲一声。
二人快要走到飞羽殿门口,就看见青寒立在大殿前左右张望,见她们回来了便急急忙忙走上前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王娡微微一皱眉:“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这般不沉稳?外人看了多笑话,什么事不能进去了再说。”。
青寒却是不顾她指责,道:“娘娘快去荷花殿看一看吧,锦少使要生产了。”。
话一出口,王娡也不由的大惊,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的训诫,道:怎么这个时候?她不是还有几个月日子么?宫里怎么这样多早产的?“。
她心中更有一层烦忧,锦儿这个孩子她是不准备让她生下来的,只是每每要动手时总是不忍心,因此耽搁至此。
如今还未下定决心,竟然便不给她选择的余地了。
虽然才从长信宫回来,身心俱是疲惫的,王娡也不敢耽搁,只得匆匆忙忙折身向荷花殿走去。
第一百五十章 初和公主()
经历的事情太多,王娡自己都有些麻木了,不过是循着本能而做而已。
只是饶是这样,她也不能不在心里盘算着,锦儿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该是和她们息息相关的罢。
走到了荷花殿,才发觉太医和产婆都已经到了,只是还不见皇上的影子。
妃嫔生产是大事,皇上若是没有政务缠身必然是会赶过来的,如今倒是奇怪了。
王娡也顾不得这许多,挥手制止了几个要起身行礼的宫女,道:“时间紧迫,去看看你们娘娘才是要紧。本宫就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情也能帮着拿个主意。“。
荷花殿的宫人见王娡一意如此,便也服侍着她坐好了转身去忙碌。
内殿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呻吟,带着长长的尾调,让人不忍再听。
自古女子生产便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道的事情,每每诸多惊险,自己身在其中还不觉得怎样,如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却是觉得更为惊心。
皇上始终没有过来,王娡心里也明白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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