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一颗心安定下来,太子妃却略略皱起两道好看的眉毛:“此番特意让花枝请你过来,是我有一事不放心,想嘱托你几句。”。
“太子妃娘娘请讲。”王娡侧过身子。
“于无人处不必如此拘礼,我年纪虚长你两岁,叫声姐姐也就罢了。”太子妃摆一摆手。
王娡依言唤了,她这才接着开口:“昨日太子召你侍寝,本也不是意外事,这几日我留心看了,你的容貌品行皆是出挑的。可是譬如那一片树林中格外秀丽的一棵,风必摧之。虽然众位姐妹都是好相与的,可是难免言语有些冲撞,你大可不必在意。“
王娡听得她如此说,既深感太子妃为人和善无半分心机,也不免有些忧心:“妹妹自是会事事留心,务必以姐姐们为尊才好。”。
太子妃安慰地点一点头:“你能这样明白,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不虚留你了。你早些回殿歇个午觉吧,夏日里辰光长,人是最容易发困的。“。
王娡闻言,拜了一拜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回到殿中,王娡脱下繁缛的外裳,就着小丫头们递上来的冰碗吃了两口。
见容芷一直觑着自己,不免失笑:“有什么话就说吧。“。
容芷微微一笑:“奴婢见姑娘与太子妃,似乎极投缘的样子。”。
王娡沉吟片刻:“我只觉得她生得秀美,心肠也温柔,并无太子妃的骄矜之气。”。
容芷点一点头:“太子妃娘娘是个顶好的性子,平日里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这幅好脾气,若是个公主,就是万人羡慕的尊贵了。”。
王娡听得她话里有话,便随口让小侍女退下:“你只大着胆子说。”。
容芷犹豫片刻,才细细说来:“太子爷原是没见过咱们这位太子妃的,太子妃娘娘是当朝薄太后的亲侄女,与太子爷也是有扯得上的亲戚关系,母家位高权重,偏生咱们这位太子妃一副活菩萨心肠。年少夫妻,纵使没甚的感情,因着娘娘的好性子,太子爷也算尊重她。只不过若论得宠,终究是粟姑娘更胜些,容貌既美,性子也伶俐,又诞下了长子,怨不得太子爷偏疼她些。”。
王娡抚摸着冰碗,只觉得手指都冰凉了:“那太子妃为何一直不见生育?”。
容芷面色谨慎:“许是缘分未到,许是太子妃身子弱,好好将养着,总会有的。”。
王娡轻轻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太子妃性子温柔又不善言语,总是不得宠的时候居多,却心里放不下对太子妃的牵挂。
自嘲地笑了笑:“你瞧瞧我,自己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呢,却一心想着人家。”。
容芷粲然一笑:“姑娘古道热肠,自然是极好的。”。
王娡扑哧一声:“快打住吧,接下来可不要说我有侠义之气了,那还是女子么。”。
容芷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十章 杏仁酥()
一时到了晚间,因着炎热,王娡胃口便不怎么好。
只吩咐小厨房做了云片火腿汤来慢慢舀着吃。
容芷在吩咐小侍女们端了井水来冰西瓜,王娡怔怔地看着。
忽然想到许久之前的夏天,青寒与云儿两个人也是这般嬉笑着舀了水来纳凉。
如今青寒尚在自己身边,而云儿却留在了金府。
金府,似是一张细密的渔网紧紧窟住了王娡的心,此时这夕阳西下的时刻,她分外想念永涵与俗儿,只不过,这辈子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垂下眼睛,望着那碗汤,却再没了喝的兴致。
“姑娘可是这汤喝絮了?奴婢吩咐他们去做绿豆汤来吧。”容芷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问。
“也好,记得多搁些糖。”王娡怕她看出自己眼底的悲色,顺势掩盖了去。
“姐姐从前在家便爱吃甜食,如今也分毫未改呢!”一把俏生生的女声响起。
却是姁儿并着含儿走了进来,日头已退暑气尚存,姁儿的脸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汗。
王娡不觉含笑:“正挂念你呢,你倒自己跑过来了。”。
姁儿也笑:“妹妹也挂念姐姐呢,入府二三日,竟不得空好好说句话。不过妹妹可不是空手来的,给姐姐带了些清甜不油腻的吃食,不知姐姐预备拿什么招待妹妹呢?”。
王娡不觉失笑:“竟有这样的人,带了礼物来就罢了,还逼着主人招待着。”。
姁儿挽过她的胳膊,靠在她怀里撒着娇:“天气炎热,怄姐姐笑一笑罢了。”。
王娡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来的也巧,容芷替我要绿豆汤,你也喝一碗吧。”。
姁儿应了一声,却看见了王娡半碗没喝完的云片火腿汤,径自拿过来一气喝了:“好鲜的汤!”。
王娡哭笑不得,用手帕替她擦了嘴角:“爱喝便让小厨房做去也罢了,等不得这一时么。”。
姁儿娇俏一笑:“姁儿就爱喝姐姐喝过的。”。
“这油嘴儿!”王娡拧了她一把。
姁儿笑着闪躲:“姐姐不看我带了些什么来么?”。
说罢招手唤过念儿,接了她手里的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细细摆给王娡看。
“这藕粉荷花糕是现做的,夏日里吃藕粉有败火之效。桂花酥是姐姐素日里爱吃的。玫瑰牛乳酥也就罢了,虽都是寻常食材,却是姁儿亲手做的,姐姐尝尝可还爽口?”。
说罢亲自取了一块牛乳酥喂与王娡。
王娡仔细嚼了:“好香的味道。”。
姁儿颇有得色:“这是混了绵白糖入味的,自然香甜。”。
王娡赞叹地拍一拍她的手:“入府这几日,你竟历练了这样多。”
姐妹二人正在谈笑,却是容芷打了帘子走进来,左右手各端着一碗绿豆汤,分别奉与王娡与姁儿:“二位姑娘且喝些绿豆汤败败火气。”。
王娡依言喝了几口,只觉得浑身都凉快了。
见姁儿一口一口喝的上兴,不觉爱怜地替她拢一拢碎发:“仔细别噎着。”。
一时饮毕,姁儿望着窗外蔼蔼暮色:“已经入夜了呢。”。
王娡点一点头:“不若今夜你就留宿在这里吧。”。
姁儿忽然诡秘的一笑:“妹妹才不做这缺心眼子事呢。”。
王娡尚未反映过来,却见姁儿拉着念儿匆匆告辞急急跑了出去,隔了几米仍旧听得到她的咯咯笑声。
王娡只觉得纳闷,瞥见容芷和青寒也是憋着笑:“你们一个个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青寒终究与她熟络些,大着胆子:“二小姐是怕今夜太子爷召您过去呢。”。
“不许浑说!”王娡只觉得脖子都红了。
容芷见她羞涩也便来打圆场:“怕是这么晚了不会的,今夜太子爷可得问小少爷功课呢。咱们打水来给姑娘预备洗漱要紧。”。
青寒笑着去了。
第二十一章 争宠()
容芷在坐榻上替王娡细细拆下满头的环佩叮当,用篦子蘸了玫瑰花水篦头发。
王娡只觉得浑身舒畅,不由静静闭上了眼睛。
却被容芷的声音惊醒:“奴婢有一事,一直想问姑娘。”。
“你说。”王娡把玩着海棠簪银珠花。
“昨日太子召您侍寝后,可曾和您相约过什么?”。
“王娡面色绯红:“并没有。”。
容芷微微皱了皱眉:“但凡女子第一次侍寝,都得知道这宠爱不是长远的,必得有着准备才好。姑娘这般不放在心上……。。”。
王娡认真了神气:“你既点醒我,我便与你说实话。此生我实在不敢奢求宠爱无极,只盼的平平安安过这一生便算完了。争宠什么的,我无谓也不会去做。”。
容芷听得她这样说,不觉有些动容,神色也哀婉了几分:“姑娘果真是与别人不同的,既然如此,做奴婢的一定好生护着姑娘走完这一遭。”。
王娡方才点一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良花未得及人愿,秋风深处各自愁’,这太子府便是深秋,没有良花应景如人心愿,只得自保罢了。”。
容芷沉吟半响:“姑娘既做了如此打算,日后也少的许多烦扰。”。
王娡微微一笑:“从来烦扰都是自寻的罢。我有些困了,这些剩下的点心你与青寒用些当宵夜吧,吃剩下的嘱咐小厨房好生收了,也是姁儿的一片心意呢。”。
容芷诺了一声,应着去了。
第二日王娡起得早,辰光还未透亮,因着前一日请安去迟了被粟婉容编排了一通,今日即使困倦难耐也只得早些起床。
一时容芷伺候着她洗漱完了,王娡转头唤青寒:“去把昨夜姁儿带来的点心取些来。”。
青寒面有难色,只拿眼望着容芷。
王娡不觉心生疑惑:“怎么的不去?”。
却是容芷极沉静的声音:“昨夜奴婢用了觉得甚好,竟是贪吃了许多,怕不得剩了,还望姑娘见谅。”。
王娡不以为意,并未多想:“既然这样便罢了吧,亏得姁儿的好手艺,竟连你也喜欢吃。”。
容芷静默一笑:“姑娘玩笑。”。
主仆正说着,外面响起宦官的声音,容芷扒了窗缝一瞧:“崔公公!”。
王娡犹未反应过来,却见容芷已是一脸激动撩开了帘子:“崔公公这么早过来,好生辛苦。可要喝口茶歇歇?”。
笑眉笑眼的崔公公却带了一个小宦官,对着王娡行了一礼:“姑娘起得好早,太子爷还怕奴才这时候过来扰了姑娘安眠。”。
说罢指一指身后的小宦官:“昨日里太子爷在宫里吃了新贡的豌豆黄儿觉得甚好,便求着皇上赏了些,又一早的叫人煮了荷花粥来,说是清凉祛暑气,只当给姑娘做早饭了。”。
饶是王娡无心恩宠,也觉得感动。
青寒与容芷更是感怀不已。
容芷见机,自袖子里摸出一串钱:“公公清早奔波劳碌了,只当请公公喝茶。”。
崔公公接过钱:“太子爷还说了,清晨日头大就不邀姑娘相聚了,昨日里新得了一本诗册子,天色晚些请姑娘去后花园一同品评。”。
王娡急忙应了。
崔公公一走,青寒便凑了上来打趣,因着王娡与容芷说过那一番话,容芷便知趣地不作声。
王娡不动声色地微笑着推开青寒:“这么大了也没个正形儿,恩宠来了自然是好,只怕将来没有了,也别巴巴地去求。去把荷花粥盛上来做早饭要紧。”。
青寒思忖一会,低头去了。
一时间用过了早饭,王娡也不敢再耽搁,紧赶慢赶着去了太子妃殿请安。
进殿她才松了一口气,婉容等人皆还未到,只有一个许云欢正与太子妃闲聊着什么。
见她来了,太子妃微微一笑:“今日来的可算早了,昨夜歇息好了么?”。
王娡点点头:“睡的还算安稳。”。
“这样便好,女子的夜眠是不能有疏忽的。”太子妃欣慰地说:“这新制的桂花茶不错,是去年的风干桂花兑了牛乳制的,你且尝尝。”。
说罢吩咐花枝给她上了一碗,王娡接过来喝了一口:“香气馥郁,果然是好茶。可是以松子雪水泡的?”。
回答她的却是许云欢:“你也识得这茶水?果真不俗呢。”。
王娡见她虽出言突兀,面上却是极好奇无半分挑衅的颜色,不觉暗笑她的小孩子脾性:“有松子清香,也有一股凛冽之气,可不就是松子雪水了么?”。
许云欢粲然一笑,清冷如霜的面容突然似化开的初雪一般耀眼:“你竟懂得这样多。”。
王娡不觉失笑,似乎几日前太子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
“两位妹妹既然如此投缘,日后多走动也是好的。”太子妃温和地说。
“我向来不与自视甚高的人相处,王姐姐确实合乎我眼缘。”云欢娇俏一笑。
王娡也微笑着:“能得这样一位聪慧伶俐的妹妹,也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软语呢哝的抱怨:“姐姐好偏心呢,有了许妹妹竟不理亲妹妹了么?”。
回首一看,正是姁儿迈了进来,着一身粉红色衫子,似一株荷花般动人。
太子妃遥遥地招手冲她抿嘴儿笑,许云欢却复有冷冷的神色,只略略施了一个平礼。
王娡让她坐到近旁来,抚摸着她光洁白腻的胳膊:“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早饭可吃过了么?”。
姁儿笑着倚在王娡身上:“姁儿可不是那等惫懒人物,吃了些粥就赶过来了。昨夜里的点心姐姐尝了还可口么?”。
王娡听得她说起点心,便笑道:“不说也罢了,昨夜里我尝了几块觉得甚好,便叫她们收起来,这两个丫头竟给我吃的一点不剩,赶明日你得空再给我做些吧。”。
姁儿先是微微皱眉,不过一瞬间,神色便又复归如常:“难得姐姐爱吃,妹妹回去便再去做。”。
“亲生姐妹果真让人羡慕的紧啊。”太子妃温润的声音响起,她喝着茶,目光似有落寞:“我就苦于没有亲生姐妹相伴长大,凡事总有许多不足。”。
王娡见她神色寂寞,不觉笑道:“太子府里这么多姐妹,也是一样的。姁儿有时候淘气起来,便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生气呢。”。
太子妃微微一笑:“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云欢你说是不是?”。
许云欢却是目光从姁儿脸上有意无意地扫过,隔了半响,方才轻声道:“亲生姐妹若是同心同德,互相扶持,自然是极好的。”
一时三人闲谈半响,众人陆续来了,殿中几多莺啼燕语,倒也热闹。
粟婉容今日穿着玫红色撒花洋皱裙,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如牡丹一般光华夺目,生生把衣着简素的太子妃比了下去。
王娡正与程喜月闲谈古琴技艺一事,突然听得粟婉容开口唤自己名字,急忙转头去看。
只见她拨着银丝镂花珍珠护甲,似笑非笑,睫毛如鸦羽般垂下:“听闻太子今日赏了你豌豆黄儿和荷花粥,不知还合你口味么?”。
此言一出,王娡只觉得满屋子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登时面色绯红:“回姐姐的话,东西是极好的。”。
粟婉容极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那自然是好,吃的时候也仔细些,吃不下去的便不要强撑着罢。”。
王娡听得她语气大有讥讽之意,虽是满腹怒气也不得不生生压制住,无谓做出头之鸟,她暗自警告自己:“谢姐姐关怀。妹妹谨记在心。”。
粟婉容哼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来:“可怜了陵城这孩子,前些日子闹着要吃豌豆黄儿,我还安慰他这阵子除了宫里哪里有啊,如今可不是现世的打脸么。”。
王娡听得她语气不好,急忙欲开口,却是太子妃温温柔柔地说:“婉容你可不是在取笑王妹妹么,凭他什么东西,陵城作为最尊贵的长子还怕吃不到么,不若待会儿太子来了,我请他拿一些给陵城便罢了,尽一尽我这个娘亲的心意。”。
婉容美目一扬:“果然太子妃说的轻轻巧巧,这时节豌豆黄儿可真是个稀罕东西,凭陵城再不懂事,也不敢轻易开口要了来,没得叫人说他恃宠娇纵。”。
王娡听得如此,明白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却又不敢吭气,到底是许云欢敢开口:“凭它再怎么稀罕的东西,粟姐姐你要不来可不能说太子妃娘娘也要不来,太子妃娘娘是正经主子,于情于理,太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罢。”。
说这话时她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地听不出一丝波澜来,似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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