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秋如何不伶俐?知道王娡有意帮她,与飞羽殿走得更近。
一来二去,也是为了报答王娡的意思,因此将公孙止一事说与了王娡听。
正逢王娡受困于人不知如何解脱,此事倒是正好给了她一个契机。
若是来日几人配合得当,倒是可以铲除心腹大患。王娡想到此节,慢慢微笑出来。
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得。这个道理,王娡明白,又何苦再看见一个过去的自己呢?
她扶大长秋起来,恳切道:“此事唯恐夜长梦多,本宫近几日就会留心,到时候还要姑姑多配合。”。
大长秋拭去一点眼角的泪光,道:“奴婢明白,娘娘只管放心。”。
因着大长秋还在当值,王娡害怕她留久了惹人疑心,因此只叮嘱了她几句,便让她好生回去了。
容芷见大长秋走远了,方才道:“娘娘这步棋走的也是险。这样指控公孙止大人,实在是有些惊险,闹得不好便得不偿失。”。
王娡知道容芷向来心思细密,因此着意安慰她:“你不必害怕,我心里有数。”。
窗外一片嘈杂之声,王娡皱了眉头:“这个时辰,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内务府里新来的人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容芷走到门口看了看,回来脸上便是一点轻蔑的笑意:“奴婢以为是谁呢,咱们内务府赶着巴结新上来的人就是了。”。
王娡挑起一边眉毛,道:“锦儿?”。
容芷点一点头:“如今内务府见风使舵惯了,也分不清风向就这样着急忙慌的开了舟,日后可有苦头吃呢。”。
王娡笑道:“偏生你嘴快。只是若论起这个理来,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也要送些东西过去才是。”。
青寒抱了一件衣裳走进来,闻言嘟哝道;“小姐何苦来哉?咱们飞羽殿不知道比白春宫高出多少来,何必这样上赶着跌了身份?”。
王娡微微横她一眼,道:“我若是不送东西过去,才真真是显得我小肚鸡肠,上不得台面。如今不过是依例办事,算不得跌份。”。
因此她转头对容芷道:“你去开了库房,寻几件好的腊冻石摆件,一色吃食贴身之物都要避免,宫中人多手杂,不要被人做了手脚。”。
容芷应了一声,旋即转身去了。
王娡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对青寒道;“你也收敛些自己的脾气,传话下去,飞羽殿中无论何人,来日见到锦儿必须以礼相待,不可有丝毫造次。”。
青寒喏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王娡淡淡叹一口气:“原是指望宫里只有姁儿一个有身孕,皇上好歹重视些。好不好冒出来一个,也是姁儿命不好。”。
青寒劝慰道:“小姐有这份待二小姐的心思,也该多用些在自己身上。奴婢几次三番说请太医,小姐也不往心里去。”。
王娡困倦地揉一揉眼:“来日再议罢,我困了去歇一歇。”。
时光缓缓流过数日,这一日,王娡刚刚起身,正在用早膳时,就看见义勇急匆匆走了过来:“启禀娘娘,皇上在长春宫等候娘娘,还请娘娘快些过去。”。
王娡算一算日子,随即知道必定是吴王妃要到了,因此霍然醒转,披衣出门。
皇上想来是刚下了早朝,正用着点心。
见她来了,微微一笑道:“今日御膳房的紫茶饼做得倒好,你也过来吃一些。”。
王娡含笑走过去,拿起一块饼来。紫茶乃是吴国特产,茶叶生于高山之上,非秋末不可得。
采择下来的茶叶色泽石紫,气味微苦,不可用来泡茶,否则满口涩意。
然而这倒也成全了它另一个用途,将紫茶末与蜂蜜,桑椹混了,揉作饼状,倒是气味清甜,满口余香。
王娡吃完一块紫茶饼,笑道:“紫茶乃是吴国特产,皇帝以此物款待臣妾,可是有吴国贵客要到了?”。
皇上朗声笑道:“到底是你聪慧,你说的不错,吴王妃下午便要到长安了。沿路我派出去的丽竞门早已快马来报。”。
王娡心中一动,想来以皇帝的意思,必定是一路上暗地里埋伏重重细作,监视着吴王妃一举一动了。
王娡拍一拍手上的碎末,正色道:“吴王妃下午来了,拜见过太后皇后后,便就有臣妾来和她会一会罢。”。
皇上脸上有几丝淡淡的隐忧:“你当真有这个把握?”。
王娡目光柔软坚定:“但请皇上放心。只一样,臣妾在后宫和吴王妃谈天拖延,也请皇上早日调动兵马,以备万一。”。
皇上点一点头,道:“你且放心,我已经发出诏书,急命周亚夫回朝,想来不过一二月就可到长安。”。
王娡闻言方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那就请皇上庇佑臣妾,上天庇佑我大汉。”。
皇上闻言颇有动容,紧紧握住王娡的手道;“朕有你这样的贤妃,何愁不能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王娡静静看着皇上,似乎还是从前所见的,一袭白衣立于采薇亭的少年太子。
时光悠悠过去这许多岁月,早已没有了当时柔软澄明的心境,只是那样的感动和一点隐藏在心底的眷恋,依旧不曾消退。
与君初相识,复行百余里。
这一世,她和皇上的百余里才刚刚开始。
回到飞羽殿,王娡便让乳母抱了烟雨去皇后处。
她与吴王妃的交谈,不知是否刀光剑影,若是有烟雨在一旁羁绊,实在不妥。
最要紧的,王娡知道,此时自己不可露出一丝弱点来,若是稍有怯意,以吴王妃的机敏必会察觉。而烟雨,正是自己唯一的弱点。
她脱下身上在宫中所穿的赭红色广袖宫绦孺子裙,换上她的位分应该有的一身月黄玄立领蝙蝠纹撒花长缎宫服。
虽说她有心作出家常叙旧的样子,只是到底也不能随意装扮,让吴王妃看轻了去。
容芷与青寒也早早淘澄净了胭脂并各色香粉,给王娡按品大妆。
她位分仅次于皇后,因此妆容礼仪也是繁琐复杂。
青寒不是宫里的人,自是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也只能给容芷打打下手罢了。
容芷小心翼翼在王娡眉心描出一点花钿,为了深秋应景,描绘了菊花模样。
一点微微的紫意,花瓣繁复精致无匹。又以银线细细勾勒轮廓,越发活灵活现。
王娡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道:“到底是容芷的手巧,这菊花竟和那真的一模一样。有了这朵花钿,不用再怎样描绘就已经凌厉万分了。”。
容芷用水将白茉莉胭脂化开,取一点最鲜艳的粉红替王娡描摹在眼角,斜斜飞了出去,笑道:“这花钿妆,若是画得好了,最是有气势不过的。娘娘平日里简素如斯,若是偶尔试试这样妩媚的妆,必能惊艳四座。”。
王娡淡淡一笑,道:“过犹不及,什么东西再好,也怕落了俗套。若是寻常日子里也这样化,怎能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容芷点一点头,道:“娘娘说的是,无论做人做事,若是随了大流落了俗套,纵使能得一时瞩目,天长日久,也是不中用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也俨然是夕食时分。王娡看一看秋阳,道:“怎么这个时候了,吴王妃还没有过来?”。
容芷安慰道:“娘娘不必心急,想来是路上耽搁了罢。”。
王娡叹一口气,道:“我最怕此事横生什么枝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容芷也看着窗外,道:“娘娘只当作好事多磨罢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正当二人惴惴不安之时,就听的义忠走进院子,直奔飞羽殿而来。来了参见了王娡道:“娘娘莫急,吴王妃已经进宫了。正在参拜太后,想来不多时就能到娘娘这里。”。
王娡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笑道:“既然这样,容芷便去吩咐小厨房预备点心罢。”。
容芷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王娡满腹盘算着该如何和吴王妃挑明情由,如何讲话说得利落又不惹人疑心。
最要紧的,是该如何探出吴王妃的口风来。很多事情丽竞门哪里比得上枕边人妥当细致呢?
过了片刻,遥遥听见有宫女宦官开路的声音。
王娡知道必定是吴王妃来了,心口也有些紧张,却不肯露出样子来失了身份。因此只含了一缕端华的效益,盈然坐在庭前。
吴王妃不过片刻就到了飞羽殿门口,一别数月,吴王妃仍旧是那样温和柔弱的样子,只是小腹明显隆起,想来有孕三四个月了。
王娡亲自走过去去扶,笑道:“一别数月,姐姐风采犹胜。倒是妹妹的不好,不知道姐姐有孕在身,让姐姐来回两地奔波。”。
吴王妃轻轻道一声:“臣妾给王美人请安。”。
说罢作势要俯身行礼,王娡哪里敢让她真的行了这个礼,半路就拦住了笑道:“姐姐千金之躯,又怀有身孕,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便是。”。
说罢亲自扶了吴王妃的手肘,让她到庭上坐了。
容芷见机,端来几味点心,都是性子温和不寒凉的,此时吃正当时令。
王娡也不急着说正事,只含笑问了吴王妃孕中种种事宜,又说起自己怀有平阳公主的辛苦。
吴王妃虽然应承着,温婉的眉目之间却满是不解之色,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臣妾冒犯,只是听闻娘娘要见臣妾,不知所谓何事?”。
王娡拍手一笑,道:“本宫见了姐姐有了身孕,心里高兴竟浑忘了。说起来,妹妹也要先恭喜姐姐。”。
吴王妃不知所以,道:“那是为何?”。
王娡微微一笑,道:“本宫恭喜姐姐,即将享尽荣华富贵。”。
吴王妃闻言,却没有喜色,道:“娘娘这样说话,倒叫臣妾心里好生不安。“。
王娡收敛了玩笑的颜色,正色道:“皇上前几日和臣妾提起,吴国年年风调雨顺,交给中央的贡赋也是一丝不扣,且吴国民风淳朴,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堪为各国典范。其中想来吴王和吴王妃功不可没。因此与臣妾商议,吴王已经是不可匹敌的贵重,那么只有嘉奖夫人才是。且素闻吴王疼爱姐姐尤甚自己,因此皇上决议封姐姐为一等嘉义夫人。“。
王娡说到这里,有意停下来笑着看向吴王妃。
一等嘉义夫人是极大的殊荣了,寻常只有太后的母家才能尊享,从未有过诸侯国也能享受此封号。
果然吴王妃脸上一肃,却是有一缕喜色极快地掠过去。
转瞬之间又是满面诚恳:“臣妾多谢皇上与王美人厚爱,只是臣妾无功,乍然有此殊荣恐怕心中不安。“。
王娡拍一拍她的手,温言道:“咱们妇人家,本就不比男儿,能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那样的话皇上自然亲自嘉奖。只是吴王妃平日里和吴王必定夫妻一心,忠心于朝廷,才能使得吴国如此繁荣富强,中央心里也安定,这也是值得嘉奖的事情啊。何况皇帝的恩赐,远远不止这个呢,不过是因为这个与姐姐息息相关,妹妹才先说了出来罢了。”。
说罢她喝了一口水,温和道:“皇帝的意思,是想让吴国成为各封地诸侯之表率,因此决议将山海关以北三百余里划给吴国,吴国子民可在上面开垦拓荒,繁衍生息。山海关一处虽然气候不如长安,也是土壤肥沃,适宜垦荒。再者,吴国离赫赫极尽,中央深恐赫赫来扰,惊扰吴国百姓,因此特意开拨三千车士,远赴吴国驻扎。吴王妃也知道,车士不比寻常士兵能征善战,只是摆设罢了。皇上也不过借这个意思,震慑赫赫,让他们不敢来扰。”。
前一条也就罢了,后一条却是王娡和皇上苦苦思索几日才想到的法子。
车士多是用于礼仪之处,不能上战场打仗的。
因此派遣车士过去,也不必当心吴王因此心生异动,有警惕之心。
只是这三千人中有数百人,名为车士,实则是朝廷精锐禁军,个个能够以一敌百。
来日若有一战,便可从内部突围,包围吴国驻地。
果然吴王妃听闻是车士,并未怎样起疑心,反而笑道:“到底是吴王无能,让皇上操心了,实在是罪过。”。
王娡微微一笑:“哪里能这样说呢?诸侯国都是皇帝的子民,吴国有这样的忠心,皇上自然要格外担待些。”。
她话里有话,也希望吴王妃听得出来。
只是吴王妃似乎仍沉浸在一等嘉义夫人带来的巨大喜悦中,有些不知所以的样子。
王娡心中暗自发笑,这样的一点蝇头小利就能够笼络人心,使人得意忘形,倒是无本万利的事情。
皇上原本对于加封一等嘉义夫人也是心有疑虑,王娡却道:“皇上不必担心,若是想让吴国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来日为我们发兵找出由头,一等嘉义夫人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封号和每年几万俸钱罢了,哪里比得上之后的实惠呢?”。
眼下看来,自己第一步棋走得倒是稳当。
王娡复又想起来一事的样子,抓了吴王妃的手恳切道:“虽说吴国子民自给自足是极好的,只是难免收成靠天,播种在人。皇上许久没有派过吏民去往吴国了,也不知吴国近日可有什么短缺?万物耕种女子制衣,无论什么吴王妃只管和我说,我好让皇上预备了和车士一起带过去。”。
吴王妃闻言,略略思索,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劳娘娘费心惦记着,原也不缺什么,只是近日吴国是耕种来年收成的时节,农具倒还短缺。”。
王娡心头一动,说起农具,便知道必定是青铜都拿去做了兵器的缘故。
吴王妃倒也没什么心计,想来也想不到那一层上面去。
如此看来,丽竞门所言属实,吴国倒是却是在偷偷铸造兵器。
因此王娡笑道:“耕种之时农具短缺乃是常事,吴王也该早点跟朝廷上表才是。这有什么难得呢?来日去的三千车士,每人负重一些过去就是了。吴王妃不必担心。”。
王娡有心不给吴国现成的农具,只是因为一来农具显然不是吴国所缺的,朝廷铸造起来也费工夫。
二来若是带了青铜生铁等物过去,吴国为了早日铸造兵器必从民间招收人马,也给了混在吴国的丽竞门时机,更为方便探刺情报。
吴王妃喜不自胜,一一谢过。
王娡满脸慨然之色,道:“吴国有这样难得的忠心,朝廷这样做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望吴王妃好好养胎,来日诞下孩子,和他父王一样能干忠诚,朝廷必定也会送过去大礼的。”。
吴王妃是即将为人母的人,听了这话自然触动非常,道:“臣妾代替夫君和吴国百姓谢过皇上与娘娘厚爱,吴国也必定忠心归顺朝廷,与皇上共同进退。”。
王娡闻言,笑得欢悦,似乎丝毫不做他想。
是夜,吴王妃留在宫中过夜,王娡也特意吩咐选了未央宫的另一偏殿给她居住。
预备车士并青铜生铁还需几天功夫,因此也可以多留吴王妃几日。
皇上深夜前来,身上似乎都带了深秋浓重的霜露。
王娡心疼不已,连忙命容芷端了热热的吃食来,道是可以去除寒气的。
皇上随意用了几口吃食,便问王娡白日里和吴王妃的谈话。
王娡一一道了,末了紧锁愁眉,添了一句:“吴王妃亲自说吴国青铜短缺,想来丽竞门所说无误,皇上更要早日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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