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大的惩罚了,家宴不得入席,失了好大的脸面不说,宫内宫外必定也是有闲言碎语,日后众人见风使舵,情景之每况愈下可以想像。
粟婉容不敢求皇上宽恕,只得眼含泪意思地答应了,皇上站起身来,冷漠道:“今日之事,太不成个样子。朕晚上再找你们商议,各自回宫去罢。”。
眼见的皇上拂袖而去,众人也不敢久留,纷纷奉旨回宫。
回到飞羽殿,容芷替王娡拆去发辫,散落下头发,笑道:“娘娘今日,当真是好计谋。”。
王娡微微一笑:“我用了什么计谋?我可是真心诚意地想让陵城这孩子在他父皇面前卖一次乖得一次好呢,哪知道他自己不争气呢?怨不得我。这样大的孩子了,五字歌即便不是熟习,也该有一两句应景才是,他倒好,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真真是不知道平日里给他请那样多的太傅做什么。”。
容芷笑容越发温和:“娘娘哪里不知道呢?粟婉容平日里最是心疼这个皇长子,饮食起居都让人送到手边,安排的一应俱全,使得皇长子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况且,皇长子平素贪玩不爱念书,粟婉容也由得他,如今可不是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么?”。
王娡淡然一笑:“咱们也不能光顾着笑,也该拿他做个前车之鉴才是。烟雨是公主也就罢了,来日里咱们飞羽殿若有了皇子,万万不可如此随意放任自流才是。”。
容芷点一点头:“娘娘有了这个心思,教育出来的孩子必定是极聪明沉稳的。”。
二人正说着,就见青寒走了进来,皱着眉。
王娡有些疑惑,问道:“今日为何愁眉苦脸?”。
青寒低声道:“粟良人守在外面,说要求见娘娘,娘娘见不见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军出少年()
王娡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问身后的容芷:“容芷你也说说看,她这个时候来求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容芷手上动作未停,继续不紧不慢替王娡梳理着满头青丝,道:“粟良人虽然骄狂,也不至于过于蠢笨。时至今日,她也该明白是因为先前得罪了娘娘所致。这个时辰过来么,要么是指责,要么是求得娘娘宽恕。若是前面一种,依照奴婢之见,实在是蠢之又蠢。”。
王娡轻轻笑了一声,道:“你倒看得透彻明白。罢了,”,她转身对青寒说:“我此刻没心思见她,你出去和她说就说我有些不痛快已经睡下了。她应该好好敦促皇长子才是,好端端的跑来跑去可不是傻了么?”。
青寒诺了一声,低头出去了。
容芷收拾好犀牛角梳子,道:“娘娘此番,可算是明着和粟婉容撕破脸了,也该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打算才是。毕竟粟婉容的姑母在宫中多年,势力也还是有的。”。
王娡随手执起一枚山水灵文的雕花铜镜,照着自己的脸道:“我自然想到了这一层,否则我何苦吩咐你们辛辛苦苦布下局呢?这样腌臢的事情我向来是不屑于做的,如今也算是被人逼上山头,不得不为了。”。
容芷了然地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们自会预备妥当。今日听闻青寒姑娘说,那边已经有了十成九的把握,只待娘娘选择一个好时机。”。
王娡叹一口气道:“如今还不急,你让她们继续留意着,来日若是不得不为,不至于乱了阵脚。尤其重要的是,”她目光有一丝凝重:“这件事情必得你和青寒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于旁人,也不许走漏了消息风声。”。
容芷低声道:“奴婢们心里有数,娘娘放心吧。”。
王娡心中也是沉郁难言,道:“原是不想这样害人的,只是此人留着,日后恐生祸端,到时候连累的就不只是我一人了。这件事,”她徐徐望向未央宫的方向:“还得劳累皇后姐姐与我做一场戏才是。”。
容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今日的事情,也是多亏了皇后娘娘。”。
王娡抿嘴一笑:“姐姐平日里温柔和善,对我也是极好的。今日若不是她见机抱了烟雨过去,不知道他们母子要做出什么文章来。”。
容芷叹一声道:“终究是娘娘心思机敏,奴婢今日也是后怕的很呢。”。
王娡轻轻握住指尖,几点蔻丹鲜红如血:“皇后娘娘的这个恩情,来日我必须记着。”。
容芷低头一笑:“知恩图报,向来是娘娘的好处呢。”。
一时月初,王娡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便让青寒寻了一件披风来,却还是觉得不暖和,皱着眉头道;“如今也不是隆冬腊月,天气怎么寒浸浸的?”。
青寒微微有些诧异:“奴婢倒觉得还好,小姐这两日畏寒,可要找个太医来看看,别落了什么病症才是。”。
王娡拢一拢披风,道:“暂且搁着吧,等过些日子姁儿胎气稳当了再唤邓铭庭过来问问。”
青寒叹一口气:“小姐自己的身子也不能不当心。只可惜太医院里除了邓太医咱们再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真真是不方便。依照小姐的意思,咱们可要再笼络几人?”。
王娡闭上眼睛,道:“有他一个也就够了,人多了反而难以管束。好不好的,也会让邓铭庭寒了心,反而得不偿失。”。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远远几声静鞭。王娡倏然睁开眼睛:“可是皇上过来了?”。
青寒去窗前看了一看,笑道:“小姐好灵的耳朵,正是呢。”。
王娡有些急:“快去预备皇上爱吃的点心并桂花蜜来,天色晚了饮了茶怕是不的好睡。”。
青寒温言道:“小姐不必着急,这些东西咱们小厨房日日备着呢,奴婢吩咐他们取过来就是。”。
待到青寒将一切收拾妥当,恰好皇帝走进飞羽殿。
看见桌子上摆着各色细巧点心,原先隐隐笼罩在脸上的一层不豫也消逝了,笑道:“这么晚了,也亏得你有心。”。
王娡亲自接过皇帝解下来的佩带,笑道:“娡儿这里是日日预备了皇上爱吃的点心,原来白雾茶也是有的,只是这快入夜了,饮了茶怕不得好睡耽误明日早朝,因此叫人换了桂花蜜来。”。
皇上点一点头,随意用了几块点心。
王娡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娡儿多嘴一句,瞧着镇明似乎有心事?”。
皇上放下手边的白玉霜方酥,叹一口气:“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是我刚刚从陵城那孩子的太傅处回来,问了他的功课,简直不堪入耳。”。
王娡心中了然,递过去一杯桂花蜜:“皇上莫要动气伤身,不如饮些桂花蜜凝神。皇长子瞧着眉目聪俊,日后必定会好的。”。
皇上眉头紧锁:“今日若不是你提起五字歌一事,我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功课竟坏到了这样地步。我在他这样大年纪的时候,虽说百事不通,五字歌却也是对的来的,犹自被父皇称作不学无术。他竟然连我也不如,他是朕目前唯一的儿子,也没有得到好生教养,怎能不让人寒心?太傅们倒是有心管束,怎知道他那个母亲处处拦着,唯恐伤了陵城身体。男儿家一味讲求衣食保暖,成何体统?”。
王娡静静听着,任由他宣泄自己的怒气。末了,才微笑着说:“是臣妾的不是,今日平白扰了大家的兴致。只是臣妾也是好心办坏事,原想着助助兴,哪知道落得这样的结果?”。
皇上闻言,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道:“哪里是你的不是呢?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陵城的功课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我长久被蒙在鼓里,日后陵城长大成人一事无成才是真真坏了事。”。
王娡乖巧点一点头,道:“皇长子天资聪颖,如今皇上又肯悉心教导,来日必成大器。”。
皇上长长叹一口气,道:“到底是我膝下子嗣不多的缘故,这样一个孩子格外紧张。”。
他看着王娡,目光中有深厚的期盼:“什么时候,你能诞下朕的儿子就好了,也能和咱们平阳做个伴。”。
一句话触动王娡心思,她勉强笑道:“臣妾必当细心调养身体,早日使皇上如愿以偿。”。
二人又说了几句,皇上突然念起一事:“朕还有一件好事要说与你听,今日妃嫔皆在不妥。这几日西北边关捷报频传,周亚夫骁勇善战,击退边民数百里,边关倒是少有的和平安宁。”。
王娡闻言也不禁欢悦。举起茶杯道:“臣妾以蜜代酒,恭贺皇上太平盛世。”。
皇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这几日也是节庆,朕想着,等西北再安定一些,就让周亚夫回朝一趟,论功行赏,也是安定军心的意思。”。
王娡点一点头:“皇上仁爱待下,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即便如王娡,也不禁好奇,这样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不知该是什么意气风发的模样?
邻家有郎,白衣朗朗。想来在战场上厮杀的少年,也该是这副模样罢,王娡静静想着,微微笑起来。
皇上见她笑着,不觉好奇:“你在想些什么,笑得这样高兴。”。
王娡婉转道:“臣妾想一想皇上年少有为,自己也算是有良人依靠,因此觉得高兴。”。
皇上闻言,颇为触动情肠,道:“你与朕一路从太子走到今日,中间功不可没,朕心里待你,其实是极看重的。宫中岁月长,日后若是你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只管和朕说。咱们一起的日子也还长着,日后白发暮年,儿女绕膝也是一幅美景。”。
王娡闻言,心中微微有些酸楚。曾几何时,她也和另外一个男子想过白发暮年之景,到底如今,物是人非。
这世间最凄凉的,莫过于物是人非。
物是没有知觉感情的,任人世如何变化,也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即便几番易主,也不会觉得怎样伤心难言。
然而人却是不同的。人是有血有肉的,无论怎样看淡生死别离,也不曾真正释怀过,不过是久经世事变迁,面上波澜不惊罢了。心里千疮百孔,又要说给何人听呢?
最可怕不过是,容颜未老心境已改。
人世间悲喜无关,真正超然尘世也是好的。若是身在红尘之中不得解脱,还须应付诸多烦琐,才是真正的折磨。
莫名的她觉得十分疲累,靠在皇上胸前静静合上眼睛。哪里敢期盼白发暮年,只希望有生之年永不相欺相负,便算是自己这一辈子的造化了。
只是即使是这样微眇的心愿,也要拼尽全身力气去守护着方才不至于失去,这样患得患失,艰难险阻的人生,便就是外人眼中的繁华富贵啊。
世人皆知富贵好,如鱼饮水自知晓。说得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锦少使()
只是纵然满腹忧思,也不得不审视自己的立场作定论。
自从飞羽殿与伍旭之搭上这一条线以后,明里暗里也通了不少消息。
因此王娡也才有几分把握,去吩咐容芷她们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由此可见,有亲信的官员,确实是顶要紧的。
那么这周亚夫,王娡暗暗咬了咬嘴唇,不知是什么人物?
武将自来比文人难以管束,若是用的不好,也是朝廷的一个心腹大患。
一夜与皇上并枕而眠,王娡倒得了几分心安,想来即便后宫女子如花,她与皇上,也还是有昔日的情分在。
翌日梳洗过后,王娡便预备去往未央宫,一来是向皇后道谢昨日之事,二来也是她近日心绪烦琐,只有在皇后那里可以求得片刻宁静罢了。
走在宫中,就看见今日似乎不同寻常地热闹,太医宫女来去匆匆,全都向着一个方向去。
王娡微微有些好奇,问青寒道:“是哪位妃嫔身体不适么?一大早的劳动太医。”。
青寒皱眉道:“奴婢未曾听闻,不知何事。瞧着都是去往玉燕居的方向。”。
“玉燕居?”,王娡细细思索片刻,道:“那里住的不是锦少使么?”。
锦儿这个名字,她许久没有提起了,乍然想起还有些陌生。
然而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忘记锦儿是如何冷静诬陷万静田的,如今吴若叹已经没了,万静田也还被关在贞女楼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这个锦儿当年的造孽实在不小。
因此王娡眉宇之间也带了一点不耐烦的神气:“我记着皇上对她也不过是宠幸了月余,尔后便冷落了她。如今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这样大张旗鼓?”。
青寒道:“小姐不如先行去未央宫,奴婢这就去问一问。”。
王娡摆一摆手:“罢了,不必这样郑重其事,传出去反倒丢的是咱们的面子。若是有什么事情,想来宫里人都知道,也不差咱们这一个了。”。
青寒见状,只得罢了。
走进未央宫,皇后想来晨起无事,正在浇花。
她着一身云灰色襟花长裙,立于一盆芽兰之间,手执一个银柄水壶,神情静默温柔,如同朝露晨光。
王娡笑着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早起姐姐就有这好兴致,立在这里当心露水重过了寒气。”。
皇后抬眼看见是她,含笑将水壶递给身边的花枝,道:“一大早,你倒勤谨,其他姊妹们想来还没有过来呢。”。
王娡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肘,笑道:“妹妹赶早过来,也是想和姐姐聊聊体己话的缘故呢,姐姐可不要嫌我扰人。”。
二人说笑着,走进内室。
皇后命人端了上好的牛乳并各色松软点心来,笑道:“你来得这样早,早膳也不曾好好用,不如在我这里再用一些。”。
王娡抿嘴而笑:“姐姐这样做倒叫妹妹不好意思起来,似乎妹妹是惦记着姐姐的点心才过来的。”。
她正色道:“今日妹妹过来,实是想谢一谢姐姐昨日的恩情。”。
皇后听她这样说,想来也是心知肚明,道:“你不必谢我,我虽然没有为人母亲,却是很能体会你的心情的。自己的骨肉自己抱着都不放心,何况给一个稚子来抱?粟妹妹也是太不经心了些。”。
王娡长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姐姐懂我,皇长子虽然是好的,只是十岁稚子难免毛手毛脚。若是我来拒绝,倒显得妹妹不通人情矫揉造作,幸好姐姐出面,才化解了此事。”。
皇后目光温柔:“别的不说,上次陵城那孩子险些跘倒了你,我心里其实是后怕的很的,这次若是再那样,折损的就不止一点了。”。
王娡无意道:“皇长子,偶尔也太不小心了些。”。
皇后握住她的手,皇后的手温暖而柔软:“你不必明说,咱们心里有数就成。宫里头孩子不多,更要小心养着。”。
说起孩子,王娡心中微微一动,四下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丹桂香痕迹,笑道:“姐姐如今也不爱用丹桂香了?”。
皇后闻言有些羞涩:“原也不是不爱用,一来只是如今深秋丹桂谢了,用陈年的做出来气味也不清甜。二来上次皇上过来,说是太后告诫的,女子多用香唯恐不妥,因此赏赐了我几尊玉器,那香也就断了。”。
王娡放下心来,想来必定是太后察觉古怪,因此逼着皇上断了那香。
玉器莹润,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至此,她心中苦苦挣扎的,也就得了一个了断了。
她是真心替皇后高兴,没了那香,即便皇上再怎样不乐意,初一十五也是必须与皇后同房的,皇后怀有身孕也是有了一丝可能。
一国之后,不可无嗣,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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